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颊感受到风的触感。茜黛睁开眼,发现自己睡在一块岩石旁,身上被一件由树叶编织而成的垫子盖住。尽管垫子只有薄薄一层,却不可思议无比温暖。

走回棚子,茜黛遇见正在喂马的桐子安。她望向远处,望见一只马状的黑影在雪地上欢腾,马上头隐约坐有一个人。“是医歌吧。”茜黛喃喃自语,她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马跟其它人如此亲密。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喝过冰水,发出命令后,茜黛走向医歌。这一次,换她坐前头执缰绳。“我说,你昨晚对我做了什么啊?”途中,茜黛用旁边桐子安听不见的音量向背后的医歌问。“为什么我会睡在那里?”

“哼、哼,”在后面抱住茜黛的医歌,弯起嘴角故作神秘,“那有什么问题吗?”

“有哇!”

茜黛联想起自己被吻的事。……现在她的嘴里面还痒痒的,残留着那份触感。

“为什么你要对我做这个啊?我们都是……女、女的吧!”

“是这样没错呢——”

医歌故意拖长口气。“也正因为你是女的,所以才好下手啊。”

听见此话,茜黛稍微发怒:“什么意思?!”

“人家的力量,可以通过夺取别人的生命力来补充。——什么生物都行。猫也好狗也好兔子也行!但是,夺取的时候,人家必须要跟所夺取力量之物发生‘连接’,比方说要接触到它的身体。但‘接触身体’夺取的速度比较慢。最好的方式,就是跨过肉体的障碍,进行更直接的连接。这样的话,猫狗动物之类的就不行了——男人也不行!人家不是随便的人,人家也是有自己的尊严呢。”

听懂这番话,公主的脸上浮上红晕。“呀,你的耳朵很热哦——”医歌揪着她耳朵玩。

“要你管!”

茜黛挣脱医歌的戏弄。这时,胯下马跑得更快了。

“所以说,你是在夺取我的性命,来恢复你的力量吗?”

“这么说也没错。不过,人家只是夺取很小的一部分,大概你就只是少几个小时的命而已,怎么,人家一说,你怕啦?”

我怕?茜黛抿住嘴,随后赌气说道:

“百年人生,几个小时的命我才不在乎!”

“殿下!”突然,桐子安朝茜黛大声叫唤。“前面!看前面!”

穿出一片小林子后,茜黛和医歌同时望见雪国边境的上空有一股黑烟。联想起昨天的景象,公主意识到这股黑烟持续了整整一晚。

“怎么回事,”茜黛的语气略带惊愕,“前方雪国的边境,有一个二十万人的城市吧,怎么会……”意识到有不好的事情在前方,她双腿一夹马,让胯下的马更快地跑去了。

黑烟。

黑烟。

黑烟——

血液。

血液。

血液!

进入边境的城后,茜黛倒吸一口凉气。人的尸首杂乱地躺在街道,道路的石缝被凝固了的血液填充。大多数民房被一场火烧得只剩框架和碎石,甚至赌场、换米所等高档地方也难逃一劫。无论茜黛在城市的何处徘徊,都会踩到一些东西,其中有小麦、茶叶……甚至是人的断指。

“发生了什么事……”

公主倚在马上,望着这一副惨状,胸口隐隐作疼。“是北方的狼作祟吗……”但畜生不会放火。熊也不会。“西方的游牧国?”游牧国距离北方太远了。“……还是南方的七小国啊……”南方国家不会跨过一整个雪国来北方犯事吧!

砰!

内城的方向传来异常。

茜黛一行人赶到内城时,看见通往内城的城门上悬挂着一块灰色的布。“你好,”城墙上传来一把声音。茜黛望过去,看见一个身披白长袍,头戴圆高帽的男子。

“终于回来了么,公主,——不,曾经的公主。还是那样子单纯呢,——也不。许久不见,你稍微世故了一点嘛。这趟旅行开心吗?哎唷,我为什么看不见你最亲爱的老待从?”

透过那副贵重的紫金属框眼镜,他淡蓝色的眼眸中,看见了攥着拳头,往上愤愤望去的茜黛。“藤亦秘书长!你为什么在这里?这里发生了什么?!”

“黑色,黑色,黑色,”腾亦喃喃自语,“好漂亮的一对眸子啊——”他望向茜黛的视线让自己对此行为变得更不可自拔。“茜黛‘公主’,为什么你就会如此美丽?你那副纯黑的眼球,又真能看见其它色彩吗?”

“外面的的事情,”强忍着心中的怒气,茜黛吼道:“那些人,——都是你杀的吗!”

腾亦笑了,笑得连他鼻梁上的眼镜都在抖动。“你说,我杀了谁?”

“这个城市的人啊!”

“这个城市?这是谁的城市?”腾亦用轻轻的语调问。似乎他真的不知道。

此刻,公主怒不可遏。

这是谁的城市?

这是——

“我们雪国的城市!”

“但是‘雪国’已经不存在了!这个国家已经不存在了!到现在,这种事情你还看不见吗?我尊贵的‘公主’啊!”秘书长勃然大怒,生气地跺了一下脚。

风突然吹来,把一颗沙带入公主的眼。“不,存在?”公主用手揉眼,同时自问了一声。“怎么可能会不存在……雪国怎么可能会不存在?我,正是这个国家的公主啊!”

把沙粒挤出眼后,公主的眼变得又红又肿。她抬头朝腾亦望,却看见了——

悬挂在城门上的一个头颅。

头颅的正面被火得一团焦。即使如此,从灰色的眉头、稀疏的头发,以及苍老的皮肤这些现象足以证实,上头悬挂着的,一名老人的头颅。

“这是你父亲——那个被你称之为‘老头’的人的脑袋。看见了吧?看见了吧……是我把它砍下来的。是我提着这颗脑袋,把它挂上去的!这个国家已经完蛋了。完蛋啦!公主啊,还不清醒过来吗,雪国,”

此时,刚才被风吹落的那块掩盖头颅的灰布,静静躺落在城墙脚下。

“已经没有啦!”

城墙上的男人甩下白袍,披上紫红色厚重的长袍。

长袍用红钻石作为纽扣,在不同的位置适合地使用紫貂皮、鳄鱼皮和雪豹皮,以金丝和银丝予以缝制。左侧的面上,有一道亮丽的金纹,呈十字朝上下左右四个方向贯通。

他将白帽扔下城墙。此时,旁边一个待从将一顶王冠递过来,另一个待从欲将其接过,但腾亦二话不说率先把王冠拿走,自己往头顶上戴。

“从今天开始,我将是这个国家的王。我没有儿女,因此这个国家不存在公主。茜黛,你作为前一代皇室的成员,我善心大发,不追究你。从现在开始——”

你,

被流放了。

“跟这个国家说再见吧,茜黛啊。这对你来说是多么轻松的一件事啊!不用作为公主,不用接触你讨厌的事情。不会被作为政治筹码。啊,茜黛啊,请你永远保持那份高洁吧!”

仰起头,腾亦瘦削而菱角分明的俊美侧脸正对下方一行人。他淡蓝眼眸透过轻薄的镜片,在窥视少女那恼火、愤恨、不甘、苦痛的样子,内心为此感到满足。

“腾亦大人!”

桐子安从茜黛身后蹿出,神色担忧地对上面的君王道:

“腾亦大人!在下,是你忠心的一名仆从!我可是从冯氏帝国大学出来的一名优秀人才!腾亦大人,我,——在下想回到你身边!”

“是吗。”轻说一声,君王从旁边仆从的手上拿过一铁盒子。

“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篇。”

桐子安急忙连说:“腾亦大人,在下——”

砰——————!

茜黛眨了一下眼。用舌头舔舐一下嘴角,她尝到了腥味。移下目光,她看见前方的桐子安脸色痛苦,倒在自己脚边。

“你离开吧,我不需要你了。作为陪同公主离开城堡,不让她中途有机会回来的这个目的,你已经达到了。”腾亦把四四口径的短火枪放回旁边待从的手上。

“难道,”茜黛脸色大变,“父王给我的任务,……是你一手捏造出来的吗!”

“当然,”君王神情愉悦。他回答:“我深知你和‘那老头’的关系,便仗着秘书长的身份把你调虎离山。当然你也称不上是什么角色。一切仅仅是我为了愚弄‘那老头’而作的戏罢。随便跟你说点什么你也没办法从他身上得到证实,自然,我就是要欺负你这样的人啊。很简单的道理吧?我可爱的公主。”

“你这家伙——!!!”

正当茜黛冲上去,城门突然开了,城内冲出数十名手持着火枪的士兵,同时,外城传来一阵马蹄声,不一会,一百多名身穿钢甲、手握五米长枪的重骑兵现身他们身后的地方。

“‘公主’,我不想杀你,但如果是你自己来找死,那就没有办法了。我身边还有数十名正八品的愿话师。连法术都不会使用,你的愤怒没有价值。”

“茜黛,”医歌把不顾一切冲出去的少女搂住,“冷静点。”接着她朝城墙上道:“喂,那家伙,——那叫端成的家伙,真的被你杀了?”

腾亦眯了眯眼,“你是谁?”

“人家是路过的诗人,”医歌撒谎,“作为一名诗人,能目睹百年一遇的政变,人家可是深感荣幸。但这种事情需要证实吧。万一这是你和那位帝王在联手欺骗这位公主呢?”

“无聊的假设!”腾亦突然变得愤怒。他大吼:“你是在质疑我?哼,我就让你的妄想得到满足!然后破灭。来人,把那把剑拿来,诗人,你就好好地将你的所见所闻传颂于天下吧。”

待从把一把一米多的阔剑递上。“真的吗!”看见这把剑的瞬间,医歌的额头上直冒冷汗。

阔剑的剑鞘有数十道鲨鱼纹。剑柄雕刻着数千道呈八字形的斜纹。“拥有封印神的力量的八鲨剑——是它没错了。”医歌在内心大呼。这是那位帝王唯一的武器。看来,那位帝王确实是被杀了。

“走吧,茜。”医歌牵住茜黛的手,把目光涣散的她往回拉。

“为什么……我要逃?”

“我们没有胜算。”医歌在茜黛的耳边小声道。“不走的话,人家可不管你了。”

“连你……也要离开我吗。”

医歌心头一颤。

“但是人家,”医歌在内心低喃,“——没有救你的义务呀!”

最终,医歌还是把全身无力的茜黛抱上马。这时候,桐子安抱着被打伤的手臂,也回到了马上。

眺望着仓皇离去的茜黛一行人,腾亦接过待从递上的地图。“西方的游牧国我已经拉拢,南方的七小国我也派人谈妥。真让我期待啊,你们究竟能投奔哪里?你们绝望去吧。就让我的子弹夺走你最重要的东西,我所爱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