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这是很平常的事情——

  “彻,对不起……但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夕阳将天翼族所栖息的浮岛染成了鲜血般的颜色。站在浮岛的边缘,母亲正带着快要哭出来的表亲抚摸着自己的翅膀,和自己进行最后的道别。

  温暖的手包裹着自己最为纤细敏感的部位。透过抚摸着自己翅膀的那双手,夕空彻能感受到母亲深切的悲伤。

但既然如此悲伤,又为什么必须要分别呢?年幼的夕空彻不能理解。

  “对不起……彻,无论如何,请你忍耐这半年吧,至少半年后……我们还能相见。”

  “……”

  但就算不能理解,彻也能明白,母亲是压抑着屈辱和悲伤对自己说出这番话的。

  没有哪个温柔的父母会愿意将自己年幼的孩子送去陌生的远方。

  有着某种不合理的力量迫使她们分离。

  “吶……妈妈。”

  夕空彻迎上了母亲悲伤的目光。

  “为什么我们要遭遇这样不合理的事情呢?”

  “……”

  一瞬间,母亲吃惊地睁大了双眼,她微微张开了嘴唇嗫嚅着,但始终没有发出声来。沉默少许后,她猛地将夕空彻抱入了怀中。

  “大概……是因为那倾覆着大陆的‘幻想’吧。”

  ‘幻想’——那是她未曾听过的词汇。

  当时,母亲的声音无比得无奈,夕空彻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

  但是,既然是让母亲露出如此悲伤表情的东西,那一定不是什么美好的东西吧。

  那一刻,覆盖着白云的天空之上,年幼的夕空彻站在浮岛的边缘萌生出了一个模糊的愿望。

  ——我想要打破让母亲感到悲伤的‘幻想’。

············`````````````````````````````````````````````````````````````````````````````````````````````````````````````````````````````````````

  流韵站在浮岛的边缘,俯瞰着云海下若影若现的陆地。

  “……”

  云海下朦胧的大陆是天翼族的先祖曾居住过的地方。

  流韵微微扇动翅膀,眼中闪烁着某种不知名的情感。明明是在注视着朦胧的大陆,但她的目光却仿佛停留在了某个遥远的地方。

  透过那双有着琥珀色眸子的双眼,她看到了——

  这片大陆被某个不合理的愿望扭曲了。

  千年之前,瓦列斯汀大陆处于多种族混战的时代,除了人类之外,有许多能够使用魔法的智慧种族,他们的各项素质优于人类,被人类称之为‘幻想种族’。而人类是这个大陆上少有的,无法使用魔法的智慧种族种族,他们位于大陆的底层,饱受战争摧残并为生存而挣扎着。

  位于“幻想种族”顶端的精灵女王厌烦了被战乱所笼罩的大陆。她联合了包括人类在内的几个反战种族组成军队,并凭借精灵族强大的魔法力量以及联合军队强大实力统一了整片大陆。为了防止魔法的滥用再度引发战乱,精灵女王编织了一个覆盖了整个大陆的名为‘幻想’的术式,使幻想种族只有在和人类合作的情况下才能使用魔法。她将魔法交给最弱小的人类管理,而拥有着悠久寿命的自己则在人类身后充当着‘幻想’的监督者。‘幻想’强行压抑住了各个种族之间的矛盾,大陆获得了短暂的和平。

  但十之后,精灵女王在一次‘偶发’的事件中失去了踪迹,她的几名坚定追随者也同时杳无音信,但她所编织的‘幻想’却在这个大陆上残存了下来。失去了制约的人类间接垄断了魔法,他们利用各个幻想种族对于魔法的依赖,制订了多个不平等条约,并渐渐奴役了幻想种族。歧视,偏见,奴役,在‘幻想’的覆盖下,幻想种族不得不忍受着屈辱,遵循着弱小的人类为他们制定的不合理的条约。

  这片大陆被某个不合理的愿望扭曲了。

  名为‘幻想’的美好却又扭曲的愿望。

  大陆的秩序仅仅因为一个人的意愿而发生了改变,最为弱小的人类在‘幻想’的帮助下统治了大陆,奴役了其余更为优秀的种族。而建立了灿烂魔法文明的幻想种族却因为‘幻想’而忘记了使用魔法的方法,只有依靠人类不平等地赐予,才勉强让自身维持在了衰退的边缘。渐渐地,有些幻想种族甚至接受了人类的统治,靠着昔日的荣耀苟且存活。

  何等的悲哀,却又无可奈何。

  因为‘幻想’只是一个女人编制出来的无形的术式,在‘幻想’的覆盖下,幻想种族找不到打破囚笼的方法。

  ‘幻想’的内侧,看似坚不可破。

  “……”

  但是……流韵的双眼能看到‘幻想’些微不同的东西。

  因为她——天翼族的天才流韵,是这片瓦利斯汀大路上唯一一位突破了‘幻想’囚笼的幻想种族。唯有她,能够不依靠人类(御主),独自使用魔法。

  在世人的认知中,流韵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引发了‘心灵洪流’现象,找到了不依靠‘幻想’所作用的‘拉夫罗尔圆阵’也能使用魔法的方法。但唯有流韵自己知道,真正帮助自己突破‘幻想’的实际上是蛰伏在‘阿卡兰蒂’王宫中的某物。

  三年前,自己曾和自己的主人前往人类最大的城市——‘阿卡兰蒂’的王都。那时,自己曾和主人一度走散,并误闯入了阿卡兰蒂的王宫,见到了‘某样东西’。

  “……’

  具体见到的东西已经记不清了,那一天的记忆仿佛被操纵过般被涂上了一层混乱的色彩。但在那之后,流韵成为了第一个可以使用独自魔法的幻想种族。对方的目的,流韵一概不知,但她能隐约感觉到,对方似乎是为自己赋予了某项使命。不如说,自己能‘巧合’地误入戒备森严的王宫,这或许本来就是对方的授意。

  “……”

  对方究竟对自己抱有怎样的期许呢?流韵不清楚。但她一直对使用这股被赋予的力量抱有着深深的犹豫,但这也只到一周前为止。

那一天,看着身为自己挚友,主人,倾慕对象的人悲伤欲绝的模样,流韵已经暗暗下定了一个决心。

  ‘幻想’是不合理的存在。

  仅仅是人类的‘幻想’,但却是幻想种族的噩梦。同时,也是导致主人恋情破碎,让她如此悲伤的元凶。

  既然如此,那么……毁掉吧。

  为了夺回我们曾经的荣耀与自由,为了不让主人再次那样悲伤地落泪。

  毁掉‘幻想’吧。

··························`````````````````````````````````````````````````````````````````````````````````````````````````````````````````````````````````````

  如何才能让死者永存?

  迎着夜风,艾斯特蕾娅站在尖塔的塔顶,俯瞰着脚下的风景。

  脚下的陆地上缠绕着湿漉漉的雾气,放眼望去,这一代没有丝毫的生气。

  这也是自然的,这里是精灵森林与阿卡兰蒂帝国的交界处的一块盆地,因为其特殊的地理环境,极其不适合生物生存。无论是人类还是精灵,都没有在意过这片荒芜的土地。数百年间,唯有精灵女王曾经用特殊材料建造出的尖塔孤独地矗立于此。

  恋人死去后,艾斯特蕾娅尊重了他人的要求,将他安葬在了这里。

  他有着和精灵女王一样天真的幻想。

  身为精灵,却不顾世俗,和身为人类的自己相恋。为了消除人类对幻想种族的偏见,他放弃了富裕的生活,不懈努力地寻找着人类与幻想种族平等共处的方法。

  但自由斗士的道路却充斥着险阻与悲哀,他被人类所厌恶,亦同时被大多数同类所厌恶,最了解他的内心的,却是身为人类的自己。

  最后,他被‘幻想’的拥护者所杀死,倒在了奋斗的道路上。

  “……”

  艾斯特蕾娅注视着恋人坟墓的方向。

一周过去了,恋人死去的悲伤与愤怒已经被刻印在了心中最深处的扉页上。在复仇的漩涡中挣扎过后,如今,艾斯特蕾娅开始思考起了另一个问题。

  如何才能让死者永生?

  “……”

  她回忆着与恋人相处的过往,慢慢地抚摸着自己的身体。她的手指划过被他握过的手,抚摸过的肩膀,最后停留在被亲吻过的唇上。

但直到最后,她也未能和他结为一体,这让艾斯特蕾娅无比的遗憾。

“……”

紧接着,涌入记忆中的是恋人慷慨陈述自己理想的模样。真挚而坚定的眼神,以及扣人心弦的演讲让艾斯特蕾娅回忆起了那时的心动与憧憬。

  大概是在那一刻……他的身影就被烙印在自己心中了吧?

  青涩而甜美的恋情,以及为梦想不懈努力,聚集光华于一身的,自己的恋人。

  眼中的迷惘渐渐淡去了,艾斯特蕾娅的目光变得坚定了起来。

  如何才能让死者永生?艾斯特蕾娅心中产生了一个答案。

  “我不想你这样死去……所以,我想继承你的思想,然后将其实现。”

  如果某一天,人类和幻想种族变得能够平等相处,世界变成了你所期望的那样,那么也就意味着你的思想在这片大陆上永生了吧。

  所以——

  请等等吧,总有一天,我会实现你的梦想,消除人类与幻想种族之间的歧视。

  就在此处——

  不久之后,一所幻术使学院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建立了起来,但和其余幻术使学院不同的是,这所学院秉承‘多种族平等共存’的教学理念。在这所学院中,幻想种族享有和人类学员相同的权利。

  而几年之后,这所学院成为了大陆上最优秀的幻术使学院,并被许多幻想种族誉为‘最后的净土’。

  这所学院的名字叫——‘雾轮之诗’。

  此处,将一切重回数年前的那个夜晚——

  在被幻想倾覆的同一片天空之下,许多人曾在那一天俯瞰风景。

  望着各异的景色,怀着不同的悲伤,不同的梦想在她们的心中萌芽了。

  我们皆活在被“幻想”笼罩的天空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