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梓曦坐在自己房间的书桌前。这房间很大,比在林默家借宿时住的房间要大一倍左右。但正是因为这房间太大,自己的床、书桌、衣柜仅仅占据了房间的一个角落,剩下的空旷的木地板上只铺了一层深红色的毛地毯,让这个房间显得十分空荡。

今天是母亲出院的第十八天。上一次见到自己的同班同学,已经是十六天前的事情了。而从林默家中搬出,也过了这么久。这短短的两周半的时间里,自己身边的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行进着。但这期间,却发生了一件自己怎么也想不到的事情。

当那些画面浮现在自己的脑海之中,当那些声音在自己的脑中回荡,自己的身体就忍不住的发颤。这感觉就好像身体被扔进了冰窟的最深处,被无数冰柱封住想要离去的道路。

她踉跄地走到床边,掀起被子,把自己的身子包裹其中。

垂下眼帘的她想到,或者说,“看”到的,依然是那副画面。

他最终还是选择从自己的身边离开,和半年前一样。他的眼里不掺对自己的留恋,甚至从其中都看不到一丝对这个家庭的留念。

即便一周过去,对于这件事,她始终还是无法忘怀。

“罢了。就这样吧。”

两行眼泪从她l晶莹的眼睛中夺眶而出,顺脸颊而下。她捂住嘴,一个人躲在被窝里抽泣。

明明能依稀的听到门外传来的电视机的声音,明明谢梓曦知道沙发上坐着自己正开怀大笑的母亲,但她还是没感觉到一丝慰藉,甚至她感觉有些孤独。她不禁开始回忆,向童年时光追忆,追忆那个自己曾拥有着的充满一切温馨与和睦的家庭。上一次感觉到这些——说来可笑——还是在一个外人的家里。

这个曾以为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扭转一切矛盾的少女第一次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怀疑——深深地怀疑。

大概是在弟弟转身的那一刹那,自己就开始变得疑神疑鬼了。

她吸了吸鼻子,用手抹掉了泪水。

就在这时,书桌桌面上的手机屏幕开始闪烁。

只是把头埋在被窝里的谢梓曦却看不见这一闪一闪的灯光了。

……

与此同时,林默吹着海风等着信息一直到八点钟。就算是夏天,这个时间点的天空也完全暗下来。靠海的天际在夜里是深蓝色的。

他靠着栏杆,背冲大海。又等了二十分钟后,他依然没能收到任何回复。林默失神地看着远处亮着灯光的一间木屋,那是个小卖铺。

“唉。”他长叹一口气,随即迈出步子向地铁站走去,同时,他嘴里还嘀咕着:“男生要主动一点……主动一点,太晚了。”

林默在等待谢梓曦回复的那段时间里,自己也在思考着问题的答案。

“谢梓曦要问自己什么?谢梓曦在等自己问什么?”

这些问题归根结底都要从“谢梓曦之于自己以及自己之于谢梓曦是什么”这个起点出发。

那么,作为问题的起点,这个看似简单却又让人感到复杂的疑问,是否有一个明确的解释呢?

那个夜晚,在各自的房间里,谢梓曦与林默都没有睡好。二人一个把头藏进被窝中,一个把头埋在枕头里。虽然两人在失眠上这个问题上达成了共识,但各自心里惦记的事情却截然不同。

……

那天过后,给谢梓曦发送过去的信息像是沉入大海里的石子,变得渺无音讯。林默既没得到来自对方的答复,也没再在商场上次见到她的位置见到谢梓曦。这回,牵连着两人之间的那根银线好似完全被切断了,又或者说,那根银线变得越来越细,细到让两个人都难以察觉。

眼看暑假就要过去一多半,每日都在商场蹲点的林默变得越来越焦急。时间虽然一分一秒、一日一周的度过,但自己从来没有放弃追寻那问题的答案。对于自己来说,每天多跑这三站路也并非是一件麻烦事,反正只是换个地方看书而已。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八月的某一天,林默虽然没能见到谢梓曦,但却等到了一位意料之外的人。在商场一层的大钟旁的咖啡里看到那人时,林默一开始有些犹豫。虽然他很确定那人曾见过自己一次,但也不敢打包票自己突然出现的举动是否会吓到对方。

但当林默又想起那句“男生要主动一点”的话后,他咬了咬牙,虽然不知道这“主动”是否用对了地方,但他还是不愿让自己的老师失望。

他当即起身,把书签塞到自己正读到的一页,啪的合上书。然后向那男生走了过去。

那男生坐在另一边的座位上,离林默有七八米远。

眼看二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林默盯着对方的衣着,开始回想上次他是否也穿的是这身服装。

那位少年此时正抱着一杯柠檬可乐,一双眼睛放在右手拿着的手机上。

当林默完全站立在那张餐桌前,不高不低的身子遮住了玻璃外的阳光,影子盖住了少年的手机屏幕时,那少年把视线转移到了林默的身上。

“你……你好,我叫林默。”

想了一路的开场白的林默,最后的自我介绍依旧十分简单。

男生看到林默时明显的怔了一下,接着,褐色瞳孔变得明亮,嘴角挂上了一抹微笑,随即开口:“你好,明杰。”

“明……明!?”

听到对方姓氏的一瞬间,林默甚至以为自己认错了人。他定睛,又仔细端详了对方几秒,确定自己上次看到的就是这幅面孔。

“日月明,杰克奥特曼的杰。”

“哦……哦,好……好的。”

听完对方的自我介绍,林默开始思考自己下次该如何改进。但他很快回过神来,再次说道:“我是十字明的学生,突然冒昧的打扰,是想——”

“是想和我说说我姐姐的事情,对吗?”

明杰双手交叉支起自己的下颚,那抹微笑始终没有消散。

看着露出惊愕的表情的林默,他眯起眼睛,笑道:“你或许不太了解我,甚至都不太确定我是否记得你。但,我可太了解你了。”

“作为我姐姐身边的跟班,我可太了解你了。”

不知怎的,他把一句话重复说了两次。

“坐下说吧,”他看了眼手机,“还好我提前来了这儿,我们还有一些时间。”

褐色眼瞳里闪烁的是炽热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