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浑身疼痛的宋维念一边忍着身上数处伤痛一边打开家中的门锁。

凌晨一点的家依旧是那么的热闹,电视的喧闹声穿过玄关半掩的木门,伴着毫无规律的咀嚼声和时不时传来的喝彩声完全不像是凌晨一点钟该有的样子。

“呦!回来了?”

当他推开客厅房门的时候,大叔正蹲在茶几上面,嘴上挂着吃到一半的卤鸡爪而面前则密着了刚刚喝完的啤酒罐。

“回来了。”

宋维念皱着眉,心疼地看着面前的茶几,如果没记错的话今年不幸牺牲的茶几已经有五个了,如果这个再坏的话……

大叔却显然不管底下茶几的死活,整个身子随着屏幕里足球运动员运动的频率不停的摇晃着自己的身子,无论下面的茶几发出咋样的呻吟但任他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的精神在他的身上充分的体现着。

那个没心没肺的汉子依旧地端着满载啤酒的杯子,白色的啤酒泡挂在他的嘴角而他本人却浑然不觉,整个人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面前电视上的足球比赛。

“不问我为啥回来这么晚吗?”

宋维念一边说着着一边将书包摔到了大叔身后的沙发之上,浑身疲倦的他也跟随着书包栽进软软的沙发之中。

“和哪个妹子去约会了?”

大叔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放下手上的啤酒罐随手抓起躺在茶几上面酒鬼花生扔进自己的嘴中。

“怎么可能?”

宋维念想都不想就回了句,不说别的,这可是魔法师的骄傲啊!

“不需要这么害羞嘛!想想看你也到了这个年纪了嘛!是时候该干这种事情了,像你大叔在这个年龄段的时候已经和妹子滚床单了!”

大叔将杯子狠狠地砸在木质的茶几上面,豪爽的笑声就像是拆迁的现场直播,他转过身拍着他的肩膀眼神带着我懂你的意思看着宋维念的眼睛。

“小声点,妹妹睡觉了吧!”

宋维念狠狠瞪了一向没心没肺地大叔,也不知道大叔是怎么生出那么细心的妹妹!

“没关系啦!没关系。”

大叔还是笑地这么大声,反而转过身变本加厉地为了屏幕之中的球队进球而高声欢呼。

“真是……没办法啊!”

宋维念摇摇头,这个没心没肺地大叔就算不管是地震海啸还是火灾,亦或者世界末日了,这大叔也会举起啤酒为着自己喜欢的球队欢呼的,前提是那时候足球队二十二个人也和他一样的没心没肺。

“那我睡了。”

不想再理大叔的宋维念提起书包转身向他自己的房间走去,今天太累了,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宋维念现在只想将书包狠狠地扔到地上,把自己扔到那张床上。

“啊!”

当宋维念关上房门整个身体扑向床垫的时候,整个身体的骨头便发出抄豆子一般的声音。

舒缓的床垫像是深邃的黑洞一般,将他的灵魂狠狠地狠狠地抽走,他无力抵抗疲惫转换的黑洞,任由灵魂被黑洞逐渐的剥离,剥离,直到最后身体与灵魂的边界越来越分明。

“叮叮叮。”

好像有什么喧嚣的声音在宋维念的头顶之上盘旋着,但是也仅仅是好像,被吞噬的灵魂早已模糊不清。

“叮叮叮。”

那个声音继续在宋维念的头顶上盘旋着,也逐渐清晰着,在恍惚之中似乎感觉到了风拂过他的头顶,对,就是那种从北方刮来的寒风,寒风带着层层的刀光不容分说的席卷着男孩的皮肤。

“叮叮叮。”

更加喧嚣的声音如同雨滴一样的频繁,而那寒风也更加喧嚣,宋维念忍住倦意,疲惫的脖子托起沉重的脑壳,迷离的眼神勉强地睁开。

当那一条细线睁开,黯淡的光带着荒凉的背景色映入宋维念的眼帘。

宋维念的眼前,不再是那熟悉的卧室,面前的书桌被一片干枯的土地所代替,血液代替干枯的河道孕养着同样代替着草木的尸体,狂沙被大风席卷遮蔽天上的太阳。

这……这明明就是炼狱。

宋维念的瞳孔不断放大,惊恐的内心想要卷缩身体躲在这个世界上小小的一角逃避这眼前的一切。

但是身体却如同绑上沉重的大山,过于沉重的阴影困着他的影子,宋维念不断地想要挣扎这无尽的黑暗,但是沉重的锁链那边却在挤压着他的血肉,红色的血浆从他的皮肤涌出,顺着皮肤誓要沾染着这黑色的大山。

没有人能控制任何人的身体,除非是欲望与恐惧。

无法动弹的宋维念看着远方,那也是一座大山,同样的高大,同样的黑暗,也同样的令人恐惧。

“杀了那个人……不,杀掉那个魔头。”

“将木钉钉进那个魔头的心脏,就这样让他在燃烧的十字架上去见撒旦吧!”

“杀了他!”

“杀了他!”

……

无数的声音在宋维念的脑子里面翻腾,就像是无数个小人在你的脑子里面喃喃细语。

他捂着头疼的脑子,但是眼神依旧看着面前的大山。

“要去那里吗?”

不知道为什么宋维念忽然张开嘴说了一句莫名所以的话。

为什么要去那里?

那里寸草不生,满地的尸骸和插在他们身上的短剑就像是劣质的地毯一样不平整的铺在黄沙之上。

但是身体却站了起来,机械地动了起来,看着那座黑色的大山踏过数不清的尸骸,跨过血液组成的黑色河流。

宋维念摇晃在这个人间地狱,身体不跟随着思想而逐渐前行,在这人间地狱不断前行 。

走到了黑色大山之下的宋维念终于停了下来。

他直接摊在了大山下面的石头之上。

冷汗像是暴雨一般地下,挥洒在黑色的石头上。

“真是稀奇,你居然进来了。”

稚嫩的声音从宋维念的身旁传来,他赶紧转头看向身旁。

那是一个男孩,年纪大概和宋维念差不多,一身西装革履,整齐地贴在了男孩的身上,男孩的脸非常的圆润,就像一个稚气未脱的小男孩一样,但是耷拉在肩上的白色头发却使男孩变得无比显眼。

男孩就像是突然出现的一样出现了宋维念的身旁,但是宋维念自己却没有觉得如何的突兀,似乎潜意识就在告他,那个人本就应该待在那里就像是饿了吃饭渴了喝水一样 的道理。

“我们见过吗?”

宋维念犹豫了一下,身子向男孩的反方向小心地移动然后向男孩问道。

“也许吧!”

男孩抱着自己的双腿看着面前的尸山血海,丝毫没有和宋维念一样的慌张,面前的尸山血海就像是老家门前攀爬在老旧红底砖墙上的爬山虎一样的常见。

就这样男孩看着远处的尸山血海而宋维念则看着男孩,久久没有发声。

“你不害怕吗?这个世界?”

“为什么要害怕?”

男孩疑惑地抬起头,疲倦的神色从眼神中一闪而过,但是很快便被自己掩饰在深深地眼神之中,宋维念想再次在男孩的眼神中寻找这一丝疲倦,但却被男孩毫无波动的眼神深深地掩藏。

“你知道吗?人的适应能力是非常强的。”

男孩转过头,平静而深邃的眼眸看向宋维念,没有悲伤,没有激动,仿佛一切都被时间的洪流洗刷地干干净净。

“无论是至高无上的权利,还是无比凄惨的地狱,喜悦,悲伤,兴奋,愤怒,终究会被这时间所洗刷,而到最后无论你手持权利高高地俯仰着世界,还是走在无边黑暗的修罗道……我们都只剩下了孤独。”

“多久?”

宋维念看了看面前,尸体沉浮在血色的河流中,干枯的地面被残肢填满,这是没有希望的世界。

到底要多久才能做到目空这一切?

“很久,很久,久到我自己都数不过来了,有时候我会在地上刻记号来计算时间。”

男孩用手环抱着双膝,眼神无力地看着周围。

“我从山脚刻到山顶,再从山顶刻到山脚。”

男孩说道,语气淡漠着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但是不知名的孤独却从男孩的话中飘出,挤压着我的胸膛。

“爬上来,爬下去,直到刻到我已经数不过来的时候,那时候我才恍然大悟,这没用的啊!无论你怎么刻都不会有人从这里将你救出来啊!不管你是不是把这山刻完亦或者将这个世界划上刻痕,都没有用的啊!你还是站在这个世界上啊!踩着无尽的血液前行,枕着不知名的尸体而眠,作为一个囚犯永远的活下去,永远的孤单下去。”

男孩说完抬起头眯着眼像是在眺望着远方。

而宋维念则无声沉默着,他想开口安慰面前的少年,但是却无从说起,时间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过去,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直到

“拔出来吗?”

男孩打破沉默转过头,眼中不再毫无表情。

“什么?”

“拔出来吗?”

“你在说什么?”

宋维念看着男孩的眼睛,他澄清的眼中炽烈的火焰不断地暴动,那不安的灵魂像是暴虐的魔王。

看着那双眼睛不知为何一股迫及灵魂深处的恶寒深处它冰凉的裂爪狠狠地勒住宋维念的脖子。

“有一天,绝对会有一天,狂风舞上云端用乌云堵住所有的光明,在那一刻你将站在尸山血海上,背后站着你所熟悉的人,那些人带着仇恨的目光像是一只嗜血的野兽站在你的身后拭擦着手上的武器……终于有一天整个世界都会与你背道而驰。”

“你在说什么?对不起?我……我听不懂。”

宋维念盯着男孩的眼睛,藏在男孩里的狂徒肆无忌惮,他高高的伸起手妄想用手上的火把将他和这个世界一并点燃。

宋维念猛地后退一步,眼睛再也不敢看向男孩,宋维念不知道他是在怕什么,是那个男孩眼中的狂徒吗?还是说……是在怕他的眼睛中也跑出那个狂徒将这个世界点燃?

“在那一天这个世界也只有我会站在你这边……。”

男孩站起身,他十分绅士地拍了拍身上的灰,眼睛则像只盯着死死盯着猎物的猛兽而宋维念则慢慢地向后退,直到身体贴到身后的黑山。

“拔出来吗?”

男孩继续问道。

宋维念不知道怎么回答男孩的问题。

“怎么?还没有想好吗?”

男孩的眼睛里,失落表情毫不掩饰。

“没事,总会有一天你会站在我的身前,毕竟我们早已经是一路人了。”

男孩对着宋维念微笑手指着面前的尸山血海。

不知道什么时候尸体已经站了起来,从自己的身体里面拔出那些残破的武器。

那些尸体慢慢地走着,凄惨的叫声从这些尸体的喉咙之中冒出,就像是蒸汽机排气管发出的刺耳声音。

那些尸体们越走越快,身体开始巨大的变化,鳞片和獠牙,深色的骨刺从尸体的皮肤表面刺出。

“瞧一瞧这个世界,那么鲜红,那么压抑,却又是那么的美好。”

男孩癫狂地大笑着,指着那些对着宋维念闪耀着刀光剑芒的尸体们。

“假如有一天,世界阻挡站在我们的面前的话。”

“那就将我拔起来吧!我是你最锋利的剑……我渴望着那一天,我……渴望着一场杀戮。”

正当震惊到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背后黑山传出异样的声音。

宋维念急忙回头看去,在那一瞬间他才明白为什么这黑山毫无草木。

那黑山……居然是由尸体铸成,而现在,成群的尸体被唤醒,同样是带着鳞片獠牙和骨刺,他们点燃着眼中的红色,红光从天而降就像是天马座的流星雨一样。

欢呼,哭泣,尖叫……这是一场妖异的交响曲,这交响曲演奏着分外的血腥。

“救命啊!”

宋维念下意思看向站在面前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少年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把红色和黑色组成的巨剑。

巨剑被困在墓碑之中,黑色的锁链围绕着剑柄,剑柄剧烈地挣扎着,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逃离这石制的坟墓之中。

血色的线路浮在巨剑之上就像是人身上的血脉一样的搏动。

在这一刻,时间似乎已经停止了。

宋维念看着插在墓碑中的巨剑,嘴角微微的颤动。

宋维念他似乎想要喊出一个名字,但是内心深处却像是一个倔小孩一样阻止着他说出那个名字。

而下一秒,宋维念便淹没在了这尸山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