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我真相是什么?

我已无意再去探究那真相,初二下半学期的结业典礼结束后,我再没见过祝雨晴与邹择天,他们究竟去了那里、是否欠我一个解释,我当时没机会问,而现在也不想再问。

“以上,就是我与你姐姐之间发生的所有事情。”

在气氛凝重的学习社里,我坐在唐卉与祝雪柔的对面的椅子上,身旁是曾诚。我双手来回搓着手中的蓝色茶杯,视线放在从那见底的茶水里露出的茶叶上面。

和昨晚一样,我的话语让严肃的气氛有所缓和,但面前的三位也和谢梓曦一样陷入了沉默。

“林默……”

曾诚有力的手拍在了我的背上。

“没事,这些事情早晚要说出来。祝雨晴的出现只是一个契机罢了。”

“那……我姐姐说的‘玉祥中学的天才少年’是……”

这是进入这间屋子后,也是自昨天分别后,祝雪柔第一次主动开口说话。

“可能是对我同时拿到市级比赛冠军与年级第一的褒奖。”

还有一半真相我没说出,在初三,这名号便被大家收回去了。我再不是初二那年老师们口中的天才,初三那年我更像是个不被他人理解的堕落的、自暴自弃的少年。

大家对于我成绩的一落千丈与性格变得孤僻的现象大多是用“青春期的躁动”来解释的,至于真相我不会说,老师们也不会说。

“原来那年我在报纸上看到的有关玉祥夺冠的报道中所提到的双子星其一便是你。”

曾诚好像豁然开朗般的说道。

“嗯?”

“那年我们学校也参加了比赛,我是队伍的替补,可惜未能走出小组赛。”

他向我解释道。

“啊……那年啊。”他的话再度把我拽入回忆,我沉默片刻又开口:“参加市级比赛是我经历过的最棒的事情,但没有邹择天的帮助,我们也没法拿到那个冠军。”

“他的去向你知道吗?”

“不清楚,但我猜测现在应该仍在某个学校的球队里打球。”

“小默……,你现在是如何看待我的姐姐的呢?”

祝雪柔抬起了方才微沉的头,令人怜惜的双眼此时正注视着我。

一下子被对方注视,一股凉意窜上我的脊背,我的身子不禁打了个寒颤。

“祝雨晴吗……”

手中握着的杯子的温度正渐渐散去,陶瓷的凉意正逐渐将那温暖取代。

“所谓过去,就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被渐渐遗忘的东西。若说现在祝雨晴对我而言只是一位普通的学姐而已,那绝对是谎言。即便有关她的记忆已经被雨水冲刷的很干净,但当她站在我的面前时,有关我们之间的回忆还是生龙活虎的在我的大脑中演现出来。我的双手甚至还能感受到她第一次碰我时的触感,我需要坦言的是,那触觉我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男人也许可以很快的忘记任何一段除了初恋以外的恋情,祝雨晴是我没能开花结果的初恋,不管她埋在我多深的回忆里,不管我多后悔自己曾喜欢上祝雨晴这件事,只要她出现在我的面前,过去的画面都还看得到。”

我在心里对自己这么说,但嘴上却是另一幅言论:“只是我的学姐而已。”

这回答能否让她满意我不得而知,但一时我也确实想不出更适合的答案。

“林默,我在想——”

“叮——”

曾诚的话被他的手机铃声打断。

“喂?教练。”

“喔,好。我马上过去。”

他挂了电话,站起身,手又拍了拍我的肩膀,随后开口:“我先失陪了,下午放学后可以在班里等等我吗,我有话想和你说。”

“嗯,好。”

听到我的答复,他离开了屋子。

唐卉至今都还没说一句话,她时不时地端起茶杯小啜一口,时不时地看看窗外,春分时节,鸟儿的鸣叫已经开始透过纱窗传进房间里。

我想要开口的动作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开口:“雪柔,我想你不必太过在意这件事。”

祝雪柔双腿并紧,手放在膝上。宽松的校服长裤的裤脚露出她雪白的脚踝。她低着头,轻声呼吸了几下后缓缓开口:

“小默你也许也不知道我和姐姐的关系。”

“我们的关系没有像一般的姐妹之间那么融洽。从幼儿园到小学,我总是拖我姐姐后腿的那一个,不论是做游戏也好,还是做活动,因为我的存在,姐姐总是没法拿到第一名。而事实是,即便不需要别人的帮助,姐姐一个人也可以轻松的获得各个活动的头名。我感觉到自己成为了累赘,初中时便提出和姐姐去不同的学校上学。我的父母没有反对。去了不同的学校以后,姐姐的成绩越来越好,带回家的奖状也越来越多。而我,去了新学校,没了姐姐的帮助以后,不论是学业还是课外活动,都开始变得寸步难行。”

“姐姐是我的目标。是我一直以来都想要超越的人。虽然这愿望看起来越来越难以实现,但我已经为之努力了这么多年,放弃谈何容易。”

“如小默刚才所说的,我不会把此事放在心上。昨天的反应确实是我过激了,我只是感到太惊讶而已。”

“我想小默你也不用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有幼稚园的小孩子才会去计较谁先认识谁这件事,我已经是个高中生了。”

她说完站起身,拍了拍带褶的裤子,看了身旁的唐卉与对面的我后,便推门离去了。

祝雪柔的步子迈的很快,以至于从我身边经过时带起了一阵风。栗色长发下的她的表情较之先前似乎并没有缓和过来,脸上的低落仍然清晰可见。

哐的一声,门被合上了。

坐在我对面的唐卉将茶杯缓缓地放在了桌面上。窗缝中吹进的一股风掀起了她黑色的短发。她伸出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轻叹一口气。

两个人的离去并未缓和这肃重的气氛,空气里弥漫着的严肃似乎更多了。

“这事……说来也不能怪谁。”

唐卉最终还是先开口了,她的语气中掺杂着几分疲惫与无奈。松开了杯子后的她的双手似乎一时也不知放在哪里。

她并没有给我回话的机会便再度开口:“但我想你过去经历的远比你刚才说出来的要多得多,林默不像是一个会被那种事情打败的人。”

她开口果断,似乎对于自己的判断十分自信。

接着,她继续说:“但那回忆想必十分让人感到痛苦,所以我不会追问,也不会猜疑。时间是毒药也是解药。我想雪柔自己会想开的,正如她所说,她已经不是幼稚园的小孩子了。”

她说的话打消了我想对她坦白一切的念头。若是我没记错的话,我很早以前便动了这个想对唐卉说出一切的想法。

“不,这事不能怪她。”

“这事谁都怪不了。”她提起水壶将水杯灌满,又开口:“这是命、是缘,是与上帝相关,无法由人自己决定的事情。”

“空华市有上百万的人口,几十所中学,十所市重点。在那年,数万名的中学生中,偏偏你与祝雨晴相遇。而现如今,在数万名的高中生里,你与祝雨晴的妹妹邂逅。这些事情,用逻辑是解释不清的。”

“……”

“但我想,现在并非没有法子,让祝雪柔的情况缓和过来。”

听到她的话,我抬起头与她注视。

唐卉的眼神很认真,表情也同样严肃。

“这法子听起来幼稚,但我想会有所效果。”

“雪柔被街舞社拒绝这件事我想林默还记得吧?”

“嗯。”

“那是祝雨晴的意思。”

“哎?”

“祝雪柔的姐姐,要在时隔三年与她妹妹再见的时候,让祝雪柔尝尝当年自己因为被拖后腿而失去的事物。”

听到她说的话,我陷入了沉默。我没法确定这件事情的真假,若是没有证据,唐卉现在说的一切都只是猜测。

“这件事,你如何证明是真的?”

“我没法证明这件事的真假,这种事情本身便没有证据。但我说的这些,都是雪柔告诉我的。”

这场对话的结尾,是唐卉与我说的一句话:

“而且雪柔的身上,也有无法启齿和你说的秘密。”

……

春天带来的除了温暖,还有让人感到冰冷的相遇。

下午放了学,我坐在教室里等待着曾诚。和往常一样,下课铃声刚打响,教室里的人便都没了踪影。二级班的学习氛围和一级班相比差距甚大,这已是人尽皆知的事实。

方程武在班门口与不同的女生会面,这也是班里人都默认了的事实。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距离下课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我双腿翘起放在桌子上,头枕在放在后脑勺上的手上,双眼迷离的看着窗外掠过的鸟群,这样的姿势我也保持了二十分钟。

“咚咚——”

终于,曾诚出现在了班门口。他靠在门上,用手轻轻地敲了敲门边。

“在帮班里人改题,抱歉,来晚啦。”

“没有,我正好眯了一阵。”

我起身穿上校服外套,与他一同出了门。

“有什么事吗,突然叫我留下。”

“干嘛用那么警惕的眼神看着我。”他笑着看了我一眼,“走这边,我们先不回家。”

“唔。”

他用身子撞了一下我,把我从原本要回家的路径上撞到了通往操场的大路。

由于入春的缘故,不论是路上还是操场上,学生的身影都多了起来。

我们最终在操场旁的篮球场停下了脚步。

十字明的篮球场和玉祥的一样。高大的铁丝网将塑胶球场封闭,四个15*28的标准场地上此时都被学生占满。青春的活力往往从春天萌发。听着只有篮球被拍到地面时才能发出的久违的闷声,我的手不禁握紧。

曾诚双手插兜,立起了校服的领子,他的半张脸埋在那衣服下,方才嬉笑的表情此时已不见了踪影。

“林默。”

“嗯?”

“你还喜欢打球吗?”

“篮球啊……”听到他说的话,我长叹一口气,望向正在打球的一群人,“不知道,也许不是不爱了,是不敢打了。”

“其实我中午便想说,但忍住了。”他忽然转过头,下颚也从衣领中露出,他的双眼紧紧地注视着我,开口:“我想说……你愿意来十字明的校队试试看吗?”

你愿意来十字明的校队试试看吗?

类似的话,在两年前的那个下午,还是“你愿意加入玉祥的校队吗?”。

“我何德何能。”我用自嘲的语气回答。

“我已经一年多没碰过球了。”

“以你的能力,再捡起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而且,我想让你加入的原因是……”

他很快开口,但却欲言又止。

“原因是?”

“你难道不想报仇吗?”

“报仇?”

“对邹择天。”

“别开玩笑。”我伸出手抓住面前的铁丝网,冰冷的铁丝硌得我生疼。

“那年我没责怪他,现在更不会恨他。即便是当年的不解,在现在看来也变得无所谓了。”

“况且,我现在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除了他的名字,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祝雨晴呢?”

“她怎么了?”

“你现在知道了她在哪,难道你不愿意去——”

“不愿意。”我打断了他。

“如果可以,这件事我想到此为止。”

“我明白了。”他叹了口气,“我只是想帮帮你。”

“这份好意,我十分感谢。但正如我所说的,就到此为止吧。”

我听着耳畔篮球被拍打的声音,微微侧过头。这皮球着地的声音像是一根粗壮的将我捆绑的藤蔓,它将我越缠越紧,使我在那回忆的湖水里越陷越深。最终,我转过身靠在铁丝网上,如果不看着那熟悉的场地,说不定我的内心会好受些。

入春后,太阳西去的时间也变迟了。若是在几周前,远端的天空应已是一片橘红,云朵的末端也会挂上一片乌黑。但现在,那片天还是那么晴朗,太阳虽没再挂那么高,但它的光芒还是照亮了学校的每一个角落。

我闭上眼,细细地去聆听万物的声音。我叹气时,嘴里不会再吐出白色的雾气。

就这样,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哒哒——

这声音仿佛一股骇人的电流从我的耳朵流入,接着蹿遍我的整个身子。篮球声与这股声音合并化为最邪恶的音符将我死死地按进那片湖泊之中。我卯足劲从那片阴冷的湖水中抬起头,窒息的滋味在我大脑里循环回荡不止,我一时懵住不知该做些什么。只好缓缓地睁开眼,看向我的正前方。

是了。正缓缓冲我与曾诚走来的,是我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两人,也是我最不想——即便是多年后的今天——见到的人。

昨日才见过祝雨晴换了一身衣服。既然没有活动,她自然不会穿着昨日的那身白色套裙。她现在与我一样穿着十字明的刻有蓝色条纹的白色校服,十字明的金黄色的校徽被她别在她曲线明显的胸脯之上。她的下半身是十字明的蓝色短裙与长筒棉袜。而最引起我注意的,是那双熟悉的女式皮鞋。

那双她两年前每次去篮球馆都会穿着的棕色皮鞋。“哒哒”的响声,也正是那皮鞋与地面触碰会发出的特有的声音。

而在她的身边……是那位花了一整个学期给我下了一道谜题,却最终也没告诉我答案的,我曾经最好的搭档——邹择天。

他变了。首先让我注意到的是他的发色,不再是原来的棕黄色,而是深蓝色。他头发现在的长度不足以支撑他遮住自己的眼睛,这似乎是他有意而为。他曾经遮住自己的眼睛,是因为不愿让别人猜到他的心思。而现在,他的那双眼睛之中只剩下空洞,不再掺着复杂的情感,剩下是一股无所谓的意味。

他的个子变得更高更壮,我估计他现在比曾诚还要高。个子应该足足有一米八五了,要高出我快一头。

唯一让我还能准确认出他的,是他的五官。除去那双眼睛,其他的部分变化都不大,高高的鼻子,厚厚的嘴唇。不修边幅的胡渣在他的嘴周围化成一个圆,使他看上去更有男人的味道。在他人眼中看起来邋遢的印记在他的身上显得无比契合。

他上身是一件黑色的校服,而下半身是一条白色的运动短裤,熟悉的球鞋穿在脚上。那年我们每次一起去球馆,他都会这么穿。

一股寒意从脚底袭上大脑。我一时不知该思考些什么。邹择天的出现仿佛一根木棍,它轻轻地插在了我的大脑中,将原本该高速运行的齿轮卡住,让其无法再转动哪怕一周。

曾诚也看到了,但他没说话——我猜是因为不知说些什么。仅凭我的脸色,他也该猜得出那是谁。他向我身边靠了靠,我们之间的距离变得很近。从他口中吐出的热气毫无保留的洒在我的脖子处,这温寒交加的滋味一点都不好受。

他们走近了。我确信他们正在向我走来,也确信这二人已经看到了我和曾诚。

祝雨晴慢慢伸出了她的胳膊,轻轻地挽住邹择天。与邹择天的身材相比,祝雨晴的个子显得十分娇小。对于突如其来的接触,邹择天挑了挑眉,接着脸上便再无表情。

这春天一点都不温暖,我将手插在兜中。

终于,他们走到了我的面前,与我相隔两米。

“你好,学弟。”

她的语气很自然,眼睛里也根本没泛起一丝波澜。

“学姐好。好久不见。”

我对二人分别说道。邹择天是否会回应对于我而言无关紧要,即便是分开了两年,我也相信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不爱说话。

“嗯。”

他的答应如我所料。

打过招呼,他们继续迈出了步子从我们的身旁经过。

“看,这就是十字明的球场。”

祝雨晴经过我时,我听到她开口对邹择天说道。

“唔。”

在我与曾诚的注视下,他们走进被铁丝网环绕的球场。他们的步子很慢,邹择天随意地观察着球场上的学生。

“林默……”

“呼——”不知为何,我又长出一口气,“我们走吧。”

曾诚没回答,与我一同迈出了步子。

但我没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

因为我看到了球场上的邹择天。不知何时他的手上多了一颗球。他右手紧紧地攥着那颗黑色的篮球的姿势和两年前的那个下午第一次与他见面时一样。

一阵风从操场的对面的吹过,将他的长发掀起,也吹起了他短裤的裤脚。他看着我,缓缓伸出了左臂。手掌在我面前摊开,接着冲着我四只手指竖起,又放下。

这动作即便是不打篮球的人也看得出是在挑衅。他身旁的球场上的学生都停下看着他,接着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我。

那些人在看着我,祝雨晴在看着我,曾诚也看向了我。

风再度吹过,这回轮到我的刘海被掀起。

他的动作让我想起那些年我们对练时的日子。但……。

“走吧。”

我错开与他对视的视线,微微低头,嘴里嘟囔了一句。

“喂,”曾诚的手抓住了我的胳膊,“真的要走吗?”

我的内心忽然浮上一股怒气,我甩开他的手,开口道:

“不然呢?让我去和他的单挑吗?让我——一个两年没打过球的人?”

“不,就算我打球,我也不会去。”

“对不起。”

在意识到我言语中带有的冒犯后,我很快道了歉。

“等等。”

他又抓住我的胳膊,使我刚迈出的步子停下。

“我可以去帮你打。”

我看向曾诚。他的眼神中充满着无限的单纯与严肃。

可惜他什么都不懂。

我转过身,迫使他松开了手。我看了看他,又看向球场。邹择天还站在那个位置,手里还握着球。

“我知道了。我去。”

我迈开腿,向球场内走去。

再一次踩在塑胶球场上,熟悉的触感从脚底传来。我得承认这场地有一种魔力,它像胶水紧紧地粘住我的脚,让我一旦踩在上边就不愿再离开。但我知道,此番来访,我不是出于对篮球的热爱,只是为了应他人之邀而已。

站在邹择天的面前,我们四目相对。久违的求胜欲从他的眼球中冒出,化一柄柄利刃般立在我的身前。

我将外套的拉链拉开,脱下,又将长裤的裤腿挽起、鞋带系紧。

他看我准备完毕,将攥着球的右手举在我的面前。我从他的手上取下球。

“在开始前,我可以问一句吗?”

他没回话,转身走到了罚球线的位置。

“好吧,不问便是了。”

我站在弧顶,脑中回忆着两年前我握球、突破与投篮的姿势,将球轻轻地放在了腰间。我双手紧握篮球,静静地思考进攻的手段。

我看着半弯着身子、双手伸展开来的邹择天,面前的画面简直与那天一模一样。

“我……算了。”

邹择天的防守姿势与印象里不一样了。他的左脚不再踩得比右脚开,如此一来,我原来惯用的专门对付他的手段也许不会再起作用。他的胳膊也比原来要伸地更展,这可能是因为他臂展变长的缘故。

唯一没变的是他眸子里的那股战意。

“呼——”

我俯身,探出右脚。如此一来,我便必须要先从右侧进攻。

我拍下篮球,同时左脚一蹬一个加速冲向他的右侧,就在他的左脚向侧边迈出的一瞬间我一个刹车将皮球从胯下拍过,一个简单的胯下运球使我的进攻方向发生了改变。我注意到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我没错过这个时机,左手拍着篮球一个健步从他右侧的空挡蹿了过去。

接着,我面前便是空无一人的篮筐。我踩着熟悉的步子,嘴里念叨着先左后右的口诀将身子腾空,准备完成一记简单的左手上篮。

若是在两年前,我的这记进攻可以更快,我可以跳的更高。而我也确信,两年前的邹择天无法追上我,只能瞪大眼睛看着我把皮球放在篮筐中。

但这是两年后的再次相遇,我身子腾在半空,就在准备将篮球砸在篮板上的瞬间,我的身后刮过一阵旋风,邹择天的身子突然划入我的视线,高大的黑色身影一跳有一米高,粗壮有力的手臂用力的抓下那还未能碰在篮板上的篮球。

如此一来,这便是一记令人印象深刻的抓帽。

我们二人是一同落地的。他抓着手里的皮球,几根头发落在他的眼睛前。他用眼睛俯视着我。

我避开了他的视线,拍了拍衣服,转身向曾诚走去。

“如你所见,想要打败邹择天,以我现在的实力,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将衣服递给我,开口:“两年过去你的突破还能这么快,我真不敢想象你夺冠那年你的步子得有多快。”

“那年他的对手里没人可以防住他的左手突破,包括择天。”

祝雨晴开口了,她双手抱胸,瞥了曾诚一眼说道。

“原来如此。”

听到她说的话,我内心的疑惑豁然开朗。

“你感觉如何?”

祝雨晴随即问向已经走到她身边的邹择天。

“嗯……让我感到有些失望。”

他无神的双眼看着我,继续道:“果然如我所言。”

“嗯?”

“这家伙的世界里不只有篮球。也好,这样便没人会阻止我了。”

“既然得到了答案,那我们走吧。”

邹择天听到祝雨晴说的话,把手里的篮球一扔,任由着对方挽着他的手,离去了。

哒哒——。

他们渐行渐远,最终背影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原来如此……是什么意思?”

曾诚靠在我的身边问道。

“祝雨晴说的话。”我瞅了他一眼,迈开步子,他紧跟在我的身后,“两年前,邹择天防不住我的突破。”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这次找你单挑的目的就是看看他现在能否防得住你?”

“没错。只可惜我两年没碰过球,现在的突破别说进步,没有退步便不错了。”

“再见到他,你没什么想问的吗?”

“他不爱说话,问了也没用。”

“你若是心里没有不甘,你刚才也不会露出失望的神色。”

我停下脚,看向他。

“你还记得我之前问你要不要加入校队吗?”

“嗯。”

“邹择天,现在就读于空一中,是作为体育生被破格录取。”

“空华市第一中学是吗?”

“没错。空华市的市重点高中。”

“为何你会知道这个?”

“因为空一中在这届希望杯的参赛名单里。”

“希望杯?”

“对。”他从包中拿出围脖系在脖子上,“空华市的市级比赛,邀请八所在过去一年里的比赛中取得过第一第二名的所有学校。包括私立。”

“也就是说……”

“十字明是去年一个市级杯赛的第二名。而空一中,是杯赛的冠军。”

“那又如何?”

他忽然握住我的肩膀,神情认真地看着我说道:“若是我们可以在那比赛里打败邹择天,我想那时你再问他真相的时候,他不会再拒绝。”

“可能是我多嘴。但我想,那是你的心结,也许解开它会让你好受些。”

“如你所见,”我挣脱开他的手,与他对视,“我现在也很好。”

“既然如此,”他眼神黯淡了下去,落寞的神色随之挂在脸上,但很快又消失,熟悉的笑容再度浮现,“那便是我多嘴了。走吧,去吃饭!”

“嗯……”

我想我不需要得知那真相。

那个夏天,祝雨晴与邹择天掠走的那份真相……,

我需要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