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著白煙的詭異房間。

剛才沒有看清楚只顧著找芊穗,芊穗卻在進入我的懷中時昏過去了。

安穩的呼吸心跳,外表看起來也沒有什麼傷痕。

「初次見面,李友言,真是出色的男人啊。請放心,芊穗妹妹現在很安全,她只是因為緊繃的身心終於放鬆導致的睡眠,過幾分鐘,或幾個小時就會自然醒過來了。」

「妳又是什麼人?」

後髮垂著一串長長的馬尾,眼前看起來和我差不多年紀的女性有著一頭奇特的白銀髮絲。

「嗯……平時是外表看似清純動人、和藹可靠的專業律師,實際上還會做所謂的催眠按摩,偷偷打聽別人不可告人的祕☆密,欸嘿。不過我這麼說的話你應該更能理解吧,我是詩卉的指導教授——葉梟。然後多虧那個傻女孩,輕輕鬆鬆的就讓我找到另一個傻小孩。」

「妳……利用了小……利用了詩卉嗎?」

「啊,小腐妹對吧?沒關係沒關係,我也知道這個綽號喔,挺可愛呢。」

「妳到底想說什麼?」

坐在椅子上的她伸手致意,確實不能讓芊穗一直維持著向我撲倒的姿勢,我將芊穗的身體抽離懷抱,輕輕移動到椅子上頭,讓她能夠安穩的入睡。

「嗯……我們來談點現實面向的問題吧。友言先生,你打算怎麼進行善後處理呢?在此之前,我先跟你說個好消息好了,沒出什麼差錯的話,芊穗妹妹的戶籍應該過幾天就會恢復了,遺產嘛,老太婆早就啃得只剩幾根碎骨頭,甚至好像還變成了負債的樣子?你們可以直接拋棄無所謂,不會有什麼壞人接近只剩餿水的廚餘桶的。」

「我會接回芊穗,和她一起生活。」

雖然不知道這個女人想幹什麼,至少不像是懷抱敵意的樣子。小腐妹的指導教授啊,多嘴的性格是從她身上學來的嗎?

「呵,接回?友言先生,這可不是認養小貓小狗喔。要養小孩的話,需要經過政府許多正規手續才能讓你們成為能印在身分證件上的家人,雖然檯面下的方法多的是,但我想你應該付不出那邊的手續費吧。順便冒昧問下,友言先生,你現在還是單身嗎?」

「喂,妳從剛剛開始就自顧自的越說越起勁了啊。單身又怎樣?困難又如何?這個世界總不會殘酷到禁止人接受無家可歸的孤兒吧?不管要花多少時間,就算在那之前都無法印在身分證明上頭也無所謂,我不會再放開這雙手了。」

「嘖嘖嘖,友言先生真是死腦筋。倒也不能怪你,男人都是這樣粗線條嘛。聽好了,我國法律雖然同意單人領養兒童,不過那只是擺好看的。實際上想要成功認養的話,必須是夫妻才行,我為什麼知道?呵,我知道的潛規則可多了。」

「總之,我已經知道妳只是個多嘴的八婆,現在的我和妳無話可說。」

我轉過身,不想再和這個嘴巴和水龍頭一樣的女人說話。

既然已經確定了芊穗的安全,接著先去找洗宴吧,還需要他幫忙開車才行。

「友言先生——」

我想要走出房門,眼裡卻看見了白煙,不時何時已經纏繞著我的四周。

然後,意識就像那白煙似的,飄散。

「哎呀,原來你的內心也是喜歡的嘛。看來是我多操心了,那個笨蛋往後就拜託你啦。」

葉梟微微笑著,手邊輕輕撫過李友言的臉頰。

昏睡過去的李友言,後腦正靠在葉梟的膝枕上。

然後,窄小又雲煙繚繞的房間裡,傳來了第四個人的聲音。

「廢話說完了嗎?」

「呃啊,這個明顯散發酸臭味的男人我不喜歡。看來你那邊也結束了,貳神洗宴。」

貳神洗宴知道白煙圈起來的區域是葉梟的領地,他只是站在門外。

如果要靠近的話,他會先毫不猶豫地將點燃起來的白香擊碎,再迅速打開窗戶讓空氣流通。

像李友言那樣毫無防備的進入無疑是和自殘沒兩樣的行為。

「原本站在蘇瑜那邊的妳,這回卻倒戈了啊。」

「你也知道我的信條吧?我只會站在勝利者那邊,誰贏了就幫誰做事。」

「呵,結果是蘇芊佳大獲全勝啊。」

「是啊,母愛真是偉大的力量,我感動得快哭了。」

貳神洗宴聳聳肩。

「少來了,不只是那樣吧。」

葉梟嘴角勾起了微笑。

「當然,那強烈的復仇之心也是相當耀眼呢。」

某天,我曾經在街上和憐傷巧遇,也有可能並不是巧遇。

「對不起。」

她劈頭就是向我低頭道歉,其中包括那天掐脖子的事情。

「我一直認為蘇子莫才是對的,他是個不會和人爭執的好人,也是第一個認同我的人。我只顧著完成他的遺願,卻忽略了仍活著的人、被留下的人,她們內心的傷痛並不是逃避就能解決的問題。什麼都不懂的人……是我啊。」

儘管她說出來的都是自責的言語,臉色看起來還有些憔悴。

「謝謝,謝謝妳曾經保護過芊穗,也感謝妳讓無法上學的芊穗獲得該獲得的知識。」

我心裡湧出的卻都是真心感謝的想法。

我拍拍她低下來的頭頂,也對著她彎腰鞠躬。

自那之後,又經過兩年。

在溫泉鄉之前課長就變成了社長,聽說社長檯面上控制的範圍只是冰山一角,實際上整間公司差不多已經是社長的私有物了。

雖然只是傳言,就算不是謠言也無所謂了。

「在這邊退休感覺不錯啊,反正工作很輕鬆嘛。」

他還是每天都喝著咖啡,只是位置變成了社長室,而我則是接下了貳神洗宴留下的課長位置。

然後每天累得像狗一樣,除了薪水稍微高一點之外和以前好像沒什麼差別。

兩年之後的夏天,窗外傳來熟悉的蟬鳴。

我緩緩開著慢車,在圍牆邊暫時停下。

我轉過身,開口呼喚坐在後方的少女。

「芊穗,到了喔。」

雖然沒有山坡上那座建築那麼氣派,只是普通的雙層構造,隨處可見的平凡屋子。

「房子!」

「對!能放好幾張雙人床的大房子!」

「哇!」

「棒!」

芊穗和我忍不住放聲大叫,畢竟是我們曾經朝思暮想的目標。

那年夏天的約定,直到今年終於實現。

不只是這個約定,還有好多好多未完的夢想,將來都會一一實現吧。

「真是,你們是不是興奮到忘記誰了啊?」

副駕駛座的車門咚的一聲打開。

從那之中走出來的修長美腿,是小腐妹、是柳詩卉。

是和我在去年結婚的妻子。

「妳在吃醋嗎?」

「什、什麼啊!友言先生,你——」

「老婆,在妳眼前的不是先生,是老公啊。」

「老、老……嗚哇啊啊啊,不公平!為什麼你可以那麼自然地說出這種話啊!」

「哎,說不出口的妳才奇怪吧……」

滿月的銀光如薄紗般灑落。

和那一天同樣的月色,不一樣的天空。

「謝謝,爸爸。」

同樣的人們,不一樣的陽台。

「我現在很幸福。」

同樣的笑容,不一樣的心情。

如果那天直接掉頭走人的話,或許之後還是能夠過著很好、很普通的平凡人生。

不知道心儀的女神只是個凡人,不知道她的生命其實並不長久。

繼續渾渾噩噩的偶爾做著不會醒來的美夢。

那樣的生活,不要也罷。

那年夏天,我和九歲的女兒相遇。

和現在的女兒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