……那是一个很美好很美丽的光景。

 

很少有的在哭着。

同时,却也抑制不住地让自己都绝望地,十分幸福的笑着。

痴迷地凝视着,用金色的「眼」,凝视着骑在我的身上扼住易折的脖颈的那个人。

干涸的唇间。

尝到了她的眼泪的味道。

十分悲哀的,带有「雨」的错觉的咸涩与苦痛。

静静听到她就快要停止般的心脏鼓动。

十分十分有趣的。

那是,和一夕崩坏的沙之城堡,和看着那个让人着迷的家伙的我,简直是一模一样的微小之声。

这样一来,就更会误会了。

极度幸福的曾经……一定会很快溶解掉化为通往永远的永远(Towa)。

悄悄。下起雨的那一天。

理所当然的被溢满「欺瞒」的白雾。

如同漫上来的涨潮般浸没的,属于两个人的不是初遇的初遇。

于逢魔之刻。

学园角落绽放的阴影,有如凋零的死之花。

又被。淋湿了的这一天。

再次相见的时间,金色太过刺眼的黄昏,和有如遍体鳞伤一般悲鸣着的白色的妖刀。

看着你,一直一直的看着你。

还能抓住彼此的距离。

那就是幸福。

明明,「破坏」掉一切的就是我,却卑劣的一个人享受着这最后的幸福。

但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因为擅自地「改变」了一切的那个人是你。

只要还能看着你,看着一直在看着我,为了我而不断受伤的你。

即使是贴近死亡的刀剑相向。

不,正因为是如此贴近死亡的刀剑相向,不会影响到想要做的事的刀剑相向,我才会觉得如此高兴。

这就是,美丽的依恋么。

只是很短暂的时间。身体,由于很痛很痛的感觉而躺下来。

不舒服的,皱起眉的,很讨厌的。

枕在至少比我的身体干净太多太多的泥水里。

骑在我身上的你,无慈悲地哭着对我说,抱歉,我、想要……杀了你。

……太好了,我一直在等着这个。

啊,真的从好久好久以前,就在等着你的这句话。

从好久以前。

就在期盼着对你是那么得过分,对我却是那么幸福那么幸福那么幸福的全部圆满之刻。

 

——那真的是。

有如出嫁般,最温柔最甜蜜的「告别」。

 

 

☆☆☆

 

 

醒来的时候是熟悉的一个人的气息。

冰冷到仿佛业已死亡,空旷旷的和式房间只能说是一如既往。

从浅来小姐离开后就是这样了。

没花多久的时间,差不多已经不会再感到不适————事实上,也许是因为这样反而更适合自己。不过,今天,至少在今天,现状确实是有点不对劲的。

“………”

死人复活般突然睁开眼。

透着一种隐约的通往死的幽玄之感的少女。

苍角琉绚,她掀开白色的被单,左手支撑着上半身从那里坐了起来。

“真雛……?”

呼唤着应当存在的人。

视线的焦点往旁边伸出手就能握在一起的所在移过去。

疑惑地扭起眉。少女意外有些酸涩的疲劳的身体,从不应该的位置感受到了凉凉的触感。

就好像身上什么都没穿一样……

不,轻飘飘的自由,确实就是什么都没穿么。

应该是。

昨晚睡觉时被「谁」给脱掉了。

睡衣和底裤。

“……这是会被骂的吧?”

有多久没有放松戒备到这个地步了。

回想起父亲的训斥。

应当做到,哪怕睡着也要维持「斩击」的本能,回想起这个的琉绚怀念地叹了口气。

倒没在意身为女孩子应该担心的部分。

在旁边的被褥上。

取回像是战利品一样叠好,就放在另一件睡衣上的丝质睡衣和底裤。

随意地指尖一勾把睡衣丢进角落的小篮子里。

琉绚弯下腰。

一边弓起膝盖对还光着的脚,伸手把撑开的内裤套过去。

因为不自然的酸痛,调整感觉似得扭动着腰肢,她顺势扫了眼由还不成熟的清秀毛笔字写的便条。

“还有点「私事」要去做准备,午后在水乡大桥旁的工地见……吗?”

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

穿好紧束的内裤,单手遮住裸露的胸部来到壁柜前。

先蹲了下来拉开底层存放内衣的小门。

像是任性一样挑剔着的琉绚。

连个具体的时间也不定,那孩子是自信过头了么……这样叨咕着的她,选出了一条和穿着的内裤并不搭的黑色内衣。

“……”

指尖僵了刹那。

注意到那是在迎合谁的兴趣而有点讨厌自己。

切了一声的琉绚绷起脸面。

但是,想要丢回去换一条的动作,最终却还是在乱飘的眼神里变成了没有动作。

难道说想穿什么衣服还要顾虑别人吗?

下定决心的少女。

她拎着精致的黑色内衣,向右手边的落地镜转了过去。

然后看到了。

……锁骨上残留的齿痕相当明显。

那个孩子是真的全力在咬的。当时鲜血直流的状况也不假,事后会变成这样的结果基本属于意料之中。

意外地是脖颈。

明明情绪不好时的真雛虽然吻得是很激烈。

可是,之后在洗澡的时候,也还没出现这样暧昧的痕迹。

这种微妙的红印。

应该是更刻意、更加夸张的,那种「咬着吸」的亲吻,导致血管扩张的残留物。

是昨晚迷迷糊糊时的那个……害羞的梦。

想到了什么。

白皙不再的脸颊有些开始发烫。

“……不,不知廉耻……不要乱想,那种声音、不是我…………”

为坚定信念重重地点了头。

肌肤烧起来,连意识都开始有点混乱的琉绚。

她,强行命令自己不再去想,撤开回忆什么般压着有些肿的唇瓣的食指,努力地将梦与现实交织过度的「美好」的诱人全部丢出脑海。

还有正事在等着呢。

把去见将会揭开真相的桥本亮介的事。

把葉鳥乃絵,大概一定是和自己有关的葉鳥乃絵的失踪。

把这一切都丢给真雛她可不行。

——这是,我的罪。

叹息着冲淡了全部的情绪。

身体稍稍前倾着,整理溢出的软肉穿好黑色的内衣。

更快地选出和两人第一次的见面时,和被雨水濡湿的那一天同样款式的和装与黑裤袜。

与以前完全没有分别的琉绚。

她在给两个人的被褥,叠好放回到壁柜里后,就离开了谁也不在了的房间。

约定的所在。

这是绝对不能逃避掉的。

将会落下最后的「审判」的永远之旅。

不过,在那之前——

雛准备的午餐,那孩子的手制料理,要好好地全部、全部都吃掉才行。

还不知道那是何等残酷的刑法。

也许是在笑着的琉绚。

——应该是捧起易碎的「幸福」的她走向餐厅。

 

 

由于比较缓慢的步行的缘故。

嗯,还要加上,和凶恶的料理战斗的时间。

总之,拎着剑袋的和服少女,琉绚抵达水乡大桥的时候已经是越过午后的样子了。

是不是有点迟到了呢。

很难被认为是四时左右的偏黑的天空下,眯起眼眺望过去的远方,那周围都是正方形的土地中央,矗立着的一幢半椭形的建筑雏形即是她的目的地。

要是从水乡大桥这边再走过去的话大概还得花段时间啊。

早知道。

还是乖乖使用那个就好了。

代步用的交通工具,浅来小姐曾经给琉绚准备过。

运作的时候,会发出有如利落的刀振般,清丽好听又顺畅威赫的引擎声。

那个被漆黑的引擎罩,

从最前端勾勒成漂亮的流线型的,

整体都黑亮亮的,两侧华丽大气的银色排气口,无形中会发出迫人的锐利感的两轮的孩子。

琉绚,其实是很喜欢的。

只是浅来小姐特意为之搭配的那身黑色连体机车衣太过头了。

包裹住全身,紧紧地绷到曲线彻底暴露。

即使有全覆式头盔遮住脸,给予结实的束缚感的皮衣,它会凸显出讨厌的地方的样子还是会感到害羞。

……而且。

不得不说骑跑车实在是太显眼了。

被好奇心诱惑试过几次。

几乎都会得到不良的搭讪或者遭人围观难以行动之类比较惨痛的教训的这件事。

它让琉绚虽然很遗憾但也只在夜间偶尔会去跑一圈。

“真浪费……”

可爱地皱了下鼻子。

意识到这个,对自己的欲望摇了摇头。

抓紧剑的少女又向施工地眺过去————空无的大片地基和只由混凝土与钢筋勾勒的建筑,简直就像是伫立在废弃的过去的,死亡已久却无人收殓的风化溃散了的巨兽骨架。

静默。沉溺。荒凉。

愈发暗下来的天空亦恍如死亡影绘的倒置。

谁也不在。

谁也不曾靠近的光景。

熟悉的,陌生的病患的所在,连一丝灯火都不存在的纯黑色的领域。

“和我、一样。”

恍惚间看到了血色的世界。

静静地,无望地等待着结束(Death)的到来。

随时都会折断的,看来一不小心就会很轻易地折断的,不健全到无可救药的与常识无关的「异常」的病气。

在那之中。黄昏色的事相将可能性的崩坏环绕得分外显眼。

不得不去靠近那个结果的必然。

于安静的死亡世界,唯有胸中的痛楚在流淌的感触,让少女的意识异常发热。

——杀,好想杀。

坦诚地接受了本能的冲动。

早已不会有误会,琉绚的眼中并不存在“可不可以”这样的感觉。

意外的。

完全就没有意外的。

发热的「现在」,和「过去」残留的情绪重合了。

尽管想不起来。

但,她终于可以肯定一直的违和感。

“……我,去过那里。是与葉鳥乃絵见面的那一天,为了,想要「杀」掉谁…………”

吐息着灼热的,冰冷的气息。

漂亮的灰色雾气般氤氲的眸子谁也没有在看。

焦躁的,恶寒的,没有针对任何人的噫语,仿佛沉溺于某种毒性之物的重症患者,是纯粹的,混杂着绝对不纯的,满怀「杀意」的呆滞。

浑浊的血腥味。

汇入喉咙的甘甜是牙齿咬破了唇瓣。

血,鲜艳的,难看的红,它就像是上等的唇彩让人更加妖媚。

震撼身体的恍惚感。

本以为是唾弃身为异常者的自己,厌恶这个不会觉得那个想法有哪里不对的自己,而作为惩罚给予的伤害。

可那又。

真的就是「真的」了吗……?

“…………”

为什么、在这种时候真雛笑着的样子会跳出来。

从什么时候开始。

已经能够像这样仿若真实一样,清晰的分不清现实的在心里重现她的样子了呢。

明明,明明那就是绝对「不可以」的事。

——真是讨厌。

情绪非常非常的糟糕。

情绪非常的好。

无处发泄的混乱的焦躁,像是感觉到了所谓幸福的错觉。

这一切,都让琉绚的眉毛拧了起来。

不想再去思考了。

说到底全部都是没有意义的过往。一切都不会改变,除了带来痛苦和无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解决掉。明知道这个却还困锁于其中,越来越觉得自己的脑子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真是的。

心里面一塌糊涂的绞来绞去。

简直就像个小学生都不如的笨蛋一样了不是吗?

果然,已经不想再想了。

比起没有目的,如同找寻借口般抱紧自己,更加直接的解脱方法就等在前面。

为什么事到如今才在做这种蠢事?

真难看。

「——学姐,一个人、是哪里都去不了的———。」

……突然想起这句话。

脸颊鼓起来。

糟糕的,让人想要大叫的情绪。

本来就很讨厌的情绪。

因为那个纯黑色的女孩儿,因为她不在身边而怎么也畅快不了的情绪,这下就变得更加火大了。

不行。不行。不行。

怎么会这样想呢,没道理会像是这样想才对啊。

收回前言。

连续地眨着眼放弃思考。

为了能够放弃掉不该属于自己的思考,靠在大桥栏杆上的琉绚用力地推了下。

借着反作用力离开。

少女如幽灵般继续浮游着融入金色开始变成黑色的黄昏。

这种无聊的事,越早解决越好。

是的。正是这样没有错。得赶快结束一切,然后两个人一起回去才行——

——两个人……?

认知到了「怪异」的存在。

可是,散乱的意识却无法把那个把握住。

时间是几点了呢。

水乡大桥上有如死亡般的恬静,这不适合人世的恍惚,让少女本来就不正常的时间感出现了误差。

没有人。甚至连吹动水面涟漪的风声也不存在。

于快要压下来的黑暗中。

步履古典的,缓步走在大桥中央的和服少女,伸出手蹭着冰凉的护栏。

踏。踏。踏……

就这样沉默地向前走着向前走着。

一直摩擦着大桥护栏的指腹,感觉到了润滑的添加物。

滑腻却粘稠。还拥有一种十分讨厌的,十分讨厌的,十分讨厌的,却更令人亢奋的黏腻在心间的激荡的腥气。

人类的体液特有的腥气。

很不凑巧。

水乡大桥的装饰物。

挡住了这一刻能够看清少女的表情的光线。

……这是个,步调均匀的人类,会沉埋在黑暗蔓延的阴影之下的刹那。

灰色的眼。

没有去看污染了指尖的粘稠。

比起那种简单到单纯,可以说是在普通不过的异常,前方的前方有更加咬住视线之物存在。

原本该是不会发生任何事的老旧的桥身。

刚刚,就在刚刚,还只有她一个人被大桥的横构物包裹的所在。

凌驾于那清丽的水流之上。

大桥正中——

即使是昏暗的黑云就快要遮住最后的光的现在。

人影。还是看到了人影。

琉绚停下脚步。

应该是男人,狼狈地往她的方向奔跑着。残留的光的碎屑交错间,看到了染的红发之下惊恐的脸。少女回忆起,曾经见到过与那个大致差不多的东西。

究竟是在哪里见到过的呢……?

搞不清是为了什么。

她没有反应。

对应该是在向她求救的,十分疼、十分恐惧的哀嚎着的,渴望着她做些什么的残缺的男人。

少女的脸上是如以往的一样毫无关心的神色。

连半点的「善意」都不曾存在。

晕染着紫色的黑发,翻滚着无色雾气的灰色眼眸,如同古代剑士般的凛然气质。

不动如死。

和大多数的时候没有分别。

琉绚什么也没做,只是坦率的看着一切。

……这个男人。

看过到处收集资料时辛苦的渗出汗澤的真雛。

所以,她知道是叫做“桥本亮介”的,与葉鳥乃絵一同失踪又再次出现,作为「期间限定」的两人组合一直在寻找着的目标的这个男人。

他到底怎样少女没放在心上。

一样的。

同理于指尖染上的她知道一定是代表着什么的血液被完全忽视。

涉及真相的重要之物。

想要知道的事,可以从他口中得知的事。

都被眼中映出的悲伤给掩埋了。

“……”

沉默不语。

忍耐着溢上喉间的「挣扎」,琉绚被有如款待般的刻意,淋上了一层最讨厌也最渴望的鲜红。

被很欺负人的弄脏了。

喜欢的衣服,特意为了谁的喜好选择的衣服。

包括漂亮的肌肤。

伫立于失去了头颅的人……不能称为“人”的东西前,她的全部都被弄脏了。

强行钻入鼻子的刺激气味是粘稠的红。

很讨厌。所以暂缓了呼吸。

十分十分讨厌的温热。

对着少女喷溅个不停的恶心体液,还在扩散厚重且腐烂的味道。

……这个世界。

这个、「错误」的世界,一定是已经扭曲了。

苍色和服上,白色百合花被红浸透。

不曾闭合的眼睛异常痛楚。

血沿唇角流了下来,玷污了纯洁优雅的「魔性」的美,那凛然的淫秽气息更让人想要狠狠地咬上去。

不可能笑得出。

像极了红蝶的溃散的喷泉间隔下。

无情绪的。在红妆里微笑着的苍角琉绚,她听到了弓矢般清冽的电话着信音。

搭下眼尾的眼不肯离开。

只是,单手解开手袋的系绳,取出响声的来源。

放任手袋落进血海。

拇指与食指,两只手指捏着携带电话,将它拎到稍微倾斜的耳边。

紧接着。

看到了同样笑着的女孩子。

看到她,看到恶魔一样的她的嘴巴对准染了血的电话。

眼却看着琉绚说。

“……来得太慢了啦,学—姐—。”

不满的声音。

像是埋怨恋人一样拖得很长,拄着刚刚切断人类的太刀,纯黑色的女孩儿姆地嘟起了嘴。

“………………”

不太喜欢被血色污染成这个样子的她。

就像讨厌她的伤痕。

一直看着那个人,一直看着名为“鵤木真雛”的,扎着两束低马尾的少女。

明明身处于绝对性的杀人现场。

明明面对着杀人的,俨然已经流露出「异常」的变质者。

琉绚却心不在焉地垂下眼。

“啊……因为,「手制料理」,我觉得,真雛还是再锻炼下为好。”

“呜哇!!好过分的借口啊!学姐~”

“……是事实。”

“讨厌——”

小小地撅起了嘴。

鵤木真雛刻意撒娇般发出相当可爱的声音。

然后,那很快冷却下来。

“那么,学姐,全部吃掉了……?”

“嗯。”

是已厌烦了隔着话筒的对话吗。

仅仅能听到声音。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角,两个人被血色的喷泉所隔开的距离————那曾是早已认定的理想,但是这一刻却是相当不爽的障壁。

想要听到的。

比仅仅止于此处的电波要更多更多。

看着那个依然静静地,笑着却如同哭泣般的纯黑色的女孩儿。

苍角琉绚松开了捏着她的携带电话边角的手指。

啪地落到桥面上。

——至少,还没掉进血泊扩散开的位置啊……

抿着嘴笑了笑。

站直身体的真雛也指尖一转,将存放着重要的东西的携带电话,顺势给插回腿环的皮扣里。

同时,喷够了血红的东西也终于倒了下去。

“————”

面对面。

同样是被「雨」濡湿的哭泣着的少女。

即使她一点也没有哭的迹象,却会让人觉得她正让人心疼地哭着的少女。

这令人窒息的光景。

虽然感触不同,但琉绚在与刘海再遮不住的金色的眼,与「那个」对上的一瞬间就知道了。

类似的局面她以前也有看到过。

已经失去……

不,完全烧尽了的记忆,也不会影响如此强烈的既视感(Déjà vu)。

没错。仅只是面对面的看到就不会再搞错了。

琉绚看过这个。

就在葉鳥乃絵失踪的那个晚上。

所以——

“回去吧,一起。”

一直一直一直看着病态蔓延的真雛。

琉绚往一个人的女孩儿,她孤零零地拥着黑色的太刀,躲避着的大桥的另一端伸出手。

那如雨般高音清澈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听。

力量也、分毫未改。

但是,这一次递出去的手,想要握住她的手却已经什么都触及不到了。

“…………”

双肩控制不住地颤抖了。

金色的瞳孔也几乎细不可见地收束过半圈。

是因为讽刺,是因为嘲弄,亦或是……纯粹被那幸福得让人沉迷的人、击穿。

总之,一息间的异常。

等待回应的琉绚看到那个孩子,好像是更往后退了半步。

……那本来。

应该是、自己的习惯才对。

为了避开伤害。

咬住下唇。有如看着失去了色彩的镜面一般,真雛的眼瞳中映出了给予她伤害的自己。

“我已经不想再问学姐是为什么了……”

将要折断般瑰丽地笑着。

直视的彼此,也在她更向后退的动作中变得薄弱起来。

灼热到潮湿了眼眸的血气十分难受。仿佛随时都可能就这样倒下去,异常痛苦地快要哭出来的,总是在哭着的女孩儿让琉绚非常讨厌。

再怎么看也是强忍着伤痛。

甚至,是欺骗了自己,连自己都误会了的藏起痛苦。

——这样的她、与我极其地相似。

所以才更无计可施。

只能沉默的。

是的,只能再也说不出任何一个字的。

就那样平淡地看着她,看着那个孩子在无法挽回的血色中拔出纯黑的刀。

看着她向自己挥出像是要斩杀谁一样悲壮的斩击。

在黑幕布落下前的嘶吼咆哮里。

“因为,我,对学姐的事,对学姐的一切都最讨厌了!!!!”

啊啊,是这样吗……?

……连这样的一句回应都说不出去。

名为苍角琉绚的异常者,无表情地看着那支刀的女人。

散发出纯粹的杀气化作了刀的她。

能做到的。就只有在那具美丽的躯壳里,填充满丑陋的「杀」的纯粹的挥刀相向而已。

那明明是「毫无意义」的行为。

我,是知道的。

 

☆☆☆

 

做了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梦。

 

理所当然的一个人的。

走在,像是通往永远一样的纯白之路上。

看不见尽头。

穿着纯白的新娘嫁衣的我,双手捧着纯白的花,但是却看不清阴影下的眼。

就连从灯火中流淌出的,

冰冷的,充满疑问的光也照不到。

一个人的我,

总是这样安静地走着。

仿佛等待着爱人迎接的来自新月的花嫁,又像是……沉默着前往唯一归属于死亡的所在的幽灵。

十分的幸福,又十分的悲哀。

拥有喜欢的人的等待是甘美的让人沉醉的梦。

但,失散的心却是剧毒。

……听到了好像是呼唤的清冽声音。

回转过头。

迎入分外模糊的,缺少灰色的视界之中的,那个异样的光景。

是被苍色所映照的纯白之空。

以及,包裹在让人沉迷的纯白婚纱下,用我所看不懂的悲哀表情为谁而哭泣着的学姐。

不禁幸福的停掉心跳。

也少有的笑了。

很开心。

只是看着漂亮的灰色眼睛里只有我一个人的学姐。

只是……看着最美的她就很开心。

这样就够了。

一定能将这一幕铭记永远。

安静地好好记住她,记住只为了我而穿上白婚纱的那个人。

捧着花,

连想要摸摸她的脸都根本做不到的我,

再也没有回头。这是从欺瞒的开端早就决定好了的事。是在两人的相遇之前就定下的,绝对不可以动摇的必须之事。

尽管心脏就仿佛被攥紧一样难受。

我有信心不再回头。

但是。但是。但是但是但是。

……啊啊。

为什么,你这一次没有能像往常一样发现哭着的我呢。

为什么,不再强硬地给出不讲理的命令呢。

为什么,你哪里都不在呢。

 

“手,不握过来了吗?好冷啊,救救我啊……我,最喜欢的,学姐…………”

 

 

☆☆☆

 

 

 

尖锐的交锋之声不绝。

两个黑影于钢铁的大桥之上相互冲撞。

青春的身姿,魄力的动作,充分展现年轻人的活力的两人以刀为媒介亲昵地接触着。

绮丽地让人炫目。

明明是一瞬的失神也不可以存在的丑陋的厮杀。

同样姿态自然地挥舞刀具的少女。

宛如穿越了万千的时空,跨越了历史的两人的剑士有着错觉生与死的美。

一方是灵活地利用着地形发动不间断的攻势。

时而贴着地面,时而突兀的踏中大桥铁网般的支撑柱,以百花缭乱的绚烂之姿,如洞彻般挥舞最恰当的招式,倾心地向唯一的目标宣泄一切的鵤木真雛。

破开大气的纯黑太刀之后。

环卫己身般,两束细长的低马尾随风摆动的强势突进之姿。

那璀璨的一霎锋锐,

就仿佛撕裂了白夜笼罩的纯黑色的流星。

然而。刹那的星。

终归不过是短暂的虚幻而已。

黑刀直逼的对手。比起说像是来自古时的剑士,倒不如说她本就是真真正正的剑之舞者。

安然若素地反握着刀袋。

高热般。模糊地低垂暧昧的视线,接下真雛攻势的娇小和装少女。

苍角琉绚她让人看不出一点落败的可能。

不论鵤木真雛如何顺畅地变化轨迹,往最佳的路线压迫。

时刻扼住所有人咽喉的剑。

琉绚这支除了「死」根本什么也不存在的刀,它都只需要自然的去斩击,就能将真雛凌厉的突刺尽数破坏。

甚至……

不止一次可以取走对方的性命。

那份寒酷的褪色之苍。

绝望的,使人联想到位于司掌死亡的北斗顶点的那颗苍龙之角。

北天最亮的一番星。

严烈更胜过不可视的白色太阳的大角(Arcturus)。

这样一来。

区区虚幻的刹那光华的黑流星。

连「靠近」都会被烧尽,那便是再怎么灵活地周旋于银河,又如何能拿到平等的位置正面相交呢。

可即便是如此。

——我,却还好好地活着。

电光火石的交锋。

能够清晰地「看」到但仍然是只能硬接的躲不开。

在桥面上留下脱离拉长的火花线。

抬起眼。

鵤木真雛于快要失去光的阴影下遥遥地透过琉绚所在的背后眺望着远方。

春日的天空。它,正在渐渐地产生出变化————原本灿灿的黄昏色布满的苍之空覆上了渡鸦般的黑色。

似乎是响起了台风的警报。

呼啸的暗色雨云悄无声息地让世界提早进入黑暗的领域。

恍如噩梦一般。

“……”

单手拄着黑色的太刀。

小心地压住被扩大的风给吹乱的黑发。

半瞌着金色的眼,用棕色的右眼看着琉绚的真雛暂时安静地停下了厮杀。

风,风暴的到来倒是并不在意。

因为掀起最大的风暴的人,最麻烦的人就是她自己。

但是。头发和衣服。这些东西被太大的风搞得乱七八糟就不行了。

不想变成难看的样子。

即使是死斗,还是想要一直维持着美丽。

……再怎么肮脏怎么污秽。

至少想从一直看着她的学姐的眼里,看到的还是永远漂亮的、美丽的让她自己可以接受的那个自己。

只有,她的眼里、

“…………”

害怕般的避开两人交汇着的视线。

拖着划出刺耳噪音的刀,真雛移动着一点伤痕也没有的身体倚靠在护栏上。

天空越来越暗。

刚才还不过是黄昏快要被吞没的景色。

是台风,破坏了时间。

无人的水乡大桥,被时代抛弃的这里就好像注定未来的她一样。

明明还在等待着最后的电车。

却已被取消。

凌乱的钢铁生了厚厚的锈,掌心蹭到这个的时候,耳边也听到激烈的突风中大桥垂死挣扎似得吱呀声。

凄厉地不忍心听尽。

在她的学姐不知在想什么地亲昵注视里。

嗤笑着不屑。无视地扬起头的真雛,她的脸感受到了狠狠打下来的雨。

十分的,沉重。沉重。沉重。

散着比起绘画中夸张的喷枪笔刷还要惨烈的碎水之花。

它们让真雛直直地向上看。

“又要淋雨了——”

和两周前,全身彻底湿透的那一天一模一样。

尽管温柔的春雨不如这般凶暴。

可两个人都恰好,很默契地换上与许下约定的时候同样的衣服。

就连谋划着什么把人约出来的心思都一样。

再怎么湿透也洗不去污秽。

肮脏得让人恶心的她,与纯净得令人着迷的学姐,这遥远的对比实在是强烈的会导致重演的错觉。

“……今天。和第一次见面时好像呢。”

险些就会不小心地就错失掉。

与晴雨声太过相似。

刹那间,琉绚那抹不着痕迹的清澈嗓音,一滴滴地润入淋湿了两个人的暴雨中。

仍旧是那么好听又能够轻易勾动回忆的留恋。

握着黑刀的手,不由得开始发冷。真雛知道这虚幻的感官,她知道不是实在的热量可以解决的,单纯只是缺少了什么的渴望的期待究竟为何。

但,学姐的话,它还是有必须要纠正的错误存在。

“那才不是什么第一次啊……学姐。”

是的。并不是她们的第一次。

不可能是第一次。

说到底,哪里有人会约不认识的人出来。

又哪里有人。

会挑拨剑道部的前辈,伪造谎言让他们去找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的麻烦呢。

鵤木真雛她当然是早就知道也见过苍角琉绚的。

……只是,那个人「忘掉」了而已。

忘掉了那将红色的水平线隔离在映照之外的半轮之月。

忘掉了那个,忘掉了那个在单纯的屠杀之中,对着突然闯进这个异界的学姐微笑着继续「杀人」的我。

嗯,就是这么一回事。

尽管对神宫和羽田那帮人说了是学姐造成葉鳥前辈失踪的传闻。

其实,那都是真雛所编造的谎言。

为了自己的目的。

……当时杀了人的就只有鵤木真雛,只有她一个人。

那一天。

因为葉鳥乃絵而赶来工地,看到的是包括桥本在内的五个人正把绑住双手双脚的葉鳥吊起来。

意识在第一时间就因为胸腔的高热灼白了。

头痛变得很严重。

来自身体内部的冲动也越来越强,像是被谁提着木偶线控制住一样。

忍耐着异常的疼痛……

忍耐着「兴奋」的真雛被不良们慢慢包围起来。

杀。杀。杀。

想要杀了这些碍事的家伙。

手中没有武器。

可是,只要这只「眼」还能看得到,凭借这份异常的力量她就谁都杀得了。

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真雛知道的。

而对于那些想要伤害……想要「侵犯」她的葉鳥前辈的人。

对那些企图玷污她仅剩下的光的东西。

她,也认为应该施予制裁。

必须要制裁。必须要把那些不再是人的“鬼”,用最无情的方式切成万千的碎块才行。

即使自身也化身为鬼。

然而,这不该是在葉鳥前辈面前————那个人被男人堵住了嘴,却还是为了真雛发出的呜呜呜的声音。可如果看到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那她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少女不敢去猜想。

不过,累积的经验告诉她。

如果再那样继续下去一定会造成无可挽回的崩坏。

真雛不得不错开与葉鳥的担心重合的视线,只是在安静地遥望着半月。

那个时候。

她是想要忍耐着找个别的方法的。

不可以在这里杀人。

要是杀了,正常的葉鳥一定会觉得可怕。

你怎么能做出那么残忍的事,你怎么可以像那样胡乱的杀人,你疯了吗?你,真的还是我认识的真雛吗?

错的那个是你,他们的教导是对的。

他们虽然做的方法并不对,但也只是想要「爱」你而已、

你应该……

乖乖地躺下笑着接受。

——「为什么,你要反抗呢?」

尽管知道。

像这样的话即使不是一同面对着属于男人的恶意。

她的葉鳥前辈也绝不可能说。

真雛却还是会害怕,所以才讨厌「杀人」,想要不符合自己的找出其他办法。尽量让事件能够不用染红的方式就能解决掉,这是傲慢的逞强。

同样也是察觉到即将崩溃的开端所实施的自救。

至少就算只有葉鳥前辈一个人也好。

少女想要保持普通。

就在那时,有人坏坏的笑着扯掉了洗澡时冲出来的她身上唯一的浴巾。

那些不良们早就一起包围过来了。

污言秽语没断过。会发展成现在的这个样子,大概也可以说是某种理所当然的吧……?

没能制止这个是真雛的罪。

紧咬着嘴唇。

在男人断不绝耳的哄笑声里。

一个人的少女,有如放弃又有如解放般沉沉呼吸着闭上眼睛。

她对裸露这件事本身没有什么太大的障碍。

早就不是能嫁够出去的纯洁身体,连做都快习惯了,被看一下裸体大概也只有本能的厌恶还留着。

但是,被葉鳥前辈看到。

看到她被这些混账恶鬼给看光了就不一样了。

更何况,之前的痕迹,因为节省时间而没有彻底清理掉的痕迹还留在上面。

连续遭两个人留下的显眼的「痕迹」。

被破坏了。

决定性的被破坏了。

不会哭喊的少女所能拥有的那个小得可怜的梦。

身心都达到了最后的极限。

事实上,那种笨蛋一样的范围早就达到了,只是太过安静的她迟钝地没有注意到。

头痛停不下来。

火热的冲动也找不到压抑的方法。

可,那是她误会了、

痛感原本就是她喜欢的实在,冲动也不是要压抑而是该要释放才对。

没有敢去看这个时候葉鳥前辈看过来的眼神。

女人倒抽冷气的声音。

她声音里的味道却流入了真雛的心里。

“唉……”

对必然的无聊结局叹着气。

全部都被纯黑浸没,不禁厌恶起黑色的自己的鵤木真雛抬起头。

凝视着蛆虫般的不良的“鬼”们。

那只金色的「眼」。无慈悲的,散发着带有毒性的魅力,只剩下一种感情色彩的眼相当不对劲。

这让胆寒的男人们坐立不安的抢先发动了攻击。

然后。

剩下的就唯有悲鸣了。

轻而易举的,制造出难以想象的恐怖地狱。

第一步是抄起大概谁买来玩的黑刀。

真雛使用没有留下铭文的那个,也以符合他们需要的方式陪他们稍微玩耍了一下。

可惜男人们的持久力太差让这「游戏」很快就结束了。

比那里的家伙差得太远。

因为被分割成好几块而失去对身体的控制。

只有血管还在动的“鬼”们,用让人讨厌又沉迷的出血侵蚀了地面。

红色的地毯。

光着脚却毫不在意地踏上粘稠。

少女轻轻地叹息了。

她真正想要做的事情其实并不是这样过分的满目赤红。

很厌恶。

但是这也是必须要做的。他们企图伤害葉鳥前辈,也许现在还没来得及出手,但终归有一天会让葉鳥前辈受到难以想象的伤害,那时一定就什么都已经晚了。

所以,真雛她才不得不做。

即使是讨厌的事,为了保护葉鳥前辈她就能对任何人出手……

哎……?

葉鳥、前辈……?

重复这个词的时候眼睛异常的刺痛。

胸口灼热的可怕。

心中涌起的焦躁让她不得不依靠着墙壁才能勉强站立。

不自然地看到了骇然的视线。

惊恐,排斥。

讨厌的情绪会把真雛变得更搞不懂自己。

——是想要解放重要的人吧?我在摇摇晃晃地,靠近让我越来越痛的那个人。

——是想要斩断绳子吧?我对着她,对着看怪物一样看着我的她,高高地举起了沾满鲜血的黑色太刀。

——所有,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她才对吧……?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至今为止都不明白,也许以后,也都根本不需要再明白了。

自己的心。

它,到底是想要做些什么呢。

“……不要,再让我。”

听到了悲鸣声。

那是谁,那个悲鸣着的人是谁,那是属于谁为了谁的挣扎而产生出的悲哀。

连「哭」都做不到的真雛不知道这些。、

但,会感觉到很痛。

所以——

“不要再让我,不要再让我,不要再让我看到那种眼神……”

这样呻吟着。

趋近消散的声音就像是散华的风在咆哮。

就快要变成纯黑色的少女,总是在哭着却没有人能听到的鵤木真雛。

她,最终还是举起了纯黑的太刀。然后。仿佛被毒蛇缠上脖颈的阴冷而危险的纯粹的杀气,让面无表情但一定在哭着的真雛见到了。

啊啊……

终于见到了。

同样被不治的热病感染的,

悲哀的,美丽的,渴求着死的苍色和服的大小姐。

 

……那才是。

眼眸里只会映照着对方的两个人。

毫无虚假,被刹那束缚住的,真正名为开始(Ending)的初次见面。

 

“你,想死吗?”

和雨,和刀的空振及其近似的清冽声音。

回想起难以理喻的第一句招呼。

毫无声息的,犹如无比自然地漫步于战场之上的剑士一样。

带有淡淡的静谧。

被浓重的死亡所环绕的,披散着仿佛被「雨」打湿般雅致的黑发,单手拎着剑袋的和装少女呢喃般直视着真雛的眼。

停电的深夜里半成品的建筑物十分黑暗。

幽静的夜。

唯有魔性的半月折射着光亮。

可,那个女人背对月光,能看到的就只有模糊的轮廓。

还有……「眼」。

于无尽的黑暗里点缀炽红和苍蓝交织的螺旋,闪动着危险光滑的灰色眼眸分外的显眼。

比真雛的金还要艳丽。

一瞬间。险些为之窒息的少女,想到了死。

然后在及其短暂的,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没法去想的呆然如空之后。

伴随着那扼住易折的喉咙的眩惑之感的恶寒蔓延。

思考,从停滞中恢复流动。

第一印象很糟糕。

憎恶,讨厌,恐惧,全数的负面情绪。

对那个眼神悲哀却尽是温柔的人,大概是有点失礼的也说不定。

诱因是她口中所说的话。

不是本质的危险,不是一定能杀了真雛的可怕。

只是“你,想死吗?”这句话,就只是完全不可理喻,搞不懂她在说什么的无聊的挑衅让人烦躁不安。

是那群恶心的不良们的友人,

亦或是,差点……差点就会失去性命的葉鳥前辈的朋友之一。

她在为真雛搞砸的事,而说出威胁的词吗?

并不是这样的。

这一刻的那个人眼里明明就只有她,就只有这个名为“鵤木真雛”的秽物而已。

清澈的好听的轻声细语。

那之中,也根本就不存在任何的一丝谴责和怪罪。

唯有、怜惜。

对一支随时都会折断的花的哀叹。

朦胧的月光沐浴下。

她问的话与其他的谁都无关,只是就针对真雛,就针对自己的完完全全的止步于字面意思。

那必然的答案。

那不可视的悲鸣哭泣明明是绝对没有人曾经注意到过的。

……就连葉鳥前辈,也是不行。

为什么。

心脏痛得咬住了嘴唇。

真雛摇摇头。有如想欺瞒自己般,断不肯答“是”。

但。这单纯的声波传递似乎掀不起波澜。

那个人一直穿透般凝视着她,脸凑近到让其他的东西拿不到一点空间的位置,像是要擦去停不下的什么一样轻触着真雛漂亮的眼角。

为什么非要做这种「讨厌」的事呢。抱紧黑刀的少女闭起眼睛。

不想回应。也不想暴露心意。关于简单地一点也不懂得死的珍贵的人展现出的温柔。

她,不愿意握住。

安静的死亡,那并不是想要就能做到的事。

又不是没有去试过。无数次,自从发现了异常,真雛无数次的想要杀掉这个总是做讨厌的事的怪物。

然而。全部都失败了。

越过那条线的「R-Line」、不止是力量……

就在这个时候。

少女听到了与全部都截然不同的话。

“笨蛋吗?你……疼,想死,那种痛苦的心情,要是一直去忍着不是更加痛苦了吗?”

忽然之间——

和装的女人离开真雛的身边,跃入黑暗。

她,那个人的眼神,在因为失去而睁开的少女看来染上了一层人类的色彩。

让人感觉。似乎哭出来也可以了。

“——怎么样?要是真的想要,那就由我来、「杀」掉你。”

……这就是在那一天。

我,鵤木真雛。

自私地。从可能是最讨厌的笨蛋学姐那里得到的。

既是最后的……也是最初的「希望」。

啊啊,那真的是。

一如轻轻的梦一般极端的幸福。

说不定,嘴硬却连说出口都很困难的讨厌,对鵤木真雛来说在那时就已经变成了喜欢呢。

因为比「谁」都更加纯粹。

不是嫉妒,不是欲望,仅仅只是就那样看着她一个人。

总是注意到谁也不会去在意的虚幻。

毫不做作的。舔舐着没有任何人看得到的泪痕的,太过温柔的那双眼眸。

“………………”

细微的呼吸变得更加困难了。

痛楚,为了谁的痛楚,让沉浸在雨中的过往熔化。

破碎的梦。与干涩的现实就快要分不清彼此的它也在逐渐地溃散。

必须终结掉回忆。

是同样的血,玷污身体的血让迷惘扩大了吗?

哪怕知道天上的「雨」,单纯就只是什么也做不到的水,不可能清洗掉早已肮脏的这具身体的污秽。

其实已经是湿透了的鵤木真雛。

她,还是想离开遮掩,重新回到暴风雨侵蚀的中心。

也许这样就能够让痛和梦一同冷却掉。

怀着唯剩可悲的期待。

就像是祈祷一样抱紧了黑刀,真的宛若下一秒就将会折断的薄弱得可怜的少女。

不再祈祷的真雛。

垂下眼,向只有暴雨的世界走去。

想必这样一来。

就能完成那一天被属于葉鳥前辈的血终止的两个人的约定了吧。

啊啊……

雨,为什么会那么冷呢……

学姐——。

 

☆☆☆

 

雪色包裹的新娘意识到了。 看不到尽头的白,那是早已被叹息淹没的永远。

无法祈求你的救赎。

污秽的罪人。即使在重叠的时间里亲吻到一瞬的美好,是非公理的车轴却早已无法回转。

囚禁了心的纯白的世界让我无处可逃。

也绝对不能逃。

……为了守护想要守护的一切。

因此,至少在这不会再被染成红色的雪中。

我看见了。 应当前进的方向。

是的,你已将散碎的祈祷粘合起来,那么接过这份温柔的我应该做的事就只剩一件。

在此愿望面前。

哪怕那是多么悲伤的凋零。

哪怕那是多么让人留恋的太幸福的可能。

威胁你们的事物,降祸你们的事物,想要消除这一切的我都在所不辞。

所以。

就此前行。

再也、再也、再也不要再回头了。

身负罪业和温柔的我啊。

在这使命的前面。

将胆敢,将妄想污染那份「祈愿」的污秽之物,尽杀无赦吧。

哪怕。

那个就是————

 

“可是,为什么……我的脚步会那么重呢?”

“……好想,好想好想好想,能再像每回每回的那样,放心地靠着你的肩膀啊……”

“学姐………”

 

☆☆☆

 

稍稍迟疑地收回沉溺远空的视线。

原本是想再看一看,看着苍穹被黑色的风暴吞噬掉的这个瞬间。

就像是不治之症爆发的终末一样壮丽的死亡。

那个。也是,琉绚很喜欢的范畴。

但让孤零零的一个女孩子,完全被「雨」淋湿到浑身发颤的女孩子,以那样迷惘着逞强的令人看不下去的表情,连求救的奢望都不存在的女孩子一个人的淋雨。

即使是她。也没有那么过分、那么无情的不解风情。

“雛………”

步入只有两个人的雨。

感受到濡湿的冷,琉绚静静地开口了。

并不是,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搞不懂的事情还有更多更多。

甚至就连发生了什么。

对事件的真相,对真雛挥刀的理由也还是一头的雾水。

然而,那些在现在都并不重要。

对方抱紧的感情是真的。

所以说。

她只是想要叫一叫,仿佛留恋也仿佛祭奠,只是想要叫一叫那个一直在哭的人。

哪怕明知道。

这也已是……毫无意义的。

“……”

淡淡地叹息着。

台风来临前的晚风沙沙地吹拂着淡紫蔓延的黑发。

看到了笑着靠近过来的真雛。

哭着的她右手紧握黑刀,左脚往前迈出,压低的上半身有若「霞之构」般流态如剑。纯粹的刀锋指向——她唯一直白的意图,那即是针对苍角琉绚的杀。

残酷得吓人。

就像豁尽一切也在所不惜。

这简直跟某位和风大小姐的作风是如出一辙的相似。

为了守护自己的梦,如果结果必然引至无可挽回的牺牲的话,那么她就会放弃地将其破坏。

即使,那个梦已经是她仅剩下来的全部。

只不过好像有哪里不对。

违和感。

虽然她想要杀人,想要斩开苦痛的心,绝对不容许跨越的一步后退。

她那心意是绝不含虚假的真实。

……可那。

哭泣的刀所指的目标,又就真的是我了吗……?

唯有这个「疑问」造成刹那的茫然。

呻吟。

习惯了一般。

一直在看着跑起来的少女。

琉绚只是拿好剑袋,丝毫没有为其惊人的敏捷感到讶异。

明明,那已经是超越了短跑冠军的纪录。

是异常者的自觉。

还是说,因为,曾经见.过.这个。

露出了一副爱困的样子,和装的美人剑士也歪着头分外温柔地向冲过来的身影靠近。

拥抱。是刀的亲吻。

用上特别的力量的真雛与之前试探时判若两人。

贴近爆裂的雨。

溅起的水花宛若闪亮的薄薄的软纱衣。

少女轻易地拉近彼此的距离。颇为宽敞的水乡大桥,对两个人来说是个最好的决斗场。太刀的黑色光辉一闪即逝,利用短暂的视觉引导,她已快速地避过琉绚最趁手的制御网步入危险。

理所当然。

只要这只「眼」还能够看得到。

一切就都在掌握。

是的——比起那漂亮的靠预测来行动的剑之舞者,拥有主动权的真雛更能发挥不似人类的机动力。

有如机车引擎全功率的喷射。

一瞬。

抛开浅雾般的雨花。

微妙地在三公尺外留下了溅起的雨形成的虚影。

更往下,压低身形欺进挑起眉的琉绚,纯黑色的少女将纯黑的太刀刺向她的颈部。

血花盛开如画。

这应该有的悲烈场面并没有出现。

“锵——”的一声爆音。

纯黑的刀,与埋葬着武器的织锦剑袋激烈地互相碰撞。

想要夺取琉绚生命的刺击。

它被琉绚近乎于本能的格挡相咬在一起。

那暴力的倾轧之后,仿佛刀与刀彼此间的亲昵交姌,断绝了时间感的刹那沉默————两人深深凝视着彼此的视线,展现的是太过甜腻的交缠如漆。

恰似直到永恒的光景。

千疮百孔的视线,充满着怜惜的视线。

越是这样。

越会让人更咬痛了心脏。

……是有那么一时间变成渗着不可能存在的泪光的泫然若泣吗?

又伤害到她了。

明明就不想要变成这样的。

自责。

恍然的琉绚看着真雛变得很不快,打算一口气往前震开她。

企图压制的动作。

迎来的是比预想的情况还要更灵敏的反噬。

几乎是在她决定的同时。

纯黑色的太刀,就在纯黑色的女孩儿的控制之下。

以为了向前方施力而下意识地提前调整了刀筋打击角度的琉绚难以应对的。

以唯有这个时间点才让她最难受的。

由于大部分现代剑道习者规正的「格剑习惯」而肯定来不及回力,刻意借力靠送足向后做小幅度回避的同时,往左内角腹部约十五度左右的死角贯穿的————堪称「必胜」的第二段突刺做出最凶的回应。

……这是神眼的一击。

“——————”

锐光如风。

那暴雨中失去了温度的黑刀真的是相当锋利。

借助刀上的力道后跳的少女。

被反作用的风托着,长长的低马尾撩拨到琉绚脸颊的真雛。

她弯曲身体。

全速伸长手臂递出的刺击。

那个在第一时间就挑破了和装剑士束缚身材的封腰,甚至连稍稍有些丰满的小腹部都有要被撕裂的错觉。

当然,这也只能停留在「错觉」的层面。

——疼。

比任何一种类的要素都更麻烦。

比自认为到误会,几乎定义为“触发器”的靠近还要更加直接。

自己的痛。共感的痛。

并没有实在的还停留在幻觉里的痛。

这不存在的痛,只是残留在还存在的「记忆」中的痛,让为了谁而恍然的琉绚眼底渐渐渗红。

腹部被刺。

不,真的,真的就只有腹部是要被刺到了吗?

哪里反射性地回忆起最讨厌的事。

快要变成另一个人。

眼睛异常生疼。不开心,就好像发脾气一样露出超凶的……可爱的表情。

虽然剑道习者不管深浅肯定是要挨上一击。

但琉绚她却没有这种打算。

……因为。

原本修习的就不是剑道不是吗?

杀人的伎俩。她的剑,并非是友好的野球拳运动,也不可能永远是一对一的战斗。

不可避免的缺陷和不足确实是存在的。

真雛她找准的漏洞也很准。

然而,这也不会是琉绚就要在此地败北的理由————

苍角的剑要更完备。

输了就是死。

实战中不存在“下次再努力……”。

父亲曾经说过,实战中不能控制对手的强弱和战斗的方式,一瞬的失误就是永恒的完结,而身负责任的死会招致更多死的连锁。

她们,「她」绝不能简单的去死。

苍角的剑必须时刻更强,即使是一招的胜负,苍角的剑也不容许败北。

所以。

若通过眼找到最佳的时间的真雛是神速。

那琉绚的一步。

驱动身体让落空的剑袋流动。

仿佛回旋着横向挥舞,将黑色的太刀于撕裂血花前斩开,同时沿着弧度的继续吻向真雛脖颈的一步。

这超越了速度概念本身的古式步伐。

与其说是快。

倒不如用连「时间」也被斩开来形容才比较合适。

为此。

讶异的真雛只能选择逃开。

往后方连续跳跃,纯粹本能的反应让她拉远两个人的距离。

至少要超出那个人挥刀的范围才不会死。

她这么想……不对,这个并不是我「真正」的想法,金色的眼流转着什么的少女咬着牙否认。

然后代替了立刻就逃走的判断。

似乎是哭得更厉害了,保持着那样快要不像是自己的样子的苍角琉绚,瞌睡般模糊着眼保持挥完刀姿势的她,继续接下连雨水都不曾留在脸上的不会哭的少女的攻势。

黑色的太刀变得越快越毒辣。

一定是想要杀了谁。

令人看得目不转睛的高速变换移动和绚烂而务实的连续攻击。

对琉绚来说,也不能不说是威胁。

必须考虑更多的事情。

总觉得这种状态的持续得不到什么理想的结果。

决定抑制住真雛的和装剑士,琉绚以纯粹力量交锋的斩击,从正面由上而下的双手劈斩封住少女的攻击。

……这意外的多花了一些心力。

不光是速度,连力量上也不足以与有哪里不对的她相比。

但若是论到「杀人」的话——

歪着头。

就好像是如正常的人类在思考一样。

琉绚看到纯黑色的少女。看到真雛她单手扣着桥面,连同划出刺眼的火花太刀一起停住身体。

没有再继续跟上去追击的打算。

单手的凶器朝向地面。

更缓慢的,爱困般地搭下长长的眼睫,把吐着雾气的对手映入眼帘。

她明白真雛金色的眼里表达的是无声的抗议。

为什么。

为什么还不肯认真的下手。

可爱地散发着杀气。

没有开口质问,是因为之前说的,“已经不想再问学姐是为什么了——”吗?

——呼呼……

——这种的,也有去固执的必要么……?

拥有“琉绚”之名的和装少女。

她眨了眨眼,真没办法一样盯着跟自己很重合的异常者。

古典的身姿也随意的放松。这根本,根本就不是该于生死相搏的厮杀里应该摆出的模样。

但,不对——

“……那个时候说过的吧,我,一直都是认真的。”

可如果「质量」不同。

即便认真的心一样,不曾狂热起来的杀,是否还真的能叫做认真呢?

琉绚稍稍为考虑这个困扰了一下。

然而。

很快就厌弃了。

自己要是觉得是认真那就一定是认真没错的。

因为无所谓。

所以,放开了喜欢的任性。

“「我流」,放任自我的战斗方式,雛也应该听说过这个吧?虽然这武术的类别对我并不适用,但在从任何一个姿势都把心和体调整到适应战斗——”

雨一般的声音又顿了下。

但由于暴雨的继续,话语很奇妙地有种未曾停止的持续性。

这错觉连琉绚自身也意外地啧啧出声。

是说,我的话和你一样毫无意义么……一直看着她的真雛并没有错过隐在喉咙下的唇语。

通过漂亮的,好像表达着什么想要直接吻上去的唇。

通过流转着水纹的樱红色。

纯黑色的女孩儿,她第一次注意到那个凛然的女人拥有的,痛苦……?

而这伤害也是互相的。

……果然,和父亲说的是一样的。

是天真的我错了。

因为真雛一息间的心疼模样。

闭上了眼,又再次睁开那双锐利的看不出感情变化的眼。

切开什么般的和风大小姐朦胧地继续说:

“嗯,我的场合就叫适应杀人。总之,单就在这一点上,我现在的行动用我流来理解是没问题的————也就是说,看起来很不像样,但我正在进行着「杀人」。所以,真雛没有生气的必要吧。”

听见这怎样都好的话。

真雛摇头。

“——骗人。学姐只是欺骗自己,觉得自己像是能够杀人而已。”

情绪细腻的。

很失望的。做出了回答。

跟她那干脆利落的凶恶口气正相反。

纯黑色的女孩儿很勉强地笑着,那种痛苦地看过来的表情柔和得令人窒息。

对这个,琉绚无表情的脸连一点变化都没有。

并不是感觉不到。

只是或许她比真雛还清楚。

会让人期待,会让人出错,会给与她人不切实际的希望的「温柔」。

那份犹如美丽却虚幻的近夜之月。错觉了距离。却,怎样伸出手也到达不了。有时比残酷的真实还要更加黏浊、更加脆弱的,无法把握距离感的该称之为谎言的温柔。

……她擅自递出的手。

将孕育伤痛。

所以,深知无神经的靠近会造成的伤害。

比谁都更清楚这个的琉绚,至少在这一刻会强迫自己让表面看起来冷淡得冻人。

“一厢情愿、可是会「死」的哦?”

这样就杀不了我了。

但那个孩子,真正想要杀的是谁,我又真的是不知道吗?

自嘲地“唔姆……”了一声。

琉绚眯起漂亮的眼。

暴雨的侵袭下,仿佛褪色泛白的唇瓣吐出没有起伏的逆风。

那带有让人不快的真意的话语。就连只是夺走身躯热度的暴雨也为之变得尖锐的刺痛起来。

啊……

感到刺痛的。

又是、谁的感官呢……?

“——我,「苍角琉绚」她,可不是你认为的那种好人。”

淹没在雨中的深沉感叹。

不用细细听,那结实的感情也一个字都没错过。

直接大幅度的跨足跃至琉绚头顶前方。

以和雨一样被引力拖拽的斩击,再次撩动金属味的厮杀的黑之太刀轻轻说,学姐永远就只有表情和嘴巴「硬」……不,这还要除了舌头和唇。

“…………”

炸裂在暴风雨中的金属音越来越大。

欺负人的话语。

说到底,你又怎么知道那些是软还是硬呢,舞蹈般挥舞凶器的琉绚这样针锋相对地说着。

面对这个即使是生起气来还是很可爱的和风大小姐。

不断挥舞着致命的黑太刀。

明明下定了决心,明明知道必须要杀掉祸源。

一边进行着最贴近于死的杀伐,真雛安静的具有毒性的声音却自发的开口。

“——当然是尝过了啊,全部的。”

“…………”

瞪大了眼。向后仰头避过了断首的危险。

同一时刻右下向上的剑袋,也让双手交缠般倒握黑太刀的握柄,渴望融为一体般地刺向她喉咙的少女,不得不收住动作小范围地侧头避开。

“怎么?还要说声「多谢款待……」才行吗?虽然确实是很好吃来着。”

“……趁人睡觉占便宜。”

冷肃一如既往。

然而,眨动的眼和烧红的耳尖能看得出不安。

尽管仿佛落雨的声音,好像是在对小孩子教训说“挑食是不对的!”这种大道理。

还是有下意识抿了下嘴唇。

追着真雛。与被气流甩开的长发一同。

琉绚鼓着脸横扫的剑袋从水平方向斩中黑色太刀的刀锷。

“可不是好习惯——”

“是我的错吗?是我的错吗?”

咬紧牙关到渗出血迹。

重要的关头,用左手紧急顶住太刀刀身的顶端。

依靠「眼」找到卸力的轨迹。

真雛用连续的步足向侧面旋转着移动,然后在轨迹重合的那一点双手同时往右下甩去。

“会变成那样的事,肯定应该是邀请别人睡一起,还不做防备露出那么可爱的睡脸的那一方有错才对吧?!”

“过分。明明是占别人便宜的一方还要反咬一口。”

力道的比拼还是远远不如。

她也是一样吗。目光稍稍移向裹在封印的剑袋里面,让她的体质产生变化的「那个」。

虽然被巨大的惯性将头往下贯向地面。

依靠单手抢先的撑地,琉绚得以靠翻滚避开和大桥撞起火星的太刀刃。

……刚才被割开的绑带封腰却彻底不能用了啊。

一把将还挂在身上的皮料扯去。

盯着真雛。不知为何会有些发热的和装少女擦着唇角站起来。

“占便宜什么的——”

微笑地耸耸肩。

活动身体般甩了下手腕。

沉寂在暴雨中的真雛继续讽刺一般挥刀迫近琉绚说:

“那种事,两方都是一样的吧……啊,还是说,纯洁的处女大小姐才是第一次?是想着第一次有多宝贵,一定要留给将来的丈夫的天真小孩子?那可就真是抱—歉—了—!”

“处……?!”

刀具交击的次数频繁起来。

比刚才的战斗加起来还要多上无数次的金属爆音。

但,两个人都意外的毫无章法可言,那根本就像是发脾气的小孩子抄起扫把互殴。

这对于琉绚来说,实在是有点难以置信了。

不过看她那红着脸和个普通的在害羞的女子高中生没点区别的样子。

也许,并不让人意外呢。

“啊,啊,啊,为什么真雛要这么说……”

很气闷吗……?

胸部的曲线都在不断地上下起伏。

琉绚抱怨对方的措辞后,似乎因为真雛的话很头疼地在回忆着什么东西。

“……唔,倒也不觉得那种想法有哪里不对,不过……第一次的话,我,第一次的吻应该是…………”

“哦?不是第一次啊……真是,意外的人不可貌相呢。”

啊,完全被讽刺了。

明明都想不起来,还被恶狠狠地给讽刺了。

不过,好重,交锋传来的沉重力道,总觉得真雛她好像在生气……?

为什么。

“……我、只是想不起来。”

皱起眉的琉绚。

早就开始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的她却又一次与对方正面碰撞。

刀,藏在剑袋里的刀。

黑与白。

完全相反又彼此相溶的两支凶器互相挤压着彼此。

“忘掉一切,不再受伤。只要这样做,就能什么也不用担心的一个人的轻松了吧,何等让人羡慕的力量。”

“——不是那样的。”

“不是?那又是怎么样的,结果你全部忘掉了吧,那天晚上的事!”

“我……!”

我也不想这样啊。

像这种话,像这种仿佛受害者的话根本就说不出口。

怎样得到「它」已经忘掉了。

但,那个是琉绚的力量,是为了她存在的力量,而使用的人也只会是她自身这点也是不会变的。

是的。不论如何不甘地去狡辩争执。

……唯有错的人是她。

唯有为了保护自己而自私的丢掉了重要的回忆无可反驳。

很讨厌的。再次回忆起这早就明白的事。

手上的力道骤减。

本来力量胜负就是不明智的选择,是会被父亲骂的狗血淋头的愚行。

这一下。更让极其擅长寻找机会和破绽的鵤木真雛,让那个纯黑色的女孩儿得势不饶人的发力推着琉绚,将上半身都被推出去的她,腰部险险地压倒在大桥护栏上。

“又是这幅有多难受的脸……”

“……抱歉。”

“还这样?每回每回都是抱歉、抱歉的,让人听得都烦了知道吗!你应该有别的要说吧!”

瞪过来的眼犹如喷火。

那无形的火焰,在琉绚看来却又更像是晶莹的泪。

痛,如转瞬无常的物哀之美。

对坚定了纯粹的杀,却反而更想要紧紧抱住的,一直在哭诉着疼痛的少女。

和装的剑士。

继承父亲剑术的只会杀人的怪物。

她竟连因刀锋划破脖颈的伤痛而引起的杀戮本能都忘记了。

想要说些什么给她听。应该说些什么给她听。

为了真雛。

为了叫做苍角琉绚的那个人。

在黑刀隔开泛白的脖颈,让粗暴的亲吻一样的细微麻痒,和暧昧了世界的淫色血红扩散的感染中。

痛苦地抿着嘴的琉绚颤动了沙沙的喉咙。

但————

“你,我,对不起。”

“这算什么?还以为要说什么,结果还是这个样子……这样的,谁也接受不了啊!”

大概已经是。

连自己在干什么都搞不清楚了吧。

只是一个劲的发泄情绪。只是一个劲的发疯乱语。

毫无章法,毫无逻辑,用力向下压的鵤木真雛就像要低头咬住琉绚的脖子一样。

当然。在她能够咬到之前。

沾满血的黑太刀,就会把她想要的一切都给破坏殆尽吧?

“……我,又没有期待谁接受。”

“真的是那样的吗?!”

面对那个与自己相似的,有着安静却怆然的眼眸的人,琉绚一时之间觉得委屈的不行。

很不像自己的情绪暴动使相对的眼下意识错开。

因为。再看下去,再看下去的话、

也许就会大吵起来了。

所以她必须要移走一直注视着真雛的,总是在暴露自己心意的视线。

可是。

这种变化怎么会被忽视呢。

“你看,你又在骗人了。这种事只有你自己才会信吧?真的没在期待的话,真的对什么都无所谓的话,你还有避开的必要么?!你有露出这种可爱的让人受不了的表情的必要吗?!”

“……够了!都说别再插嘴了!”

雨一般的声线。

那清澈第一次破音了。

不复往常的平淡,就像个普通的女孩子一样大声叫着。

琉绚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甩开压过来的真雛。

也不管她这一下让两个人一同脱手而飞到另一边护栏的黑太刀和破破烂烂的剑袋。

听着那叮叮当当的金属声。

点亮的寒风也吹不动真正湿透黏在脸颊上的头发。

融入暴风雨中的水乡大桥的中央,双手畏惧着什么似得抱在胸部的她,往相反的另外一个方向倒退着。

……这被雨水所笼罩的身影格外诱人。

同样也格外颤抖。

微微向内弯曲收拢的双腿宛若在彼此间清晰地划出一道界。

打落在身上反弹着碎掉的雨就像光。

如同被光的墙壁隔开,停下的琉绚眼眸里不存在气力,只是紧紧地握着挤压在胸前的手。

“原本,就和我的事没有关系吧……?”

十分狡猾地说出了这句话。

听到她的撒娇,还想要去捡回武器的真雛立时放弃了那个打算。

“你在开什么玩笑。”

暗哑的语气显得低沉而更加的凝重。

直直地站立在原地不动。真雛用力地捏住裙角,干脆直接地瞪视着琉绚。

无处可去的怒意。

还有,其他不可名状之物就一起在棕色的右眼里迸发着。

很吓人。冷淡过度的,仿佛在讨伐的视线,让被雨淋透的和装大小姐又往后退了一步。

这样是不是有点太欺负人了呢……?

——偶尔。

也试着理解下别人的难处啊…………

为什么,受到谴责的人,不管什么事就总要牵扯上我才行呢?

一直这样活着明明就已经很痛苦了。

如此的内心想法,并没有让它就这样流露出去。

好好忍着。

几乎细不可见地别扭着嘴。

琉绚又一次道歉了。

“对不起,我没有那种意思。只是没办法好好地说明让我很烦躁……惹真雛生气了的话,我道歉。请原谅我的无礼。”

“……什么啊!”

四十五度的鞠躬好像并没带来谅解。

更生气了,仿佛要咬破自己的嘴唇似得表情紧绷的真雛来到数步的距离。

她不开心的话语好像让包裹的纯黑也为之褪色了。

“又用那种语气,明明都是同伴……”

“说得、倒还真顺呢。”

触及爆雷区。

低着头的琉绚停顿了一下。

先是往侧面避开,闪烁的目光稳定下来之后,咬着讨厌的声音的她才支起上半身。

而这也没能让不应该的暴言停止住。

“「期间限定」。擅自闯进别人的世界,擅自表现得那么可怜又美丽,擅自……让人着迷,结果又用这种词说着最后要一个人离开,那个不就正是真雛你自己吗!”

“什……!”

太不像那个人的发言封住了言语。

总是做什么都被宠溺着,从没被琉绚这样对待过的真雛瞪大眼。

那之中,溢满的完全都是难以置信的吃惊。

“按照真雛的意愿。今天开始,我们就已经不……嗯,已经不,不再是……「同伴」了吧?”

“学姐……”

“我们的关系就是这种浅薄的东西……不是么?”

认真地让自己板着脸。

到底是刺伤了谁,不知道这个的琉绚趾高气昂地追加着伤害。

真雛沉默了,沉默了。沉默了、

即使是知道这样的关系才是对的她却没能沉默下去。

爆发了。

一下子就做出不该有的动作。

那是“啪!”地一声连暴雨都压不住的巨响。

有如落下的轰雷。

结结实实地一记让脸颊通红的耳光,抿着嘴好像要哭出来一样的少女打得琉绚险些摔倒。

“那种事,我连一次都……”

“啪!”

是所谓的循环报应吗。

话都还没说完,同样被大力推着头歪向一侧,真雛彻底愕然地抚着脸。

许是思考还没能接受这种现实。

她只能看着那个始作俑者,想要做出某种合适的回应,却连任何一种类的行动和想法都冒不出来。

因为,那个学姐居然会打她耳光这种事情。

根本就不可能啊。

“怎么了,那张脸——”

嘴角渗着血。

刘海因为耳光散开地露出光洁的额头。

意外像是人类的女孩儿一样,琉绚灰蒙蒙的眼底流转着少有的强烈情绪波动。

因此,才会做出。

背着双手,炫耀般压低上半身的精致曲线,从下往上可爱地歪着头凑过去继续挑衅这种事吧。

使用从轻小说的插画里学习过来的讨人厌的样子。

“——不相信我会还手吗?早就说过了吧,我可不是你想的那种好人,啊,我这种……根本就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好人。而你呢……也把自己想得太过「公主大人」待遇了。”

“你,你根本不懂人家是为谁好……!”

操持着一口纯粹的哭腔。

不能忍受这为了让琉绚更轻松的约定变成这样。

也受不了她这样看忍痛下决心的自己。

金色的眼光芒暗去,就连「R-Line」的影响力也远不如此刻承受的难受。

根本丢掉了一切的真雛反手就又甩给了琉绚一个耳光。

很清脆的。

于是,她也自然地又从和装散乱的女人那里,再次比谁都更加结实地吃下了个耳光。

“你说这个、谁懂啊。”

“明明学姐就根本是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我到底有多痛苦……”

“啊。当然不知道的吧。”

对着露出“不可能是这样……”的表情的真雛。

已经搞不懂自己。

连自己自身都已经吃惊到不行的琉绚,还在被奇妙的情绪推动着毫无礼数的可怕行径。

“一直看着都看不懂,也没有人肯好好说给我听,就算再喜欢再重要,什么都不谈就一劲儿的找茬厮杀,这要我怎么去知道啊!”

听不下去。

对这种待遇再也忍不下去了。

轻轻地晃着头,十分十分委屈地大声叫着对方的名字。

喘息着的真雛冲过去双手扭住琉绚的手。

“为什么就不能明白呢!不能说就是不能说啊!我那么喜欢学姐,为什么学姐就是要说这么多这么多伤人的话!”

“哈……”

无奈地吐息一样呼出冰冷的气。

用力挣开,把雨中的女孩儿甩得向左侧踉跄地倒退几步。

发脾气的大小姐的声音变得有点刻薄。

“相反的吧。经常说着伤人的话,什么污秽,什么恶心的,又是让人看那种心疼的事,还一直用那么过分的方式贬低自己,辱骂自己,难道不知道喜欢的人会有多难受吗?真雛这方才是真的总是说过分的事吧…………”

“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

已经是很尖锐的哭号了。

再次扑上来的真雛不断地双手锤着琉绚的胸。

这攻势与杀人的力道相去甚远。

但在某方面,这锤击也许比起之前凌厉的剑式还更要强大的多得多。

特别是。

好像真的在惹人怜爱地大哭着的样子加成之后。

“………………”

很明显地手足无措的傻了下。

本来是顺着情绪,打算讽刺说不过就哭这小女生战法的。

可这一瞬的迟疑让本来就没道理的嘲讽消失了。

话说回来,人家本来就是比她还要小一岁多的十六岁孩子,身为年龄合适的少女用小女生的手段,这根本就一点问题也没有不是吗。

想着这个的琉绚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还在无意识地发动可爱袭击的真雛也顺势就“呜哇!”地压到她的身上。

不过这并没有耽误她们。

“不许学姐再说那种伤人的话!”

“只是事实吧?而且还是因为你想要的结果。”

“才不是!”

“有哪里不是了!”

“不要!总之全部给我收回去!我不要学姐变成那个样子对我!”

“任性也要有个限度吧。”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学姐对我要更亲密才行,学姐对我要更好更甜才行!”

“……真雛才是,要更把我看在眼里啊!”

“一直在看着不是吗!”

“完全没有。”

“有!超~有的!只是学姐总是不懂别人的心!明明都让我变成这样子了!”

“哈啊?那是真雛不肯对我好好说吧。”

“都说了那根本没法说!而且说了也一定没用的,因为是一样的,所以,我全部都知道的。”

“不,你不知道。”

“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

“说不过就用耍赖攻势?喊妈妈的,小—女—孩—儿!?”

“学姐!!!”

……

……

 

 

☆☆☆

 

 

我憎恨这个世界。

毫不夸张,想要把一切都毁灭殆尽的憎恨着这个世界。

从不管怎么嘶声的哭喊。

不管怎么流着泪,不管怎么低声下气的祈求、

也还是。那么那么轻而易举的。

那么、那么、那么,简单到让人发笑的被变成再也嫁不出去的身体那一天开始。

父亲的侵犯。老师的威胁。学长的强迫。

包括认为是朋友的女生的背叛侮辱,这个扭曲的世界从爸爸因伤退役,而出轨的妈妈带着家里所有的钱和人私奔那时起,就从来没有把任何的一点幸福留给过我。

很过分。

根本搞不明白。

为什么要遭遇这些事呢。

为什么只有我,只有我一个要遭受这种对待呢。

为什么,他们会把这样当做正常,为什么,明明是在哭着的我却不得不认错呢……?

……被夺去的时候。

被勒令谄媚的睁大眼睛不许闭上的时候。

必须看着最讨厌的侵略的时候。

终于得知了。

“看好了,这就是你的世界。”……男人在对本能的、「恶心得想吐的」,颤抖着高扬的我的身体,尽情释放属于他的毒的时候这样说了。

讨厌的,高亢的大声地叫着的我听得很清楚。

那算什么啊。

怎么会有这样的世界存在呢。

像是难以置信般,身上遍布白色的颜色,宛如新娘一样的我脱力的笑了。

但是,当想到如果是现在的这个自己。

当散乱的视线看清自己。

或许。真的是这样啊。追忆着一直以来的世界的这个人,不,是这个污秽的「东西」认可了。

简直就像发疯一样睁大了眼认可了。

那一定是很可怕的一幕吧。

残破的笑着,仿佛要将全部的世界看进流着泪的眼里的白色的新娘。

神经失常的癫狂。

很难看。

也很让把我变成这样的人不爽。

连一如既往的叫骂,还有对女孩儿毫不怜惜的暴力也停不下,想必是任何人看到都没法忍受那种异样的吧。

所以,漂亮的继承自妈妈的。

那曾经自豪却已只会造成伤害的金色的左眼才会被、

真的好疼呢。

而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吧。

因为疼,大概是不会记错时间的。

属于我的「破坏」,被“「R-Line」客户端正在安装中……”这句话带来的终末。

终于再也回不到正常的分界线。

也就是在那时。

 

明明,就差一点。

真的就只差了那么一点点。

不管是葉鳥前辈也好,还是……最喜欢最喜欢的学姐也好。

真的、真的、真的就差一点点就能等到她们了。

……那样的话。

就一定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叹息着。

深深地叹息着。

在最华美的教堂前面停住永远的脚步。

像是缅怀一样祭奠着谁。

纯白色的新娘双手所捧着的花,终于在吹乱雪白头纱的风中化作零星的光点。

不由压着翻飞的头纱,

和勾勒着纯洁花样的婚纱裙摆向上追着看去。

抓到了。

那直通天顶的光。

螺旋着就如同美丽的伦勃朗光线 (crepuscular rays)。

亦即是,与其字面的意义相同的,在那纯粹的一束光亮中来回人间的为了天使而存在的「天使的阶梯」。

真的是十分、十分的好看。

“…………”

怀念的事物唤起了眼角的湿润。

有如媚药般毒性的柔情。

那个人的样子,那个总是会牵过来的手,加上只留在手机壁纸上的两人的笑。

是来自梦的「错觉」。还是你的脚步声正在追上来。

再次回响在耳际。

那闪着彩虹的漂亮的声音。

这打破了寂寞的无声的有如「雨」一般的杂音。

是那样温柔。

——可以在此停下吗?

能容许我在这里稍微停下脚步吗。

然而,果然不会再回头。紧紧固守着感到幸福的瞬间的新娘。

纯白色的新娘。

流着泪。倾听埋入胸中的呼喊的我,在踏在心上的梦的脚步声中推开了教堂的大门。

“我的梦,已经太过奢侈……”

“……所以,不必再跟上来也可以了,学姐…………”

 

☆☆☆

 

 

 

是南方的台风快到了?

挣扎在雨云缝隙里的余晖已再也穿不透风暴,这让看不清时间的天空,彻底转为通往绝对孤独的阴暗。

苍白的肌肤染上的血迹在暴雨里已经逐渐的褪色。

但是,浸没在变成浅浅的湖的大桥里,互相抱着挤压着滚来滚去的两个人都更脏了。

“哈啊……哈啊…………”

凝视着彼此。

同样用断断续续的声音,像是在颤动一般喘着气。

雨还在继续下着。

还是说那是学姐在呼吸的旋律呢……?

这个时候本应该非常的寒冷,连骨头都要被冻碎的低温在侵袭,然而湿透的真雛却一点也感觉不到。

相反还很温暖。

是因为学姐正亲昵地骑在自己身上么。

一直在被温柔的注视着。

维持不了纯黑的少女,真雛意识模糊地双手握住琉绚的腰。

“已经够了吧……”

“决定这个的是真雛想怎样。”

“我的心情不会变,不能说的事情现在还不能说。”

“那我也是。”

“……”

“……………………”

看到学姐那副模样————真雛的胸口在溢满甜腻的温柔的同时感到一阵痛苦。

于黑的世界里挣扎了这么久终于看到真正的美丽之物。

这本是应该开心的事却来得太晚了。

人选也不好。

——为什么会是学姐她呢。

这样不是让痛苦的决意没用的变得更加痛苦了么。

她越好,她越让人着迷,一切就越糟糕。因为那份美好就摆在手边,却是不论如何都怎么也得不到,而同样是无法分割开梦与现实的她……和她,最终会让珍贵的美好被粉碎。

真雛是知道的。

杀过人,杀过很多很多人的真雛是知道的。

一旦琉绚也踏出第一步。

早就为这个困扰,比单纯的自己要麻烦,不知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维持现在的学姐。

那个实在是对除了她自身以外的任何人都温柔太过的人。

她,肯定也就再也回不去以前了。

那是。

十分十分残酷的未来。

不会再受伤,但这样下去,也就不会再有任何一个重要的人出现了。

可是,她必须要「杀人」才行。

——为了我的心意。

啊啊,要是那个时候换一种方式接近就好了。

为什么要喜欢呢,明明和她不一样,自己是知道两个人拥有的唯一的必然的。但是,要是那样的——就连现在这个美好的梦都没办法去做了吧。

比起能够记住一瞬的美丽之物直到永恒的旅程。

连梦都触不到。

那又会是多么多么让人悲哀的事……?

只要想想。想想曾经被破坏掉一切的梦只剩下纯黑色的自己就知道了。

到头来。

还是不愿意变成那样的。

就算现在再痛苦,就算明知会有怎样的结局。

凋零之前,果然还是希望能够拥有唯一,最喜欢的美丽之物,能够紧紧地抱住最珍贵的回忆。

……只是,真的很对不起那个人。

但是——

“学姐,亲我。”

还是笑着对那个人作出要求。

而只是愣了一下,学姐的唇就落在了真雛的唇上。

好像雨夜之中蝴蝶无声地翩飞过来。

索求者自身反而意识空白,全身的肌肤都在眨眼间烧得粉嫩的滚烫似火灼。

为什么呢?

真正的哭着的真雛只来得及维持这一个念头。

琉绚的唇包裹了她,总是温柔的舌尖尽管生涩的毫无技巧,却也远比那些强迫接吻的男人要舒服得令人叹息。

那缓缓吐过来的温暖清冽的气息。

本该只有属于学姐的味道,现在却混杂了自己特有的气味,分不清是谁的呼吸也让人沉迷。

静静地躺在暴风雨里。

气息交缠。

四周的一切仿佛全部都顷刻失去了其本身的意义。

没有什么冰冷,也没有什么血腥。

更没有讨厌的暴力与侵略。

有的就只是,夜幕下唯一只注视着真雛,令她感到无比美好舒服的温柔。

学姐的唇在柔软的触感里略微带着点冰凉的刺激。凑过来时,于昏昏沉沉的恍惚之间,有种在亲吻被月之雫打湿的羸弱而清雅幽香的花瓣的错觉。

新鲜的。

唇瓣相互碰触的时间里彼此的呼吸纠葛着。

就像是糅杂在一起,连结着通往永远的化不开的羁绊丝缕。

身体变软了。

明明没有更深入更激烈的接触。

甚至生涩的交往,连舌尖相缠的真正意义上的吻,属于恋人的吻都根本算不上。

但,这温柔的安慰。

还是让体验过太多种嘴巴的用法的少女瘫软了。

就像是一滩水。

——这算是……幸福吗?

挣扎的意识也快到被称为极限的范围。

有某种阔别已久的感觉,从被迫看着那个男人不停夺走自己的那天,就已忘却的熟悉的感觉产生。

当那抹和雨并不相容的晶莹水色真的从眼角滑落时。

真雛有些懵了。心跳也乱乱的,像是藏了一只灵活的小鹿。

一直以为早就死掉了。

永远安静地像是不存在一样不会出现动摇的心。

原来、还活着啊。

注意到这个,高兴地就快要哭出来了。

是吗……

这一定就是幸福吧?

哭,哭着,停不住一样地哭泣着。

很少有的,却也第一次那么激烈地哭着,更绝望地……更幸福的少女笑了。

看着将要铭记永远的人。

“嗯,这一定就是我的幸福了,最后的……”

“不对啊——”

低垂着眼,雨一般的声音给予否定。

琉绚在暴雨里描摹着哭泣的少女脸颊精致的弧线,柔和的轻轻颤抖着的长睫毛,漂亮的洋溢着毒性的异色眼眸,还有浅浅的呼吸间,无声流露出来的来自于「幸福」的痛苦。

一直没移开的视线看得真真切切。

是注视得太久了吗?这种仿佛失明也能勾勒出的奇妙迷恋,好像那个人的样貌已经埋进了心底。

亦或者是,因这一刻的她们太过相似的误会。

……真雛的呼吸由于她的吻,不知能不能算上「吻」的黏膜接触传达过来。

荒乱、强烈。

仿佛在期待着、忍耐着。

早就处在折断的边缘的少女的气息,那是琉绚最熟悉的味道。

所以才明白。

那,一定是不对的。

“——这样残酷的结局,这样不讲道理的现在,怎么也、称不上是幸福呐…………”

“认真过头,认真过头了哦。”

分开的唇。

毫无唾液粘连的两人的唇纯洁得难以置信。

真雛媚人的眼亲昵地盯过来,但却没有对最喜欢的人要求更深的渴望。

是不想弄脏那个人吧。

也是,从来没有喜欢过那种虽然会让身体很舒服,但即使欺骗自己也仍然是很恶心很讨厌的被迫承认的兽欲。

明明最后想要个最完美的强烈印象的。

无奈的摇了摇头。

她继续说。

“幸福,只要感到幸福的时候是幸福的,应该就够了吧?学姐,总是总是太认真了。”

“是、这样的吗?”

不顾廉耻的。

一边说着,一边因为空梦破灭的失落感追上去。

一直被严苛教育礼数的大小姐。

脸颊像是醉酒般醺红,目光迷离的苍角琉绚,她任性地抱住真雛的背用樱色的唇瓣碰着少女的唇。

那轻轻呻吟着吐出灼热的气息的样子。

仿佛求爱的猫。

“嗯……”

知道的。

知道她并不是那种下流的意思。

弓起膝盖,让两个人的亲密接触变得更加地舒服。

哭着笑着张嘴回应,互相挤压着被雨淋湿近乎肌肤相贴的身体。

浅浅的咬过心跳也好、思考也好、亲吻着死的生命也好,全部的一切都好像重合在一起的和风大小姐青涩的唇。

鵤木真雛迷恋地看着依依不舍的她喘着气。

“就是这样的啊……学姐……你应该是明白的吧?你的话,其实是从最开始就明白的吧。”

“…………”

抿起嘴的琉绚说不出话。

脸上是什么表情?她小心翼翼地在真雛的眼里寻找自己。

看到了远方的天空。阴暗的雨云连成了一线,而被她凝视着的琉绚就在那暗黑之下的某个地方。

既没有恐怖,也没有任何的感情。

这个人,名为“苍角琉绚”的扭曲了的女人总是这样。

无论是什么时候都是如此自私。

自私的简直令人作呕。

“啊、当然。”

当然知道了——从那个被雨淋湿的黄昏,从真雛刻意地靠近过来的时候。

就彻底明明白白地知道了。

关于她,鵤木真雛,已经是哪里也回不去异常者,已经是「杀」了也没问题的非人之物这回事。

没有顾虑地放纵她的靠近也正是因为这个。

不止是单纯认为连一次都没打算看向她的那孩子绝对带不来伤痛。

而是。

即使到时有什么。

琉绚她也拥有挥刀将之斩杀理由。

所以,既能享受本该触摸不到的与人亲密地在一起的快乐,又完全不存在扭曲的自己不得不刺伤自己的罪业,这样的好事她才没有半分的迟疑。

……早就说了吧。

苍角琉绚,她绝不是真雛认为的那种好人。

但,之前早已触及伤痛的距离,对不止一次想要斩掉,也应该斩掉的人的宠溺和忍让。

还有……现在的苦痛。

又是、什么呢。

“哈啾!”

“感冒了吗……?”

放下搞不清楚的思绪。

忍不住担心起身下泡在污水里的少女。

琉绚细声地问。

“没问题,只是有点冷了……”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

现在的真雛,声音却虚弱得根本让人放心不下。

“……真是的,总是任性乱来,为什么就不肯多躲一会儿雨呢。”

“哈,这样说的时候,学姐不也是一样的吗?身子,颤抖得都有点色情了哦。”

“又说我色……你这人啊——”

“…………”

“…………”

沉默,再次降临。

彼此对视的两个人都看得到对方眼中的红。

那意味着什么再明白不过。

明明还想说的话,明明还在担心对方的心情,明明这些这些都还有一座山也装不下那么多。

然而,无法避免的终结早就摆在眼前。

“决意,做好了吗?”

肯定是太冷了吧,真雛颤抖着蜷缩了身体。

她的话语依然是虚弱地缺少力量,但在狂暴的就像是琉绚在哭一样的雨之声里,却清晰地刺耳的让人听得十分真切。

“…………”

决意。

那种东西在最初就过于简单的定下了。

可是现在却答不上来。

“还不行吗,也是,为了我的奢望,就要破坏学姐好不容易维持的普通……”

“什……?”

真雛想要的琉绚清楚地知道。

然而,我的普通会被破坏……回味着这个的和装剑士皱起眉。

少女看着她。

那稍微变化了的眼神比刚才还悲伤的柔和。

“是吗,没有注意到吗?还是说,又是对别人温柔过头的欺骗了自己……学姐,我的愿望是……我唯一的心意是,想要保护自己,想要保护自己喜欢的,无可救药的喜欢的珍宝。

葉鳥前辈,还有学姐。我想要保护你们,不管牺牲什么,我都想保护你们免受一切不幸的侵扰。

是的,我想保护你们远离任何苦难的袭击,铲除任何企图伤害你们的东西。然而很遗憾地是……你是知道的吧,可能与学姐的痛苦不同,但,「R-Line」,并不是单纯的力量这回事。”

“…………”

啊,是这样的。

尽管那也早就「忘记」了。

但是,琉绚就是知道。

甚至不懂「R-Line」这个名词是什么,却知晓它唯一会引致的结果。

扭曲的结果。

“呵。如果早知道就好了……”

自嘲地崩溃的笑着。

哭泣着的少女,看懂了琉绚表情的真雛继续。

“……刀。我握着的刀。

以我本身的意愿砍进葉鳥前辈身体的那一天我才明白。使用越过那条线后获得的力量,自以为是想要去守护珍视之物却只是在享受地「杀人」的白痴。

终将被带来活着的实感和快乐的杀人污染。

这个自己,我才是会成为降祸你们的,必须被消除的污秽之物的事实。”

“…………”

“然后,我好好地思考了。

或许顺从本能,无视伤痛的毁掉珍贵的一切,「R-Line」,它期待的结局才是最轻松的选择吧?

但是,不行。因为不行,所以只能下定决心。可是只有这样也不行,它不允许它的人偶擅自「自杀」————试了好多次都没用。

刀切不了自己的脖颈,想要跳楼也怎么都迈不出脚,服了安眠的药物也会自己呕出来……”

不断地诉说着。

仿佛最后的凋零一样。

少女十分绮丽地笑着看向琉绚灰色的眼眸。

“我一度绝望的想要放弃,打算认输地就乖乖的作为提线的木偶,幸好————”

真是讽刺。

她的幸好是指什么双方都心知肚明。

“——幸好还有学姐的存在。”

真雛虽然看上去很平静,但内心肯定是绝不可能变成那样的。

不管是意识到那种悲伤的事实。

还是,一个人的,忍着当事人以外谁也无法体会的心情,与谁战斗着下定那么苦痛的决定。

单单的一位遭遇悲剧的十六岁的小女孩儿。

她不可能平静。

“是的,还有学姐存在,只要是学姐你的话,就一定能终结掉一切,也绝对是必须要是和我一样的学姐,才可以杀了我终结这一切。所以才说了吧……「非你不可」。”

“真雛……”

看着那哭着的女孩儿。

琉绚下意识地想要抚摸她的脸,手却被抓住了。

这时,真雛突然放大了声音,就像是要落下审判性的赤红的宣言。

从第一个字开始,回不过神的苍角琉绚,她就连轰轰的暴雨声都再也听不进耳中了。

“但是啊,杀人就是杀人。”

“………………”

“那不是逃避就能否认的事实……即使是我这种东西,学姐,杀了也没问题的人,也哪里都不存在啊。”

“————?!”

“杀了我的瞬间——”

尽管纠结。

却是坚定无疑的。

肯定是对谁体贴过头的声音。

全部交给琉绚的声音。

双手揽住滴着水的脖颈更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真雛的强势让苍角琉绚的呼吸很不顺畅,甚至细不可闻地发出了悲鸣。

少女的脸近在咫尺。

她固执的表情,令那双灰色眼眸的主人再也无处可逃。

明明相处以来就很少有这样盯着看。

那本该。

是琉绚她总在做的事才对。

“一直忍耐着,一直抗拒着的学姐,大概就会被我的死破坏了。一定会很痛苦吧,一定再也没办法去做梦了吧,一定会被拖进十分糟糕的未来吧……

我希望学姐明白这个。在明白这个的基础上,再认真地做出自己的选择,

尽管,不论怎么选大概都已经不行了。

因为,我……已经这么喜欢学姐,喜欢到一定是不亲手「夺去」那条命就不行的地步………”

“…………”

喉咙溢出难听的雨之声。

并不是为了与认为的斩杀结果相悖的说法。

不如说,她的话,就只是揭开了连自己都欺瞒不过的傻话而已。

杀就只是杀。

这种事明明琉绚比谁都更加清楚————那也是,被「杀」囚禁的父亲一直在教诲她让她铭记的事实。

“雛………”

小声地。

像是恋人般叫着对方的名字。

琉绚喉咙的挣扎,那真相其实是纯粹的难受,和再也瞒不过自己的无法接受。

为什么能让一个遍体鳞伤地赴死的女孩儿为她说到这种地步呢。

这种简单过分的情绪。

和许多,她说不上来的感情混杂着。

让她快哭出来了。

……而同样级别的,凶恶到可怕的级别的。

胸腔中翻涌的喜欢的热度,也让强行忽视却一直、一直、一直通过两个人的接近积累的,那清晰地让眼睛异常生涩的杀人冲动烧得可怕。

是冰冷的眼泪,还是火热的斩击。

不知道是为了要忍住哪一边,琉绚拼死地咬着出血的嘴唇。

但,她还是将真雛也是在寒冷中颤抖的身体,把那个哭着的只是十六岁的女孩子尽全力抱进怀里。

而这也让少女逞强的全部都失去了力气。

“学姐,这个扭曲的世界,尽是些不讲道理的事呢………”

“嗯。”

“学姐,雨,好冷呢………”

“嗯,十分的。”

“学姐,你知道吗?我从没叫你名字的原因,只是明白,要是那样的话,就再也藏不住一直喜欢的心情,害怕再也下不了决心走到这一步。”

“是这样么。”

“学姐,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呢,一定是真雛有哪里做的不好,惹神明大人生气了吧。”

“………………”

“学姐,「死」,会是怎么一回事呢。”

“…………”

“学姐,其实我不想死——”

仿佛是婚礼誓言一样的问答的最后。

虚弱地女孩儿,把头凑到琉绚的耳边轻声地呢喃。

沉默。从刚才开始的咬噬,让环绕在口腔中的血腥味怎么也散不去。

全部的声音渐渐地消失。

归于空无的一切,静止的黑与白的世界,任何的光彩只衬着眼角的余光里新娘颤动的唇。

那个是。多么安静的、寂然无声的,凋零的悲哀。而她落在雨中的声音,那话语又是多么让人揪住鲜血的心脏。

“——但是,我……想「活」。”

听到这个。

琉绚一拳砸在雨水浸湿的柏油路上。

溅起的水是红色的。

那是属于她的血,为冰冷过度的积水染上的瑰丽色彩。

“……”

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个。

和现代被废置的城区与老旧的水乡大桥一样。

纯粹黑暗的雨夜,大概像这个狼狈的样子,就是所谓的被世界所遗弃了吧?

“琉绚。让我这样叫……可以吗?”

她嘟囔的声音。

小得宛如很快就要消失一样。

“啊,当然。”

“我最后的愿望,琉绚肯答…………唔嗯?!!”

四目相对。

红着脸,尽量装作是一本正经的琉绚。

她用自己的柔软,以对方正想要祈求的东西,封印了真雛畏缩的尝试。

又一次未熟地吻上去了。

不算是意外的发生,之前的还可以说是安慰之类的东西,但,做出这个出格行为的时候,琉绚自己也是意识一片空白的不知所措。

就如雪白的婚礼上受到祝福的誓约。

意义不明的吻,让两位女孩子都无法思考的错觉了时间感。

直到琉绚迟迟地回过神。

“…………”

“学姐…………?!”

当事人的追问,这比烧红的耳尖还更让人难堪。

别扭的挽着发丝侧开腻在一起的视线。

琉绚生硬地,自以为板着脸的,用安定不下来的阵雨般的声音小声抱怨。

“怎,怎么了嘛,这就是真雛想要的吧,我只是满足你的愿望,并不是什么需要受到指责的行为……”

“不是这回事。”

少女双手抚着某人泛红的脸颊把她抓了回来。

“不是这回事,我想说的是……那种程度可远远不够哦——”

是的。

即使那带着感情的吻。

想必是真的直到永远也不会消失了吧。

但,还远远不够,只是如此,那样被吻了之后,只是就这样结束怎么也不可能算够。

那样美丽之物……还想要更多更多,还想获得更多更多。

因此现在,让她贪心一次——

“琉绚……”

再次闭上眼贴了上去。

不带任何一点深入,却更撩动心弦的初心者一般的吻。

学姐她没有拒绝也不存在抵抗。

那份温柔,那份一直包裹着真雛的温柔,只要一想到再也再也抓不住这个,少女的心底就升起一股无法断绝的苦涩。

所以。

少有的眼泪就又滑了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不由自主地对她道歉。今天,好像经常夺走学姐她的习惯呢。

这样想着的时候。

才分开不久,就又印上来的唇,让天地恢复了寂静。

重叠着。

更加强烈的长久的禁止呼吸。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一人一次的轮流地像是不服输一样进行着同样的行为。

无数,无数。

让人错觉会持续到永远。

少女感受着彼此。

把最无遮掩的情绪通过简单的方式传达给彼此。

终于,这旖旎扩散的粉色雨天里,真雛第一次的尝到了不属于雨的,那线微咸犯苦的清澈液体。

为之睁开了眼。

放肆地哭着,绝望而幸福的笑着的少女。

纯黑色的真雛看到了一幕绝美的光景————苍角琉绚,那个一直看起来很坚固的人,她也有露出那么那么可爱的表情可怜地哭起来的时候啊。

再也移动不了身体。

就这样,就这样,宛若永远般停止呼吸的凝视着。

雪白的新娘。

无罪的,最美丽的新娘。

她,鵤木真雛,最终迎来了宣告出嫁的,最温柔最甜蜜的「告别」。

“抱歉——”

那个人。

她最喜欢的那个人。

明明是忍着最大的痛楚却温柔地哭着的苍角琉绚。

她垂下眼亲吻着真雛的鼻尖。

“——雛,我、想要……杀了你。我,谁也救不了。我,将会于此「杀」了你。”

“嗯!”

十分开心十分幸福的回答。

几乎会让人误认为,是在回应是否愿意共度一生的誓言之词。

对苍角琉绚这句残酷的宣告生命终结的宣言。

耀眼的,真雛的笑容分外的灿烂。

即使是被泪水和污水弄脏,这一刻纯白色的她,还是让琉绚觉得仿佛见到了最纯洁的天使。

她的意志如此坚定。

她的祈愿直达天际。

很努力了。她已经很努力了,真的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

所以。

——我必须回应她才行。

快点动起来啊。

催动着自己,拼命地催促着自己。

明明就比谁都想要杀人,比谁都更想要杀了眼前的这个少女的琉绚。

眼里只剩下肩膀颤抖的真雛的她却一动不动。

几分钟,几十分钟。

直到体贴的新娘捡回了两个人「戒指」。

并笑着将与她的黑色太刀很像衬得纯白色的婚戒,将那支破烂的剑袋里隐隐透出白色的凶器放进琉绚麻木的手里,细细地一个手指一个手指握好。

和装连内衣都被浸透到湿漉漉的大小姐还是恍惚地站在那。

站在雨的中心。

……又过了多久呢。

难得意识清醒地奔赴最后的厮杀。

却感觉比曾经如发热般,乱糟糟地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的斩杀还恍惚。

看到了待嫁的纯白新娘手持黑刀左脚前迈摆出霞之构。

分辨得出。

这个和普通的「剑道」不同。

是古老的剑士时代,某个号称最强之剑的流派的剑士特有的身姿。

反击技。

既是适合力弱的女性。

也是……符合她的「眼」的特性招式。

“…………”

无声地站起身来。

追忆着残留在唇角的温度和触感。

苍角琉绚拎着关押「婚戒」的已经破损的不成样子的剑袋凑到自己的嘴边。

抗拒的事,纠结的事,还在刺痛心脏的事。

甩开了所有的一切。

她眯起眼,比深沉更深邃地盯着手中的滴着雨水的凶器。

——那个时候,父亲为了修正惧怕伤害的我,勒令我必须永远带在身边的苍角家的妖刀。

同时。

也是寄宿了非常识的「那个」。

让渗透能力「记忆烧却」,代表她的祈愿和本质的妄想得以绽放的媒介。

“……时刻提醒着我身为异常者的事实,又承担着自私地忘掉珍贵之物这份罪业的本体————〈 鳞刀—反則北斗(はんそく ほくと)〉。”

这种只会伤害别人的东西她是讨厌的。

杀,杀人的事也是。

但是,现在她唯一能为悲哀的新娘做的,却也只有拔出这个执行没人能代替的杀戮。

——很疼吗。

不知是在问着谁的话语融在雨里。

绮丽的让人心碎的剑士,她用力地咬住了代表封印的刻纹结绳。

再没人打伞的湿透的和服已经不再会被风吹起来了。

轻轻掉落在地上的黑龙发卡——她拥有的YC即使对长发宣告了解放的自由,像是要绞死自己般,只会黏在脖颈上的发尾被紫色晕染的黑发,它们也没有再随风一同飞舞的意思。

安静地,像是苍色与黑紫交织的死界花。

寂寞的凋零着的她。

轻笑着贴近一如鵤木真雛所持有的那让人沉迷的。

浸透了「物哀」之美感的毒性。

温柔又自私的。用「雨」一般高音清澈的媚人的声音对自己哼起歌。

那是。唯一。

曾经和她共有的,和她同路的〈永远(Towa)〉。

曾经互相依靠着的永远。

悲哀的铃声。

一线的铃声与要铭记「谁」一样贯穿天空。

倾听着。纪念般继续哼着,有如回声般从真雛那边也传来的歌。

铃声中的和装女人。

斩开雨幕般前行着的琉绚全力地扯开结绳将之开放。

接着,低垂着灼红色的眼眸的少女,裹在苍色的和服里的娇小得可怜的女孩儿,步入婚礼般沉溺地勾起嘴角的她。

有如想要紧紧怀抱住已经不会再存在的谁一样。

单手搂着拆开的剑袋里露出的凶器。

然后,雪纱般白皙的右手。

那坚定的五指,慢动作似得诱人地挑开遮住白色妖刀的层层束缚之带。

“雛,你,已经准备好了吧————”

求婚般地前屈单膝将过于标准而惹人沉迷的拔剑对准那个人。

下一瞬。

在暴雨集中的水幕之下。

奏响教堂般的铃音,奏响最完美的送行之曲,解放地奏响苍与赤覆盖了整个世界的杀戮之音。

摆出最凶且唯一的属于苍角的剑式。

终于,不再挽回的拖动粼光的纯白妖刀,绽放出不可能被人反击的死之歌。

而再也不想看的少女。

苍角琉绚,她哭着的声音也消逝在不停歇的雨中。

“来吧,如果一个人会害怕的话,让我们……一起踏上通往永远的旅程吧————。”

 

☆☆☆

 

——啊。

——最后的最后。

——关上教堂大门的人是你真是太好了。

 

“那么,再见了……我最喜欢的学姐……不,琉绚…………”

 

☆☆☆

 

请一定、要杀了我。

像是将要永别一样的细腻轻语。

看着瑰丽如刀的人,脑海里不应该地窜出两个人短短的两周间的回忆。

那是太过幸福的日子。

连二十日都没,却能让十六年的时光都为之黯然失色。

“……别再回头了。”

强忍着几乎要将心脏融化一般的灼热。

绝对、绝对、绝对想要杀了苍角琉绚的真雛,一定、一定、一定是想要在失去纯洁前嫁给苍角琉绚的少女,她凝视着琉绚的金色的眼。

那让视界摇曳扭曲的「怪异」,看起来就像是倒垂螺旋的涡流。

这是,一击胜负的无慈悲的决斗。

……只眼的金丝雀。

少女的爱,少女的疼,让看穿的「眼」超越了临界点。

秒速的百分之一。

如同高速摄影机展现的奇妙力量一般。

收束着运动目标本身的反射光,在眼底将光的一部分做成高速的成像物镜。

依靠名为「神眼(オクルセリン)」的渗透能力的极致。

原本是经物镜成像后,根据像感面上目标像光能量的分布,在各采样点产生响应大小的电荷包,才能完成图像的光电转换。

纯白色的新娘用寄宿着「R-Line」核心的眼。用那金色的美丽,代替解读并展示成像的电子设备,一个人完成光学成像、光电成像、信号传输、控制、图像存储与处理等几部分的全部。

这样一来。

彻底放慢的视界。

连雨的反射,都迟缓的有些可笑的世界。

它,让迎来圆满时刻的真雛,拥有足够的时间看清一切……拖延一切。

——本该、是这样才对的。

然而。

接近静止的世界。

只有真雛一个人像是还在活着,也更像是——就只有真雛一个人被排除在外的世界。

在那里。

迎来了轰鸣的「落雷」。

耳膜接收到千鸟鸣叫般美得让人困惑的声音。

在那大概是由刀鞘绽放的,苍色的等离子流撕扯大气造成的苍穹奔腾之声里。

白色的闪光。

粉碎一切卷流而来的苍色迅雷。

被紧紧包裹着四肢,细密地缠绕着纯白色的刀刃的。

赋予一体化的人与妖刀她们应该有的力量,以承担最大伤害的肉身更快、更强的挥舞出斩击的粹化的苍之凤凰。

别说是运动静止了。那个让所过之处的桥面纷纷承受不住的向下坍塌,壮烈地像是死神过境般的斩击,真雛她甚至都看不清那支粼光的白色妖刀在砍向的是哪里。

唯有呆呆凝视着「非常识」的让大桥断裂的崩坏。

……终于、第一次见到了。

那远不是区区百分之一可以束缚的无比锐利,无比炽热的「飞翔」。

“雛,知道吗?”

雨一般的声音很晚才能追上来。

已经结束一切的剑士,按照两个人一生最重要的约定,结束了一切的女人仍被苍色的等离子流包裹着。

连样貌都模模糊糊的看不清这点很讨厌。

但是,宛如幸福两个字本身,唯有那双一直注视着她的眼睛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据说、天雷落下的速度是千分之一秒。而贯穿在这雷光的前方,于千分之一秒的世界中振翅,那粉碎一切,斩开黑暗的一击,即是我的剑——〈 一ノ刀 · 神雷 〉。”

冷肃华丽地收着刀。

归鞘的动作,古典的宣告任务完成的动作很美很美。

然而,那个人的样子却十分十分的悲哀。

看不到的角落,很诗意且感伤的被称为心的所在,一定也十分十分的「疼」吧。

……全部都是为了真雛。

明明被不讲理地牵扯进来的是她。

受伤更深的也是她。不得不面对更让人心疼的未来的还是她。

为什么,还能这样温柔的只想着别人呢。

“琉绚……”

黑刀脱手的时候。

鵤木真雛张开双手向前抱住,「想要」向前抱住那个一直在受伤的人,然而却已经做不到了。

控制不住身体的倒下了。

发不出声。

手指无法弯曲。

眼中的视界只剩下纯粹的黑暗,

连她的脸也看不到。

异常的没用,怎么也动不了的哭着的少女,连呼吸都已经做不到了的鵤木真雛,她能做的事就只有————

安静地,无声的吟咏着那个人的名字将之化为言灵。

为了传达两个人的未来。

……但,

这样是不够的。

剧烈的痛,止不住的来自身体的痛让她意识泛白。

可第一次真正的接触到「死」。

虽然一直在给予他人,却第一次切身的靠近「死」到这么实在,这么近得让人绝望的距离。

明白了分离有多痛苦的她,觉得身体的痛反而更加轻松。

——不要。

被浅浅的湖浸没。

躺在那里的真雛感觉周围的水开始变得黏浊。

血红的气味,浸透了黑暗的红。

如同学姐最后一刻的眼,回旋着不断燃烧的苍与赤的螺旋的漂亮的眼。

——还想再看一看。

以致于,真雛对好不容易得到的死,逼迫着那个人、破坏了那个人才得到的死。

产生了难以遏制的深深的憎厌。

真是软弱的可怜啊。所以才会遭受那种种非人道的待遇吧————因为,谁都能看得出的软弱,因为,摆在明面上的好欺负。

不过就算承认这些也好,还想活下去的心却是真的。

不想死。

还想继续任性的和学姐撒娇。

因为短短的两周不够,还什么都没有做完,还没有什么能让那个人记住。

光只是这样怎么也不甘心。

光只是这样,即使会很难堪也还是不愿意「死」,想要反悔。

……可是,还有那样的资格吗?

断绝近十人同样的愿望,甚至为那个行为感到愉悦的真雛,她必须承担的罪行实在是太过深重。

即使用这条命来偿还也远远地远远的不够。

因为。

同样的东西。

她可是夺走了接近十人的分量啊。

——这样的。

——怎么也还不起啊……

放弃了挣扎,感受着连黑暗都一点点远去的惩罚。

快要什么都没剩下的女孩儿。

即是被害者也是身为加害者的一个人的少女,她颤抖着溢血的喉咙————就像是想要留下什么一样,真雛拼凑着难听又暗哑的话语。

很丢脸,很不像样子。

绝对不应该,绝对没有这个资格。

但,确实是至今为止,一直一直想对唯一的那个人,大声地喊出来的最奢侈的「愿望」。

“——救救……我,救,救救我啊………学姐,我,我……我,不想死………”

“笨蛋。”

泪水被温柔的指腹给擦去了。

很痛苦的,很寂寞的,什么也没有的悲伤的世界。

除了哭泣什么都做不到的空无的世界。

即使再过分的错误,也会宠溺地张开双手把她紧紧地收紧柔软的怀抱的人。那个人闯进了这个世界。

就像是做梦一样的幸福。

斩断死的尽头,抱起真雛的琉绚就出现在那里。

“你,也太小看我了。破坏?维持不了「普通」?我的自私,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突破的。”

亲昵地。

说着放心吧吻上少女的额头的女人。

苍角琉绚她学着文库本里,常见的趾高气昂的大小姐的样子笑了。

“………要是不小心靠近过来的话,就连「存在」这个概念本身也要被斩灭————我,可是那样不讲理的,真真正正的怪物。一个人的少女的悲愿这种程度,想要切断那个愚蠢至极的连锁………不过就是,一件轻而易举的小事罢了。”

骗人。

如果是那样。

为什么,你还在像这样哭着呢。

——但即使只是骗人的,那春雨一般的温柔也已经足够甜了。

鵤木真雛,轻轻地呼出最后的一声呼吸。

她能看到的东西碎裂般消失。

啊,这样一来的话,就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了吧,这和失去左眼的那一天是同样的光景。

果然。

死,还是好难受呢————。

*给少数的还在看的客人们道个歉,一直注意着不想在正文用影响阅读的日文的,但这次使用的一处平假名(初登场的刀名)和一处片假名(第一卷的副标题),它们作为重点的所在还是让巫女再任性一次,客人们务必就当无这回事~

追申:由于不知道会不会再提,在这里放一下那支黑太刀的数据。

属类为太刀的无铭刀,刃长64.7cm,反1.3cm,锋两刃造,时代不明,疑似属于平安时代。刃纹总体为细直刃,小沸、地肌为小板目肌。

即使是跨越时代的现在也不减锋锐,是应该被当做收藏品保管的世间难得的好刀。

虽然很难以想象,为什么这种珍品会落入不良的手中,但它确实是真雛当时顺手在不良们聚集的建筑工地捡回来的。

顺便一提,

明明是纯黑的鞘与纯黑色的刀身,少女私下却恶趣味的给它命名为——

——“白之誓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