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猜错了,她先用的机炮!”

“我只是说对方先用导弹的可能性较高,并没有说她一定不会先用机炮。”

“损伤情况呢?”

“垂尾和腹鳍中弹,仅有轻微的蒙皮凹陷,可忽略不计。”

“知道了。”

机炮攻击的收效甚微,她接下来应该会换用导弹了吧?要是她不用导弹的话反而糟糕了呢……我看了一眼油表,只剩不到三百公斤了,这下连回基地都成问题了,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结束战斗的话,最糟糕的情况是只能跳伞逃生了。

“哈鲁,只要导弹一脱架就垂直爬升同时把剩下的热诱弹全部撒出来。”

“了解。”

这个作战,一毫秒都不能迟,所以必须交给不需要反应时间的哈鲁来完成。

快一点吧……快一点吧……

我在心中默默祈祷着。

突然间,米契沃尔在我没有进行操纵的情况下骤然拉起,机头几乎翘起到了垂直的角度。下一瞬间,热诱弹剧烈燃烧的红光映红了座舱。

以同化体的视角来看,她发射的红外制导导弹几乎是刚一脱架,米契沃尔就让迎角变为了80度,扑面而来的火焰云雾像一道炽烈的幕布向她翻卷而来。距离太近了,热诱弹发出的高温灼烧了同化体的表皮,然而这还不是最致命的——她刚刚发射的那一枚导弹,在尚未与自己拉开距离的时候,就被热诱弹诱爆了。

破片和冲击波向同化体侵袭而来,她甚至连启动防御力场的时间都没有,只能下意识地用手臂与膝盖护住头部和胸口。破片撕裂了机装和肢体,深深嵌入体内。

从后视光电设备的成像上,我看到了同化体的惨状,机不可失,我当即向哈鲁下令:“哈鲁!再来一次手术刀!”

“明白。”

航路规划的轨迹又一次出现在平显上,米契沃尔的垂尾舵面和矢量喷管分别向两个相反的方向偏转到极限,机身在爬升状态下迅速做了一个钟形机动将机鼻调转180度。受伤的同化体就在我的眼前,距离是如此之近以至于用肉眼就能看见她在空中挣扎的样子。

10公斤的炸药和破片不能把同化体的防御力场怎么样,机炮的炮弹想必也无能为力,但是一架15吨重、以高亚音速飞行的飞机直接撞上去,又会怎么样呢?

同化体已经看见了背光而来的恐怖黑影,她本以为对方会使用机炮,然而那架米格-25迟迟没有开火。这时,同化体明白了对方想要做什么,她的背脊升腾起一股恶寒,仿佛整个脊柱都被冻住了。她的机装多处损坏,没办法有效地调整姿态,面对这枚拥有飞机外形的15吨重炮弹,她只能展开防御力场硬接下这一击。

机头从同化体身边掠过,同化体向座舱里看了一眼,发现里面的驾驶员也在看着自己。那一瞬间,同化体的脑袋里变得一片空白,而后,米契沃尔翼尖上的干扰机直击同化体的防御力场。

刹那间,同化体身体各处的伤口喷出了大量电解液,机装上噼里啪啦地冒出电火花与浓烟——她残破的身躯无法支撑起防御力场的超负荷运行。干扰机像是一把砸开蛋壳的铁锤,击中了同化体的身躯。

同化体甚至不知道自己的那个部位被打中了,她的全身都在剧痛,甚至让她无法思考。她笔直地坠落下去,在地面上撞出一个大坑。

显示屏上的飞机轮廓,两边翼尖的干扰机都变红了,刚才的那一击显然是命中了,但是效果不知道怎么样。

油量过低的告警指示灯已经闪了好久了,现在的米契沃尔无论是返航还是继续前进都是不可能的事了。于是我决定,用这仅存的一点燃油,做最后一轮攻击。

我操纵米契沃尔爬升到八千米,然后翻转机身大角度俯冲。合成孔径雷达将地上同化体的惨状拍摄下来显示在屏幕上。

同化体躺在被自己砸出来的坑里,一动不动,她的眼睛透过座舱盖和我头盔的眼罩凝视着我。她似乎受了很重的伤,但我知道,即使是重伤状态下的同化体,一旦我失去了米契沃尔这个保护神,在她的面前也只是蝼蚁般脆弱的存在。

“270方向发现低速移动的低空飞行器,疑似是直升机。”哈鲁突然插话进来。

那架直升机极有可能是来接替被我摧毁的那辆越野车转移莉莎她们的,但此时我无暇顾及它了。

测高仪的读数迅速下降,弹道预测线渐渐地与同化体的身躯重合,在突破三千米高度时,我扣下了机炮的扳机。

火药推力、重力和1马赫的初始速度,以这些为资本的炮弹,在出膛的瞬间便裹挟了破铁裂钢的威力。

炮弹在同化体的周围激起尘埃与草屑,随着高度的下降,弹着点越来越密,越来越集中于同化体的身躯。

座舱里,“高度过低”和“油量过低”的报警声此起彼伏,我不为所动,直到地形跟踪雷达强制命令飞控将米契沃尔拉起。米契沃尔的各个舵面发出了“喀拉喀拉”的声响,机身剧烈颤抖仿佛随时都会解体。

咔嚓————

右翼的副翼被气流扯掉了,米契沃尔以一个接近90度的抬头强行拉起,机身状态的显示器上,到处都是表示“损坏”的红色记号。

咻————

一声泄气般的长啸,没有燃油供给的发动机停车了。米契沃尔凭借惯性向上冲,速度急速下降,变成了一块挂在天上的大铁块。

这个时候,雷达告警器突然响了起来,米契沃尔被AIM-120导弹的主动雷达锁定了。

没油也没速度的米契沃尔已经无法避开这一击了,留给我的只有一个选项。

“再见了,米格尔上尉,祝你好运。”我的手抓住弹射拉环时,哈鲁这样对我说道。

“抱歉了,哈鲁……”

我将拉环用力向上拉起,座舱盖被抛开,座椅点火将我弹射到空中。失去驾驶员的米契沃尔与我一起向上飞了一段距离,而后我的降落伞被打开,米契沃尔也消耗掉了最后一焦耳的动能,在短暂的停滞之后,机尾向下坠落下去。

远处的天空中,一道戛然而止的尾迹云的延长线上,反射着太阳光的中距弹急速逼近米契沃尔,它的后面,两个渐渐放大的小黑点恐怕就是发射导弹的载机了。

导弹毫无悬念地击中了米契沃尔,被炸碎的后机身化为了大小不一的残骸碎片,哗啦哗啦地从机身上剥落下来。由于米契沃尔已经没有燃油了,被击中之后并没有着火,而是像积木一样碎散了。

敌机逼近了,是两架F-15。它们气势汹汹地向我杀来,似乎是想用机炮打烂我的降落伞。然而,就在双机飞过只剩半截的米契沃尔上方时,本应再与战斗无缘的米契沃尔,突然开火了。曳光弹划出的轨迹像一条甩动的火焰之鞭,狠狠抽中了其中一架F-15——米契沃尔竟然在只剩半个机身的情况下还能调整角度。

——谢谢你,哈鲁……

双手抓着伞绳的我,除了向相处不久的搭档献上感恩之外,什么也做不到了。

被击中的F-15冒着黑烟,划过一条渐行渐低的弧线撞上了地面,而另一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慌忙在天上左右翻飞。驾驶员想要凭借目视找到威胁的方向,但谁能想到击落他的同伴的,正是刚才被他们击落的残骸呢?

很快,我降落在了地面上,解开伞绳的时候,我听见了旋翼旋转发出的噪音。紧接着,树梢间升起了一架直升机,向西飞去。

糟了,晚了一步!

我爬起来,边走边脱掉抗荷服,抽出衣服下面的手枪。

眼前是一篇密密麻麻的弹坑,而弹坑的中心,躺着先前与我交战的同化体。两分钟前我们都还在天上,现在却都沦落在地。

她现在可谓遍体鳞伤,躯体上满是可以看见内部结构的弹孔和裂伤,手脚仅仅是勉强还连在身上而已。不过,普通人要是吃了30毫米机炮的连射,现在已经连肉渣都不会剩下了,足见同化体是多么可怕的怪物。

我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驻足,举起手枪,向她的手臂和大腿连开几枪打光了弹匣,彻底让四肢与躯干分离。

这是以“残忍”来形容都不为过的暴行,然而同化体只是看着我,仿佛没有痛觉似的,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我给手枪换了一个弹匣,走进同化体,一脚踏在她的胸口,用手枪指着她的额头,质问道:“那架直升机要去哪里!”

说话的瞬间,飞机呼啸而来的轰鸣声向我逼近,紧接着,一连串机炮炮弹在我身后炸出一道大致上可以连成直线的弹坑。

我动也不动,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她看着我,眨了一下眼睛,胸口的起伏渐弱下来。

“雨燕和蝮蛇……其中有一个……是你的……恋人吗?”

“我不是问你这个!”

砰!

一枪打在同化体的耳边,她没有躲闪。

“我再问你一遍,那架直升机要去哪里!”

如果这一次她再敢给我答非所问的话,弹匣里剩下的子弹会全部射进她的脑袋里。我以眼神这样告诉她。

她闭上了眼睛,再睁开。

“塞浦路斯的……波莫斯港……”她气若游丝地对我说。

“很好。”

我移动枪口,重新对准同化体的脑袋。她闭上眼睛,完全放弃了为自己这条命做最后的努力。

在我扣下扳机的前一秒,她微微张开了嘴,低声呢喃了一句:

“真是……令人羡慕啊……”

…………

……

枪响过后,我将最后一个装有子弹的弹匣压进枪柄里。这把博莱塔92F型手枪拥有射击精度高、威力强、人及功效好的优点,比我在西班牙海军航空兵部队服役时配发的阿斯特拉A-100好用很多,但是,要用它来对付一架战斗机,实在是不够看。

天空中,孤零零的F-15绕了一圈之后又向我飞过来,真亏它能在地面上找到我。我撒腿就跑,希望能以移动来破坏F-15的瞄准,毕竟这个世界上还没有机载火控雷达锁定单兵的先例。

飞机的轰鸣声再次向我逼近,我只顾向前奔逃不去看后面,但听声音也知道对方降低了高度,以超低空飞行直扑而来。看样子,对方是放弃了机炮射击,打算直接用空气震动和声波来杀伤我。

虽不知道这种方式有没有效,但我可不想拿自己当试验品。我堵上耳朵,拐了个弯拼命向前跑。

咻——————

引擎轰鸣和撕裂空气的巨响中,忽然混入了一个不明显的声音,随后,巨大的撞击声和爆炸声在我身后迸发出来。

我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正欲回头看时,那架F-15超过了我,它拖着黑烟,正欲强行拉起重回蓝天。我看到它的引擎中部破了一个大洞,显然是被什么东西打中了。

也许是弹射座椅出了故障,也许是飞行员觉得这个高度弹射太危险,F-15没有在过高的速度下尝试迫降,而是拖着重伤之躯摇摇晃晃地向上爬升。

对于坐在驾驶舱里、看不见飞机状况的飞行员来说,这也许是一个合理的选择,可惜的是,他们低估了飞机受损的程度。

F-15挣扎着飞行了几秒后,后机身从机体上断裂了。没有平尾和垂尾的F-15再也没办法保持飞行状态,机头一沉,向下坠落。

我还在把注意力集中在飞机上时,一辆越野车向我疾驰过来。我立即举枪瞄准,但是当我看见车上坐着的是谁时,我顿时愣在原地。

越野车在我的注视下停在我眼前。

“您没事吧?米格尔先生。”

“米格尔先生,您没事吧?”

伊丽与美伊,一个坐在驾驶席上,手握方向盘;另一个一手扛着星光单兵防空导弹的发射筒,一手扶着前挡风玻璃的窗框站在副驾驶席的位置上。她们俩戴着墨镜,以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我……没事……”

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我,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