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7年8月8日,英国汉普郡范堡罗航空展会场:

两架拉着彩色烟雾的阵风战斗机刚刚结束了飞行表演,正在塔台的指挥下高扬机首准备降落。

“米格尔少校,该你了。”

“收到。”

跑道早已清空,机头也已经被牵引车拖至正对中线。

我松开刹车,放下襟翼,将双发启动,然后缓慢地向前推油门杆。

我驾驶的是一架重型双发鸭翼隐身战斗机,是我在试飞场朝夕相伴了四个多月的搭档。它的名字叫“焚风”,是由我在塞浦路斯有过一面之缘的“辉煌”原型机所发展而来的多用途战斗机,焚风(Foehn)在原型机的基础上,将进气道移动到了两侧,并重新对机头进行了修型。我未曾驾驶过原型机,但单从试飞焚风的体验上来讲,它无疑是一型飞行性能惊为天人的优秀座驾。

这架飞机是第一次公开出现在公众的眼前,被安排了异常花哨的飞行科目,因此,它没有被交给不熟悉飞行性能的表演队特技飞行员,也没有让BAE的高龄试飞员挑此大梁,而是把我塞进了驾驶舱。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任务,不过也不算太难——我试探飞行包线的时候,动作可比接下来要做的那些玩得花。

“BYB00,准备起飞。”

我向塔台发出询问,得到了允许的回答:“BYB00,你可以起飞。”

得到允许后,我将油门杆推到“起飞推力”档,硕大的机身开始在跑道上滑行。行至跑道中段,地速表的指针指向了140节,我一口气将推力加到“最大加力”,两部引擎猛烈咆哮起来,机尾的火光由红转蓝。紧接着,前端的一对鸭翼微微翘起,飞机昂首离开跑道。

收起起落架,我向左压杆,同时踩下方向舵,战斗机以连续横滚的动作进场,机翼末端的烟幕发射器启动,在身后拖出两道螺旋的烟雾彩带。

亮相很成功,接下来就要让下面的人更清楚地看一看这架飞机的样子了。

我让战斗机将机头垂直指向天空,如同一枚低速火箭,在不借助任何机翼升力的情况下直指苍穹。片刻过后,飞机失速,几乎定格在空中,机头慢慢向一侧歪斜,最后整个倒转回来,开始俯冲。它绕过了一个舒缓的圆弧,掠过观众席上方,再次向双翼所倾慕的蓝天飞驰。

飞机一边爬升一边增大迎角,最终整个机腹翻到了上方。它仿佛一个躺在泳床上享受阳光的美人,在大气与微风中飘流。

我将整个机背展现在众目睽睽之上,并尽量让它多保持一会儿这个姿态。

须臾的安详之后,飞机再次失速,我任由飞机旋转下坠,以一个机腹向上的落叶飘从两千米回到了近地面。

战斗机在翻身平飞,向跑道驶去,在放下起落架就能碰触地面的高度下,稍稍抬起机头进行慢速横滚,每当机翼尖端即将碰触地面时,它便会升高几十厘米的高度,让翼尖堪堪掠过跑道,然后再将高度重新降低,在机身水平之时达到最低点。

我将这架与我相处了四个月的战斗机的性能发挥到了极致,在我的低空杂技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容错率。

在跑道的末段,战斗机竖起了机身,以机翼连线垂直于地面的姿态贴地飞行,此时的机翼完全不能提供升力,全凭偏移的矢量喷管向飞机施加抬头力矩。差动鸭翼反复做着微调,以保持这个奇异的姿态。

翼尖始终没有碰触地面,当速度下降到不能再维持现状时,我让的座舱倒扣下来,压下负迎角,以倒飞的形式回归天穹。

单说操控体验的话,这架飞机是我开过的所以飞行器中首屈一指的。它没有鹞式那般繁琐,不像F-35那般疲软,亦无米契沃尔那般笨重,宛如一位空中的芭蕾舞者,轻盈而柔美。

或许用这样的词汇来形容一架战斗机不是那么恰如其分,不过它在我心中就是这样的形象。

“塔台,舰队是否到达指定位置?”

热身结束了,我向塔台发出询问。

“BYB00,舰队已进场,你可以进行后续表演。”

“收到。”

我轻轻在操纵杆上施力,战斗机向南飞行,离开了航展上空。

几架在外场盘旋的鹰式教练机等候已久,见我过来,便解散了编队,前后左右如同护送我一般在几百米的距离上围绕着本机。它们是拍摄机,为了用摄像头将我接下来要显摆的动作回传给会场的大屏幕。

汉普郡南方的索伦特海峡,修复完毕的威尔士亲王号航空母舰驶离了朴茨茅斯军港,在几艘驱逐舰和护卫舰的簇拥下,沿着海峡向南安普顿湾的入海口航行。我的目标就是这艘航空母舰。

我压下操纵杆,同时关掉地形跟踪功能,战斗机下降高度,轻盈地掠过水面,微调了一下姿态。

眼前是一座横跨海湾两岸的大桥,桥面以下的钢架结构组成一个个中空的三角形。而我要从这些三角形之间穿过去。

我无需规划航线,但偏航力矩和机身角度的微调必须由我亲自操刀。

飞机减速到180节,眼前的钢架结构如同慢镜头一般渐渐放大,在机头进入中空区的时候,又犹如快放似的,瞬间将桥梁甩在身后。

战斗机倾斜着机身,几乎要碰触海面的翼尖所拉出的涡流,在海面上泛起波光粼粼的浪痕。

组成了一个圆环的舰队近在眼前,战斗机以低于舰船干舷的高度绕着舰队盘旋一周,款动鸭翼,从航空母舰的两个舰岛之间从容穿过。

两翼末端的烟幕发射器,将红蓝二色的烟雾迷蒙在二号舰岛的塔台上,仿佛在给它上妆一般。

我来到了航空母舰的斜后方,在盘旋状态下将整个机腹暴露在教练机的摄像头之下。我按下起落架的收放键、打开了减速板。

这是一个极其明显的征兆——我要降落在威尔士亲王号上。

威尔士亲王号没有拦阻索,这架飞机也没有垂直起降能力,若想利用不到300米长的跑道降落,就必须在起落轮触舰以前将速度降至最低。

完成了一次半径超过500米的盘旋之后,战斗机来到了威尔士亲王号的正后方,速度下降至160节,高度也掉到必须考虑机身高度才能衡量的地步。

机翼升力已经无法与机体重量抗衡,战斗机逐渐抬起机头,后起落轮擦着海面,如同一只在水面上展翅起飞的白天鹅。

抬起的机鼻渐渐遮住了我的视线,我最后确认了一眼威尔士亲王号的位置,然后凭借记忆和测距器来完成整个表演最难的部分。这与飞机的性能和飞行员的技术以及没多大关系了,全凭经验与直觉。

与航母同向而行的战斗机速度接近失速,它放下襟翼,保持着极大的迎角,以至于尾椎几乎要没入海面以下了。

飞机与舰尾越来越近,在我心中默数的数字与测距器上的数值相合的瞬间,我推加力、踩升降舵,战斗机忽然间向上一跃,跳上了航母的甲板,那场景简直像是有一股隐形的海浪将它送了上去。

起落轮压在了飞行甲板上,我切断油路,按下了反推按钮。

驾驶舱后下方打开了反推装置的喷口盖板,火箭引擎启动,在驾驶舱的左右伸出六道火焰胡须。

“呼……”

虽然飞机还没有停稳,不过我已经松了一口气。

任务结束了,而且很成功。

在滑行了不到三十米之后,战斗机终于停了下来。我坐在里面等待牵引车把飞机重新拖回起飞位,因为按照预定计划,我还要驾机重新起飞回到会场,然而我等来的不是牵引车,而是一个打手势让我下来的地勤。

我放下飞机自带的登机梯,从座舱里爬了出来。

“怎么回事!”我走到地勤的身边,在呼啸的海风声中大声询问。

对方把我拉到舰岛的背风面,对我说:“计划有变,少校。您的座驾和这艘威尔士亲王号都要去参加欧洲联合军演,我们现在要去法国土伦港。”

“联合军演?不是下个月才开始么?”

“有很多前期准备工作,所以得提前去。”

“准备工作?”

“是啊,拟定信号、划分职责和演习区、商议情况想定……还有酒会。”

“唉……”我叹了口气,“本来还想去航展上转转呢。”

“怎么?把全球最先进的战斗机都开了个遍的你,还有什么看得上眼的飞机吗?”

“当然有啊。”

“是什么?”

我眺望着渐渐远去的陆地,有些感慨地说道:

“那是一种……会飞的装甲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