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立军团暴动已经持续了两个星期。

还记得最初的那几天,这群叛军的气焰可是嚣张得很,即便面对两倍于己的贵族私军,也都打了好几场漂亮的仗,拿下了几座城镇,直逼罗切尔。

那个时候,私军联军虽然有接近一万的人数,但由于编制太杂,各路贵族也不想好好合作,搞得临时指挥官是换了又换,作战策略也跟着换了又换,根本形成不了战斗力。不过,当临时指挥官换成了罗特的时候,情况便发生了变化。

在所有人眼中,私军联军突然就从一盘散沙变成了一条阴险的毒蛇,掌握了与敌人周旋的节奏,经常出其不意,往往一招制胜。

光是在纳纳比郊外进行的那场会战,叛军一下子就损失了一半人马,这迫使他们放弃了城镇和村庄,逃进了深山老林。可是深山之中也并不安全,好像是算准了叛军会往哪里逃一样,罗特事先已经在山林里布下了一些伏兵。

于是,在短短几天之内,叛军又被消灭了好几百人,还死了三个军团长,之后,剩下的叛军就开始各自逃窜,很难再形成战斗力了。这时,罗特又派出了几队精锐士兵专门追捕一路方向,想要活捉叛军最后的军团长路宝·德金。

路宝·德金原是一名普通的佣兵,他在十年前一手创立的路风军团,因接受平民委托、执行各种高难度任务而闻名于帕尔斯平原。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两个星期以前,一向安定的路风军团竟然暗中联合了其他七个私立军团一起发起了暴动,很快便占领了十几个村庄,还攻下了纳纳比、索夫在内的数个城镇,杀死了很多的贵族。

路宝·德金毫无疑问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佣兵团长,他确实很会打仗,但也只限于小规模的战斗。一旦他遇上了帝国军队出身的以诡谲多变、善用奇兵著称的罗特伯爵,以及凝聚了战斗力、数以万计的贵族私军,很快就吃了败仗。

现在,他只能带着其他七位死去的军团长的遗志,领着最后三百多人朝沙恒逃去,那里有人接应他们,到时候就能乘船前往富尔,暂时远离这块是非之地。只要摆脱追杀到了南边,只要还有人活着,一切就还有希望。

路宝·德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战士们,紧皱着的眉头不觉加深了。

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眼里已经没有了神采,现在只是为了活命才在这山间奔走,实际上他们的内心早已麻木了。不过,等到了沙恒就好了,到了沙恒他们就能重新扬起斗志,就能继续之前的革命,一定可以到的。

路宝·德金如此想着,但他自己也知道再这样下去可不行,必须要想办法让他们振作起来才行。如今前途渺茫,要是连求一线生机的信念都没有的话,他们就很难活着走到沙恒。

于是,路宝·德金停了下来,而他一停,他身后的战士们也跟着停了下来。他转过身来,看着这些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过好觉的战士,心里忍不住泛起了悲凉。

忍住了一闪而过差点放弃的念头,路宝·德金用力地摇了摇头,大声地向这些战士说道:

“兄弟们!再坚持一下吧!我们马上就能翻过这座山了!接下来就是一片平原,那里有几家村庄,其中一个就是安德尔团长的村子,我们去那里的话肯定能吃一顿好的!之后,我们要翻过莫沙地带的山岭,要去沙恒,要去富尔,然后我们要在那里避一避风头,积蓄力量,然后组建一支更为强大的军团!”

路宝·德金再次走动了起来,他边走边同后面的战士说着心里话。

“我知道,大家这几天很辛苦,很累,很怕,我也很怕!可是不到南方去,我们就会死!不到南方去,我们就会永远贴上叛军的标签!不到南方去,我们就会遭到世人的唾骂!”

见战士们还是一副低落的样子,路宝·德金顿了顿,接着再次大声喊道:

“小子们,别他娘的摆出这副表情!别忘了,我们可是起义军!就算现在被打散了,被打残了,我们还是起义军!我们厌恶这个世道!我们不服那群恶心的贵族,不服荒唐的帝国法律!我们平民要自己站起来革命!你们这群臭小子,难道都忘记了吗!?赶紧给我打起精神来!”

也许是路宝·德金的话语起到了作用,那些战士的双眼中再次出现了神采,一股不屈的斗志再次燃烧了起来。他们咬咬牙,运起十二分力气,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见状,路宝·德金只是微微地摇了摇头。

唉,总算让这群小子打起精神来了,但愿他们能活着走到沙恒,但愿我们不要再碰上埋伏的私军了。

可是,这世界总是这样,你怕什么,他就会来什么。

当路宝·德金看到前方不远处藏在林子里的人后,先是眼皮猛地跳了一下,随后立马咬紧牙关做出了反应,抽出了腰间的血色大刀,用力一挥。

“有埋伏!准备战斗!”

藏在林子里的伏兵见路宝·德金已经发现了自己,立即放出了一波箭矢。紧接着,一队全副武装的人马就冲了出来,一场林中混战就这样开始了。

路宝·德金心中苦涩,他没想到埋伏在这里的竟然是罗家私军!

罗家私军的战斗力非常高,之前他们在与私军联军的交锋中也多是被罗家私军给击退的。虽然现在在这深山老林之中,罗家私军的战斗力并不能得到最大的发挥,但若是应付只有三百人的溃兵,还是绰绰有余的。

难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路宝·德金感到了绝望,他不想承认,也不想死在这里,更不想什么都没做成就离开这个世界。

尽管他很清楚,帝国对于镇压暴乱一途早已有了丰富的经验,一定会在一开始就调动精锐力量火速解决的,但他还是选择了武装暴动这一条路。

他原以为北方战事吃紧,南王军和南方国立军团都去了前线,那几个公爵的私军也跟着过去了,帝国在南方的军事力量应该十分薄弱才是。结果没想到他们的反应竟然如此之快,剩下的这些贵族私军竟然会有这么强。

可惜,现在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

不过十多分钟,起义军三百多人死的死、残的残,连路宝·德金也被活捉了,只有不到二十个人冲出重围逃下了山。

唉,希望他们一路平安吧。

路宝·德金默默地为逃走的那些战士祈祷。既然他已经被活捉了,罗家的那位伯爵一定不会在意区区的十几个逃兵,这样一来,他们生还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在被绑上囚车之前,路宝·德金最后看了一眼山下的平原。那十几个逃走的士兵,就是他最后的救赎。

* * *

罗顺下令让商队停在了山脚下,他回头向所有人说道:“前面就是莫沙地带了,先在这里稍作休息吧。”

于是,商队便在此处暂时停留。本来,要是正常赶路的话,大白天是怎么也不可能临时停留的,哪怕是山路也一样。但是莫沙地带有些特殊,商队必须要在山脚之下做好准备,接着还要以最快的速度一口气穿过山林才行。

其实,大家平时所说的莫沙地带指的不过是真正的莫沙地带的外围区域,也就是现在罗家商队面前的这片山岭。真正的莫沙地带在最东边那座山的背面,是一个常年笼罩在黑灰色迷雾之中的神秘地带。

关于莫沙地带,住在这附近的人家还有一个传说。在那个传说中,两千多年前连帝国都还没有建立的时候,突然有一日天生异象,接着便有人看见好几颗巨大的陨星从天而降,而且刚好有一颗就落在了现在称之为莫沙地带的地方,掀起了一阵惊天动地的热浪。

之后,附近村庄里的人很快就赶了过来,他们发现,在莫沙地带的外围凭空多出来了一片山岭。在当时,人们都以为这是神仙下凡,亲自为他们塑了一座山放在这里,因此没有过多地探究。

但是,有一个见证陨星下落的占卜师却非常想要研究那一块落在地上的陨星。他一直往东走,直到看见了一片黑灰色的迷雾,那迷雾附近寸草不生,毫无生气。犹豫了很久,占卜师还是走进了那片迷雾,但他却再也没有走出来。

尽管附近的村民们都认为这是神仙的后花园,普通人只要进去了便不可能再出来了,但是在那位占卜师之后,还是有很多人因为好奇进入了迷雾之中。自然,他们也和之前的那位占卜师一样,再也没有出来过。就这样,几个月以后,便再也没有人敢进入那片迷雾了。

等到帝国建立了之后,这一大片土地便被命名为了莫沙地带。奇怪的是,皇室却下达了一个奇怪的命令,只开放最外围的山岭作为商道,将中心的那片迷雾区域称作禁区,任何人都不允许进入其中。

可是,即便是外围山岭的商道,也是十分邪门。如果过客上山下山不够迅速的话,不管人多人少,最后都会回到出发那一面的山脚下,可能还会随机减少一两件行李甚至是一两个人,但只要准备好了,一鼓作气穿过山岭,便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现在罗顺让商队停在山脚下,便是为了做好准备,因为一会儿他们就要一口气翻过山岭了,就连罗鹰都不得不出来骑马前行。

不过罗鹰倒是对此事不甚在意,他也知道莫沙地带的迷雾传说,但他显然比那些村民的传言要更加接近真相。

他在罗家书房里呆过很长一段时间,对于帝国的一些秘闻辛史可谓是了如指掌,比方说民间传闻里的“帝国建立之后皇室立法划设了禁区”这一点,就是错误的。当年,帝国派了不少人去调查莫沙地带的迷雾,但都有去无回,无奈之下,他们才对附近的村民下了“不要轻易进去”的命令。

还有,这座外围山岭的事情也与书上的记载有很大出入。在真正的传说里,这座山岭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什么邪门的事,只是在一百多年前,这里曾经有两位强大的圣贤法师在这里战斗过,遗留下了一些残缺的护卫法术,因此才会把人给传送出去。

* * *

就在商队稍作停歇的时候,谁都没有发现,在商队后面不到两公里的地方,竟然藏了十几个人。

这十几个人正是之前逃出来的起义军最后的战士。他们从索夫郊外的山林里逃出来了之后,一路狂奔,连夜赶路,所以今天就来到了莫沙地带。他们本想一口气翻过山岭,但却突然发现在山脚下竟然还有一大队人马。

仔细观察后,他们明白了那一大队人马的身份——罗家的家族商队。

不看别的,光是那几面迎风飘扬的烈焰马旗,就让他们恨不得冲上前大杀特杀。

他们对罗家恨之入骨,不知道有多少起义军战士就是死在了烈焰马的蹄下。但他们也不蠢,对方怎么说也有一百多号人,而且光是穿着护甲的就有七八十个,现在就这么过去的话简直就是找死。

看起来他们马上就要上山了,等到了山中,到处都是草和树,战士们再躲在草丛里,从后方偷袭,就容易得手多了。

现在他们只想尽可能多的杀死罗家人,至于前往沙恒,对他们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连军团长都不在了,只剩下十几个小兵又有什么用呢?就算去了南方,他们真的还能东山再起吗?

静静地观望了半个钟头后,战士们见商队开始上山了,便不再隐藏自己。他们全速奔跑,跟在商队也上了山。

此时的罗鹰并不知道,他即将面对心中钦佩的起义军最后十几个死士的惨烈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