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煦的火焰燃烧着空气中由被污染的灵力形成的雾气，开出了一条通往怪物身边的通道，燃烧时发出的滋滋声也掩盖了他利用气流减轻的脚步声，在怪物感觉到不对的同时，他已经闪到了怪物的身后，将空气中的火焰聚集到一起，凝成巨大的火刃猛地劈下——
耀眼的火光如同浩荡的波浪，以方煦为中心朝四周扫荡开去，空气变得清明了不少，尚来不及反应的怪物也发出一声厉鬼似的长啸，长长的尾巴被从根部斩断，其中喷出的除了黑红的血，还有更多已近漆黑的浊气。
怪物扭过头，露出沾着凝固血迹的獠牙，萦绕着污浊气息的利爪朝方煦的方向抓来。方煦以火刃抵挡了一瞬，刚凝聚的火焰就在这一爪的力道下溃散成无数火苗。
方煦砸了咂嘴，急急后退，调度着空气中的火焰继续与怪物缠斗起来。
“别浪费时间！速战速决！”云华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我倒是也想啊！”
一上来就被砍断了尾巴，这只怪物明显也不想在这里久战，要不是有方煦拦着，说不定早就逃走了，而它选择的逃跑路线好死不死，依然是朝着那边的居民区的。
该死。方煦在心里骂了几句，如果是平常，只是对上这样一只野兽，怎么可能这么费功夫。
眼看着怪物又要挣脱自己的火焰组成的牢笼，他咽下一口已经到了喉咙的血，又一次在手中凝出刀刃。
随着自身灵力的消耗，从腹部开始，那种灼烧的感觉又回来了，他仿佛能看到自己的五脏六腑被染上黑色的画面，但他现在连自己稍做抵挡的余裕都没有，手中的火刃每长一寸，就好像自己的生机又被削短一分。
也罢。
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飘雪，方煦居然有些想笑。
他和云华提过方家对孩子向来苛刻，但总是几句带过，云华大概不会想到他们究竟能“苛刻”到什么程度，也就同样不会清楚她所做的对自己究竟意味着什么。但唯独这件事，方煦觉得自己绝对不会告诉她。
十二岁那年，当自己倒在雪地里动弹不得的时候，当时的那位长辈——也就是他的大伯，其实就在不远处看着。
方家不需要会逃跑的孩子，更不需要连自己的性命都照顾不好的孩子。
他倒下之前，和玻璃门对面的大伯四目相对的时候，就明白了这一点。但大概是还不愿意放弃那最后一点可能存在的亲情，他没有挣扎，也没有试图自救，就这样任由自己倒在雪地之中。
结果最后还是没能赌赢，但却意外地，获得了一双格外温暖的手。
原本就该丢在雪里的性命，现在最多不过是还在雪里罢了。
在云华的方向，已经能看到方煦的火焰边缘也逐渐失去了一开始的明亮，染上了一层黑色，变得浑浊起来。方煦在战斗的同时，还不停地用自己的力量净化着这些被污染的雾气，所以他体内的封印，也明显要比预想中更早的消失。
但这就是该做的，正确的事。
火焰的刀锋劈开空气，巨大的火刃再一次挥下，炽热的灵力如同风暴一般爆开，在迄今为止最凄厉的尖啸中深入了怪物的心脏。
那个巨大的姿态就像是幻影般散开，在地上留下了一只伤痕累累的野猫。
方煦长出了一口气，周身的火焰同样一点点散开，然后脱力地坐到了地上。
云华焦急地冲了过来。之前为了防止自己也受到感染，直接用针封住了自己的灵力，但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直接强行冲破封，开始动用自己的灵力试图延缓方煦体内遭受的侵蚀：“我联络了总部，很快就会有附近的人过来帮忙了！你还撑得住吧！再坚持一下！”
“我想……云大神医……不至于让我死吧。”
“这种时候你还想往我身上甩什么责任！好了闭嘴我们先离开这儿！”
云华又急又气，紧抓着方煦胳膊把他拉了起来，半拖着他朝着外面走去，同时还得小心地用自己灵力一点点祛除已经快要在他体内扎根的那些污染。
但方煦居然还在她耳边笑出了声。
“很难看到……云大神医，这么慌张的表情呢。”
“你再多说一句我就立刻把你扔在这里。”云华咬牙切齿地说道。
方煦真就不再说话了，但时不时地还在云华耳边发出低沉的笑声，要不是云华自己一刻没停过灵力的输出，知道这家伙的情况有多严重，早就把他扔在这里不管了。
两人很快就走到了居民区的门前，云华正想着幸灵也不知道去哪里了，脑内突然感到一阵刺痛！
“刚才……”
还没等她说出什么，肩膀上的重量猛然一轻。
转过头，正看到头顶上有一片漆黑朝着他们的方向扑来，千钧一发之际被方煦召出的火墙挡住，但与此同时云华也仿佛挨了重重一击，双腿一软单膝跪倒——方煦体内的煞气抓住了这最后一次机会反扑，而且刚才云华心神不稳，自己的灵力竟是被直接弹了出来。
方煦的火墙在飞快地染上漆黑，他自己的身上居然也开始散发出丝丝的黑雾。
但这里分明退无可退——
“里面没有人！”
就在这时，从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叫喊。
“方煦哥哥！云华姐姐！快躲开！”
没有多少反应的时间，两人同时就地一滚，那片几乎凝成实体的黑雾猛地超后窜去，门边的门卫室只是被扫到就轰然倒塌。但这也是个空档，方煦的火墙化作一条火龙将这片黑雾从中间一口咬断，云华同时放出自己的灵力从旁辅助，将被打散的黑雾一一净化。
但还没等她松一口气，那边幸灵的喊声又让她的心猛地向下一坠。
“云华姐姐！快来看看方煦哥哥！”
方煦这次是真的连控制表情的余裕都没有了，原本英挺的眉毛痛苦地扭曲着，不断有黑红的血从唇边溢出。
“方煦！”云华急忙再次调动自己的灵力对他进行治疗，但这一次和刚才不同，灵力几乎是一进入方煦体内就被搅碎污染，云华自己都几次险些遭到反噬。
“要是有针……只要再有几根针……我就可以……”
“针……我去找！”幸灵跳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向居民区里面。
云华还在重复着无用的急救，但心却慢慢地凉了下来。除非幸灵下一秒就能把能用的针递到她面前，不然……
“云大神医……可不会让我死啊……”
方煦虚弱地睁开眼睛，嘴角痛苦地扯出一个笑。
“都什么时候了，你到底——”
云华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方煦抬起手，递给了她一个崭新的针囊。
“原本……早就应该送你的……”
云华瞪大眼睛将针囊打开，几十枚银针在里面排列得整整齐齐，她急忙抽出几根裹上灵力刺上方煦的穴位，然后更加惊讶地发现这些针对她灵力的承受能力极高，按照刚才的手感来看，她说不定几年都不需要换针了。
“笨蛋！有这种东西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啊！”
方煦就知道她又要生气了，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过了许久才低声回答：“因为我去林家学炼器的事情……让你很生气啊……”
“所以这是赔礼？”
“不，这个……”
方煦轻咳了一声。
“自从高中的时候你开始在信里抱怨银针总是用坏，那我就在想，总有一天一定要送你一套最好的针，但一直找不到，就干脆自己做了。”
“也就是说，你去林家，其实是为了给我做这个？”
云华的声音听上去也很轻，连带着在方煦身上施针的动作也变得柔和了一点。
“对。”已经将一切和盘托出的方煦老实地点了点头，“所以这个不是赔礼。”
两人之间又出现了一段沉默。
然后方煦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起了全部的勇气，终于开口：
“是聘礼。”
云华呼吸一滞，动作也跟着卡了壳，然后就被方煦抓住机会，握住了她的手。
一如十年前，云华握住雪地中的他的手。
四目相对，他轻声问道：
“你愿意嫁给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