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十字明高中部教學樓,在第一個路口右轉直行走過兩扇門后便能看到第三個房間,木門的掛牌上寫着“學習社”三個大字,木門的門窗不知何時被什麼人用帘子從裡面圍住,這樣一來,門外的學生便再無法窺視屋內一毫。
佔地面積為十五平方米的學習社的中央位置擺放着四張長桌、八個木椅、一塊白板,而在房間里唯一的兩扇窗戶旁邊還留有另外的一張長桌與兩個椅子。窗戶正下方的長桌上擺放着茶具、書籍、課本與一些雜物。在百花繚亂的長桌之上,一對淡粉色的茶具極為顯眼。
電水壺發出的刺耳的尖鳴聲讓唐卉從自己位置上起身,她走到水壺旁邊,同時從長桌的抽屜里取出另一對茶具,把三四片茶葉倒在玻璃杯中,隨後把水倒至四分之三的位置后,把它遞給了坐在另外一個椅子上的林默。
隨後,她才給自己的茶杯里續上水。
“我曾想過是否要換一套茶杯,畢竟玻璃的導熱性太好。”她抱着自己的茶杯輕輕坐下,舉着茶杯到鼻下輕嗅兩口,“恐怕總有一天某人會被燙傷。”她的語氣有些惆悵。
“這麼聽起來,這確實是一件需要提上日程的事情。”
林默並未着急喝下熱熱的茶水,而是在杯口輕輕吹着水面。從茶水表面蒸騰而起的熱氣,在這個初夏的時分讓他體會到了別樣的炎熱。
“臨近期末,很多事情都需要提上日程。即便是林默,也偶爾會被學習以外的事情搞得暈頭轉向吧?”
唐卉說的話里總摻雜着一些沒被挑明的意味,這讓林默感到有些詫異,但他沒有多想,很快便開口回應:“相比我,A班的事情才應該愈來愈多吧。距離期末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更別提這期間還有一個體育文化會了。”
林默終於將第一口茶水送入口中,但那股滾燙的感覺還是讓他不禁咋舌。自此,他吹茶水的動作更用力了。
“嗯。”
唐卉這麼回應之後,二人之間便再無對話。
少女認真看着面前的課本,而少年的視線縹緲,時而看看遠處的白板,時而瞟一眼不遠處的少女。
林默心裡藏着些疑問,但他卻似乎不好意思問出口。
當一股暖風從窗戶縫中擠進,把桌面上的課本的前幾頁都掀起的時候,林默才試探性地開口:“唐卉啊……,祝雪柔她這兩天怎麼樣……你知道嗎?”
殊不知他如坐針氈的樣子早已被唐卉盡收眼底,黑色的短髮少女清了清嗓子,頭也沒抬的說道:“這麼在意的話,為什麼不去我們班裡看看呢?”
她的語氣平靜,但卻並沒有撫平林默的情緒。
“咳咳——”
於是局面再一次僵持住了,這一回,林默徹底不知道如何再去開口詢問心底的這件事了。
希望杯結束后的新一周的第二天,在周一得知了祝雨晴與鄒擇天出國的消息后,他便知道了祝雨晴一定已經向祝雪柔道了歉,只是這其中的細節與祝雪柔的反應,還沒有人告訴他。
總不能去問祝雨晴吧。這是他在放學後走進學習社的理由。
可是,在坐下后的十五分鐘里,他內心裡的疑問卻毫無進展。
他懊惱的趴在桌子上,雙眼透過窗戶看向遠處。
暖風吹過窗外的樹群發出的簌簌的響聲與少些早已伏在樹榦上的蟬群發出的鳴叫預示着新的季節的到來。
初夏的學校里的聲音與冬天不一樣了,他這樣想。
林默不知看了多久,唐卉不知看了多久。
最終,唐卉用鉛筆的末端敲了敲桌子。
“不想在同學面前丟失你那份子虛烏有的偶像包袱的話,就快點坐起身子吧。”
偶像包袱是指……?
“唔……”雖不明原因,但林默還是聽話的坐直身子。
掛鐘的時針指在了五的位置上,就在這個時候,林默正對面的木門被人粗暴地推開了。
如此粗暴的開門方式,林默還從未在學習社的房間里見過。
只是學生們的交流聲蓋過了木門發出的哀嚎。就在幾個呼吸的時間裡,房間里又多了五名學生。
算上老師,學習社可以容納的人數最多為十一人,現在,已經有了七個人。
在林默的眼裡,他們是曾誠、祝雪柔以及一些並不熟悉的面孔,想必剩下的三位也都是學習社的成員。這是林默第一次見到除了自己認識的三人以外的學習社社員,他就像是見到了長輩一般的趕忙站起身子,之後,不知所措的他把手放在了身後。
“啊!小默,小卉!”
率先說話的是站在人群之首的祝雪柔。
“下午好。”
林默一如既往的對自己熟悉的二人打招呼道,而唐卉並未起身,只是面帶微笑的看向眾人。
“現在是學習社的社團活動的時間了。”
唐卉在一旁解釋道。
“學習社的社團活動,也就是學習對吧。”
“答對了。”
“……,也就是大家集體換個環境再一起學習嗎?聽上去總感覺與社團二字沒什麼關係。”
“你再這麼說就要被這個社團的社長趕出門外了哦——”
“……”
“誒?新面孔誒!”
站在祝雪柔與曾誠身後的一個女生從二人的中間探出身子看向我。
“什麼新面孔啊……,也就只有你這種無論何時都在學習的笨蛋才會不知道他是誰吧?”
一個男生從祝雪柔的身後走出,看向先前說話的女生。
“你面前站着的這位男生,可是上周六市級籃球比賽裡帶領我們隊伍打敗了空一中的奪冠功臣,林默……先生?大人?咳咳,林默同學。”
他繼續補充道。
“說是功臣未免太抬舉我了。”
林默不好意思的擺了擺手,臉上露出少見的害羞的笑容。
那位說話的少女歪起腦袋,似乎對“笨蛋”的稱呼不以為然,手指放在嘴邊說道:“誒——,籃球……就是那個有中場、禁區的運動對吧?”
“沒錯沒錯。”那男生贊同道。
“前鋒、中鋒、後衛……”
“沒錯。”
“還有兩個巨大的球門,球門前站着的人叫守門員,沒錯吧!”
“呃——,那個是足球,笨蛋!”
在二人對話的時候,曾誠早已站在了講台上,而祝雪柔拉着另外一名女生坐在了第二排的位置上。
“啪啪——”
聽到曾誠的拍手聲,還在一旁爭論的二人立馬安靜下來,坐在了祝雪柔前面的位置上。
坐下后,那名男生還向林默招手笑了笑,而他身旁的女生則用有幽怨的眼神瞥了林默一眼。
“嗯……,我們今天下午就剛才數學課上所講的正弦餘弦定理,展開探究,第一個是……”
曾誠向林默點了點頭后,很快開始了講解,他右手拿起馬克筆很快的在白板上畫了起來。
“所以……這就是唐卉你所說的……子虛烏有的……偶像包袱?”
當確定身前的四人都完全把注意力集中在白板上后,林默才緩緩坐下,鬆了口氣的同時,壓低了聲音向身旁的唐卉說道。
唐卉此時也看着遠處的白板,一隻手撐着下巴,淡淡的回應道:“我想,學校里現在也只有林默你本人認為自己仍默默無聞罷了,雖不知你得知自己已經出名的這件事後會有怎樣的反應,但……我姑且假設你會有小小的偶像包袱好了。”
偶像包袱這種東西……怎麼說都與我不沾邊吧。林默這麼想着,又攤在桌子上。
“嗯嗯——,看起來是我誤會你了,即便林默知道了這件事,也絲毫不注意自己的形象呢。”
不知少女是什麼時候又把林默的醜態收在了眼裡,她補充道。
“無所謂了……無所謂了。”
擺着一副無所謂的態度,林默也看向遠處的講台。
似乎曾誠對於教師的角色很是熟練,在白板上寫東西的時候他永遠側着身子,保證台下的人不會因為自己的緣故而被阻擋住了視線。不僅如此,他說話的速度也是不快不慢,總是說三四句話便停頓幾秒,留下給其他社員思考他到底說了什麼的時間。
“所以說……學習社的社團活動,就是研究往年的考試的壓軸題嗎……?”
林默小聲嘀咕道。
“以及預測未來考試可能會出的壓軸題。”少女的聽力極好,在林默說完話的一瞬間便完成了補充。
“既然如此,為何整個社團只有寥寥一、二、三——”
“六個人是嗎?”唐卉打斷了興緻不高的少年,“其實有八個人,另外兩人今天沒來罷了。”
“可以預測到考試題目的社團,不應該是人數爆表才對嗎?”
“如果林默同學在‘用大腦思考’這件事情上能和你打球的技術一樣高就好了呢。”
“喂喂……”
“都說了是在研究壓軸題,如果答題者自身的實力都不足以支撐他寫到壓軸題,那即便他猜對了壓軸題的題目是什麼,在不知道答案的情況下也無濟於事吧。”唐卉翹起二郎腿,“如果把進入社團的條件定為‘在考試里能留出二十五分鐘及以上的時間在壓軸題上的學生’的話,能進到這個社團的學生也就寥寥無幾了。”
“啊啊……也就是說,即便是那個A班,也仍然有多半的人沒法走進這間屋子嗎?”
“就是這樣。”
“這麼說的話,我作為一個二級班的學生,現在能坐在這間教室里也是對我實力的一種認可嗎?”
攤在桌面上的林默發出了一聲感慨。
“所以說……林默同學如果還不停止這種不動腦子的思考方式的話,也許下一秒就會被請出這間教室哦——”
“……”
三角函數、幾何、矢量。學習嗎……。原來這就是一級班的學生們的生活,即便是放學后,也要再組成各個小團體繼續學習。反觀自己班級的同學們,已經成為了校園的操場上嘈雜的背景音的貢獻者。
盯着白板上的各個數學符號,林默出神的思考着。
“話說林默複習的如何了呢?臨近期末大部分的知識點都已經講完,基本上所有班級都應該進入了最終複習的階段了吧?”
整間教室內,僅有的沒有把注意力完全放在白板上的兩位學生正進行着一問一答。
“很不巧,我們恰巧就是那個小部分的還沒有講完課本知識的班級,但不出意外的話,這周就可以結課了吧。唐卉呢?”
“一級班的話,兩周前就已經結課了哦。”
“這樣啊……”
“就像一直隱瞞着自己的籃球水平一樣,學習這種事情,不知道林默是否也有所隱藏呢?”
林默苦笑,無奈地攤開手,“可能要讓你失望了,曾誠現在在白板上所寫的東西,有一半我都不知道是什麼。”他這樣昧着良心的說道。
“但願如此呢。”
唐卉談了口氣。
……
學習社的研討環節在一個小時后迎來了第一次休息。
曾誠從牆角處的柜子里取出幾瓶礦泉水,依次遞給坐在長桌前的社員們。
看到祝雪柔輕鬆的神色,林默鬆了口氣。
一切都順其自然的、毫無意外的行進着。
曾誠走到窗戶旁,靠在林默身旁的桌邊上,將打開的小瓶礦泉水一飲而盡。
“體力活啊。”
林默感嘆道。
“是啊,體力活。”
喝完水后的曾誠明顯變得精神煥發,他突然兩手握瓶,把瓶子舉在額頭前三十厘米的位置上,劉海下的雙眼盯着幾米外的垃圾桶。
接着,他向投擲籃球一樣把手中的礦泉水瓶扔出,水瓶在眾人的面前劃過一條弧線,最後砸在了鐵制垃圾桶里。
聽着塑料水瓶在鐵壁里碰撞時發出的清脆的回饋,曾誠笑了。
“我在想你要是沒扔進去該怎麼辦。”
林默支着側臉說道。
“沒扔進去的話可太丟人了,哈哈。”
“哦——,不愧是阿誠!”
似乎那位男生對於籃球非常熱衷,或者,很崇拜曾誠,當曾誠命中投籃后便開始雙眼放光。
“季楓,我們班的。”
曾誠對着林默說道。
“幹嘛和我說這個。你知道,人名的話,我記不住幾分鐘。”
“他旁邊坐着的是季月,他的妹妹。”
“喔……,他們之間交流的方式可一點都不像兄妹。”
“可能是因為他的妹妹只小她幾分鐘的緣故吧。據他說,他們倆是挨個從母親的肚子里逃出來的。”
“逃字用的很精髓。也就是說,他們根本就是同齡人。”
“沒錯。”
“兄妹學習都很好這種事情,還是很少見的吧。”
“是這樣。”曾誠點了點頭,看向遠處的白板,“對於猜測壓軸題這種事情,林默擅長嗎?”
“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我可是一個在規定考試時間裡根本看不到最後一道題目的考生。”
“哈哈。”曾誠輕笑一聲,撐起身子向講台走去,“在我邀請你加入校隊前,你還說自己是個從沒摸過籃球的球盲呢。”
林默不好意思的錯了搓鼻子,“自始至終都是個球盲,和那位名叫季月的同學一樣。”
“小默說的話,似乎一個標點符號都不能相信呢!?”
不知何時祝雪柔已經轉過身子抱着椅背看向了林默,只是當她說完這句話后,便又轉回去了。
第二階段的研討開始了。
所謂壓軸題,不過是老師找到了一種邏輯性極強的方式把想考的知識點都串了起來的題目。既然一張卷子的考點是固定的,只要排除了所有在期末考試前的考試里曾經多次出現過的知識點,那對於壓軸題的預測範圍便可以被壓縮的很小。但即便如此,那也是個範圍。想要單純的押中題還是非常難的,畢竟只有建築師才有築成城堡的圖紙,而身為拆遷大隊的我們,要麼依靠殘暴的方式強行拆掉這座城堡,要麼就盡全力畫出這城堡的圖紙,精細到每一塊磚頭擺放的位置。
林默一邊想着,一邊用兩根指頭輕輕敲着桌面。
“咚咚咚——”
很輕的聲音不易被人察覺,但卻始終迴響在這間教室里。
偶爾感受些人群的氣味,似乎也不錯。
他暗自想到。
“白天的時間變長了,不禁讓人變得更加悠閑了。”
不知他是否是在對身旁的誰說著這些。
“是嗎?”
但唐卉回話了。
“是的。”
林默喝完了已經冷卻了的茶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