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體從高空落到地面是什麼聲音?
是像水泥袋般沉重的鈍響。
“啊——”
刺耳的尖叫響徹黑夜,也讓我稍稍回神。
我探出半身朝樓下看去,看眼癱坐在地上的路人,再看眼那個前一秒還鮮活地在我面前大放厥詞,下一秒身體卻摔爛成一灘肉泥的人,我遲疑了會,選擇退回天台樓梯口,儘可能消除自己來過這的痕迹。
一小時前,我通過萬事屋追查到了當年案件的知情人,被萬事屋的人敲詐了一筆巨款后才得知對方的住處。等到我趕到他家時,那人正準備捲款跑路。對方誤以為我是追債的人,完全不給我開口的機會就一個勁地往外跑。奇怪的是,他並沒有選擇跑到馬路上或者其他,偏偏就選擇了逃往天台這條死路,這讓我費解不已。
“長官?”
實習生清澈的眼直勾勾地盯着我,他與我的距離近到,我都能感受到他的吐息。
“嗯哼。”
我不做痕迹地推開他湊到我面前的臉,假裝毫不在意地看向被警戒線封鎖的現場。
“長官,你剛剛又發獃了對吧?”
“呃咳咳!”
我重咳兩聲,希望他就此結束對話,可他卻不依不饒地又追上來。
“長官長官,是不是因為被我說中了,所以覺得有些害羞?”
這傢伙……
也不知實習生最近是不是腦子燒壞了,還是搭錯哪根筋。以往對我有恭敬有禮,現在卻絲毫不把我當長官看。嘴上左一個長官右一個長官叫得親切,可實際做的事,卻絲毫沒把我當長官對待。
“長官~”
后腰突然挨了他一掌,我怒目回頭,他卻嬉皮笑臉地又迎上來。
“長官~在現場發獃可是不好的,還是說你覺得身體不舒服嗎?需要早退回去休息嗎?”
說著,實習生不安分的手又擅自搭在我的額頭上。
“體溫貌似沒事……”
“夠了!”
我甩開他的手,大步走近屍體墜落處,將實習生甩在身後。聽到實習生被其他人叫去做事的聲音后,便不由地鬆口氣。注意到我和實習生的互動引來不少人的斜視,發現我看向他們時,又都匆匆移開視線。一股煩躁感油然而生,我咬緊牙關隱忍下情緒,不想他人發現我的異常。
向現場的偵查人員詢問相關情況並親自確認死者的面貌無誤后,我心裡的那顆疙瘩卻不減反增。
疑點太多,為什麼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自殺?或者說,他真的是自殺嗎?
我不由的仰頭看向死者死前站在的位置。
護欄和……?
奇怪,是不是少了什麼?
為確認自己的想法,消除那股強烈地違和感,我再次來到天台上。見幾名偵查人員正在仔細地檢查現場的指紋,我便繞開他們湊到死者方才掉下樓的位置。
檢查周遭后,並無察覺到異常。探出腦袋朝樓下看,除了底下多了一群人外也沒過多變化。
等等!
在這一刻,違和感強烈到令人眩暈,我一定是忽略什麼。方才和現在差生的差異究竟是什麼,出現在視線範圍內的卻被我習以為常地忽視的是什麼?
違和感一遍遍沖刷着大腦,我努力回想着見過的畫面,卻始終沒能有頭緒。於是,我便轉身交代一旁正好停下動作的偵查人員。
看了眼他胸前的名牌,記下名字后。我道:“你,等等去檢查下建築外側有無異常。”
“是!”
“以防萬一,你再組織其他人檢查這棟建築附近五百米內,看看有無異常或者掉落物。有的話,第一時間通知我。辛苦了。”
“是!”
任務算是交代下去了,可我還是無法放下心。還是自己親自去附件看看才行。
“長官!”
我停下下樓梯的腳步,就看到實習生滿頭大汗地扶着欄杆猛喘氣。
“長官,我終於找到你了。”
這實習生還真是沒完沒了了。
“我說,實習生你……”
“長官,我有樣東西要給你看!”
這實習生能給我看些什麼?
彷彿猜透我想法般,實習生一改以往的傻笑臉,表情變得嚴肅。
“是長官你想要的。”
!!!
聞言,我立刻警覺起來,再次確認他的眼神不像是在說謊后,他又道。
“請跟我來。”
實習生走在我前頭,身體緊繃的厲害。他似乎一路上都憋着口氣,進入轉角巷子時,他的神色緊繃儼然一副做了壞事的模樣。直到他停下腳步,沒有再前進的打算時,他稍稍輕喘會兒說道。
“就是這了。”
依言,我環顧四周。是個偏僻狹小的巷子,四周堆滿雜物和散發惡臭的垃圾,仰頭向上看去,層層遮雨棚交錯着讓人望不到天。
從現場到這約有十分鐘的腳程,也就是說,這裡距離現場大約有700M。比我預計的500M範圍還要更遠,這實習生究竟發生了什麼。
“長官……”
實習生扯着頗為沙啞的嗓子喊了我聲,他四下張望的同時稍稍吐出舌頭舔了下有些乾裂的唇瓣。當對上我的視線時,他又眼神閃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看他這模樣,我心底大概有了底,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實習生是個藏不住話的人,既然他刻意將我帶到這來,那也就意味着他發現了我和這事有關聯。
“……唔,長官。我能問你件嗎?”
“說。”
“長官你其實……其實在調查孤兒院的那件事吧?”
對此,我沒作聲,而是極力地控制情緒波動,以免實習生讀懂我的眼神。
“這次命案的死者,也是長官你正在追查的那位吧?”他頓了頓,身側的拳頭也緩緩握緊。
“我想長官你大概沒把我放在心上,畢竟我這麼笨總是拖大家的後腿。但是……!”實習生情緒變得激動。“別看我這樣,其實我一直也在調查長官你。趁你不在的時候,偷偷翻閱你桌上的文件,試圖打開你那個總是上鎖的抽屜,在你打電話是也會有意無意地去偷聽……”
……
越是聽他說,我的神經也不由地變得緊繃,悄悄伸進口袋的手也順利摸到了摺疊匕首。
我的事,實習生知道的未免太多了。如果在這人跡罕至的陰暗巷子里解決掉他,也不會有人發現吧?只要偽造成他被歹徒襲擊的樣子就好了。
“……所以,長官你……”
實習生說著說著就突然大步迎上前,拉近我倆的距離。對上他那張愚蠢的臉,我握緊匕首的手已蓄勢待發。
“就讓我來協助你!”
誒?!
身體突然猛地被他緊緊抱住,我下意識地想要抽刀抵上他的脖頸。而他的下一句話,卻讓我不禁揚起眉頭。
“長官,收我做你的小弟吧!”
“長官,孤兒院的案子作為多年來的謎案卻一直沒人願意深究,明白事理的人都知道裡頭牽扯了不少大人物。很多人為了自保都不敢提那事……”
我持有匕首的手轉變方向,改為準備刺向他的後背。
“……但唯獨長官你不辭辛勞,一直一個人默默調查那件案子。還有前幾天,我看你為了查閱相關卷宗連着兩天都沒能回家好好睡一覺,那時我偷懶睡一覺起來就看到長官你認真到不行的側臉。哇啊,長官,我超崇拜你的。所以,拜託了,收我當小弟吧!我也想和長官一起重新調查孤兒院的案子,還那些在大火中慘死的孤兒們一個公道!”
……
該怎麼說呢?
這實習生真的不是腦子有坑嗎?白痴都比他強吧?
我剛剛無形中透露出的殺意,他非但沒能理解,反而自顧自地說了一堆廢話。這和平日里愚蠢又愚笨的他,不是一模一樣嗎?
我悄無聲息地收起匕首,默默推開他,和他保持一定的距離。
“嗯哼。說完了嗎?”
“沒有!關於長官的英勇事迹不屈不撓地精神,我還有一堆要說呢。”
確認白痴無誤了。我重咳幾聲,朝他伸出手。
“東西呢?”
“東西?”他先是一愣,反應過來后,就手忙腳亂地上下摸索着衣褲口袋。
“啊!”他突然拍了下自己的腦袋,小聲嘀咕了幾句,便轉身走到牆壁一側雜物堆前蹲下。
只見他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掀開破舊老化嚴重的遮雨棚布,再移開幾個油漆桶后,露出與其格格不入的銀色箱子一角。
“嘿咻!”
實習生費了些力氣才將箱子完全拿出來,準備將箱子交給我時,表情很是奇怪。
“那個……我不確定長官你能不能聞到,但像這小細節,你完全不用在意,真的!”
前一秒我還奇怪他話裡有話,但下一秒接過箱子后我才理解他的意思。
銀色的箱子上還沾有些許可疑的黃色液體,即便周遭都散發著垃圾的惡臭味也掩蓋不了這箱子上的一股尿騷。雖說我這殘缺的鼻子不是特別靈光,但這味實在是……
我皺眉看了他眼,實習生撓頭傻笑着,催促我不要在意細節快點打開箱子。
依照常年來的直覺,三下兩下破解箱子上的密碼鎖,打開箱子時,裡頭的東西令我驚訝。
哼。
原來東西都藏在這。這下子,那些老傢伙們該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