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悠扬的潮鸣,从耳畔传来。
「……」
隐约间,感觉背后凉凉的。
没有光亮,我的视野中一片黑暗。
然后……
「——!!」
随着一声粗喘,我猛然睁开双眼。
纷杂的海浪声瞬间挤入我的耳中。
我迅速坐起身来,揉着胀痛的额头,愕然望向周围。
涌动的潮水漫过沙滩,一阵一阵,浸没我的身体,使我的大脑更加清醒。
「这里是……」
我睁大眼睛,无法相信眼见的事实。
灰暗的沙滩,稀疏的灌木,阴郁的天空。
我……再次回到了那座无名的小岛。
等一等,情况转变地有点太过突然,让我理清一下现在的状况——
对了,我们的船翻了!
彻底沉入海底了!
至于其他人——
我立刻回想起来,目光迅速向周围扫视。
「——!!」
我的视线瞬间定格在某个物体上,找到了!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那张熟悉的面孔!
「赵汐沫——!」
我冲她喊了一声,立刻站了起来,与此同时晕厥的阵痛从大脑深处传来。
即便如此,我还是拖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站了起来,小跑到她的身边。
「……」
「喂,醒一醒!」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她却没有任何反应,仍旧紧闭双眼,对我的呼唤无动于衷。
细弱的眉毛微微皱起,抿住的嘴唇不住颤抖,像是在经历难以挣脱的噩梦,一直以来系着的马尾也不知在何时散开,漆黑如墨的秀发遮住半张白皙脸蛋。
看着她这毫无防备的样子,我竟在那一瞬间停止窒息。
这个时候的赵汐沫,意外地给人一种柔弱之感。
仿佛稍微触碰就会被毁灭般的脆弱存在。
「……」
「咳咳——」
「!!」
毫无预兆,她突然有了动静。
胸口剧烈起伏,随后爆发一阵剧烈的咳嗽,柔弱的眉目间显现出挣扎的神色,俊俏的脸蛋稍稍扭曲,身体随之开始痉挛,紧接着——
她无力地撑开失神的双眼,目光迷离,望着近在咫尺的我。
「……」
我也没有说话,就这么紧张地与她对视,凝视着她逐渐恢复焦点的双眼。
「林……宇轩……」
她怔怔地看着我,随后渐渐回过神来,紧接着又露出难受的表情,捂着肚子翻起身来,对着沙地一阵干咳,吐出一大口发腥的海水。
「咳——咳咳咳咳——」
「你没事吧?」
她无暇理会我,只是不住地干咳。
看着她这副痛苦的模样,我迟疑一下,随后伸出手,轻拍她的后背,希望以这种方式来减轻她的不适。
「……咳咳……!」
「……」
良久,她终于缓了过来,只是面色有些发白,看上去十分虚弱。
「你……」
她看着我,随后将迟疑的目光转向周围,眼睛渐渐睁大。
「这里是——」
我对上她震惊的目光,犹豫后还是点了点头。
「我们被海浪冲回来了,虽然是捡回一条命,但其他人……」
「——其他人呢?熊哥呢?前辈呢!?」
「我也是刚刚才恢复意识,就目前而言,没有看到其他人」
「怎么这样……」
她的眼神再度动摇起来,看样子是仍然没有从刚才的变故中舒缓过来。
「如果……熊哥他们没被冲上岸的话……」
「别想太多,我们沉船位置离这里不会太远,他们一定在这个岛的其他地方,我们休息一会就去找他们」
「可是……」
「没有那么多可不可是的,绝对不会因一点小小的挫折而感到迷茫,这才是我熟知的赵汐沫吧?」
「……」
她沉默了一会儿,随后艰难地站起身来。
「身体什么的还可以吧?」
「没问题……」
她轻轻地呼了一口气,目光向周围扫视。
「与我们之前所待的海滩稍微有点不太一样呢」
「是吗……」
我听到她这么说,也顺着她的目光向周围观察。
「……」
等等,好像真的有哪里不对……
「……」
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呢?
即使我心中有一种即将得出结果的强烈情绪,但依旧没能想出答案。
「……这不是我们之前登上的岛吧?完全没有先前那样荒废不堪的样子……」
「不不不,就是那个孤岛,绝对不会错的,因为你看那边,那座——」
我将手指向小岛中央的大山——
「!」
结果突然看到某样东西,喉咙像是被什么死死扼住,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怎么了?」
赵汐沫看到我的样子有点不太对劲,迟疑地靠了过来。
「那座山……」
我甚至忘记呼吸,无法遏制越张越大的嘴。
「那座山怎么了?」
赵汐沫露出困惑的目光,显然没能理解我的意思。
「等一下……」
她的视线突然在某处定格,眼瞳微微颤抖,开始动摇起来。
在我们视野的正前方,那座笼罩的朦胧白烟的山,那座给我留下噩梦回忆的山……
「为什么和昨天不一样了……」
没错,山还是那座山,但却在某些地方,微妙地产生了偏差。
「这是……」
「那不是……我们昨天登上的山」
我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极力平复下躁动的心情。
「虽然大体轮廓还能看出相似之处,但是……」
我和赵汐沫的目光汇聚在一起,皆是满眼震撼。
「没错……」
看她这副样子,应该已经理解我说的话了。
想到这里,我露出有些复杂的目光,看向被自己踩在脚下的沙地。
「我想……我们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踩在脚下的沙土很是柔软,全然没有昨天那般坚硬干燥的感觉。
「这里是十年前,也就是教授一直挂在口中的……「那边的世界」」
我重新看向赵汐沫,最有又用十分坚定口气的补充一句。
「绝对不会错的!」
「简直难以置信……」
沿着海滩走了好一段路,我们顺理成章地来到岛上唯一的港口。
岗亭中虽然没有人,周围也并没有停靠任何船只,但那新鲜的使用痕迹,毫无疑问地告诉我们,这里与昨天看到的地方不一样。
一路上也没有撞上任何人,更没有发现其他同伴被冲上海滩的痕迹。
「对了,熊哥他们……」
「关于这点,我刚才假想了一下,我们并不能保证他们也进了这个地方……说不准,在外面的世界,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我们的船还完好无损」
「……」
赵汐沫沉默着没有说话。
她应该是不相信吧。
可我这句话并没有包含任何安慰的成分在里面,只是单纯说出自己的想法。
更何况,如果现在的她情绪出现混乱的话,那我的处境将会变得十分糟糕。
「那就这样吧,而且,我有一种预感,我们进入这个世界……」
我犹豫了一下,随后咬了咬牙。
「似乎是有人刻意为之……」
「刻意为之?谁?」
赵汐沫发出惊异的叫声,随后看到我的表情,瞬间恍然大悟——
「你是指于——」
我看了她一眼,她像是顾及什么似的,瞬间止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随后陷入了长长的沉默。
「……」
「我只是说有人刻意为之,你不要提她的名字,之前说过了吧,虽然她是诱导我和叶文响他们几个来这里的嫌疑人……但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就将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全都归咎于她的头上……」
「行了,我知道了,不会再提了」
谁知,她的表情突然冷了下来。
「……不……我也没那个强制你的意思……」
看到她那张陌生的脸,我不知道为何,心里突然有些慌乱。
「……」
「那现在我们去哪?」
难以忍受这般死寂般的沉默,我再次开口询问。
「继续向前吗?还是就在这里等……」
「这问题还需要问吗?你忘记我们是为了什么而来的吗?等?如果是你一个人的话,你会在这里等吗?」
「……」
赵汐沫的态度和刚才截然不同,用微妙的语气讽刺着我,随后伸出手,义无反顾地指向某个方向。
「我们的目标毫无疑问是那里,来这里之前,所有没搞懂的事情,就让我们在那个地方全部解决吧!」
她的手虽然指着那座遥远的大山,但答案不言而喻,我知道她真正所指的地方。
让一切事情变得不正常的地方。
——夜来山居,那座迷雾重重的诡异旅馆。
「事先问一下,我在来这里之前所说的话,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全都记得」
「如果……」
「没什么如果的,讨论这些东西完全没有意义吧」
她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我说的话,随即目光转向前方的道路,紧紧地捏住了拳头。
或许是我的错觉,眼前的赵汐沫,与之前完全不同。
对未知转变的迷茫与恐慌,顷刻之间消失殆尽。
或许这就是她与常人不一样的地方,这就是她的魅力所在。
是的,她瞬间就适应了这些转变,不再迷茫,不再踌躇,与当机不断的我完全不同,先前看到的动摇仿佛也只是我的错觉。
我静静地看着她,在她收回目光的最后一刻——
发现了被她藏在眼底的那沫激动与期待。
果然如此。
我不由得笑出声来,明明是这种笑不起来的情况。
「笑什么啊?」
「没什么,只是在想,你果然还是这样,没有任何变化啊」
「莫名其妙」
她哼了一声,先前不愉快的心情再也看不到了。
我们在那之后选择继续前进,沿着人工开辟的道路前进,不出意外来到了山脚的小村。
「这是……」
望着眼前的场景,赵汐沫下意识站定脚步。
与昨天不同,村庄虽然还是那般破败不堪,但房屋全是完好的,没有遭受任何破坏痕迹。
比这更加令人在意的是——
「这里的人……与外面一样吗?」
赵汐沫不知道如何表达,语气很是暧昧。
「不知道呢……」
阴沉沉的天空下,我们站在村庄的入口,面色蜡黄的村民在其中行动迟缓的走动着。
如我第一次来这时的那样,对于我们这些外来者的出现,他们没有看到丝毫的惊讶,只是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就好像完全无视了我们的存在。
说完全无视也有些不恰当,但在那些偶尔瞥来的视线里,夹杂在其中的淡漠与诡异同样令我感到不适。
「走吧……」
生性活泼的赵汐沫似乎对此很不适应,于是率先迈进脚步,我也赶忙跟上。
我们谨慎地穿过一间间房屋,越过一道道人影,在此期间,我们都没有说上一句话,走在前面的赵汐沫更是目不斜视,这让我感到十分意外,我还以为如果是她的话,应该会好奇地向四周到处张望才对。
偶尔会有背着书包的孩童低头从我们身旁掠过。
之前来的时候我都还没在意,原来这种偏僻的地方,也是有学校的啊。
可即使这样,依旧有令人在意的地方。
这些心智未开的孩童,脸上也没能看出任何明显的表情波动,就像失去了情感,只是埋头一个劲地向前快步走着。
「啊,那个……」
走了一会儿,我突然看见某个偏僻的角落,心念一动,跑到赵汐沫前面。
「喂,突然之间怎么了你」
我没有理会她,越过那个拐角,在隐蔽的屋檐下驻足。
「……」
屋檐下堆积着大量茅草,如我所料,一个死气沉沉的老奶奶坐在其中,身前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小巧雕刻。
「呼——跑什么啊你!」
赵汐沫从身后追了过来,随后看到这一场面后露出新奇的表情。
「欸,这里居然还会有这种东西啊」
「嗯,记得小兮还在这里买了一个佛像……」
说到这里,我心底升起奇异的感觉,我明明记得小兮曾把那个佛像挂在身上,可在那之后却没有见到那个东西。
不,也许是我遗漏了吧,我没有理由将注意力放在这种事情上……
老奶奶一动不动,将脸隐藏于阴影中,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想来也是如同上次那样目光失神,我也丝毫没觉得意外,结果不经意间瞥到了她身后的东西——
各种类型的手工脸谱,其上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诡异,然后——
「咦……」
我突然发现,就在最角落的地方,有一个空缺的位置。
「怎么了?」
「那里是不是……空了个位置,好像少了个什么东西」
「很奇怪么」
「不,只是……」
我死死地盯着那块空缺的地方,总觉得……
话说,那个地方,原本应摆放着怎样表情的脸谱呢?
我在脑中极力回想,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我当时就已经注意到了摆放在那个位置的脸谱才对,那是一块特别的脸谱,与其他的与众不同……
但是为什么……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呢?
大脑有些发胀,我被迫停止思考,揉了揉产生些许痛感的额头。
「这些东西……真的可以买吗?」
一旁的赵汐沫没有注意到我的动向,而是朝桌上伸出了手——
「等等!」
我及时抓住她的手,制止了她接下来的动作。
「怎么了,我只是想拿起来看一看,不能吗?」
「不是不能,只是感觉……不买还是别乱动比较好」
「既然是摆出来的商品,拿起来看一眼也没什么吧,你刚才不是也说过了吗,那个叫做小兮的女孩子买了一个」
「那你身上有钱吗?而且我之前说过吧,在这种地方,新发行的硬币是派不上用场的」
「……怎么可能有,我们的东西全都在船上」
「……」
「……」
赵汐沫一句无心说出的话,让我们两个都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沉默。
她说出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没错,我们的东西全都在船上。
也就是说——
我们现在一无所有。
包括教授为我们准备的一切,以及赵汐沫自己购置的所有东西,甚至是食物和水这些最为基本的东西——
什么也没有。
来之前的一切准备全都白费了。
如此残酷的现实摆在我们面前。
「那还真的是……糟糕透顶呢……」
认清现状后,我瞬间感到自己的嘴唇有些干涸。
「其实仔细想想,这也没什么吧」
赵汐沫迅速冷静下来。
「只是警醒我们动作要快,仅此而已」
「……」
她还是那么果敢过人,我真的无法做到这点。
「来之前就应该想到这种情况才对,将希望寄托于自己之外的东西上,本就是一种错误的举措」
「而且……这个地方诡异的很,察觉到这个,再结合先前的经过,我们准备的那些东西……或许是被某人,特意排斥出去了」
「……」
她说的不无道理,除非这是巧合,否则的话……
「明显、太明显了!这个地方真的不正常!完全不正常!」
赵汐沫十分肯定地说着暴露在眼前的事实,我起初并没有什么太过意外的感觉,直到她又说一句——
「还有,这么强烈的违和感,你当初为什么不早点发现!?」
「这个……」
我张了张嘴,有些哑口无言。
如果要说当初那场旅途,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现在的我可以说上一大堆。
但这都是马后炮,为什么当时没能发现呢?
「……」
「因为你被别的事情所困扰,根本没有在意周围,不只是你,其他四个人也是如此,每个人都在想着自己的事情」
赵汐沫口气冷淡,直截了当地说出了事实。
「你说的没错……」
「这种情绪被有心人利用,于是你们就十分完美地陷入设下的圈套,不是么?」
「……有心人……这个词用的也太主观了吧,而且刚才不是约好了,别再提她——」
「我现在反悔了,我就是要提!请你好好想一想,当初是为了什么而选择接受邀请,其他人也是,好好想想他们为什么会选择来这个地方」
「我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吧,至于其他人,除了田胖子他们兄妹俩,另外两个我也不清楚,除非过问他们本人」
「结果很明显,他们都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因为某种特殊的原因。而诱导这些事情展开的人,虽然你一直都不敢承认,但其实心里比谁都要清楚吧?」
「不要再说了————!!!!」
我突然发出一声难以遏制的怒吼,随后痛苦地抱住了头,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
可恶,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及此事啊。
就不会顾及一下我的感受吗!?
「喂……」
在我陷入混乱的时候,身旁的赵汐沫突然弱弱地开口了,语气有些异样。
「……抱歉,我刚才——」
「不是这个,你看……」
她开始慌了,我有些迷茫地抬起头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着周围的场景,整个身体瞬间僵住了。
「……」
「这是……怎么了?」
就在我们周围,村民们全部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就像是被按下什么奇怪的按钮,动作在一瞬间停止了。
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呆呆愣愣地看向我,所有人都是如此。
蜡黄干燥的面容上,浑浊的眼瞳中倒映着我有些狼狈的身影,其中充斥着诡异抗拒的奇怪光芒。
像是在审视我一般,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
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气息,被这么多人如此注视着,我有些不知所措。
「不、那个、刚才只是……」
我下意识后退一步,想要开口解释些什么。
结果撞上背后的东西,似乎将什么东西撞翻在地。
随后传来一阵稀松零落的声响,我惊愕地回头,发现自己将那个摆放雕刻的木桌撞翻了,不由心里更加慌乱。
惊恐地抬头,结果却正对上老奶奶那双——
深陷眼窝,看不清眼白的漆黑眼眶!
正直勾勾地盯着我!
她不知在何时抬起了头,满是褶皱暗斑的狰狞面容暴露在光线下,让我心底猛地一颤。
「不是、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我连忙向她道歉,又往回退了一步,结果这次撞上了身后的赵汐沫。
「喂……」
赵汐沫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了颤抖的感情。
在她的提醒下,我发现村民们开始行动了。
只不过,与先前有所不同。
「他们要干什么……」
「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我突然浮现出这种奇怪的预感……」
「……」
村民们十分默契地一起行动,纷纷走进自己的家中,随后——
「——!!」
待到他们再度从屋里走出时,每个人的手中都拿着钝器,凶恶地看着我们。
这个时候,我注意到了,他们的眼睛无一例外,充斥着暴戾与煞气,满是猩红。
这种眼神我非常熟悉,我是在哪里看过的……
「那个……情况好像有点不妙,我们似乎是……被当作敌人了?」
赵汐沫的嘴唇有些颤抖,被这么多人团团围住,也难怪她如此慌乱了。
「我们……」
正当我准备开口时,突然听见身侧的她发出一声轻呼。
「怎么了——!?」
急切地朝她望去,却见先前的老奶奶不知在何时窜了出来,狠狠地勒住了她的脖子。
老奶奶的力气出奇的大,竟让赵汐沫露出扭曲的表情,双手开始挣扎。
「赵汐沫!」
我大吃一惊,正欲行动之际,其他村民在这一刻也全都动了,举着手中的钝器向我们迅速靠近。
每个人的身上都带着强烈的杀气,这种气势是不会骗人的,他们真的想要杀了我!
面对这种完全失控的局势,我的大脑开始陷入混乱,甚至停止运转,愣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与村民们的距离越来越近,我甚至能看清他们粗重的鼻息,猩红的双眸,以及——
不经意之间,我发现了,在他们裸露在外的肌肤上——
黯淡发黄的溃烂疮伤,其上传来腥烂的腐臭味。
「——!!」
这种伤口好像在哪里看过,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猛然抬头,如此近距离观察下,我发现他们的嘴边流着源源不断的津液,顺着下颚滴落在地。
他们的双目虽猩红一片,但如果仔细观察,却能发现那其中几乎没有任何神采。
没有作为人的情感。
全然是……
死者的模样!
「哈——!!」
赵汐沫的一声怒喝让我猛然回过神来。
原来,在我陷入混乱的这段时间里,她已然凭借自己的力量挣脱开了那个老奶奶的束缚,一脚将她踹翻在地。
「吼——!!」
见到这一场面,四周的村民们开始躁动起来,口中发出令人心颤的低吼,那不是正常人能发出的声音!
「你发什么呆!?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挣脱束缚的赵汐沫冲我劈头盖脸地骂道,随后趁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拉住了我的手。
「那个……」
「行了!别说话了你!!听着就烦!!!」
她的心情看上去很糟,整个人都显得极度暴躁。
「抱歉,我刚才只是——」
我还想解释些什么,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一柄锋利的柴斧已然高悬头顶。
「——!!」
我瞬间骇然,赶忙将身体扭开,以十分极限的姿势躲过了劈下的斧头。
被这样一刺激,我的大脑瞬间清醒过来。
没错,我到底在干什么!?
剧本不应该这样写才对!
迅速作出判断,然后发起还击!我反手夺下那柄柴斧,没有温度的斧柄刺激着我的神经,趁着那人踉跄之际劈向他的后背,我瞬间放下了心中所有顾虑,这一套动作只能用行云流水来形容!
一脚踹开那人的身体,我猛然抬头,以为自己刚才的动作已经震慑住了其他人,但结果却与我预想中的有些偏差,他们对此无动于衷,仍旧纷纷举起手中的钝器向我袭来!
「该死!」
我怒吼一声,正想迎击,却不想身体突然一空,整个人都被拉了出去。
「这么多人你还想着还手,你是不是傻!?」
又被赵汐沫骂了,但这也让我醒彻过来。
她拉着我向包围圈薄弱的地方跑去,在我的注视下,她一眼不发甩出长腿,以一套十分娴熟的迎击动作,击倒了阻挡我们继续前进的敌人。
「……」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赵汐沫学过体术,这一点我是清楚的,毕竟她好歹也是警校出生,但是……
看到她以连我都看不清的动作从正面夺走对方的武器,然后将其手臂扭住,按倒在地,这一套熟练的应对技巧,在亲眼见识到之前,我是断然无法想象的!
「你又在发什么呆!」
被赵汐沫一声呵斥击醒,我察觉到背后愈发逼近的威胁,赶忙跟上她的脚步,冲出由她亲手开辟出的包围圈!
「吼吼——!!」
背后传来愤怒到极致的吼叫,我们这一系列举动似乎是激怒了他们!他们看上去更加生气了!竟开始以奔跑的姿态追赶我们!
「跑起来!甩开他们!」
这一点根本不需要赵汐沫提醒,我早已甩开脚步,提着刚才缴获的柴斧,朝着村口的方向一阵狂奔。
面前的拐角又出现了几个发了狂的村民,赵汐沫在这时展现出了与平日截然不同的动作,一脚飞踢击开面前之人,我也没有手下留情,挥出手中唯一的武器!
「嘶——!」
「——怎么了!?」
身侧传来倒吸凉气的声音,我迅速望去,却见赵汐沫的袖子不知何时沾染了村民身上那猩黄的液体,而此时此刻,那段袖子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溃烂,发出丝丝白烟。
「好恶心,这是什么东西?」
「快把袖子撕开,别让它沾上!!」
我猛然瞪大了眼睛,被那种东西沾上会发生不好的事情,不知为何,我产生了这种预感。
赵汐沫也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撕开衣袖,将白皙的手臂暴露在空气当中。
做完这些后,她突然看向我的身后,露出慌张的表情。
「你身后——!!」
「——!!」
几乎是下意识地举动,听到赵汐沫的声音,我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伏下身子向侧面滚去,而在那之后的下一秒,我先前站立的土地瞬间就被劈开了,泥土飞溅在我脸上。
眼角余光瞥清状况,我迅速做出应对,伸手撑住地面,右腿向后猛然一扫,将身后偷袭之人扫翻于地,随后举起手中的柴斧,十分果断地劈向暴露在眼底的腰部!
极力躲开飞溅而出的液体,那些液体并非猩红的血液,而是发臭发黑的奇怪浓汁。
「快走吧!」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赵汐沫则向我投来奇异的目光。
「先前我就觉得奇怪了,你的这些动作……」
「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不也是吗」
「不,这不一样」
她一边向前奔跑一边摇头。
「我是接受过相应的知识,也经历过类似的训练,你不一样,你的动作完全不专业,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看上去非常奏效,你难道对这些事情有很丰富的经验吗?」
「什么叫这些事情,不就是小混混之间的打架斗殴吗」
我满不在乎地说道。
「只是小时候打架打惯了而已,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简单动作,完全是凭靠本能完成的,只要经历多了,谁都可以学会」
「话虽如此……」
「你很在意吗?」
「不,也不是那么在意」
赵汐沫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闭上了嘴。
在我们交谈之间,已经渐渐甩开了与身后那帮狂乱村民之间的距离,与此同时,村子的出口俨然出现在我们面前!
「就这样跑出去,然后直接上山,把他们甩开!」
我大声吼道,随后拼尽全力迈动双腿,只觉得猛烈的气流声从自己耳边呼啸而过。
月亮被浓云笼罩,深林中漆黑一片。
沙沙——
不远处的树丛中,传来树叶摩擦的声音。
「……」
那些声音并不是风吹草动,这一点我非常清楚。
由于太过紧张而捏紧拳头,以至于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此时此刻,我只能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紧绷自己的神经。
他们——
不、我不知道该怎样称呼「它们」,如果用更为直观的印象来为其命名,我只能将在电影中看到的丧尸,与那帮村民联想到一块。
沙沙——
摩擦的声音还是持续,悉悉簌簌,从四面八方传来。
这些声音毫无规律,我完全不知道在自己周围,到底存在多少那些东西。
我只能做出最坏的打算,不敢轻举妄动,躲在这里暗暗祈祷。
「……」
在我身边,传出低微急促的呼吸声。
赵汐沫同样无法冷静。
我能看到她安静起伏的胸脯。
但在这种情况下,我们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沙沙沙——
声音依然没有消失,而且频率越来越大了。
「……」
黑暗中,我与赵汐沫对上视线。
她的双眼近在咫尺,清澈见底,宛若夺目耀人的黑宝石。
美中不足的是,其中充斥着挣扎的色彩。
「……」
我大概能够理解她的心情,再这样下去的话,我们被那些家伙找到只是时间问题。
或许只能强行冲出去了,但是如果被发现的话——
思绪戛然而止,我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的斧柄。
时间回溯到半个小时前,我们在那些村民的追杀下逃进大山,山里尽是茂密的树丛,这本是我们彻底甩掉它们的大好机会。
可谁知事情的转变完全出乎了我们的意料。
我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就在这片森林当中,居然还存在那些村民的同伙!
而且看现在这个样子,数量还不少!
我们终究没能逃出它们的包围圈,所以才会面临如今的险境。
虽然在那种前后夹击的情况下还能做到现在这种程度,我觉得这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沙沙——
越来越近了。
再这样下去绝对不是办法!
赵汐沫突然捏了下我的手,并冲我眨了眨眼。
「……」
她在询问我的想法。
但我没有立即给她答复,而是陷入沉思。
能做出这种举动,说明她已经下定决定冲出去了,但是,如果失败的话——
想到这里,手掌又传来柔软的触感。
对上她的目光,她像是在安慰我一般冲我笑笑,随后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
没错,我又不是傻子,再这样下去的话终究只有死路一条,放手一搏还有一线生机!
说不定就是现在,就在我们周围,它们的包围圈出现了空缺,那或许正是一条绝佳的逃跑路线!
但话虽如此,在这种完全无法辨认方向的情况下,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找到那条路呢。
尽管现在处境十分明确,但我依然没有轻易下注的勇气。
沙沙沙沙——
摩擦的声音从四面传来,如果轻举妄动,势必会在一瞬之间引起所有注意。
机会只有一次,如果要干的话,一定要在有限的时间内准确无误地找到那个最薄弱的地方突破!
选择行动,那将会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就在这时,赵汐沫又冲我眨了眨眼。
我知道,这已经不是在询问了。
这是预告,她是在提醒我,她要动手了!
既然如此——
我提起柴斧,摆好架势,将精神全部集中在自己的感知上。
其实我们各自心里都清楚,以我们目前的处境,根本没有给我们制定计划的空余。
也就是说,待会将要面对的变故,全都要靠我们的本能与默契来完成!
这对我们而言是一场艰难的挑战,可谁知——
「嘶——」
身旁的赵汐沫突然发出一声轻呼,打断了我的思绪。
「吼——!!!」
一瞬间,我们周围的树丛全都暴动起来。
「——!!」
大脑一片空白,我的心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根本无暇去质问赵汐沫发出惊呼的理由,连思考对策也无法做到。
「吼吼——!!」
它们在迅速接近!狂吼中充斥着震怒与暴戾!被找到后的事情简直连想都不敢想,我迫使自己转动大脑——
沙沙——
周围的树丛一阵摇晃。
一张没有血色的脸从中突然伸出。
它张着大嘴,露出其中发黄的烂齿,津液从中滴淌而下,眸中尽是血色的冷漠。
「……」
立于树梢,我将身体轻轻地靠在枝干上,紧张地俯视着这一幕。
与此同时,将赵汐沫稳稳当当地放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树底,那人正在我们刚才站立的地方左顾右盼,发出暴躁的低吼。
眼皮底下的猎物消失了,它在生气!毕竟赵汐沫刚刚发出的惊呼,在那种情况下简直太过明显了!
不知不觉间,在我们紧张目光的注视下,天空中的浓云悄然移开了……
柔和而又冷寂的月光,渐渐挥洒整座小岛。
透过树叶的间隙,一束束光线照射进深林,让我们终于彻底看清了我们周围的景象。
「——!!」
我瞬间屏住呼吸,整个人快要晕厥。
「吼——!!!」
十几……二十……不,根本数不清!
在我们先前站立的树下,难以计数的丧尸在四周游荡!
之所以彻底承认丧尸这个称呼,是因为比起先前在村庄里的发狂模样,他们距离「人」这一概念已经越来越远了。
皮肤溃烂,脸上透着浓浓的死气。
行动僵硬,姿势动作完全不自然。
先前存留在眼瞳中的血红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地是呆滞的白眼。
全然丧失了自我的怪物,仅凭本能在行动。
而它们作为怪物的本能——
「吼——!!」
「……」
我清楚地看到,有几个家伙,正在抱着树木啃食着树皮,稀疏的黄牙不知何时变得锐利无比,在树干上留下深刻的划痕。
咕——
身旁的赵汐沫干咽了一口唾沫,似乎是想要后退一步。
不过那样会让她一脚踩空,我怕她就此摔下去,于是也不顾她是否介意,伸手环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的身体与自己紧贴在一起。
她似乎有些惊讶,扭头看了我一眼,但没有拒绝什么,这让稍微有些心虚的我也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一股淡淡的幽香从她的身上传来,让我的身体稍微有些僵硬。
在我印象里她不是那种非常热衷于打扮的女孩,况且我们先前落入大海,身上本该充斥着腥臭才对。
由此看来,那应该是女孩子特有的体香,想到这里,我的脑袋瞬间又清醒几分。
「吼——!!」
树下的怪物们不断发出难耐地嘶吼,看上去十分急切的模样,周围大树的树皮已经被啃地满目疮痍,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
我不知道它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也不知道它们为何会有这样的本能。
我现在只是在思考这么一个问题,如果它们撕咬的不是树木,而是我的脖颈——
「!」
下意识打了一个冷战,我迅速伸出另一只手,将附近的一根长满茂密树叶的树枝拉了过来,将我和赵汐沫的全身掩藏其中。
这样做的话,即便它们无意间抬头往上看,也发现不了我们——
沙沙——
突然,一张苍白到极致的人脸冷不丁地落到我的眼前。
「——!!」
我瞪大眼睛,全身瞬间僵直。
赵汐沫自然也看到了,指甲死死陷入我的腰肉。
但我们都没有动。
更多的则是吓傻了,就这样怔怔地望着眼前之人。
眼皮翻白,眼瞳黯淡失色,露出死寂的灰光,
皮肤透露出不正常的黑斑,与底下那些家伙不一样的是,手臂上并没有那些流脓发黄的稀烂伤口。
那是一位中年男性——
我还发现,他的脚踝和脖子,正被一根粗壮的绳子捆绑,整个人以一种奇异的姿势吊在树上,
吊在我们眼前。
近在咫尺,我甚至可以清楚地感觉,自己的呼吸打在那张惨白的脸上。
眼前的家伙,毫无疑问已经死了。
与底下那些不同,只是单纯的亡者。
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感到十分紧张,我还是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观察一具尸体!
更何况死状如此凄惨,而且此时的我,还不敢轻易动弹!
「吼——!!」
底下的家伙还在游荡,我只能瞪着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倒吊在眼前的男人。
生怕他突然动起来。
我咽了一口唾沫,祈祷这种事情不要发生。
但是好在只是我想多了,那具尸体并没有动,树底下的吼叫愈发低沉,它们似乎是放弃了。
沙沙——
随着树叶摇曳的声音,它们渐渐离开了此处,向其他方向搜寻而去。
我和赵汐沫仍旧不敢轻举妄动,继续保持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
直到树林重新恢复死一般的沉寂,如同我们刚来时的那样。
本还想继续等待下去,但未知的恐惧终究还是占据了上风,我迅速松开抓住的树枝,让它重新弹回树顶,先前那具尸体也随之淹没于浓厚的树叶中。
就此,树底狼藉一片的场景重新呈现在我们眼前。
但是一个人也没有,那些怪物果然走了。
「哈——」
赵汐沫终于承受不住,捂着胸口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我也好不到哪里去,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整个人仿佛被水浸过全身,粘稠的汗水与先前好不容易干掉的海水混杂在一起,像是全身毛孔被堵塞一般难受。
「好险……」
我小心翼翼地翻下树,直到脚底重新传来柔软土地的触感,这才让我彻底卸下气来。
赵汐沫也随之从树上爬下,望着我们四周狼藉的场景怔怔发呆。
「这是……」
她咽了一口唾沫,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有什么好惊讶的,刚才明明亲眼看见了」
我们所指的,自然是那些如同碎纸般洒落一地的树皮。
——以及暴露出树干内部的狰狞痕迹。
虽然我有些不敢承认,但这正是刚才那帮家伙的所作所为。
「它们是把树当作我们来泄愤吗?」
「说不准呢,也许是吧」
「那么如果刚才被发现的话……」
「……你还好意思说,发出动静的人不是你吗」
「那是因为感觉脚上突然缠了什么东西!」
「……」
我顺着她的脚看去,果然,一根纤细的藤蔓缠在她的腿上,只不过因为刚才的挣扎,藤蔓已经断了。
「真见鬼,这是怎么缠上来的」
「我也完全搞不懂呢,一开始还以为是被一双手给抓住了」
「……为什么偏偏要往这个方向想」
「但是你来对比看看,这附近根本没有这种类型的植物吧?」
「……也许,是在其他地方缠上的吧,总之……别乱想了」
我有些累了,所以不愿意去想这些多余的事情,有些含糊不清地说道。
「……」
赵汐沫察觉到我的态度,于是沉默下来。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你那声出的也算及时,不然如果我们当时强行冲出去的话……」
我有些心有余悸地扶了扶胸口。
「没想到它们的数量居然有那么多,如果当时强来,我们怕是早就没命了」
「没命……」
「怎么?你害怕了?在此之前的气势跑到哪里去了?」
我看赵汐沫仍然处于恍惚的状态,于是打趣道。
「……没有……」
「还说谎呢,刚才在树上的时候还在发抖,现在也没停下来,我说错了吗」
一把捏住她微微发颤的手,我毫不留情拆穿了她的谎言。
「欸,真的吗,我在发抖吗」
赵汐沫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似乎是真的没有发现自己正在恐惧。
「我……该说你什么好呢……」
我有些无语。
「我什么的其实都无所谓,倒不如说你,看上去十分淡定,来之前不是怕的要命吗」
「淡定?我看上去很淡定吗?」
「咦,没有吗」
「当然没有,我又不是神,当然会感到害怕,只是你太过专注,所以没有察觉到罢了」
「那么,刚才在树上……」
「你是指那具吊在树顶的尸体吗,虽然我也很好奇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不过在那种情况下还能做到完全不出声,其实我也很佩服我自己呢……」
「你这是什么口气啊,想让我表扬你吗」
「只是让你认清现状而已,别再出刚才那种差错了」
「什么差错,你刚才不是也说了,如果没有我刚才没叫出声,我们早就——」
「你还没能理解我的话吗,我指的是先前,在什么也看不清楚的情况下,你居然连想都没想就决定蛮干,事实证明那完全是错误的决策,不是吗」
「话虽如此,你那个时候不也默认了吗?」
「我……」
「如果交给你来做的话,肯定又愣在那里犹豫不决,最后免不了被那些怪物发现的结局吧……」
「……」
真的会想她说的那样吗,可能吧,我不知道。
「话说你的身手真是矫健呢,明明是一颗这么高的树,居然一下子就翻上去了,甚至还带着一个人……」
「那完全是巧合,如果现在再让我做一次的话,绝对不行的」
说起这个,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刚才是如何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的。
只能说人类的潜能实在是太可怕了。
我从地上捡起刚才慌乱间抛入草丛的柴斧,在一旁扯了一片宽大的树叶擦拭先前沾上的黑色污秽。
「我再顺便一问,你有想过吗,它们的血……为什么是黑色的?」
「……」
我沉默了一会儿。
「刚才在树上的时候,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一个细节」
「什么……细节?」
「我看到其中一人的后背,有一道很深的砍痕」
「你的意思是……」
「没错,那是我在之前,在村子里给它留下的伤口,也就是说——」
「它们即便受到那种程度的伤,也依旧像个没事人一样……这么多来,普通的攻击完全不能给它们造成伤害」
「也不能说是完全,总而言之……你不认为这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吗?」
听我说完,赵汐沫像是想到了什么,微微眨了眨眼,随即露出有些兴奋的神色。
「你这样一说让我突然想起了电影里的那些丧尸,你应该也听说过吧!按照电影里的说法,只要把目标指向它们的头——」
「或许是个好方法,但那也就只能想想了,我们又不像电影里那样有枪,而且就算有……也不会使,手头上的武器就是这把小斧头,你觉得仅凭它,能做到你刚才说的那些吗」
「……」
看着瞬间哑口无言的赵汐沫,我继续说道。
「而且我还注意到了,在刚才那帮家伙里面,还有几个异类」
「……异类?」
「那几个家伙穿的衣服与其他人不一样,虽然都破的不成样子,几乎看不出原型,但比起那些农村人的打扮,他们……」
我话说到一半就没再说了,只是盯着赵汐沫看。
「……你是说——!!」
她瞬间就领悟了,露出震惊的表情。
「没错……」
我艰难地点了点头。
「他们不是这里的原住民,跟那本小册子里说的一模一样,看来那几个人就是……所谓的「后来者」了」
我说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那么他们为什么会变成那副样子!?」
「你还记得那本小册子里的话吧,例如新型病毒什么的」
「你的意思是那个病毒就是造成村民变成那样的原因?」
「虽然不敢确信,但可能性真的很大,否则的话,我实在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
「怎么了你……」
看到赵汐沫不知怎么,脸上突然涌过一抹激动的潮红。
「看来我们离真相越来越近了!就差一步!就差一步就可以了!!!」
「喂,你冷静一点,这么快下结论还为时尚早——」
「为什么不能?你仔细想想,这样一来你的那些同伴的异常举动不就能够很好的解释了吗?按照你的描述,突然朝你发动攻击的他们,与刚才那些村民有什么两样!?」
「——!!」
我为之一振,居然被她点醒了。
是啊……如果将这些事情全部勾联在一起的话,不是很好理解吗……
我恍然大悟,随即觉得一股寒意涌上背脊。
既然如此,那么也就是说……
「他们毫无疑问是被那种病毒感染了!虽然不知道是怎样感染上那些东西的,但向你发动攻击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赵汐沫注视着我的眼睛,认真地说。
「这……」
「结合昨天看到的概念,你照着这个思路好好回想一下,你们之中有谁染上了那种病毒,由此顺藤摸瓜,找到最终来源!」
「……」
我依照她的想法,极力回想着……
「……据我所知,只有叶文响一个人呢……」
「那么你就围绕他的举止好好想想吧,为什么只有他染上了病毒!答案就在你的回忆中,一定不能错过任何细节!!」
「……」
我开始思考。
话是这么说,但我没有什么思路。
「……硬要说的话,他也就是在发现徐娴失踪后才变得失常,并一直坚持说自己在那之后也看到了徐娴,我个人觉得,这跟感染病毒完全没什么关系,反而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啧,按照你这样想,不就又回到原点了吗」
面对我的回答,赵汐沫十分不满地砸了砸舌。
「既然你已经有了答案,那就直接说出来不就好了……」
「你傻吗,我怎么可能知道答案」
「那你还……」
「事到如今,只能去看看了吧」
赵汐沫气势十足地拍着我的肩膀。
「难道你准备一直呆在这个地方吗?反正我只想赶紧离开」
我环视了一下四周,没错,这番狼藉不堪的场景,实在是令人头皮发麻。
「那就走吧……」
「目的地不用我说了吧?」
「当然!」
我们在月光的指引下来到了目的地,所幸的是一路平安,什么都没有发生。
「果然是这样……」
看着面前高耸的旅馆,赵汐沫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
眼前的夜来山居,与昨天看到的残垣断壁截然不同,呈现出完全不一样的气势。
「这就是这栋旅馆的本来面貌吗,「那边的世界」……居然真的有这种东西呢,真是厉害」
「我真是搞不懂你,这是值得兴奋的事情吗」
「难以置信,这里真的是十年前啊!!」
她完全没听进我的话。
「喂!」
我注意到她即将冲出的脚步,及时搭住了她的肩膀。
「怎么了嘛……」
「给我冷静一点,这不是咱们昨天在那边看到的废墟,里面也并非空无一物……不只现在,之后也要提起这份自觉!」
「……」
她听完一愣,随即有些失措地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当初和田胖子报警的时候,在我们身后出现了什么东西,你是看得最清楚的没错吧」
「嗯……」
「还有,田胖子在那之后跟我发的求救消息你也看过了,里面的内容……我可不相信你忘记了,既然如此,就不要让我总是提醒你啊!」
「……对不起……」
「……」
她向我细声道歉,很是丧气地垂下了头,我看着她这副消沉模样,一时之间有些心堵。
「你……平时不是挺冷静的吗,为什么总是被这种事情冲昏头脑呢……」
「……」
「算了……」
她没有作出回答,我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收回了搭在她肩膀上的手。
收回手的那一刹那,感觉她的肩膀以一种小到极致的幅度微微颤抖了一下。
「怎么了?」
「没什么……」
「看上去并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的样子,是我刚才说话太重了吗?如果是的话我向你道歉,毕竟在这种特殊环境下,所以情绪稍微有点激动」
「你这个道歉,完全没有诚意啊」
「原来真的是我的错啊!」
「还没发现吗?你总是喜欢在别人激起热血的时候泼冷水,这种人是最不讨喜的」
「但是我没觉得我哪里说错了」
「或许是这样吧,但我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
赵汐沫满不在乎地说道,先前的失落已经完全不见踪影。
她朝着面前的旅馆迈起脚步,只不过与先前的大大咧咧不同,而是多了几分谨慎。看来我刚才的话也并非完全没有效果。
「「只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就行了」,这是前辈告诉我的一句话」
「……这种话也就只有姚健骁才说的出来吧」
「感觉你对他很有偏见呢,虽然我也不怎么喜欢他,但他的所作所为毫无疑问都是正确的,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呢」
「……」
「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别出声,要进去了」
「……」
话音刚落,我踏入旅馆大门。
里面没有开灯,漆黑一片。
与此同时,我嗅到了一股说不上来的熟悉气息。
尽管情景不同,这次是与一个这辈子本不会产生交集的人来到这里……但这绝对就是我上次来的地方,我敢保证!
「什么都没有呢」
当我们逐渐适应黑暗环境,赵汐沫轻声说。
「你没觉得刚才很危险吗,什么也看不到就一头撞进来,万一有谁在里面……」
「够了,都说了你太疑神疑鬼了啦!」
「……」
我环顾着周围的环境,家具摆放整齐,上面一点灰尘也没有。
不远处,大厅中央的木制茶几上,甚至还摆放着几个杯子。
但里面并没装任何东西。
这也难怪,倒不如说,如果那张茶几上现在正摆着两杯溢着香气的茶水,我反而会感到毛骨悚然。
「如果打开灯,这里简直就像是刚才还在招待客人一样」
赵汐沫十分感慨地说出了自己的直观想法。
「怎么样,上楼看看吗?」
「等一等——」
我制止了赵汐沫想要急切上楼的想法,虽然我比她还急,但还有一个令人不得不在意的事情,迫使我按捺住上楼的想法。
我在赵汐沫疑惑的目光下,绕过身侧柜台的后面。
「欸,原来柜台在这个地方啊,昨天被石头埋住了,完全没有注意呢」
我没有理会赵汐沫,在柜台后面那扇小门前驻足。
「这个是……」
我看着面前紧闭不开的小木门,出声问道。
「你觉得这里面有什么?」
「有什么吗……如果按照我印象中的房间格局,里面无非是一个小卧室或者小仓库来着?」
「……」
「不对吗?」
「你有没有说对我不知道,我只能告诉你这扇门应该是上了锁,自上次来这时,我就很好奇里面有什么了,只可惜一直都没机会打开」
「所以,你的意思是……」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我朝她举了举一直握在手中的柴斧。
「你这样做的话,会闹出很大的动静,这真的没问题吗?」
赵汐沫一边说着,一边朝四周小心地张望着。
「虽然你说的很对……但除了四楼,这是我唯一没进过的房间了」
「被你这么一说,我也开始好奇了呢!」
「那就干吧,你帮我注意一下情况,如果引来什么东西的话——」
「包在我身上!」
赵汐沫说着,也钻进了柜台,与我站在一起,向外小心地观察着。
「……」
被她的情绪所感染,我在确认一切无误后,重重地喘了一口气。
随即举起柴斧——
咚——!!
纹丝不动。
「怎么回事,是力气太小了么……」
我皱了皱眉头,可就算是我力气再小,也不可能连一丝动静也没有。
这明明只是一扇木制的小门……
刚才的攻击,仅在那扇小门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怎么会这样……」
「那就再来!」
咚——!!
咚咚——!!
「开什么玩笑啊……」
我的虎口甚至有些发麻,但那扇门依旧没有任何被劈开的迹象。
「你到底在干嘛啊」
听到我这边动静的赵汐沫也一脸古怪的回头看我。
「不是我的问题!这扇门的材质绝对有问题!」
「就算如此,也不可能斧头都劈不开吧」
赵汐沫如此说着,让我的脸有些发烫,难道真的是我力气太小了吗……
想到这里,我再度举起了手中的柴斧,这次一定要——
「啊——!!」
不远处的赵汐沫突然发出一声轻呼,让我的神经瞬间紧绷。
「怎么了!?」
我迅速回头,发现她正一脸惊讶地望着其他方向。
「那里……好像有一个人!」
我顺着她手指的地方望去——
伴随着洁白衣角,纤细瘦弱的倩影在楼梯口一闪而过。
「啊,跑掉了……」
「——!!」
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我的身体猛然一颤,瞪大眼睛。
「……怎么了?」
赵汐沫一头雾水地看着我。
「小兮——!」
由于太过激动,我直接大喊了出来,与此同时迈开脚步,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朝着楼梯的方向冲了过去。
「那是小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