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多疑的个性从来就没有变过。”蓝遥也跟着苦笑:”……到头来,还是瞒不过你。”

大概真的如你说。

“关于真凶是谁,我本打算从一开始就告诉你。但自从刚才我了解你的那些想法后……”蓝遥悄悄地回避了我眼神,”我才断定你不会理解我的感受……所以才会决定隐瞒到底。”

“……”

看来我的推理没有错。她一定得知了某种足以逆转当前形势的真相。

有关受害人蓝遥身上最重要的疑点,终于在我那番不得了的询问下拨云见日……也不枉自我为欧阳先生的委托费尽心思。

剩下的一些零碎工作,如整理对案件有关的看法之类的东西就,就等以后有空再说吧。当下能倾听蓝遥眼中的真相,肯定比什么都重要。

“那就请你告诉我她是谁。”

“……修皓学长,你肯定不会相信!”蓝遥懊恼地抱着头,”我在案发当晚看见的凶手的脸,完完全全就是和她长得一模一……”

“她?……等一等?!”

正当蓝遥还要说些什么,我却突如其来地大声呵斥住了她。

“怎、怎么……?!”

“蓝遥小姐、你暂时先别说话!拜托了、就这样先打住一下,然后保持不动……”

面对一脸不知所措的蓝遥,我却紧张到合不拢嘴。同时在下一秒,自己的注意力在一瞬集中在了蓝遥挺直的背脊上。

在察觉到某块异样的物体后,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你靠过来一下!”

一股未知的胆怯遍布了我的全身——我立马大步靠近惊恐中的蓝遥,迅速将手伸向她的衣领。

“呀啊!突然扯我衣领干什么?”

蓝遥大吃一惊。但面对我突如其来的慌乱,她却未有表现出太多抵触的情绪……大概是看见我顿时煞白的面容后,也跟着被吓懵了吧。

“听话,先保持不动。”我低声下气似得请求道。也是从这时起,蓝遥放松地垂下了双手,本能的反抗也化为了顺从。

直到我战战兢兢地在她的领口前环绕了一圈,取出了一块硬币大小、外形似纽扣的金属装置为止,她也才幡然醒悟般的回过神,惊愕到无法做声。

“无线发信装置?……不!也有可能是窃听器……!!”

我吱吱呜呜地说出了这个玩意儿的学名。

“这、怎么可能?!”受到惊吓的蓝遥连着远离了我两步,”我身上怎么有窃听器?!”

“赶快收收你身上还有没有其它东西!”

“是、是!!”

听到我极为认真地警示后,蓝遥迅速地在全身上下寻摸了一阵。不出半分钟,她才略微颤抖地从大衣内包中取出了一张被反复折叠多次的便签纸。

“这是什么……”

“我来打开看看。”我一把夺过了那个纸快,赶忙张开并于半空中平铺。

致蓝遥小姐:

首先,恭喜您的身体顺利康复。

其次,仅代表我个人对你表达善意的劝诫:请务必对自己所目睹的部分事实守口如瓶。您的所作所为极大可能干涉这座城市未来的命运。

望悉知。

最后,祝您生活健康,再见。

——检察官尉迟安娜。

P.s.出院了就早点回家,入了夜就千万不要上街。

……

虽然无法核实笔迹是否出自本人……但起码是这熟悉的文风就能让我直接联想到她平时说话的语气。

“案子的检察官……早就来过这间医院!”蓝遥惊恐地干咽了几下。

我惊魂未定地点了点头,”是、是的。”

而且这不是尉迟安娜的恶作剧玩笑,这是在另一种层面上能令人感到恶寒的现实。

欧阳先生或我,从一开始在接手开膛手的辩护后,就一直就在对手检察官的监视之下。

“检察官——尉迟安娜。”

蓝遥与我异口同声地念出落款处的名字。

“……”

仔细回想起了,这个女人从我第一次见到她时,似乎就一直与我的日常脱不开干系;刑事案件的法庭上、辩护工作的调查中……我和她总是在看似毫不相干的轨迹中撞在一起。

长久之后,便会感觉像是噩梦般如影随形。

……

病房前的交谈声在走廊回荡了许久。直至所有声音消失,蓝遥与我才浑浑噩噩地走出这间医院。

第二次审讯.

“早上好,尉迟检察官。”

“早,诸位。”

南川法院的会议室内,尉迟安娜和善地和公职人员打过了招呼,便跟落坐在沙发上,同时与圆桌前的左千明交换了下眼神。

左千明在察觉到视线后愣了愣,但随即心领神会。不一会儿,他便拿起了文件夹,朝尉迟安娜的位置走来。

“按照宁兰提供的线索,我们准备把剩下有嫌疑的家伙带过来。”他快速瞥了一眼手中的文件,”都是以协助调查为名义让他们提供帮助。毕竟他们身上的嫌疑都只是宁兰的一己之见,警方还没有足以实锤他们的证据,所以不能太过强硬。”

左千明平平淡淡的述说,宁兰的名字一出现,尉迟安娜便感觉自己血液开始沸腾起来。好比武者战前被唤醒的斗志。

“知道了。”

尉迟安娜只是淡淡地应了声,并用手缓慢地扫过头发,先将这种情绪压制起来。

“宁兰也无法掌握他眼中那位‘真正的开膛手’的踪迹。她只能片段化地回忆出当初在犯罪路上,直接或间接给自己提供过协助的家伙们。”左千明嗓音沉重,”因为只有这些人与宁兰保持过长时间的往来,同时她也因此也有了被人监视的可能。不然开膛手也不会这么顺利地把宁兰拖下水……所以她建议我们从她的联络人身上找真凶的线索,当然,她也认为这些看似无关者的路人,其中说不定就有隐姓埋名后的开膛手。不过实际到底是怎样,还是要我们仔细问问看。”

左千明的这些说明从尉迟安娜的耳边简单地扫过,可目前的尉迟安娜似乎只在思考一件事。

——她突然希望真正的幕后黑手是宁兰。

有趣的是,不管是遇到什么样的案子,尉迟安娜都从来没在搜查过程中,希望过真凶是某个特定的谁。

这个人可能是无辜的,那个人或许也有问题……她都会在有一定证据的基础上进行合理判断,而现在……这种没有任何根据的,甚至可以称为愿望的情绪,是她进入检察机关工作以来从未有过的。

然而尉迟安娜心中正前所未有地澎湃着。目前这一系列凶杀案的凶手还无法确定是谁。

或许是宁兰在说谎、或许是身为受害人的蓝遥在说谎?……又或许,是左千明冒昧地听从了蓝遥的意见,从而判断失误?

总之,在尉迟安娜眼中,宁兰就是开膛手本尊的可能性非常高。

——她想要赌这一次。

表面上尉迟安娜看起来像个冷若冰霜的没人,不过现如今,一股无法掩盖的怒火一直藏在她的内心深处许久。

长久以来的星星之火熊熊燃烧了起来。

她记得现在国内,凶杀案现在几乎没有时效限制了。只要执法者和最高检有那个意愿,凶手的追诉期就可以无限延长下去。

她曾跟伊琳娜说过的话实现了,如今的法律追上了时代。就算宁兰过去犯下的案子,因为证据不足、或是人证收集不完善等原因在当年无法起诉后,到了现在也不是大问题了。

不论过了多久,她也依然可以被检方无限期地实施制裁。任何犯罪都不可能成为漏网之鱼。

但是……但是啊,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那就是尉迟安娜感觉自己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就算追诉时效是永远,可人类在工作岗位上的时间可不是永远啊。

算上假如因受害人蓝遥主观的错误证言(至少她认为那是错误的),以及辩护人的某些无法预料的操作,导致宁兰在一日法庭上无法被顺利宣判死刑,那么……即使宁兰未来承认了她以前的罪行,法院受理了诉讼,估计也没有人能以”死罪”来裁决她了。顶多就是”死缓”或者”无期”而已。

这才是她最不想看到了,也是当下最根本的难点。

除非尉迟安娜自己能在日后的法庭上证明,宁兰一直都是连环杀人案的开膛手,从没有借助任何外力独自完成了凶杀。

如此一来,接下来的任何破事才算是再也与尉迟安娜无关。

尉迟安娜与南川法院所烦恼的工作终得是圆满收场。同时,宁兰曾经所犯下的”业”也能一次性划上句号。自然也不会因为时间拖延过长,导致她没能得到应有的”报”(注:业报,佛教用语,意为业之报应或业之果报。尉迟安娜是虔诚的佛教徒,经常会以宗教观念为心理活动作比喻)。

然而,如果其中有一半以上的凶杀案不是她亲手造成的话……那么事情就复杂了。

这次无论如何,都必须做个了断。让她连同蓝遥案件的罪过一并偿还。

“……”

不久,一位年轻的法警走进会议室,与左千明神秘地耳语了一番。左千明在向其指示一二后,又一次转过头来面向尉迟安娜。

“他们带人来了,我们可以开始。先去隔壁房间吧,这次依然先是尉迟检察官您和我俩人例行审讯。”

法院的众公务人员和昨天一样留守在会议室。他们大多数是正在实习的新人,不相关的事情从不爱出风头,需要待命的时候无论多久都会耐心等候。

“出了声音会影响审问的对象,嫌疑人会分心,所以拜托大家在小房间里一定要安静。”尉迟安娜也压低声音做了说明。在这之后,她与左千明前往听审室所在的区域。

左千明把听审室旁边房间的门轻轻打开,尉迟安娜也紧随其后,慢慢走了进去。

两人一同打开墙壁上的旋钮,微弱的灯光亮起,房间里的样子模糊地显现了出来。细长的小房间里放着一张简单的长凳,他们先坐了下,让眼睛适应房间里的光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