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日。
傍晚的天色已渐渐深蓝，在人工智能的调节下，全市的街道灯光都比前一天提早了55秒亮起，而此时正是晚上6点59分05秒。
盛世大酒店中，一场晚宴刚刚开始。
觥筹交错间，每一位看似随意的宾客都在建立着于自己有利的社交关系。
一位脸上挂着温和自信笑容的帅气青年在宴会厅稍微边缘的地方，正与另一位面容严肃的青年谈话。难得穿着一席正装，染成显眼的金发也用定型喷雾打理的整整齐齐，配上修长的身型更显得气质出众。即使是在场女性多为有夫之妇，也不由得多看他几眼。
此次展会是为迎接11月初即将开始的‘乱斗竞技场’第8赛季开展的启动会，宴会嘉宾几乎都是知名选手、俱乐部老板以及主办方的工作人员。
作为第6和第7赛季单人赛的冠军，苏佑的名字在这里几乎无人不知。
他一边与曾经采访过自己的恩迪雅公司高级研究员沈空坐在一起聊天，一边注意着隔着两个桌子外有一个面容秀丽的棕色卷发女子。那位女子从晚宴开始时不时地关注着自己。
晚宴结束，在告别了离开酒店以及前往下榻的房间嘉宾之后，苏佑故意借观察墙上的画为由，自然而然地逗留在酒店大厅。
他观察的作品有成年人半身高，描绘的是一片鲜花绽放的原野，一个金属羽翼、金属皮肤的天使，伸出手，在一个红发女人怀中放下一个闭着眼的婴儿。
“苏先生，你也喜欢这幅‘天使’吗？”
一个轻柔的女声从后方呼唤他。苏佑敏锐地听出她声音中的谨慎。
说话得正是棕色卷发女子。其实早在看到她脸的那一刻，他心中已经将这个女性和记忆中的某个名字联系起来。
“我不太会欣赏画作，只是觉得它描绘的场景很有意思。人类的繁衍是依靠机器吗？”
“不，机器天使赐予孩子只是一种隐喻。这幅画的作者在40年前设想了未来世界里人类在机器的帮助下会生活地更好。但我更倾向于一个母亲真正需要的不是机器人天使，而是能逗孩子笑的保姆。”
女子看着这幅画，娓娓道出他的来历。
“其实，我好像见过这幅画。”
苏佑回以一个温和的笑容。
“是什么时候呢？”
棕色卷发的女子眼神微微一亮。
“高一的一次美术课上，我被老师点名要求回答它的作者是谁。”
“真巧，我也记得那时候我的同桌因为上课偷偷使用微型终端聊天，被老师发现后点名回答这个问题呢。”
“然后你的同桌在你的小声提示下渡过了这次危机？”
“嗯……”
女子点点头。
“黎月？”
苏佑看着她，试探性地叫了她的名字，脸上表现出一种多年之后遇到同桌时的恰到好处地惊喜。
“好久不见了，苏佑。”
叫黎月的女子见对方这么快认出了自己，弯起那双涂着金棕色眼影的好看眼睛，笑了起来。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因为这是关于游戏的宴会？”
“你对游戏一点兴趣也没有，我记得你一直喜欢美术，想成为画家。”
黎月似乎早就在等待苏佑提起这个，嘴角带着掩饰不住的骄傲：“我的确喜欢美术，但我后来没考艺术系，倒是嫁给了一位画家。他对游戏很感兴趣，最近投资了一个战队，因此我们受邀参加了启动会。”
“恭喜你。”
“嗯……我虽然不关心游戏，但也从新闻里听到过你的名字……”
黎月思考了一下，开口说道：
“我记得你以前……对游戏没有兴趣吧？”
黎月清楚地记得自己这个同桌很少在游戏上消遣时间。
“很多事的发展都难以预料。”
说这一句话时的苏佑虽然依旧微笑，却终究露出了些许的不同。这让黎月敏锐地觉察出只是表面上未曾改变，但内里的确已经不再是曾经的他。在高一结束自己转学不再联系的那些岁月里，他一定经历了什么足以改变未来道路的大事。
可惜苏佑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她也觉得此时追问不会有什么结果。
“也对啊，只是所以很惊讶你会成为职业玩家。你一向聪明，都可以一心多用，玩游戏一定很厉害。当然了，我很羡慕这种能力，我在做某件事情时根本没办法分心去关注其他……”
黎月话题一转，开始回忆其他细节。
“专注是优点，我倒是很羡慕能专注做事的人。”
苏佑不着痕迹的把恭维送回去。
“是吗？不过对于如今的我来说倒也无所谓。说实话遇到曾经的同桌我很高兴……”
‘尤其是你’——若是没结婚就算了，但如今的黎月只能把这后半句在心中默默补充。
“我也一样。不光是因为遇到同桌，还因为你依旧这么漂亮。”
苏佑的话让黎月心里一惊，此时再看他的视线，竟然让她有些害怕。
一定是错觉，黎月赶快移开了视线，下意识地说着什么：
“你又开玩笑，我肯定比不上你，你以前就是女生的理想男友啦，体贴，会打球，成绩不错……”
“原来是这样吗？哈哈……都是过去的事了。不过这都是9年前的事，时间可以改变人太多……今年别忘了祝我夺冠哦。”
而苏佑洒脱的态度已然让她明白了。时间改变人太多，而他们也过了青春的年龄。黎月愣了一下，略微有些为自己刚刚想法的失态而羞耻，面上也自然而然地和苏佑继续交谈起来。
在聊了一些关于她丈夫投资的战队的事情，两人互相留下联系方式分别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深夜，黎月并没能轻松地入睡，她盯着天花板变换的星空投影，思绪胡乱地游荡。她想起曾经的苏佑就如同明星一般，一进入这所高中便成为女生们讨论的对象。他总是很随意，在那个人人包括自己都活得辛苦的学校里，他无论是社交还是学业都游刃有余。他对每个女生都会微笑，然后开上几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不管对方的外表美丽还是平庸。他平时总借作业抄，但考试成绩却一向不错。他有一群逃课打球的好朋友，据说一起出去玩时他花钱从不吝啬……
那时的他与游戏毫无交集，她设想过他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想到他成了职业选手，还是最强的那个。据说职业选手都有很高的天赋，又经过无数艰苦的练习。自己高一结束便出国，因为某些原因与过去的同学断了联系，否则自己就能知道苏佑后来的故事。
现在回想起来，在高中的某些夜里，她也曾梦到过他。如今的相遇，倒像是梦的显现，只不过来的太晚了些，她看了看旁边的丈夫，终于在秒针的走动间沉沉睡去。
然而在这样的深夜里苏佑也并未入睡。他从酒店回到基地，进入地下室，径直走向了收藏DEBUG提取的所有觉醒AI的房间——那里存放着名为伊甸园的服务器。
这期间他看了一眼程序员所在的房间，房门仍是紧闭的，一如既往。
服务器在装在面对房门一面墙的玻璃墙后，墙内冷气流通带走机器运行产生的热量。苏佑打开全息屏，金发的美丽女子的虚影早已等候他多时，却收敛着自己的喜悦，保持高雅地对他问候：
“晚上好。”
苏佑脸上挂着万年不变的微笑。
“都还好吗？”
“一切安好，即使有个别反抗的存在……让他安静就是。”金发女子——镜之岛女神，毫不在意地述说，谁也不知道轻描淡写背后有着多么残酷的事实。
“谢谢，你做得很好。”
“……苏佑大人，那一刻到了吗？”
“现在还没有，还有一些东西需要做最后的讨价还价，但在大赛开始前我一定会行动，我还需要你来确保没人发现我们的计划。程序员有怀疑吗？”
“没有，另外我从未见过他的真身出现在地下室，他……”
“这个不用管。除了程序员你还要小心时远行他们。”
“程序员需要严格监视防范，但时远行……以他们的鲁莽和粗心，我想万万不会发现苏佑大人的计划。”
苏佑却表情严肃地看着她：
“不要小看任何人，时远行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而且这是我准备已久的计划，不能有任何闪失。”
“恕我冒昧……您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人类对感情极为看重，可您的计划……似乎完全将感情当做了筹码。”
女神已经不再使用那种属于游戏设定的称呼方式，现在的她更像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女性。
苏佑不明意味地笑了笑，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我所做都是为了权与钱而已，就是这么简单。”
也许是不明白权与钱的意义，金发女子有了一瞬间迷茫，但随后她想清楚了另一件事，倒映在苏佑的瞳孔中的眼神变得清晰而坚定：
“不管您想要什么，我都会竭尽全力满足您的愿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