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我看着眼前头上长着两只“犄角”的响尾蛇,吃惊地问。

“找不到米格尔,有人邀请我玩这个,以利说我应该应邀,于是我就来了。”响尾蛇对我的大惊小怪毫不在意,淡淡地说道。

“哦哦~米格尔,你听见了吗?”旁边的瑞蕾卡用手肘捅了捅我,不怀好意地说,“前提条件是‘找不到米格尔’哦~”

“别起哄!”我低声对瑞蕾卡说道,然后,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转头问响尾蛇,“模拟战的时候,你是不是在钟楼上?”

响尾蛇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怼上同化体了,难怪我们打得那么辛苦。”

“她是同化体?”瑞蕾卡眉头一皱,“卑鄙的高卢弱鸡!竟然找同化体当外援!”

“看来法国人要靠女人和外国人才能打胜仗是真的啊。”

不知为何,得知在钟楼上把我打得找不着北的人是响尾蛇之后,我竟然怨气全消,无论是糟糕的游戏体验还是被瑞蕾卡背后捅刀子都无所谓了。

“米格尔,从昨天中午开始就没看见你,你去哪儿了呢?”响尾蛇问道。

“没去哪儿,躺在床上消沉呢。”我如实相告。

“为什么?”

“因为女朋友不要我了……”被勾起了伤心的回忆,我不由得心里又是一阵酸楚。

响尾蛇听后,把视线投向了瑞蕾卡。

“不,那是别人的老婆。”我及时纠正了响尾蛇可能产生的误会。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瑞蕾卡坏笑着说。

“没有。”

“诶呀呀,电灯泡要退场啦,祝你们玩得开心~呵呵呵呵~”

瑞蕾卡一边发出诡异的笑声一边倒带似的后退着离开了休息区,就这样借机从我还未结束的数落中遁走了。

“逃得倒是快……”我愤愤不平地看着关上的门。

“她很漂亮呢。”响尾蛇突然没由来地冒出了这么一句。

“我可以问问你这句话的用意吗?如果可以请直接解释。”

“书上说,赞扬男士的女伴可以拉近和对方的距离。这是2021年美国社会学教授安德鲁先生的出版物。”

既不是出版时间十年以上,也不是法国人写的,看来响尾蛇很在意我说的话啊。

“你终于会看点正经书了。”看见响尾蛇获得了如此长足的进步,我不由得想表扬她一下了,“虽然运用的场合错了。”

“我……被夸奖了吗!”

响尾蛇的声音突然高了一个八度,盯着我看的双眼也骤然明亮了起来,仿佛单凭视线就能将我灼伤一般。

“是的,是在夸奖你。”我被这热切的视线注视得很不自在,不由得转过了脸。

“谢谢你,米格尔……”

没想到一句表扬就能让响尾蛇这么开心,就像是得到了糖果的小女孩一样,让我不禁想再给她一块糖。

“对了,你刚才说瑞蕾卡很漂亮,你也一样……”一半是出于对响尾蛇视线的回避,一半是因为我并非同僚们认为的那样是个花花公子,我赞扬响尾蛇的相貌时没有把脸转回去,“咳咳……我得去吃晚饭了,你……”

咚————

有什么东西撞上了我的后背,而且还贴在上面不走了。

想都不用想,那是响尾蛇的脑袋。

“米格尔……我有可能中暑了……”

“你在室内吹着空调要怎么中暑……”

“我不知道……”

“嗯……你是不是害羞了?”这么直白地问,连我都脸红了。

嗡————

我背后响起了蜂鸣声,大概是响尾蛇在检索“害羞”这个词的意思吧。

“我现在正在害羞这件事……有大概率是正确的……”

“……”

“……”

我们一时间都不再说话,响尾蛇保持着把脸埋进我后背的姿势,而我也扭着脖子一动不动。好在附近除了我们之外没有别人,不至于发生被别人发现我们的窘迫导致事情更加窘迫的事件。

“对、对了……你怎么没和你的法国战友们在一起啊?”我找来一个话题试图打破僵局。

“以利说,晚上六点之后,没有他的陪同不要去人多的地方……”

“那……我们一起找地方吃晚饭好吗?我请你。”

“嗯……”

响尾蛇在我的背上缓缓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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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7年8月24日上午8时许,地中海北部,黎塞留号航空母舰:

操纵飞机向弹射轨道对齐,直到黄马甲(引导飞机在甲板上滑行的人)发出停止手势。此时黄马甲会双手握拳挡在面前,然后向飞行员做了一个垂直拍手的动作,他双臂向前伸展,一只手低于腰部,另一只手从面前向下拍,这是指示飞机开始“下跪”的手势。此时F-35会缩短前起落架支柱以存储能量,这是为了让支柱在弹射末段突然伸展来帮助这架31吨重的大胖家伙抬头升空。黄马甲指挥我继续向前滑行一两米,他双手张开在面前横向摆动,直到两个大拇指碰到一起,然后重复此动作。我稍微增加了推力,收紧牵制杆的装配间隙,并感觉到它与弹射缓冲单元略微碰撞,就像在停车时压上挡块一样。

随即,弹射器启动,战斗机以320节的高速离开甲板飞向天空……

然而这一切并未如期发生,F-35C全重量弹射的流程在最后一步的时候卡住了。

下方的牵制杆已经挂上了弹射器,机尾后面的挡焰板也已经升了起来,飞机的前起落架收缩起来完成了“下跪”的动作,下压的机头也令我对甲板上的事物一览无余——几分钟前还在不停对我“指手画脚”的黄背心地勤现在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我就这样呆坐在驾驶舱里五分钟有余了。

不过,我并不在意什么时候才能继续,此时的我正看着手里的一张纸条发呆。

纸条上有一串数字,那是响尾蛇的电话号码。

昨天晚上,和响尾蛇一起吃晚饭的时候,我鬼使神差地要了她的电话号码,而响尾蛇欣然给我了。

当然,这串号码已经被我存进了手机通讯录里,但纸条还是被我随身带上了飞机。

绝大多数能用了娱乐的设备都不能带进驾驶舱,所以在百无聊赖的时候看着纸条发发呆也是情理之中的……我试图以这样的理由说服自己,但贴在我腿上的那种任务说明表仿佛对我露出了鄙夷的表情……

或许我在潜意识里,响尾蛇是个很有魅力的人吧……尤其是在我被莉莎她们不约而同地一齐冷落的现在……

啊啊啊!我在想什么呢!

我在心中大喊起来。不过即便如此,我的眼睛还是没能从纸条上移开。

“少校,少校!”

“啊?!”

无线电里的声音将我吓得浑身一颤。

“少校,你在发什么呆啊!要起飞了!”停在另一个起飞位上的僚机飞行员打开了无线电提醒道

一般情况下,在进行繁忙的舰上起飞作业时,飞机之间的无线电通信是要尽可能避免的,看来我是发了不短时间的呆啊。

转头一看,穿着黄背心的地勤有回到了之前的位置,张开双手,向前伸出左臂,示意我松开刹车并把油门推到军用推力。

油箱与弹仓都被填满的F-35被牵制杆拉紧,随时准备扑向天空。

我还是第一次驾驶重型战机在法国“戴高乐”级这种小航母上弹射起飞,心中不免有些紧张。尽管F-35C全重量弹射起飞这种事在几年前已经被美国飞行员验证成功了,但我先前并没有驾驶过舰载型的F-35C,无论路基型的F-35A还是同为舰载机的焚风,手感和我现在操纵的这架都不一样。

随着F135发动机转速的提高,600度高温、600节高速的灼热气流打在了挡焰板上,F-35C剧烈震颤,仪表指针都跳动了起来。

确认没有任何告警指示灯亮起来后,我回头看向黄背心地勤,他已把控制权移交给前方10米处的弹射官。弹射官向斜上方伸出右臂,手高于头,用中指和食指比出一个V形手势并来回摇晃,让我检查操纵翼面。我踩踏方向踏板以确认方向舵是否正常,随后右手握杆画出一个8字,检查机翼扰流板和平尾,确保它们能正常偏转到极限位置。

一切准备就绪,我看了看旁边的僚机,发现里面的飞行员也在看我。我张开右手做了一个击掌的手势,提醒僚机起飞时推到加力第五区,对方做出了“收到”的手势,之后,我便先他一步开始起飞。

座舱噪音被发动机的怒吼掩盖住,随着加力的开启,飞机开始更剧烈地颤抖。仪表确认尾喷管已经完全张开,我最后一次查看是否有警告和提示灯亮起。

紧接着,弹射器发动了。

一瞬间,我觉得自己仿佛从十楼背朝下摔在了坚硬的地面上,好像背上的肌肉悉数撕裂了一般。

“啧!”

我不由得发出一声不雅的咋舌,F-35C的座椅和焚风的不一样,刚才起飞的时候我似乎没有按照正确的坐姿入座。同时,前起落架为了储存能量而全部压缩,导致其失去了缓冲的功能,弹射的瞬间施加给飞行员的垂直加速度能达到15-20g,这一瞬间让没有摆在姿势的我的脑袋重达40千克。这还不是唯一的失误,由于背部没有紧紧贴住座椅,我和座椅间留下了一道空隙。在弹射开始时,飞机在一微秒内闭合了这条空隙,如同一把大锤狠狠敲在了我的背上。

F-35并不会考虑我是否准备好了,有没有我在它都能弹射起飞,不过如果我不想让它飞行几秒钟之后就坠海的话,这些该死的疼痛和头晕就得尽快克服掉。

“少校。您没事吧?”由于我没关无线电,僚机飞行员听见了我痛苦的呻吟声。

“我没事。”

起飞时的意外给我造成的影响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大,我的F-35平稳加速,并让出了起飞通道。随即,僚机也弹射起飞了。作为一名在威尔士亲王号航空母舰上服役了五年的舰载机飞行员,僚机飞行员的表现比我好多了。

有惊无险地离开了黎塞留号的甲板,总算是没在这次交换飞机/飞行员起飞演练里给英国人丢脸。我和僚机在空中完成编队,飞行演习的预定区域。

这时我才再一次看了一眼腿上的任务表,上写着我们机组的无线电呼号,要去哪个警戒空域,从空域的哪一端进入,何时抵达那里。和之前的演习不一样,我们在探测到对手之前,并不知道他们会开什么机型。

不过稍微动动脑子也能明白,法国人的舰载机,除了阵风之外也没有别的了。

在大开加力将F-35肥硕的身躯推到1.5马赫之后,我们便将油门固定在“最大军推”的档位上,进行速度渐减的超音速巡航。

“进入警戒区,加速。”

“收到!”

F-35在减速飞行了不到半小时后,就又被推到了音速以上,雷达也随之开始工作。在最初的三分钟内,F-35的雷达一无所获。

难道被绕到后面去了?

我不由得多注意了几眼头盔显示器一角的告警图标,它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只是时不时告知我一下这附近有舰艇导航雷达在工作。

怎么回事?我不信阵风那种三代机可以完全靠被动设备跟踪我们,亦或者从威尔士亲王号上起飞的法国人开的是英国的F-35?

突然间,雷达有了发现,在50公里外,几个不连续的反射信号正在慢慢变得清晰。

我们沉住气,不动声色地接近。阵风战斗机的迎头发现距离比我预计的要短,它的正面RCS还可以,只不过从它们没什么变化的航线上判断,这些三代机的告警设备对领先它们一代的探测手段还不那么敏感。

我将探测到的目标划分为两份,通过数据链发送给僚机,让他知道该向谁开火,而后,F-35的雷达对阵风形成了跟踪。

主动雷达制导导弹的发射准备很快就完成了,此时我却发现,对方的四架阵风没有尝试躲避而是加速冲了过来,同时F-35接收到了来自对方雷达的噪声压制。我当即识破了法国人的意图,阵风的告警器应该早就有反应了,他们明知自己被发现却还是不动声色,为的是在我方开火前尽可能缩短距离,试图避开阵风不擅长的BVR冲过来狗斗。

在截击作战中,这也算是个聪明的做法吧。

我与僚机按部就班地发射导弹,弹仓打开并扔掉了只有长度和重量和实弹相同的训练弹以模拟实际发射。

四架阵风战斗机如同受惊的鱼群一样散开做径向运动,各自抛洒箔条和先进诱饵弹。

模拟的AIM-120D只花了七秒钟就到达了目的地,系统判定有两架阵风被击落。我便命令僚机散开,各自选择一个目标进行攻击。

我压下机头向其中一架阵风疾驰而去,此时敌我间的距离已经不足10公里了,而且还在接近,敌我之间的相对位移变得非常剧烈,已不是使用雷达制导导弹的好机会了,航电的优劣也会被平衡一些。可以说,法国人逼近狗斗的策略还是成功了的。

在与阵风交汇之前,我有意控制了一下速度,这样能使F-35即保持一定的额外能量,又不至于因速度过快而来不及转弯。

不管对方是怎么想的,我的目标很明确:先干掉他,之后的事之后再考虑。

F-35与阵风互相从对方的左翼擦过,我向左大转弯把它保持在视线中,卸载加速并试图与阵风拉开距离。我把油门收到慢车,张开减速板迅速减速到650节,使F-35压在角点速度(战斗机以最佳转弯速率完成无能量损失转弯的速度)上开始小半径转弯。

在双机同时飞行在高亚音速段的狗斗中,用肉眼盯住阵风这种“娇小”的飞机是一件困难的事。我扭头向左后方7点钟方向望去,5公里开外的阵风就像一个黑点。敌机盘旋回来,跟着我的机尾爬升。敌机的空速比本机高,存能性也略微优于挂载武器茧包的本机,在水平机动的竞争中,我的飞机会率先失去有利阵位,滑落到敌机的下方成为一块到嘴肥肉。不过,战术并不仅仅存在于战斗之中。我们已经借由盘旋和爬升拉开足够距离,是时候拉杆对阵风实施迎头痛击了。

阵风的盘旋速率和半径都略小于F-35C,傻呆呆地和阵风比绕后没有前途,但即使在阵风的强项狗斗上,F-35也有它独特的优势。

我向上抬头,用头盔瞄具锁住了阵风,按下发射键射出了一枚格斗弹。现实中从武器茧包里掉出来的训练弹,对应的是模拟中离轴角超过90°的AIM-9X。

大离轴角攻击的命中率低到令人绝望,通常情况下只要对手朝任何方向规避都能甩掉它,但唯独不能什么都不做。

阵风被迫拉起闪避,眼看他就要占据F-35的七点方位了,连我都觉得可惜……骗人的。

得益于F-35更为先进的头盔瞄具和分布式合成孔径系统带来的“看穿机身”能力,F-35的大离轴角攻击能力遥遥领先于上一代战斗机。阵风虽然也有类似的功能,但发射角度受制于飞行员的座舱视野。攻击范围的差距造就了在盘旋空战中,阵风必然会有一块只能单方面挨打的活动区域。

我延迟了两秒后才跟着阵风拉起,此刻的阵风正在翻一个半筋斗,想要把座舱倒扣下来,这就证明它的飞行员刚刚丢失了与F-35的目视接触,想要重新找回来。我不会给它这个机会的。

雷达锁定了阵风,我选择了一枚AIM-9X格斗弹,引导头立即从动于雷达,很快我就听见头盔中持续单调的噪音,它提示我引导头已经锁定了阵风的热信号。

此时阵风刚刚完成了半筋斗,正处于低空速的时候,已然回天乏术了。

被判击落的阵风灰溜溜地飞走找那些先它一步而去的队友们重新编队了,看着它远去的身影,我不由得心中暗想:为什么每次在演习的时候我都能用技术代差碾压对方,而一到了实战就老是被对手降维打击呢……

解决了自己的这份,我按下了无线电麦克风的按钮:“金色02,你那边怎么样?”

“我被击落了。”

“卧槽!”我不禁喊了出来,此时与僚机通讯已经违反了演习纪律,但我实在是忍不住想知道一架除了在敏捷性上存在些许微不足道劣势、其他性能呈现全面碾压态势的F-35,到底是怎么被区区一架阵风玩死的。我向僚机飞行员追问道:“你跟它拼爬升了?”

“不……”耳机里传来了僚机飞行员纠结万分的声音,“法国人他们……他们玩阴的。”

僚机飞行员的话停顿了一会儿,他在气愤之余守住了“尸体”的底线,没有向我透露敌人的关键信息。

我无奈地耸了耸肩,关上了主动通讯器。

就让我来看看法国佬到底在搞什么花样吧。

我推了一把加力,F-35轰鸣着向僚机被击落的空域飞去。

云层散去,朝阳驱散了雾气。地平线的尽头,两对银翼掠过海面飞了过来。那是两架落败的阵风,我们无言地擦肩而过,各自奔向自己的目标。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两条平行的航迹云之后,一定藏着什么阴毒的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