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杰”,谢梓曦上一次是这么称呼他的。

深夜,林默坐在书桌前。桌角的台灯的橙光照亮了大半个桌子,桌面上有一本摊开的笔记本。他的视线没放在那本子上,而是单手撑颚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中转动的圆珠笔。

对于人名与人脸过目即忘的林默,在见到谢梓曦与那少年的一瞬间便记起了记忆里有关那男生的一切。被称为“杰”的男生,是谢梓曦的弟弟。至于他是否是谢梓曦的亲弟弟,林默就不得而知了。

他很少见谢梓曦哭,也很肯定谢梓曦不是那种易受挫折的女生。但当时,谢梓曦眼中的那股怒意与失落,还是林默第一次见到。即便他与谢梓曦相处了这么久,也少有见到那些情绪。因此,林默十分肯定自己不该插手此事。

“唉。”

他叹了口气。

“真不该管吗?”

他转过头,淡黄色的月光打在了他的脸上。那月辉不刺眼却使他的目光变得迷离,也让他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啪嗒。”

手中的笔最终还是飞了出去,如他猜测的一般。

他弯腰捡起跌落在地的圆珠笔,将其紧握在手中。

谢梓曦的离去竟如此的平淡,一顿简单的晚餐,一次普通的寒暄。那个清晨,谢梓曦拿走了属于自己的行李之后,便如同从人间——或者说从林默的世界里——消失了一般,渺无音讯。

林默的脑中始终无法挥散掉的,是谢梓曦身披风衣离去的背影,是那价值不菲的行李箱的轱辘压过家门前十字路的噪声,是谢梓曦最后回头看向自己时,那双眼神里充斥的不甘与疑惑。

她想问出的话最终也没能说出口。黑色轿车的车门被关闭的声音将二人的联系彻底断绝。谢梓曦家境不凡的这件事情,林默早有推测,而那位带着墨镜、西装革履看似司机或者是保镖的人物更加印证了这些观点。

“她……到底想问什么呢?”

“嘀嘀——,嘀嘀——”

手表报时的声音将林默从思绪中扯回到现实当中。十二点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好似要把方才想起的事物全部抛之脑后一般。紧接着,他把桌面收拾干净,从触手可及的床头柜上提来如同一个笔记本电脑尺寸的蛋糕盒。

将红色的缎带解开,从盒子里取出一个和盘子一般大小的蛋糕。

既然是一个人吃的话,也就不需要买太大的了。这是他当时的想法。

七月二十九日,是林默的生日。他早在初二那年便不再过生日了,只是不知为何,今日突然心血来潮,忽然想尝尝蛋糕的味道。

他拿起塑料叉子,在那层厚厚的奶油之上竖起,接着狠狠地插下。

在奶油与蛋糕入口的一瞬间,他的味蕾回忆起了这股久违的味道。上一次品尝到不腻且丝滑的奶油,还是小学的时候。本来没对在商场西点店的蛋糕抱有任何希望的林默竟狼吞虎咽的吃起蛋糕来,不过一会儿的时间,那先前盛着蛋糕的托盘已经只剩下几粒残渣了。

林默舔了舔嘴唇,虽然这玩意好吃,但却不是那种想在短时间内再次尝试的东西。

也许人们只在生日吃蛋糕是有理由的。林默这么想着,把托盘塞回盒子里,随后起身提着盒子走向楼下。

当他再上楼时,他发现放在床上的手机的屏幕是亮着的。

他一屁股坐在床上,头靠着床背,手顺势将手机拿到面前。

“生日快乐!”

屏保上的消息提示已经告知了林默这条短信息的发件人以及信息的内容。

“谢谢。谢谢。”

林默不知说什么好,一连回了两个谢谢给唐卉。

关于唐卉为何知道自己生日的疑惑在短暂的思考过后便开朗了。他想起有日唐卉曾登门拜访,对方当时的言辞是“从老师那里的学生档案中得知了自己的住址”,那想必自己的生日也是在那时候看到的吧。

就如他已经快三年没吃到蛋糕一般,收到生日祝福这种事情,也是十分的久违了。

未被拉住的窗帘把月光迎进少年的房间中,那弯曲着双腿的少年形单影只,房间里十分的安静,连林默的呼吸声都难以听到。

想到这里,他的鼻子竟微微一酸。他赶忙咳嗽两声,看手机再没收到什么消息,便翻身把头埋在枕头中,沉沉的睡去了。

……

第三周的周二,是林默以投掷色子的方式选中的出行的日子。色子只有六个数,林默自然便把扔色子的当天从计划列表中筛除了。

鉴于市中心的商场自己上周便去过一次,那此次出行的目的地便自然不会再选择那里。和上次不同,这次,林默从系好鞋带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自己要在那一站下车了。

出门的时间是下午的四点,坐在地铁上是四点十分,而抵达空华市的最东端——东海,是五点十五的事情了。

这个时间,坐落在西边的太阳照红了东边的天空。林默从走出车站的那一刻,便看到了火红的天空、感受到了从不远处吹来的海风。

东海,这令空华市远近闻名的著名景点,此时就落座在空华东站的出站口——林默的面前。

虽然是远近闻名的海域,东海的沙滩却早早的就被封闭了,海岸与海堤被人们修筑出了两处观景台。平日里,观景台是人们唯一可以欣赏海景的地方。

林默走到观景台的最前点,双手扶在观景台的护栏上。

面前的就是东海。

印象里的东海早就被电视机里的海洋的画面洗刷掉了,只有再次亲临东海之前时,大脑里那块被尘封的回忆画面才慢慢地、一点点地被拖拽出来。

一望无际的海平面、翻滚的白色浪花冲刷着堤岸、海鸟在离水面不高的位置盘旋。但在海边,往往使人更加在意的并非是海,而是海边的人们。

成双成对的情侣、三人一组的家庭、牵着宠物遛弯的老人。似乎只有加上这群人的身影,林默脑中的海才有了存在的意义。

没了人,没了生命的景物是死的。对海、对山、对天空来说都是这样。

当天空中的红色变得越来越深、越来越深,直到和海面的颜色变得相近之时,林默才回过神来。远处的灯塔已经在工作了。

吹来的海风,掀起他的外套、他的头发。这风中带着沙子,令他不得不闭上眼睛。

“唰——,唰——”

合上眼后,海风与浪花的声音变得更纯澈了。

也不知怎的,他的内心里突然泛起了一股对于答案与真相的渴求。

这股在他心里尘封已久且蓄势已久的情绪终于在大自然的声音的催眠下,从他的心土之中迸出萌芽来。并且,这情绪的生长速度可远比想象之中要快得多。

当他反应过来之时,那条短消息已经被自己发给了谢梓曦。

“我需要见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