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魯的房間內——
“要喝点什么吗？”
布魯大叔將手中的零件放在了工作台上，轉身在角落的箱堆里尋找起了什麼。
“那個，大叔、我……”
很快一包被黑色油布包著的東西被大叔從箱子堆里找了出來。被包著的東西是一個鐵罐子，布魯大叔吹掉了上面積攢的灰塵，將它打了開來。
乾巴巴的碎茶葉滿滿的裝在裡面，在黃橙橙的工業燈光下呈現出灰呼呼的一片。
布魯大叔用手指攆了點茶葉放進了老舊的鐵杯里，在茶水泡好遞到我手裡后突然問“艾爾你習慣喝黑根茶嗎？”
我搖了搖頭。相比起苦澀的黑根茶①，平淡無味的白開水反倒是能夠令人喜悅。
“啊，我這裡只有這個茶葉了，抱歉吶。”
“沒、沒什麼的……”
“來說說你的事情吧。但提前支付工錢的事情可不許有第二次喔。”
“之、之前是因為母親的原因……”
偷偷瞥了一眼的我發現了布魯大叔臉上的微笑立刻明白了過來，不再解釋著提前索要工錢的事情。轉而說起了本來要說的事情。
“那個、那個……”
“請求大叔把那個機器體借我！”
在用盡全身力氣說出了這句話而感到心裡鬆口氣時，突然反應過來‘誒誒？我究竟在想什麼啊……這不就是光明正大的索要了嗎？笨蛋笨蛋笨蛋笨蛋！應該再說委婉點才對！’
正因為自己突然說出唐突的話而懊惱，害怕大叔責備而想要找些補救措施的時候。
“啊，那個機械體啊，可以送給你。”
“誒？”
“沒什麼大不了的吧，反正是個已經壞掉的機械啦。倒是艾爾，我記得你家裡以前就是修理機械的好手吧？”
“……”
我的父親是個修理工匠，而我們家是下層區修理機械的店。但在父親去世以後……為了替患上疾病的母親治療，花光了所有的積蓄，店也因此倒賣了。
“這麼漂亮的機械體，拿去分解了也是可惜，期待艾爾你能夠修復好喔。”大叔如此說著。繼承了父親一部分手藝的我，誠然會修理一些小玩意兒，但對於連夏夏都沒有辦法修好的機械體……不，是從來沒有見過的機械，我無法回應大叔的期待。
“謝、謝謝大叔！”
深深鞠躬，在快要走到門口的時候大叔突然對我喊著：
“雖然是少女的外觀，但艾爾可不要做一些奇怪的事情喔。”
“才、才不會啦！”臉紅心跳的衝著大叔反駁了一句，我立刻離開了工坊的堆砌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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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層區·西之街道——
真正離開工坊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日暮的黃昏即使是在下層區這樣被悶熱的蒸汽所籠罩的世界也能夠穿透下來，渲染著霧霾般的蒸汽形成了夢幻的場景。
下層區的整體都是由鋼鐵拼湊而成的，無論是房屋還是街道。巨大的轟鳴從天邊的齒輪那裡傳來，預告著時間已經接近晚上了。②
由於蒸汽的存在，在這裡的晝夜溫差十分大。這個時候在冰冷的街道上晃悠的人想來也不會很多。
縮了縮脖子。雖然是這樣想的但我更加用力的抱住懷裡用布包著的盒子。
下層區因為是貧窮人的居住地，治安很差。在上層區活動的衛隊兵雖然領著巡邏和安保的工資，但基本上不會下到下層區來。究其原因是因為這裡的空氣已經腐壞了，到處瀰漫著機油、硫磺以及老舊金屬的氣味，而且大概在他們的眼中，下層區人的性命怎麼能和上層區的老爺們比……
不過最近應該沒有什麼搶匪敢膽大得到在帝國非常時期來搶劫吧。
我加快了前往家中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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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層區·艾爾家——
一路上出乎意料的安寧，我平安的到達了家裡。
“我回來啰。”
打開家門的一瞬間，一個嬌小的身影以頭槌的姿勢撲向了我。
“啊……！”
猝不及防下我被命中，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哥哥，哥哥，有沒有被米米嚇到~？”
撲在我身上，有著一頭黑髮的小女孩，正仰著小臉看著我。
這個小傢伙，是我的妹妹——米璐亞。
被嚇沒有，倒是後腦勺剛剛撞在了金屬製的地板上一陣疼痛。
希望沒有腫包吧……
我摸了摸妹妹的腦袋，用一副被后怕的語氣說道：“哇，剛剛那是米米嗎？哥哥完全被嚇到了呢。”
後者露出了一副笑顏。
“欸嘿嘿~嚇到啦，終於嚇到哥哥啦~”
“米米，先從哥哥身上起來好不好？”被妹妹壓在身上手舞足蹈，雖然很幸福但又很難受！
妹妹的注意很快被掉在一邊的盒子吸引了過去，從我身上爬了下來，跑到盒子邊上，試圖抱起盒子。
理所當然的沒有抱起，畢竟盒子里裝的是一個機械少女。
沒有抱起盒子的妹妹咬著手指，突然擺出一副嘴饞的樣子，“唔……哥哥，那個盒子里裝的是不是好吃的？”
“米米，那個裡面裝的不是好吃的……”
“那是什麼？”
“這個……”啊啊，這個要我怎麼解釋啊！估計說了機械妹妹也不會理解吧。
對於給不出解釋的我，妹妹突然大喊著“媽媽、媽媽~哥哥帶回來一個奇怪的盒子。”跑進了起居室里。
“米米，不要打擾媽媽休息！”
正當我要把從身邊跑過的妹妹捉回來的時候。
“咳、咳咳。是艾爾回來了嗎？”雖然輕柔但是掩藏不住話語里的虛弱。
妹妹跑到了從臥室里走出來的母親身後拉著母親的裙角，“媽媽，哥哥帶回來一個奇怪的盒子。”
“媽媽，怎麼起床了？是米米把你吵醒了嗎？”
母親慈愛的揉了揉正對我做著鬼臉的米米的頭髮，對我搖了搖頭。
“媽媽睡得太多了，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母親突然就開始咳嗽起來，很快因為咳嗽的原因使得臉漲的通紅，蹲在了地上。
“米米，快去把媽媽床頭的藥水拿過來！”我指示著妹妹去拿藥，而自己立刻跑去倒水。
“媽媽，你先喝水！”
看到母親突然咳嗽成這樣，妹妹也慌了。“哥、哥哥，藥……”
接手母親遞過來的杯子，我看到了水裡蕩漾的一絲絲血線。
母親喝過藥之後很快就止住了咳嗽，我扶著母親躺回了床上。
埃爾曼綜合征③，是母親所患病的名字。從買藥的行商那裡聽說了這個病的正式學名，但遺憾的是商人也不知道病症和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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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層區·晚上的艾爾家——
餐桌上並沒有豐盛的晚食。三盤炒油果葉④和三杯子清水，油果葉在下層區的街道角落里隨處可見的食材，也是部分人的主食。
三人圍坐在餐桌邊上品嘗著並不美味的飯食，可是雖然不美味，但每個人的臉上都不自覺的浮現出幸福。
今天可真是奇怪啊。
啊，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和家人在一起的話，無所謂其他的幸福。’嗎？
“艾爾，米米說你帶回來了一個奇怪的盒子？”
正吃著炒油果葉，母親突然問道。
“嗯。”
“可以給媽媽看看嗎？”
在母親的要求下，我把盒子從自己的房間里拿了出來。
母親開始用手摩挲起了盒子的表面，慈愛的表情完全的消失了。
“艾爾，可以打開給媽~媽看看嗎？”
我點了點頭。在手摸到盒子的一刻我忽然想到了盒中的女孩。
赤裸的……赤裸的……赤裸的！這樣的情況下我怎麼可能打開盒子給妹妹和母親看嘛！
在一瞬間考慮到多種因素之後我立刻把手縮了回來。
“艾~~爾、快、一、點、打、開、給、媽、媽、看、看——”
就好像是時間的流動突然變慢了。寂靜中只剩下了母親逐漸變得扭曲起來的面部表情和那刻意拉出長調的古怪聲音。
……
餐桌邊上突然出現了兩坨粉紅色的巨大肉團，取而代之的是母親和妹妹消失在了我的視野里，而在印象中的母親和妹妹的身影逐漸與眼前的兩團肉重合到了一起。
他們是我的親人……
不對！他們才不是我的親人！
沒錯，呵、怪物！能夠形容它們的只有這個詞。
兩團肉用我聽不懂的語言嘰嘰咕咕的交談著，發出很惡心的聲音。
我驚恐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幕，但是兩團肉突然停止了嘰嘰咕咕的交流，轉過頭紛紛看向了我。當然，如果它們有……脖子和眼睛的話，可是這一切的動作也不過是我刻意臆造出來的類人動作。
總而言之！能夠感到到它們確確實實的正在觀察我。
好想逃走……但是做不到、腳……腳站不起來！
黏糊糊的，有一個兒童手臂粗細的肉色觸手從那個較小的肉團中蠕動著朝我伸了過來。
可惡……為什麼偏偏在在這個時候……好惡心！別、別過來！
「人在極度恐懼下會出現憤怒的情緒，從而產生巨大的勇氣」我想現在大概就是這樣的一種情況。
憤怒將心中的恐懼一掃而清，用力從座位上站起，飛快的拍開了那條伸向我的觸手。
哈……（喘氣聲）做到了！
——叮噹噹。
如……（喘息）如、如此不堪的怪物，可以殺得……（喘息）
“嗚……哥、哥哥？”
米、米米？可是那怪物怎麼會發出……
等、等等，那……那不是怪物？！
呈現在眼前的是妹妹委屈的眼神和母親不解的表情。
“哥哥，米米被打的好痛。”
妹妹將抱著的手伸過來給我看，白皙的手背上多出了一道正在消失的手掌印子。
我、我居然把可愛的妹妹當成了惡心的怪物……
“艾爾……”
“抱歉。今天、身體有些不舒服，我先回房間了。”木然的回應著母親的擔憂，我從餐桌逃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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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層區·艾爾的房間——
遮蔽著月亮的厚重雲層不知從何時散開了。
象牙色的月光從天窗里鑽進來，照出了抱著雙腿靠在床沿上的艾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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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的一幕，如果不是妹妹及時叫我……
不敢想象繼續下去會發生的事情。那個時候的我，心裡居然會出現想要殺死眼前兩個至親之人的想法。
把頭埋在雙腿間，我心裡充斥著愧疚和恐懼。
不時，門口忽然響起了母親的聲音。
“艾爾，媽媽可以進來嗎？”
“啊！啊，請稍微等一等。”
我慌亂的從地上站了起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和情緒，然後打開燈去到了門邊。
門開了，穿著圍裙的母親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我悄悄鬆了一口氣，不是怪物真是太好了。
“艾爾……沒事吧？晚餐時候的表現很奇怪喔？”
面對母親憂心忡忡的神色，我展露出了笑臉。“完全沒問題~！那個啊，大概是最近看多了那種小說，加上沒有好好休息所以產生了一些不太妙的幻覺，請媽媽不用擔心。”
“太累的話可要好好休息，媽媽可不想你和那個男人一樣。”
那個男人……說的正是在四年前因為過勞而出現意外去世的父親。大概在母親心裡一直都無法原諒父親那種不負責任的行為吧。
“艾爾，肚子餓嗎？你都沒怎麼吃東西吧？”
我搖了搖頭，“媽媽，那個……米米沒事吧？”
“米米她只是被你的舉動嚇了一跳，當時我們都被你突然站起來和那種氣勢嚇了一跳呢。”
“啊，真是抱歉。”
母親微笑著拍了拍我的頭，“我們是一家人不是嗎？既然艾爾沒什麼事情了那媽媽就不打擾你休息了。”
“嗯，媽媽晚安。”
目送媽媽離開之後，我躺倒在了床上。
說不好真的是太累了所以才……啊啊，也沒可能嘛，工坊那裡的工作也不算很重來著……
如此想著的我突然感覺到喉嚨一陣發癢。
“咳咳咳、咳！”
感冒了嗎……
然而小小的咳嗽並沒有引起我太大的注意。在床上翻來滾去的我想著某些問題，很快便瞥見了被藏在床角陰影處的盒子……
差點把那個給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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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注释：一些无关紧要的小设定
①：【黑根茶】因為產出這種茶葉的茶根是黑色的所以被命名為黑根茶。黑根茶是下層區居民為數不多的奢侈品，以苦盡甘來而聞名，而且製成茶葉后易於保存，不易腐壞。嘗起來的味道大概就是像現代咖啡，純手磨不加糖的那種233。上品黑根茶的茶葉是很完整的，在燈光下呈現的是漂亮的深綠色，且泡出來的顏色是灰褐色。這裡的大概是屬於那種最下品，茶葉的渣滓，但對於下層區人來說也是奢侈的玩意兒。
②：【巨型齒輪組】帶動奇跡建築【天空島】移動的組件之一。一天二十四小時中，每隔三個小時天空島都會在下層區的天空上移動。如同上層區能夠見到的太陽東升西落的景觀一樣，在下層區移動的天空島就是相當於太陽的存在，可以用來大致的估摸時間。
③：【埃爾曼綜合征】由上層區的藥劑大師埃爾曼最先發現并提出的放射細菌性感染病，通過血液傳播，空氣傳播以及體液傳播的途徑感染患者，感染者會被緩慢的破壞呼吸道系統和體內循壞。
④：【油果葉】在下層區的街道角落里隨處可見。稍微富有點的人都不會去吃，因為那個是老鼠的食物。小小的果子味道雖然甘甜，但是蘊含的微量麻醉素會麻痺舌頭。而大串的葉子，味道雖然不太好但因為含有阿瑪亞酸而十分容易讓人產生飽腹的感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