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下定决心要帮助他的那一日后,上天却仿佛对我开了一个玩笑。

「今日也是下雨天呢……」

「是啊。」

毫无预兆之下,这三日都下起了滂沱大雨。

可能是因为最近的天气过于反常的缘故,以前的H市很少会在新年前后落下这种程度的暴雨。

不知道蒲先生是否因为顾虑我的关系,这三日里都绝不提及带我出门寻找『移泉』的事。问他的时候,他总是半皱起眉笑着说:「没办法,等天气好一些的时候再去找吧!」

可是他每一日都会准时拜访我家,即使我不说话,他都会天南地北的说出一堆有趣的事,其中包括他是怎样认识『龙世姬』阿伊和王六郎,以及蒲先生所知道的,所有关于『蒲柳』的事。

直到现在,我依然无法听见他的心声。这个人在脑海里想什么,我完全不了解,对于他与他所说的事,更是一无所知。

我有点害怕,可是……也有些许觉得庆幸的感觉。

正因为听不见,我才可以毫无压力地留在这里。这是被妖怪附身以来的第一次,我不需要假装自己听不见对方的真实想法,亦不需要承受那些视我如同怪物的可怕目光。

因为蒲先生他把我视作为一个普通人般看待……可能是因为他早已习惯这些奇幻诡异的事吧?

然而,正是这一个对他而言相当普通的举动,却令我久违地想要哭出来。

这个人可信吗?至今我仍然无法给出肯定的回答。可是经过反反覆覆的思考,我想去赌一把。

赌一赌蒲先生他会不会是例外。

幸运的是,经过这三天的相处,我觉得他所展现的这个笑容和态度,并不像是为了欺骗自己而伪装出来的模样。

感觉蒲先生是真心喜欢那些可怕的妖怪,亦是真心想拯救那个名为『龙世姬』的朋友。然而无论他有多焦急,也没有强逼我要立即做到预定的目标。

明知道是利用的关系,却有种被朋友关心的错觉……自己貌似变得愈来愈奇怪了。

指尖习惯性地伸入颈后,我可以摸到那粒陷入皮肤里种子的质感。

这条发出淡黄色光的线,是『蒲柳』的种子所生长出来的气根。因为它的存在,我才可以读取到别人的想法。

因为这个男孩的魔法(?),现在我暂时也可以见到这些妖怪。假如不是眼见为凭,恐怕自己亦难以相信吧?

虽然妖怪对于目前的我来说,仍然是有点可怕的存在,但是...从蒲先生的言行表情,以及王六郎的线中我可以感受得到,他们有多喜欢那个名为『龙世姬』的少女。

我想尝试去相信,他们的话。

「那今日我们也来作室内练习吧?」

今日蒲先生提议我把与『移泉』无关的线捆绑在一起以便区分。

「这样没问题吗?因为这些线长短不一……」『蒲柳』的气根,最短的线比一把学生用的间尺还要短小,最长的线却可以跨越好几个小区。虽然这些线不会断裂,然而我却从未想过要去把它们捆绑在一处。

「没问题的,老师他曾经说过『蒲柳』的气根延展性很高,可以随意伸缩,所以拉起来捆在一处应该没有问题的。」

在听见他的话后,我把气根拉扯成一束,还真的有效。「没想到会有传授妖怪知识的老师呢。」

「老师他是个怪人,别人教的四书五经他几乎都不会教。不过……我觉得能够遇到老师是我的福气。」

「不单止是妖怪和咒术的事,老师他还教晓我很多做人的道理。假如没有老师的话,我大概只会成为一个农村废人吧?」

「虽然现在自己亦是一事无成啦!」他半是开玩笑地自嘲道。

总觉得蒲先生他所身处的世界,似乎跟我们的有点不一样。咒术,古风的用语,人类无法目睹的妖怪,以及教导他这些奇怪知识的老师。

突然间,脑海再次闪过「蒲松龄」这位清朝古人的名字。

......别傻了,怎可能会有「穿越时空」这种事?而且,假如他是「蒲松龄」的话,那过去历史书上那一位又是谁呢?

「蒲先生......你的名字是『蒲松龄』吗?」

「是的!」他突然紧张地站直身体。

……嘛,可能真的只是碰巧同名同姓吧。

为了方便归类,我用彩色的丝带把一束束的线圈起来,铅笔和厚厚的塑胶手套是最好的帮手。

「那个......向小姐你别怪我多口……可是用这种彩色的布条扎起气根,看起来有点显眼诶?」

……也对,在无法看见线的人眼中,现在的视界大概就好像是在空中突然浮现出一个个诡异的彩色圆圈吧?

还是换下来吧,先不说其他,万一被哥哥误闯入来见到,不知道又会闹出多大的误会。但是不加以捆绑的话,这些气根又会堆积纠结成一团。因为它们的颜色和形状都很相似,只怕又会像之前一样,把已经调查过的线,和尚未调查的线搞混在一起。

「呵呵,放心吧,对此我早有准备。」他打开布包袱,从里面掏了一掏,然后把双手在我面前摊开。

「向小姐,请你摸一摸。」

「诶?可是你手上没有东西……?」

「请你先摸摸看吧!」他用恳求般的眼神催促道。

手指伸向他的掌心,感觉到有一层看不见的阻隔,摸上去凉浸浸的,很滑腻。

「这是鲛绡纱*1。用它来固定捆绑线的话,就不需要担心会被人看见了。我来帮你把它剪成一条条吧!」

如此,他把剪好的鲛绡纱交给我替换。在经历两三次因为看不见而让它从手中溜走,或者因为绑不紧而松散开去的失败后,我终于成功把所有的线圈替换。

「好,这样就没问题了。」

真神奇,空气中连一丝痕迹也没有。他是怎取得这块鲛绡纱的?

这个人到底......是谁?

「对了,你知道吗?昨日遇到的那对『地狼』母子,叫我代它向你说『多谢』呢。我回家之后,它们就找上门了。」

这是发生在昨天下午时候的事。

蒲先生出门买午餐,回来的时候,怀抱中多出一只灰黑色的小狗。

我还未开口,他已经着急地回答道:「我在路上见到被雨淋湿的它,很可怜的嗷嗷地叫。我想这只『地狼』小孩可能是迷路了,所以想先带它过来抹干身体,之后看看能不能带它回家……」明明没有做错事,他却愈说愈把头低下去。

我碰触它的线,听到这只妖怪宝宝在心里说「这个人类是谁?」「为什么带我来这里」「我会被杀吗?」「好冷,呜......妈妈,好想见到妈妈……」

它的身体在发抖,小小的眼睛泪眼汪汪。

所以我忍不住把它抱入怀里。

「它与妈妈走失了,现在觉得很害怕。」

这个可怜兮兮的样子,即使是妖怪,但是也不忍心放着不管。

隔了一会儿,蒲先生他突然说:「向小姐你愿意帮它找出回家的路吗?就运用我之前所告诉你的技巧……?」

脑海中虽然一瞬间跑过「他是故意把它抱来要我帮忙的吗?」的想法,但是……

「我可以试试。」我低头,温柔地问那只小狗妖怪:「你可以告诉我,你家附近有什么吗?」

在蒲先生的提点和『地狼』的心声下,我们终于找出它的家,妖怪宝宝的妈妈是一只有着中等犬体型的狗,正一脸焦急地在墙根下踱步。

它一见到孩子,就把它叼走,连一句说话也没有说就奔跑远去。

「过去人类视『地狼』为凶兆,见到它们的话就会立即杀死它们,连刚刚出世的『地狼』幼犬也不放过。所以它们对于人类存有戒心,并不是故意无要视向小姐你的!」蒲先生着急地为它们解释。

「没关系,它们可以团圆就好。」

所以,刚刚知道它们昨晚找他向我道谢,反而令我有点感到意外。……不知道这件事到底是真实发生过的呢?还是蒲先生他捏造出来好让我内心觉得舒服些。

每每到了这种时候,我就渴望自己能够知道他的心声。

因为我害怕错信了人,然后伤得彻底。

蒲先生他接着说:「你会帮它,我其实有点感到意外。原以为你会因为『蒲柳』的事而变得讨厌妖怪……」

「大概是因为它令我想起以前一起玩耍过的小狗。」

「以前?」

「是小学时的事了。」那些年哥哥还是初中生,妈妈仍然卧病在床。「那时候家里附近有一只流浪狗,下课后假如不需要补习的话,我都会去逗它玩。」

「那只狗是怎么样的?」

「没记错是黑色的?很小的一只,比那只『地狼』宝宝稍微大一点儿。」我用手比了一比大小。「很乖巧很黏人的,我想它现在应该长大了吧?」

「虽然想收养它,但那段时间家里比较穷,而且哥哥他对动物的毛敏感,所以才放弃收养那只流浪狗的想法。后来搬家后就再没有见过它了。」

「那向小姐你是几时搬家的?」

「上初中前吧?距离现在也有好几年了。」

蒲先生他好像陷入某种思考之中。

「对了,蒲先生......你之前说过,在找出『移泉』后,会帮我驱逐『蒲柳』的种子对吧?」

「是的!这几天晚上,我都有在努力寻找方法──」看他这个紧张的反应,似乎还未找到可以驱除这种妖怪的方法。

「那......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和蒲先生的线捆在一起的,是那一条散发着柔和蓝光的线。

「在驱除『蒲柳』之前,我可以用它来帮助一个女生吗?」

假如我可以利用线令『地狼』母子团聚,那我也可以用它,帮助那位少女解开她的烦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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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滴答的雨,到了晚上仍然未尝停止。

蒲先生在七时过后就离开了,今日依然毫无进展。

一个个涌入脑袋的想法,嘈杂不断的声音,却没有一个提及到『移泉』或者『移泉之主』。

至于那条散发蓝光的线,黯淡得几乎像要熄灭一样。

最近这个女生的内心话少了很多,有时候握住线,长时间的静默几乎令我以为她要变得和蒲先生的线一样,直到很久以后才再次听到属于她的声音。

我……会来得及吗?

再次握起这条线,这次却听到她焦急的叫喊:「一定要赶得上!绝对不能够让这件事情发生。」

她好像在追赶什么似的。是想要去阻止谁吗?虽然有点好奇这个女生遇到了什么事,但我现在去找她的话,对方应该会觉得很奇怪吧?

毕竟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说不定她会很反感我偷听她的心声。

只是我有些担心,她的身体状况支撑得住吗?……要不去看一下吧?只要偷偷隐藏起来不露面,应该没有问题?

我握住发光的线继续听下去:「聊斋先生……请聊斋先生你一定要阻止他!」

似乎她已经找到帮手,看来不需要我现身多事。

我放开了线,屋内传来水滴落下的声音。

滴,

答,

滴,

答,

不是雨水的声音。奇怪……是水龙头没有关好吗?

我首先走入厨房,不是这儿。

是浴室?

紧闭的洗手间门外,有一条略显奇怪的线水平延伸出来。虽然线光的颜色和其他的气根无异,但它的周遭却缠绕着不明的紫黑色气体。

有人在浴室里……?

我尝试触碰这条线,

「很热!」

可是尚未接近,已经被气体发出的热力灼退回来。

「是谁在里面?」

屋内只有塞得满满的雷雨声。

要打开吗?

后颈传来一阵阵的灼热,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错觉,还是出于『蒲柳』种子的警告。

我握紧门把,一口气把它推开。

锁镰的刀刃闪映落雷的冷光。

我见到王六郎高举起镰刀,动作仿佛定格了一样。他的眼神冷漠而毫无感情。

「为什么......?」

要不是有颈项间突然传来的剧痛,我亦不会意识到自己这一刻应该要立即躲避。

我急忙把旁边可以构到手的东西通通丢过去,但是对王六郎却起不到半点作用,因为所有的物件都被他锁镰的刃片一击粉碎。

他凝着冷脸向我步步走来。

要逃走!

我跑到大门后,他投掷过来的镰刀正巧卡在门板,为我争取到多一两秒的时间。我用力关上铁栏栅门,然后跑到屋外的走廊。

升降机......不行,关门的速度太慢,而且目前它停留在十楼,太花时间了,在等待的时候一定会被他追上。

于是我跑向逃生门。

栏杆外雷雨声猛烈,五楼......四楼......三楼......虽然听不到他的脚步声,但他的影子一直笼罩在我的身上。

期间王六郎也没有放松攻击,带铁链的镰刀一直在我头顶的位置和身边窜过。虽然没有击中要害,但手脚和身体仍避不开应有的损伤。

为什么他要攻击我?

那条缠裹黑气的线如影随形,我却无法碰触到他的想法。

气呼呼地走出楼梯,倾盆大雨淋洒在我身上。

对了,跑向人多的地方──

右脚却忽然被束缚着似的,我整个人跌在雨水跳荡的地面上。

我向后一看──是铁链?

几米之外的地方,王六郎也走出了楼梯,他手里正握住锁链的另一端。

「快点!要快点解开它!」围绕脚踝的粗链子却仿佛有生命的蛇一样,虽然正在游移,却紧紧缠住自己不放。

「没用的。」眨眼间,他已经来到很近很近,并且再次对我举起武器:「就从向晴你开始──」

来不及了!

我......要死了吗?

「『落雷』!」

突然间,身旁有好几个箭形的符纸飞插入来,然后一束束的电光从天上打落于纸箭落下的位置。王六郎为了避开这些降落的雷霆而步步退开,因而拉远了我和他之间的距离。

「向小姐!」

大雨之中,一男一女向着我跑来。

「蒲先生!」这一个是蒲松龄,那他所背的这位女生是......?

蒲先生走到我前旁,把那位少女放下,然后拿出一把蛇形的青铜色小刀,割断了我脚上缠绕的锁链。「向小姐,你先带阿伊逃到安全的地方。」

「阿伊」,所以她就是他们口中的『龙世姬』?

「咳咳──」

「你没事吗?」她看起来很虚弱,正在雨中大口喘气。从她身上冒出的线,正在雨中发出微弱的蓝光。

难道她就是──

「还不快走!」

现在不是穷思究想的时候。我的力气不够,无法背起『龙世姬』,于是我扶起她的右手,与她一步步离开现场。

「你别碍事!只要杀了向晴还有染料工厂那群人,『龙世姬』大人就可以得救!」在蒲先生放下『龙世姬』后,王六郎大概是因为再无顾虑,于是再次对蒲先生进行攻击。

蒲先生则站在前方,用符咒和雷电阻挡王六郎的攻势。

「六郎你是疯了吗!?妖怪不能够无缘无故伤害人类!」

「但是那个女生答应我,只要以他们的生命作祭品,就愿意帮我延长『龙世姬』大人的寿命!」

他想把我的命......转移给『龙世姬』?

因为背对着他们,所以我无法见到二人的表情,只听到「蹦蹦当当」的硬物碰撞声。

但是,我可以清楚听见『龙世姬』的心声。

「不对六郎!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取得的生命,根本就不是我想要的!」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并不是我所希望的结果啊!」

「是因为我......难道六郎是因为我的任性才会变成这样的吗?一切都是因为我的错?」

果然......她就是那位无法坦率表达自己想法的女生。

「假如可以开口就好了,为什么这时候偏偏我什么也做不到?」

滴在她脸上的是雨还是眼泪,我无法分辨清楚。但是,一定会有我可以做到的事吧?

王六郎在身后吼道:「所以我不会让聊斋先生你阻挠我的!」

「赶快避开!向小姐!」

听到蒲先生的呼喊,我回头一望,那把镰刀划破雨水,正急速冲向我的头颅。

忽然间,一道红白色的身影挡在我身前。

「阿伊!」

「『龙世姬』大人!」

『龙世姬』像蝴蝶一样,张开她宽大的衣袖。

投掷出去的锁镰似乎无法收住,我听到蒲先生大叫:「屏!」

在我们面前,忽然出现一张银色的电流网把锁镰挡开。那些一碰而散的银线,凑近看原来是头发。

我望向蒲先生,他脑后的发辫不知几时消失了。

是他救了我们?......

不,首先拯救了我的,不是『龙世姬』嗎?不只这一次, 是在更早之前,透过这一条蓝色的线,拯救了孤独的我。

「为什么......」六郎的武器「咚」一声掉落。他双腿一屈,像个战败气馁的人跪倒在地上。「为什么连『龙世姬』大人你也要阻止我?我只是想大人你可以健康快乐地生活下去,即使要我粉身碎骨、灰飞烟灭也没关系!那有错吗?」

「可是六郎!我们不是已经在寻找『移泉』去医治阿伊的病吗?」

「这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啊!有谁能保证『移泉』真的有效?就是聊斋先生你也不保证它的效用吧?而且只要人类不停止污染,即使再有十个『移泉』,『龙世姬』大人的病也永远不会好!那个女生......是这样说的。」

我一直倾听着『龙世姬』的内心说话。

这样痛苦,又如此无助。

就好像......之前那个无法被哥哥和朋友所理解的我一样。

「所以为什么你不帮我!?为什么你们通通都不明白我的──」

这是我第二次,打了陌生人的耳光。

「真正不明白的人,是你!」

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的听清楚她的想法呢?

王六郎呆了一呆,然后很生气地对我吼道:「向晴......你这个女人又懂得什么?你自己还不是恃着读心能力见死不救!」

「没错,我什么都不懂,不懂妖怪的事,亦没办法找出『移泉』,但是『龙世姬』的心情,你又有真正去理解过吗?」

我很弱小,但是现在,只有我可以代她说出『龙世姬』的想法吧?

无法说出口,却希望被对方所了解的痛苦。

与我相似的痛苦。

「因为污水而腐烂的声带,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复原。但你陪在她身边那么久,难道失去了言语,你就无法去了解她吗?你认为一直深爱人类和这个世界的她,会希望你伤害其他人吗?」

为了印证我的说话,『龙世姬』流着泪对六郎点头。

静静呼出一口气,然后我堂堂正正地站在王六郎的前方,对他说:「假如你坚持要杀死我,那就杀吧。」

这一次,换我站在『龙世姬』面前。

「向小姐!你在说什么?!」

他们大概以为我疯了吧?哥哥说得没错,我骨子里就是一个赌徒的性格。

我是在赌,『龙世姬』所信任的他。

「来吧!」我张开双手直视『水鬼』:「要是你觉得杀死我之后,『龙世姬』会觉得高兴的话,你就用那把镰刀割断我的咽喉吧。」

讨厌的雨,哇啦哇啦的下个没停。

王六郎用颤抖的手拿起了锁镰,而我闭上了双眼。

我听见蒲先生在说:「住手六郎!别再做令阿伊觉得痛苦的事了!」

那个女生也一直在心里哀求。

王六郎踏着雨水,一直走近我。我能听清楚,雨中沉重的脚步声。

但最后自己所听到的,是金属坠落地面的清脆响声。

「做不到......」六郎哭了。「我不能做......令『龙世姬』大人哭泣的事......」

「大人......对不起......对不起『龙世姬』大人......」

我听见衣服拖在雨水中膝行的低响。我睁开双眼,发现是『龙世姬』她张开双手,拥抱了王六郎。

缠绕『水鬼』线上的黑气,不知何时消失在骤雨之中。

「成功了......」

在危机过去之后,我才发现自己几乎站不起来,一下子跌倒在地上。

脖子上的疼痛也消失了。

「向小姐你没事吧?」蒲先生来到我身边,很担心地问。

「没事......」

虽然心脏依然卜卜卜卜的紧张跳动,因为我也很怕自己会赌错。

不过,目睹她与六郎抱在一起的样子,我庆幸自己能够勇敢站出来。

我终于可以帮到你了吗?蓝色线的主人。

六郎有如一个犯错而被原谅的孩子一样后悔哭喊,『龙世姬』无视寒冷的雨,温柔地拥抱安慰他。当『水鬼』的眼泪滴落在她胸前的镜子上,突然间整面镜发出耀眼的深蓝色光芒。

「天水镜在发光?这是怎么一回事?」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而我则见到一条半透明的线从镜面里吐出来,然后仿佛有生命般的不断延伸,围绕着我们四个在兜圈子。

我碰一碰这条线,一连串信息流入我的脑袋。

「......各位!我想我找到『移泉』了!」

*1鲛绡纱:事迹散见于《昭明文选》和《述异记》,是鲛人(中国古代人鱼)编织制成的丝织品,轻薄通透,作成衣服穿上的话,即使走入水里也不会变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