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7年2月14日清晨7时13分,蒙古贝尔湖东某处:

盘旋在被寒霜染成灰色的平原上方的联络机向地面发出一则消息,几秒钟之后,一个身着沙地迷彩的人从一座蒙古包里跑了出去,向不远处的几个“凉棚”大喊道:

“常胜将军!常胜将军!”

并没有人回应那人的呼喊,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灰色的“椎体”从凉棚里伸了出来,更远处的凉棚里,探出了两根“触须”。

当然,那些并不是什么椎体和触须,而是米格-29战斗机的雷达罩和苏-25攻击机的空速管。那一排搭建在沙漠中的凉棚,每一个的下面都有一架整装待发的军机。

三架米格-29率先转入一条被清出来的简易跑道,将机头对准跑道尽头标识中线的红白色水泥墩。随后,机身下方的主进气口挡板升了起来,同时边条翼上形如百叶窗的辅助进气口张开。

头一架米格-29的飞行员松开了机轮刹,一推油杆,两具RD-33引擎喷出的热气流扭曲了空气,将地面上的晨霜烧化成蒸汽。

伴随着引擎的轰鸣声和“支点”家族祖传的黑烟,这架轻盈的战斗机在布满沙尘的跑道上滑跑起来。

作为跑到来讲不怎么平坦的地面让这架近20吨的飞机剧烈震颤起来,飞溅的碎石和土块噼里啪啦地打在机身上,连座舱里的飞行员都能感受到。这让手握操纵杆的人不仅担心起来——翼下红外制导导弹那娇贵的导引头会不会被那些该死的碎石砸坏。

本应滑跑至少600米再拉机头起飞,但米格-29编队纷纷在不到500米的时候就一仰头,让机轮离开糟糕的地面。

远离了碎石的折磨之后,主进气口的挡板这才放了下来,突然间获得足够的氧气,后燃器猛的一声发出剧烈的轰鸣,尾焰由红转蓝,将飞机由近地面推向低空。

米格长机回头看了看,四架苏-25攻击机两两起飞,它们要用完整段跑道才飞的起来。

拥有平直翼的苏-25攻击机起降性能要高于米格-29,但它们的翼下挂满了对地武器,甚至稍稍超出了最大载荷,所以不得不加速到200节才飞的起来。

为首的两架攻击机成功起飞,但第二梯次的其中一架在剧烈的颠簸中竟然折断了前起落架,那架飞机脑袋栽在地上,当场砸碎了机鼻下方的光学窗口,带有人工蓝宝石镜头的光学瞄具从里面摔了出来。

失去了可以转向的前导轮,飞行员踩下方向舵,并让副翼偏转到极限,飞机随之侧翻,右侧的翅膀接触地面,从翼尖开始被撕成碎片甩了出去。苏-25向右转了一个大弯冲出跑道,飞行员果断拉起两腿之间的弹射索,座舱盖被向上抛出,拯救了无数飞行员生命的K-36弹射座椅从座舱里冲出来,在十米的空中抛弃座椅并打开降落伞。

事实证明这个决定无比正确,尽管苏-25的翼下武器均处于保险上锁的状态,但那些苏联时代生产出来的老旧高阻炸弹因保险的线路老化,还是触发了引信。

光是战斗部重量就总计超过一吨的各类武器发生了连锁爆炸,气浪甚至影响到了刚刚离开跑道的最后一架苏-25,它的机身震颤起来,高度瞬间下降了好几米。

“查布4号,没问题吗?”米格长机问道。

“没有问题,可以继续飞。”

“好,无线电静默,出发。”

编队的电台忽而变得死寂,只有引擎的巨响沿着机身传到每一位飞行员的耳中。

…………

……

2027年2月14日清晨7时52分,73041合成化旅接待楼:

嘹亮高亢的防空警报忽而响彻了整个师部,我反射性地冲出了宿舍的门,跑下楼梯来到大门口时,才意识到这里并不是贝尔法斯特空军院校,这里既没有载我去机场的代步车,也没有满油满弹停在机库里等我坐上去的战备值班战机。

怎么回事?

眼前有不少士兵向不同的方向跑去,我想叫住其中一个问个究竟,但那些身着迷彩服、领子上没有星星的士兵应该听不懂我说的话。

呜————

伴随着一阵我听惯了的单转子涡扇引擎的声音,衣着暴露、身披外装甲的米菈降落在我身边。

“米菈,你怎么是这个状态?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具体的我不知道。”米菈表情严肃地说,“但广播里的说的是‘这不是演习’,而且一直在重复。”

“不是演习……”

我不由自主地看向机场的方向,已经有两架火鸟战斗机飞到了空中。

如果是在贝尔法斯特,碰到这种情况我还知道该怎么做,毕竟有预案。而当我作为“外宾”被丢进另一个国家的基地里时,我能做的也只有和米菈大眼瞪小眼了。

更糟糕的是,现在根本没人管我们了。

“有个坏消息。”米菈接着说道。

“是什么?”

“那个女接待,现在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

……

2027年2月14日清晨8时00分,73041合成化旅行政楼:

接待活动的方案里倒是有写当基地遭遇突发情况时怎么安排外宾转移,不过当防空警报响起的瞬间,这种事就已经被叶小璧抛到九霄云外了。

叶小璧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机要科,发现平时上锁的大门敞开,几个战士一趟一趟从里面抱出文件袋丢进停在门口的手推车里。

“借过!”

叶小璧推开战士从门里挤进办公室,走近隔间里。满头大汗的科长正在拆卸那台固定在墙体里的涉密机。

“小璧!”科长头都没抬,急乎乎地说:“你去几个常委的办公室,看看抽屉里柜子里有没有什么要转移的东西。快去!”

原本,在确认警报等级之前,有关涉密文件和机要设备的留存、转移、销毁问题,是要等候指挥中心的指示的,然而现在师部的主官副官,甚至连参谋长一个都不在,指挥中心要运转起来可得等一阵子了。科长作为全师部在位官兵中唯一一个机要负责人,在没有得到指示的情况下选择将文件和设备转移这一最稳妥的命令。

还没等叶小璧的“是!”说出口,隔壁的房间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40公分厚的机要室墙壁炸裂开来,巨大的水泥碎块和扭曲断裂的钢筋向机要室里的人飞了过来,并在狭小的空间内来回弹跳。

几乎在墙壁炸开的一瞬间,科长反射性地扑倒了叶小璧。

尘埃落定之时,叶小璧感觉到天旋地转般的眩晕,耳鸣不止,视野也是一片花花绿绿。不过还好,自己还活着。

机要室已经面目全非,安装着涉密机的那堵墙已经被飞过来的水泥块砸穿了,打印机里的墨粉洒了一地,

“呃咳……呃咳……”

叶小璧剧烈地咳嗽起来,她的身上阵阵钝痛,手臂发麻,并且满是划伤,不过至少还连在身体上。

几番深呼吸之后,气力稍稍恢复一些的叶小璧手脚并用将自己撑了起来。

啪嗒,啪嗒……

压在背上的重量随着叶小璧起身的动作分成了两半,掉落在叶小璧的左右。

那声音并不像是水泥或者钢筋砸在地上发出的脆声,而有一种柔软物的感觉。

叶小璧偏了偏头,当她看清原本压在自己背上的东西是什么时,她的瞳孔猛然间收缩到了针尖般大小。

“参谋!你没事吧!”

一个战士冲进了机要室,将叶小璧扶了起来。他没有问在场的另一个人,因为状况已经一目了然了。

叶小璧甩开了战士的手,疾步冲出了机要室。然而,叶小璧并没有按照科长的指示去领导的房间寻找文件,而是跑出了行政楼,奔向停车场。

…………

……

2027年2月14日清晨8时02分,73041合成化旅航空团机场:

一辆竖起了发射筒的红旗-16防空导弹发射车停在了跑道的尽头,在与它相隔了一块草地的另一条跑道上,是与它同属航空团直属防空中队的另一辆发射车。它们之间,一辆竖起了高架桅杆、将相控阵雷达抬升到30米高度的火控雷达车正以电磁波为视线,死死盯着正北方。

这支部队不止一次地使用歼十扮演假想敌的米格-29和苏-34,以超低空突防的方式模拟打击机场。在没有飞机配合的情况下,防空部队即使事先得到通知严阵以待,对4架以上“敌机”的拦截率也不超过50%,为了争取那短短几秒的提前预警时间,雷达车不惜牺牲机动性装上了沉重的高架桅杆,将雷达顶起20余米,以减少地球曲率对探测的影响。

给红旗-16导弹配套的预警雷达车也竖起了雷达支架,但没有开机,也没有放下液压支撑架,为的是保持隐蔽,并在需要的时候快速转移。

4辆红旗-17短程防空导弹发射车前出到机场外围,冒死打开了搜索雷达并启动了制导站,它们虽然可以与红旗-16共用指挥系统,但为了防止敌人的防空压制手段令指挥系统临阵抓瞎,他们使用了这种容错率更高的战术。

每一名坐在红旗-17发射车里的官兵都知道自己面临的危险——这套脱胎于“道尔”的防空系统,其雷达波段和信号特征对于假想敌来说了如指掌,也许下一秒,射程160千米、以三倍音速飞来的反辐射导弹就会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嗒……

明明是寒冷的2月,一滴汗珠还是从盯着屏幕的车长下颌上低落,掉进了射手的领子里,而后者毫无察觉。

忽然间,伴随着大量无源干扰产生的杂讯,目标出现在了雷达屏上。

有一瞬间,车长有些发愣,因为从屏幕的边缘向这边移动的光点,不是一个,也不是车长预想中的零星几个,而是超过20个目标,并且还在增加。

逼到这么近才显现的小目标,除了伊尔2之外就只有巡航导弹了,当然,前者是不可能出现在现代战场上的东西。而巡航导弹,通常不会有假目标,这就意味着,那些总数超过4辆红旗-17发射车所携带的全部弹药的目标,全部都是真的巡航导弹。

从苏联时代便开始论证,直到昨天都没能在实战中检验过的“饱和打击”,现在已经逼近了73041旅的第一道防线,并且全然压垮了红旗-17防空排火力通道的极限。

嗖——

一辆发射车沉不住气了,两枚导弹被先后垂直抛射到空中,随即点火转向,轰鸣着沿着水平方向飞行。然后是第二波次的两枚。

“发射!”

排指挥车的车长已经顾不得分配目标了,大喊着让全体迎击。

超过十枚防空导弹齐射的场景,可是连为中央宣传片摆拍都得不到的待遇。

防空导弹的尾焰在一次高达20g的转弯后,化作一道闪光,与漆黑的地平线上出现的一个大家伙相撞。紧接着,另外两枚防空导弹命中了已经被摧毁的目标。

50公里外,从制空战机降级为“野鼬鼠”(反辐射战机)的苏-57战斗机在机身中部的凹陷处挂载了一个巨大的电子战吊舱,对73041旅的防空部队进行大功率的有源干扰,试图掩护这次巡航导弹攻击,但红旗-17经受住了这次考验。

先进的雷达变频技术让泛起雪花的雷达屏重新恢复清晰,与此同时,敌人散布的无源干扰(箔条)也纷纷降落到了地上。在敌人的电子干扰机再次抓住雷达频谱之前,防空排进行了第二轮齐射。

这一次,排指挥车以方位简单划分了各自的目标,短短几秒之后,又有4枚巡航导弹变成零件坠落在地上。

离导弹来袭方向最近的那辆发射车里,车长已经能隔着车体听到俄制导弹那敦实的战斗部爆炸发出的巨响了。

防空排的3号车突然收起了雷达——它用光了导弹,需要进行转移。

然而,就在3号车的履带刚刚开始移动的瞬间,一根从斜上方拖着残像射下来的“钢针”贯穿了车体,并在底盘以下发生爆炸,将这辆二十多吨重的履带式载具炸上了天。

与此同时,两辆与红旗-17隶属于同一防空中队的PGZ-95式弹炮一体防空车赶来加入了战斗,但它们来的太晚了,其中一辆刚刚停下射出导弹,发射车就被一枚KH-31P反辐射导弹炸成了碎片。爆炸的气浪让刚点火的防空导弹在天上翻了个跟头,那枚“头脑简单”的红缨-6防空导弹的导引头竟阴差阳错地对准了红旗-17发射车怠速运行的引擎,并一头栽了过去。

全重不到17公斤的小导弹不能像敌人的反辐射导弹一样把红旗-17发射车变得面目全非,但它摧毁了红旗-17的动力,并导致这辆发射车突然断电,失去了反击能力。

天空中飞行的导弹群中,原本瞄准了这辆红旗-17的反辐射导弹因对方的雷达突然关机(断电)而失去了被动制导,它按照雷达信号消失时对方位置的“记忆”砸了过去。如果那辆红旗-17还能动的话,或许能逃过一劫,但现在,一片漆黑的战斗室里,车长除了下令让全员弃车之外,没有什么别的可以做到的了。

两个防空排在交战的第一个三十秒内就报销了一半,却连发射导弹的载机都没看到。

仅存的那辆弹炮一体防空车突然间发现,一枚从10点钟方向飞来、瞄准了红旗-17排指挥车的反辐射导弹,恰好将自己与红旗-17连成了一条直线。红旗-17迟迟没有发射导弹拦截,于是PGZ-95的车长决定自己动手——4管25毫米防空炮对那些远在几公里外的超音速导弹无能为力,但贴到脸上的家伙,没有不揍下来的理由。

射手按下自动跟踪按钮,炮塔迅速转动起来。4门25毫米火炮也开始调整仰角,动作灵活得像一个人扭动脖子抬起眼睛一样。

来袭的导弹几乎没有法平面上的位移,车长在光学观察镜里只看到了它的导引头渐渐放大。

现在冷却红缨-6的导引头已经来不及了,射手按下射击键,4门火炮齐射的声音仿佛开足马力的切削机床,弹壳如瀑布一般从抛壳口流到车体上,然后滚落地面。曳光弹照亮了黎明的地平线,密集的弹流钻进反辐射导弹的导引头、将带有战斗部的前半截直接从弹体上切下来。

失去了姿态控制能力的半截导弹还在飞,并且二次点火,加速砸向地面。由于气动外形的改变,反辐射导弹偏离了原定轨迹,从红旗-17的头顶上越过,不偏不倚,正好撞上了弹炮一体防空车。

只剩动力段的反辐射导弹轻易地穿透了防空车薄如蝉翼的装甲,将战斗室里所有人全部杀死。那辆防空车维持着炮口朝天的动作,僵死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上。

…………

……

2027年2月14日清晨8时14分,73041合成化旅行西北方空域:

一架背着“平衡木”天线的四发涡桨飞机正在呼伦湖东侧的山地以东飞行,这架空警200预警机不敢拉升高度以获得最好的探测范围,并不仅仅是畏惧蒙古和俄罗斯境内的雷达和防空导弹,更是因为它的身边连一架护航战斗机都没有。

一小时前,型号比空警200多了一个“0”的两架大型预警机,一架返回机场进行加油,四架歼-11一直护送它到纵深地带才匆匆忙忙调头寻找加油机;另一架则是发现了西侧有紧急空情而转移了。在此期间,本来只用于补盲的空警200临危受命,不得不深入危险红线以西探查情况。

受平衡木天线索索范围(只有两侧有雷达视场)和雷达技术的影响,加上呼伦贝尔高原上丘陵山地的地理阻隔,空警200收集到的空情信息始终不理想。

在预警机上坐镇的一名上校焦急地来回踱步,他知道自己这样的表现会增加机组的压力,但那块除了杂讯就什么都没有的雷达屏让上校烦躁到了极点。

“还没有和73041的歼十联系上吗?”上校问道。

“塔台说战备值班的歼十昨天刚模拟了假想敌,让我们试试另一个通讯频道。”

“那你试了吗?”

“没反应。”机组中的引导员,“可能是飞行员自己又改了。”

“塔台呢?”

“联络了,但没有回应。”

“用甚高频呼叫!”

“指挥长!”另一个乘员插话进来,“机长要求现在转向。”

上校看了一眼电子地图,飞机的位置离国界线还有一段距离。

“同意转向。”上校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稳之后,回答道。

空警200的副翼和尾舵偏转,机体缓缓倾斜。以不到每小时300公里的速度缓慢飞行的预警机要想掉一个头需要将近两分钟时间,这期间雷达失效,等到飞机改平之后,雷达屏上突然出现了三个信号。

那些光点对敌我识信号毫无反应,系统操作员甚至不等计算机做出识别,就大声向上校报告:“指挥长!4点钟方向有敌机!距离正在测算!”

操作员如此判断是有依据的,因为根据总参画出的红线,任何中国飞机都不会在这样一个时间点出现在蒙古-俄罗斯一侧。

上校听后飙出了一句“国骂”,他一步跨到操作员跟前,瞪眼看着雷达屏,大声问另一边的联络员:“小张!联系上歼十了没?!”

“没有,对方好像无线电静默了。”

空警200虽然是即将惨遭淘汰的老旧型号,但在去年也升级了数据链系统,能够与歼十的数据链联通。自从空警200接下指挥旗之后就一刻不停地向空域中可能存在的队友传输数据,理论上飞在天上的中国军机只要不是“空中蔡国庆”或者某个固定翼装甲车都能收到信息,但频道中诡异的沉默不禁让上校担心起来。

“指挥长,是米格-29。”操作员向身边的上校汇报了计算机识别的结果,“距离只有不到60公里。”

“热里麻别类!”上校又飙了一句家乡方言的脏话,“无论是谁都行,赶紧想办法联络防空!”

不幸中的万幸是,敌机与本机的距离尚远,多亏了机长提前转向的决定,否则现在的空警200正好撞到敌人的怀里。

空警200能称得上自卫手段的,只有雷达诱饵和热诱弹,但这些玩意儿对机炮没半点用处。

“老子要是死了,那些歼十的飞行员必须拖家带口在老子的墓前给老子磕头!”

被逼到绝境的上校,不顾形象地咒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