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聊斋先生你当真找到那个『云外镜』提及的女生?」王六郎向问我道。

「是的,不过她忽然生起很大的气,把我赶走出去。」

女人心,海底针,为什么少女的心都这般难懂。我做错了什么?

「不行哦『针定』,这个『却云丹』不是零食!」我用手轻轻格开那只虎视眈眈的馋嘴狐狸,以最快的速度,把那颗可以清除体内累积妖毒的苦味药丸抛入嘴里咀嚼吞下。

现在是夜晚,今日的气温稍微回升了点,疲累的我和『水鬼』六郎一起在『蛇骨婆』的店进餐──别以为不用花钱,她不过是允许我赊帐罢。

其他人类或者妖怪的店都不接受赊帐了。这是多美好的习俗,为什么会在现代失传的呢?

「明明我有按照『蛇骨婆』你说的去做啊!什么现在是『人人平等』的社会,别见到女性露手露脚露肚脐的就在大惊小怪,对其他人一律以姓氏或者名称呼,我还客客气气地叫她一声『向姑娘』呢!」

「这句是败笔啊,聊斋先生。」

「为什么!?」

「这个年代没有人会再用『姑娘』来称呼人。」继王六郎之后,『蛇骨婆』也加入吐槽我失误的行列。「我看从清朝带过来又戒不掉的用语,以你一向缺少记性的习惯,断不止有这一个吧?」

是没错我还提及过「私垫」…...但当真因为这样?只因为用语不符合现代人的习惯,所以引起向姑娘的怀疑,搞砸了整件事?

不知为何,我觉得肩膊上的疲累感变得更重。

「不过没想到,真的会有被『蒲柳』寄生的人类呢。那种妖怪的种子一般只会落在泥土里生长对吧?」

「是的是的!所以这不是很神奇吗!假如能够确认这件事是真的,向姑娘她可是第一个、亦是目前唯一一个被『蒲柳』寄生的人类!」

「但聊斋先生你是怎推断出来的?既然没有先例可查的话。」

「是有证据的合理推测哦!幸亏有这只『针定』的帮忙,」它不但乖巧可爱,还超级实用,似现在,当我抚摸它头顶和下巴的时候,还会摆尾巴撒娇,有宠如此,夫复何求。「靠着气味找到她上学的地方,一如所料,那地方的『蒲柳』生长密度很高,又有它们所喜欢的那种垂直道路环境,地上都是『蒲柳』种子。而且向姑娘所提到的凤凰木,就长在靠中间处的山坡之下。」

一口气说了这样多话,我拿起水杯,呼噜呼噜的喝了几口清茶润润喉。

「重点在于,『蒲柳』的气根可以读取生物、死物和妖怪的心声,这不是跟向姑娘她的情况很相似吗?透过气根得知对方的想法,我认为这就是她『读心』能力的真面目。」

「也有道理。」

「当然啦,这全都是我的猜测,可以亲自求证的话,自然最好不过──六郎?」

王六郎有点心不在焉的感觉,大概是在想阿伊的病吧?至今我们仍然未寻找到『移泉』下落,阿伊的情况却一直不见好转。

听六郎说,他发现阿伊有好几次趁他不在的时候,偷偷跑去水塘那处净化污水,所以六郎现在都不敢离开山洞太久,怕她又偷跑出去进行净化工作。

其实有必要这么拼搏吗?我想即使阿伊她患病失职,『龙神』也不至于太过责怪吧?毕竟其他的『龙世姬』也已经避居人世,大幅减少了工作量。

不过正因如是,为了早日治好阿伊的病和阻止她继续乱来,我一定要成功得到向姑娘的帮助!

『蛇骨婆』吸了一口烟,突然向我们问道:「所以,这就是你们混身是伤的原因?」

「不,是聊斋先生他被一只黑狗妖怪袭击了。」

「是之前袭击你的那头?」

喂喂,你有必要摆一个如此凝重的样子吗?这一次我可没有受重伤哦?还可以跑,可以跳,可以大吃大喝,身上的那些不过是皮外伤。

「大概是吧,妖气的味道差不多。我一踏出向府门口就遇到它了。幸好逃跑途中遇到六郎他帮忙救场,我和他才能完完整整地平安归来。」

「我是去寻找『移泉』的时候碰巧遇上先生他的。」他对『蛇骨婆』补充道。

「可是我觉得,那只妖怪这次似乎没有伤害聊斋先生你的意思?」

「或者是吧,感觉它只是想警告我远离什么似的。」只是那只黑狗的洗脑状态尚未解除,是控制它的人指使他去那儿的吗?目的又是什么?「说不定那个女生有招惹妖怪的体质。啊唉,假如我也像她一样,可以被『蒲柳』附身就好了!那就可以读懂那只黑狗妖怪在想什么。要找出『移泉』也会很方便吧!」

忽然间,双耳内挤满不知名男人的用力咆哮,内中更挟带上一系列锣鼓喧天的巨响。自己才猛然醒悟到这是『蛇骨婆』把她平素用来聆听音乐的耳机给我带上。

只是天啊!这难道是歌吗?我倒是觉得还不如一群猴子集体在树上疯狂乱叫诶!

我急忙把耳机扯下来:「你干嘛?这很吵诶!」这些音乐只消听一秒,也会觉得混身不对劲,头昏目眩。即使挪开耳机,那种冲击的余音仿佛仍然在耳边回荡,挥之不去。

「人的内心,可是比这种死亡金属摇滚刺耳丑陋得多。那个女孩的感受,大概和刚才的你一样吧?你喜欢这种感觉吗?」

......是这样吗?可以知道别人的想法,原来是这样的一回事吗?

之前的我,一直没有思考过这种问题。

无时无刻被不同的想法所包围,知道并不想知道的事,听见并不想听见的话语。刚才不过是短短一刹那,我已经受不了那些嘈吵的杂音、用力丢掉耳机,向姑娘她可是足足经历了接近六个月的这种生活,而且那些线还无法凭外力剪断。

每一日,每一日,都被逼听见各种的声音,于是到了最后,她选择封闭自己的心。

我一心羡慕她能被妖怪寄生,获得读心的能力,却没有考虑到这对向姑娘其实构成多大的重荷。

「谢谢蛇骨婆!多谢你提醒了我。」我要去向她道歉。我有什么立场去埋怨她呢?换成是我,说不定脾气会变得比向姑娘她更要大。「六郎,明天你可以陪我见那个女生吗?」

「啥?为什么?」六郎他放下酒杯,惊讶地望向我。

「因为我希望六郎你可以帮忙说服向姑娘。」

我仍然想再去尝试一次。

而且,假如有熟悉阿伊的六郎帮忙的话,说不定成功率会有所提高!

「好吧,我也想见见那个女生……」

六郎回答我后,感觉他的思绪又不知道飘去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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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经历过昨日的冒犯后,向姑娘还会愿意见我吗?

「不要担心,我会让她见证到我的诚意的。」六郎他在我耳边低语。

是的,没时间退退缩缩了!这一切都是为了阿伊。

所以我一鼓作气,把食指按落在那名为「门铃」的新事物上。一段短小的音乐倾泻而出,从室内飘散到门外的走廊。

等了很久都没有人应门,我又按了一次。

「难道她不在吗?」抑或者是她对我避而不见?早知道昨日就多体谅她一下......

「那我去外面看看,要是可以从窗口处进去的话,那我们──」

「等等啊六郎!这是犯法的啊!」上次爬树的时候,已经被向姑娘她严重侧目过了。再惹她生气的话,不是更不妙吗?

正巧在我和六郎拉扯之际,栏栅后的门突然打开。淡漠的少女只露出上半张脸,看起来有点可怕。

「向、向姑(六郎:是『小姐』,聊斋先生!)向小姐你好!」刚才我与六郎的对话,不知道她听见了多少。

「我其实是来道歉的。」

为我昨日对她的错误态度。

果然自己还是习惯面对面直接对话的老方法。不这样做的,感觉就无法好好向对方表达出自己的真心实意。

「另外关于昨天所提及的事......向小姐你不嫌弃的话,会愿意再与我聊聊吗?」

我和六郎心怀忐忑地等待她的回应。幸运的是,向姑娘在几经迟疑之后,终于愿意打开这扇铁栏栅门。

总算是有个好开始,对吧?

我跟随她走入室内,今日屋子里的窗都被厚厚的布帘所遮盖,几乎要把所有明媚的阳光挡在外头。

稳妥起见,我坐在昨日自己坐过的软椅之上,而向姑娘则坐在我的正前方位置。

此时最困难莫过于开口的第一句说话。当真正可以见面的时候,之前反反覆覆在肚里打的草稿,竟然一时间紧张得记不起应该要从何开始才对。

对了,要用道歉开场!

「昨日的事──」

「我找不到你所说的妖怪。」

诶?没想到向姑娘会主动提起这个。

「『蒲柳』......是这个名字没错吧?我在所有地方都找不到有关于这只妖怪的事,它其实是你捏造出来欺骗我的吗?」

「不是的!『蒲柳』它是真实存在,只是人类不认识它。这一点向小姐你不是应该比任何人更清楚吗?要说它是假的,难道那些线对你来说,也是虚构的吗?」

难道是因为对我的负面印象,连累了『蒲柳』,令向姑娘她不相信它们的存在吗?

见她不言语,我双手握起膝盖,闭上眼睛低下头。

「对不起!昨天是我冒失,是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

「或许你不相信,但『妖怪』确实是存在的,跟我们一样有实体,只是我们人类很难可以见到她们,何况大部分妖怪因为自身妖力不高,而无法现身于人前。」

「但是,我喜欢妖怪。」

向姑娘稍稍抬起秀眉。是我的说话开始打动她了吗?

我继续对她坦白:「因为喜欢妖怪,所以对我来说,可以与妖怪有亲密接触是一件很奇妙、有趣和值得高兴的事,所以昨日才会一时间忘形,因此忽略了你的感受,我真的觉得很抱歉。」我再次向她躬身道歉。

在此之后,向姑娘她会有什么反应,这一点我无法预料得到,这只能指望上天的庇佑了。我无法借用『蒲柳』的力量了解她的内心想法,但我决定了,即使向姑娘不接受我的道歉,我也会尽力去说服她。

为了拯救曾经救我一命的朋友,面子又算得上是什么?有必要的话,我可以低声下气地苦求她。

「……你旁边的……是妖怪吗?」向姑娘的手指向我右边的空气。

「是的!他是王六郎,是水族的妖怪『水鬼』。向小姐你……见到他的『线』吗?」

向晴面带犹豫地回答一句「嗯」,六郎随即在我耳边说:「聊斋先生,请你让我与她见面吧!」

「诶?但是一下子让你们两个见面,会不会进展太快了?向小姐她大概尚未完全信任我们吧?」

「没关系,我也想……见见真正的妖怪。」她说。

「向小姐......」

不单是她,虽然看不见,但感觉六郎同样的对我投来请求的目光。

手指搔一搔面颊,这下子感觉有点难办。「虽然我知道有一个可以令人看见妖怪的咒术,但是......」

「有什么问题吗?聊斋先生?」

「问题在于......」怎么办,脉搏的跳动开始变快了诶?不不不!正经一点吧!现在是做正事诶!

「这个咒术需要某些身体接触......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要借故轻薄,只是、只是要令普通的人类见到妖怪,需要灵力运行咒术,而因为普通人没有灵力,所以需要用外体过渡......」

可恶,这种羞耻体验,令我觉得自己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带来呼吸困难和心跳加快的感觉。更何况眼见向姑娘变得愈来愈狐疑的表情,我开始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都怪我无能,无法现形于人前。」

「这不是你的问题啦,六郎。」

可惜的是老师所教的咒术中,并没有一条是能够令妖怪现形的。从来只有中品或者上品的妖怪,可以决定自己要不要隐藏妖气、在人类面前现身。假如现在有『照妖镜』就好了,早知道就向『云外镜』借她妹妹一用。

「是怎样的接触?」向姑娘的声音蓦然飘近,她的表情虽然略带羞红之色,却是一副准备随时豁出去的坚定神情。

「类似......这样?」我用手指比划一下,向姑娘的脸蛋变得更为绯红,连带我腮帮子也变得火辣辣的:「不会在嘴唇上的请你放心,其实在额头......对了!额头也可以的!」

「......那没关系吧?假如只是额头的话。」她脸红着说。

这,这个......她真的──我只能说,她真是一个大胆的女生,要知道我的心脏可是快要飞出喉咙啦!

「既然她答应了,那请聊斋先生你赶快施咒吧!」所幸六郎的声音唤回我快要飞升的理智。

「那......向小姐,可以......请......闭上眼睛吗?」

别紧张,这是正事,就当成是平常施咒一样就好。没有分别的,要平常心!我并非对不起青霞姑娘,这只是「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1」。

一边在脑中想着「知乎者也」降低体温,一边在白纸上用笔写下咒式,把它放在向姑娘手上,然后蜻蜓点水式的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

我尽力了,老师。

她手中的纸发出亮光,然后消失,向姑娘睁开眼睛。

「你就是......王六郎?」

「是的,向晴小姐。」

一霎之后,向姑娘又望向我:「你的眼睛…...?」

「说来话长,但这是我看见妖怪的方法。」既然现在向姑娘能够见到妖怪,那我也不需要再隐藏自己的『红视』能力对吧?

六郎把身体微倾向前:「关于我的事,刚才透过线你应该已经略知一二吧?正如我在内心里对你所讲的一样,『龙世姬』大人是我的再生父母,所以我请求你,帮助我们找到『移泉』。」说完,他把头一低,诚恳地拜托向姑娘。

「我也求求你!」在六郎之后,我附和上说。「以前受困山洞的时候我差点儿误饮毒水,是『龙世姬』她阻止了我,还把迷路的我带回家去。所以她也是我的恩人。」

「她现在病得很严重,能救她的大概只有到处移动的妖怪湖『移泉』。假如能够借用向小姐你的读心能力,我们或许就可以找到它!」

向姑娘此刻的表情,我无法运用准确的词意去表达,她会不会答应我们请求呢?关于这一点,我心里也没有底。

但终于,她问:「你可以见到那些线吗?」

「......不,『蒲柳』为了不被其他生物发现,所以会对外隐藏自己的气根,像向小姐你这样的例子可以说是非常罕见的,所以眼下,我们只能够请求可以见到那些线的你帮忙。」

在知道我看不见那些线后,她似乎很失望。

「那你怎肯定我是被你说的妖怪寄生?」

「气根以外的本体我还是可以见到的,本来它们就没有打算藏匿其他的部分。」我绕到她的身后,她暗暗吃了一惊,一张瘦削的鹅蛋脸跟随我走动的方向转动。

「失礼了。」

在她未来得及表明拒绝之前,我在不碰触到她肌肤的情况下,小心翼翼地拨开向姑娘颈上的长发。

「找到了。」她的白净鹅颈上果然嵌入了一颗小小的『蒲柳』种子。从外观推断它已经进入发芽阶段,大概是因为开始生长,它伸出的气根才会连接上其他『蒲柳』,捕捉情报网络里流淌的信息。

可是这种情况长此下去有点不妙……『蒲柳』高度一般在一至二丈*2之间,最高却可达百丈,假如它完全长成的话,那向姑娘的身体……那个可怕的画面,我不敢往下继续想像下去。

现在也不是乱想的时刻。

「六郎,镜子。」

『水鬼』听见我的话后,随即掏出两面手镜,他把其中一面交给我。

我与他合力调整好两块镜面的位置,然后我对向姑娘说:「你能甩見到它吗?这就是寄生在你身上的『蒲柳』种子。那一日在树下,你不是被蚊子叮咬,而是某粒种子误坠入你的皮肉之间生长。」

她的手指摸向那粒种子光滑的表面。

「它就是......『蒲柳』?」向姑娘的声音仿佛是在拼命忍耐,努力压抑着不可以哭泣一样,令我内心也好像被人沉沉捶了一拳。

『蛇骨婆』说的没错。一直我只考虑到阿伊,却没有顾及到这位陌生少女的感受。

在本质上她明明与阿伊一样,同样是无辜遭受伤害的女生。但阿伊身边至少还有六郎,还有我,而向姑娘的身边却连一个能够理解她想法的人都没有,而这样的我还要剖开她的伤口,强逼她帮助我们。

我突然觉得自己是个自私的人渣。

因为向姑娘低垂着头,我只好跪下,但正因如此,自己才以得见她眼里所载满的,勒紧不落的泪水。

「向小姐......我答应你,等到这件事情完结之后,我一定会找方法驱除你身上的『蒲柳』。」

「所以,请你相信我。但我在此也请求你帮助我的朋友。」

「或者这是我的傲慢,但是......无论是任何一个,我都希望自己能够帮上你们。」

她的头垂得更低,几乎无法看见她的双眼。

很久之后,向姑娘说:「请允许我......考虑一晚。」

六郎沉不住气了:「那到底还要考虑什么?你这个女人可别得寸进尺──」

「六郎!你冷静点!」我拼尽力气,推开想要扑上向姑娘身上的『水鬼』,他的脸满是忿忿不平。「我明白你的心情,但你也不可以冲动啊!」

「放开我!聊斋先生!难得出现可以拯救『龙世姬』大人的方法,你要我眼睁睁看着她溜走吗?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女人明明有能力,却见死不救!」

「六郎!」『水鬼』挣扎的力气很大,以我现在这个细小的身体恐怕制止不住,只是放任他下去,场面会失控的!

我努力说劝六郎:「你这样会给向姑娘留下坏印象的!你不是想救阿伊吗?冷静点!」

大抵是这句说话起了效果,六郎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颓丧下来。

「希望没有吓倒你,六郎他平常不是这样的......请你不要误会!只因为这一次,阿伊她对六郎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人,所以语气上才会──」

「我理解......你们不用说了。」

几乎有一刻钟之久,我们彼此间陷入尴尬的沉默,六郎更是怒气冲冲,正眼都不瞧我们两个。看这形势,今日的这场对话是无法继续下去的了。

「那,向姑娘你好好考虑一下,过几日后我们再来拜访吧。」

「…...明天。」

她是说!?──

「明天,我会给你们答案。」

……嘛,虽然不是期望中的理想答案,但乐观地去想,向姑娘愿意考虑的话,那代表我们仍未算是完全丧失希望。

临离开前,背向我们、站在窗前的她问道:「『龙世姬』......她是好妖怪吗?」

六郎似乎没有回答的意思。至于我,「我从未遇过有比她更温柔、更善良的妖怪。」

这是真心话。

无功而还的我带同六郎开向府。

话说......即使这已经是我第三回坐升降机,但那份「悬在半空,怕随时从高空坠落」的恐怖感依然吓到我腿软,连呼吸都不敢用力,战战兢兢的直等到升降机安全落地。

走到外面脚踏实地,感觉真好。

「这次拜访向府,结果也是空手而回啊!」还以为把六郎带过来打感情牌会有用,果然人心并不是能够如此容易的被动摇的事物。「我们先回去向阿伊报告今日的状况吧?之后还有时间剩余的话,我们就继续──」

「聊斋先生,」『水鬼』他停下了脚步。奇怪,明明现在阳光普照,为什么忽然觉得心里一寒?

「先生你懂得『换命术』吧?」

为什么他会知道这个?「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请不要装下去好吗!」六郎用力抓紧我的双臂,濒临崩溃的黑色眼睛直视向我:「你过去所学的神秘咒术里,有一条是可以把某人的寿命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对吧?」

没错,是有这样的禁咒,但六郎他想做什么?

「聊斋先生!请你把我的寿命,全部转给『龙世姬』大人吧!」

「六郎!」

「因为我们只剩下这个方法啊!」

忍无可忍,我给他一记耳光,真希望他可以借此清醒过来。「别开玩笑了六郎!这不是可以闹着玩的东西!而且你觉得阿伊会想你这样做吗?」

「你说我......是『闹着玩』?」他抚摸被打肿的半边面,一副要把我杀死的表情。不,我是不会让步的。

「我会等待向姑娘的答案。」早知会令他萌生这种危险的想法,我就不应该把他带来这儿。「听着六郎,无论如何我是不会用这条咒式,它是不应该使用的禁术。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应该夺走其他人的生命,那怕是出于好意。」

六郎的妖气开始变得混浊而不稳定。

「忘记它吧!我们可以一起继续寻找『移泉』啊?」

「不需要……」

『水鬼』用力甩开我的手,转身跑开,独自一人消失在街道的转角处。

之后有一段时间,我再没有见到六郎,也没有听见有关于他的消息。大概他是在主动避开我吧。不过他每天还是会去照顾阿伊。

而我只希望六郎他别要因为冲动而做出任何傻事。

在探望过阿伊之后,我带上『针定』,继续盲头苍蝇似的寻找『移泉』。直到夜色降临,又挨得天泛鱼肚白,仍然是一无所获。

「真奇怪啊!H市明明只是巴掌大的地方,怎么连一点气息也找不到呢?」

是因为时间对不上?还是『移泉』已经移动到其他的群县?

我也曾经拜托『云外镜』调查它的下落,但那位小姑娘说『移泉』有『移泉之主』设下的的结界保护,所以她也无法透过古镜找出它的位置。

我也愈来愈怀疑自己会不会是走错了路,说不定其实『移泉』亦没法治好阿伊的病,我们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徒劳。

或者正如六郎所言,说服阿伊隐居天界更为可取,偏偏阿伊是个超级固执的人,每次提到这件事她总是不言以对、沉默面壁。我们唯一所知的,就是她似乎对移居仙境很抗拒,以及对六郎的刻意疏远。

这也是我最初希望向姑娘她能够帮助我们的原因。除了为了打探『移泉』的下落,我也渴望能够透过她的能力,知道阿伊真正的想法。

「『针定』你先回去吧,我还要去见向家姑娘。」

「呜呜?」

「不用担心,我很快会回来。」

不知道向姑娘会给出怎样的答案。

加上那场电梯噩梦......算起来这次是要第四遍上去了,为什么其他人都不害怕这个机械装置的呢?

现在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分,一日的时光眼见又要转逝而去。因为已经是第三次前往向府所在的高楼大厦,前行的路线早已驾轻就熟。

但这次有所不同的,是我见到花圃旁边有一道纤弱的身影。

「向姑娘?」

她不是在家的吗?为什么会下来这里?

今日的她身穿黑裙,外罩一件象牙白色的毛织外套,一夜没睡好的眼睛略带浮肿,眼窝底下还有两抹淡淡的黑印。

即使如此,向姑娘依然非常的美丽。真正的美人即使蓬头垢面、不加修饰,依然夺人眼目。

我们彼此点头。

「坐在这里会着凉的。」她那单薄的身子穿着的衣服又少,现在还坐在风口位置里,倘若闹出风邪的,可不是好玩的事。

「哥哥今日下午放假,现在正在房里睡觉。」

偏不巧在这时候。

向明在场的时候,我总是会觉得格外的紧张,生怕犯了什么小错误,或者惹他不高兴,就会被抓入警察局里用大刑侍候。

「我来......是想告诉你答案。」

处刑一刻终于要到来了吗?

在她开口前,我内心流窜过千百股的想法:万一向姑娘拒绝呢?拒绝的话,我还可以用什么理由去说服她呢?

「我答应......帮你们寻找『移泉』。」

「──真的?好多谢你向小姐!」激动之下我不自觉握住她的手,直到在她的惊讶注视下才懂得知礼放开。「对不起!」

「没关系。」

这个好消息真想立即告诉六郎!可惜的是他此刻并不在现场。

「那,我可以怎帮上你们呢?虽然我能够见到那些线,但是我不知道那一条才是你们要找的『移泉』。」

「包在我身上!结合我的知识和你的能力,最后一定可以寻找到的。」

夕阳的光今日好像变得特别灿烂,自己衷心希望事情会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我在内心向天上的诸位神明默默祈求。

*1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出自《孟子·离娄上》,其他人提及男女授受不亲的时候,孟子以这句来回答对方的问题。意思是虽然男女间有礼教大防,但嫂子遇溺而小叔伸手拯救是没问题的,因为此乃权宜之计。后世以「以叔援嫂」来代指权宣行事

*2丈:一丈=十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