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世间的勇气都由危险造就,英雄由软弱造就。——霍格•蒙斯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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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洛轩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当他醒来时,发现躺在阳光的温暖怀抱中,暮色的光透着绯红的亮穿过蒙纱的落地窗。

克劳德坐在他的身旁,他没有穿着军服,而是换上了西装,扎着红色领带。

“克劳德哥哥?”

“醒啦?醒了就好。”他俯下身细细看了看楚洛轩的瞳孔,“还好,面色还行,看起来没什么大碍了。”

“我怎么了?”

楚洛轩试着坐起身子,但腹部传来一阵隐痛,并不强烈,却是刚好令人不舒服的程度。

“你不记得前天的事了吗?”克劳德将棉绒的枕头垫在楚洛轩的背后,好让他轻松一些。

“不记得了。”

楚洛轩完全没有印象,就像那天在枢机处的实验室一样,他只能记得眼前出现幻像。

那天,尼克斯大人也是这么问他的。

可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记忆仿佛被人挖空,像是要掩盖什么。

“你在格斗台被人用膝盖击打了十多下,还好特里斯对那具格里芬型甲胄改装了,腹部的装甲比普通机型要厚一点。不然你能不能醒来还是个问题。”克劳德故作轻松地笑了笑,随即转变了口风,“有人要害你,他们不希望西米利安陛下掌控住炼金骑士团。”

“我知道的,走上格斗台我就清楚了。那个骑士的眼神是要杀死我的意思。”

克劳德愣住了,楚洛轩比他早得多地看穿了赌场的阴谋。可他还是选择与对方战斗,像是扑向烈火的飞蛾。

克劳德一阵揪心的痛,他不清楚当时楚洛轩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去战斗的,一定……很无助吧,或许还会恨将他推向格斗台的自己吧。

“你为什么不提醒我呢,那样我当时就可以让你下来,一个副厅长而已,他不敢做得多出格。”

“我总得试试啊,毕竟克劳德哥哥信任我,虽然那具甲胄看起来那么强大,可说不定我能赢呢。他们是冲我来的,克劳德哥哥没必要受到牵连。”

“你是不是傻。”克劳德苦笑着在楚洛轩的脑门上弹了一下,“都说了,你以后就是我弟弟,哪有弟弟被人欺负,哥哥不出头的道理。还好你没事,不然我得内疚一辈子。”

“那个骑士呢?他怎么了?”

“他叫隆,是背后那些大人物派来打压你的人。他被你杀了。”

“我……杀了他?”楚洛轩显得很震惊,“这会连累克劳德哥哥吗?”

“连累我?当然不会。”克劳德愉快地打了个响指,“今早拉斐尔就被卸职了。失去隆,他就是被丢弃的棋子,没人会在这种时候跟他扯上关系。动陛下的人,老东西真的活腻了。”

“隆……是我的对手的名字吗?他也不过是……被人指使的吧。”

楚洛轩的眼睛里流露着悲伤,他杀了隆,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说起来,隆一定是被家族指使的吧,他跟楚洛轩没有仇恨,在这之前他们连彼此的名字都不知道。

一个不知道名字的男孩,在大人们的指使下,死在另一个男孩手里。这样的行为显得那样的没有意义。他们在台上以命相搏,剑光交加,流淌着鲜血,躲在幕后的人喝着名贵的葡萄酒,做着自己的博弈。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他想要伤害你,那他就是你的敌人。骑士不会对敌人仁慈。”

克劳德尽量安慰楚洛轩,他不太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楚洛轩不应该承担太多东西。

法兰克福的背后是一个深渊,一个看不到底的深渊,所有人都沉浸其中,无法挣脱。

拉斐尔是被革职了,可能暗地里会被陛下派出的人刺死在昏暗的街角,可是那些触摸不到的存在,西米利安追查不到,或者说追查到了也无可奈何。

王掌控着权力,却也并非无所不能。

“试试看,你现在能起床吗?你昏迷的时候,尼克斯大人来看过你,给你带来了艾利斯顿大人配置的药剂,说对你的伤势有很大好处。”

楚洛轩站起身,觉得除了疲惫一点,倒也并无大碍。肋骨隐隐传来穿刺的痛,可很快便被一阵温热的感觉包围。这种感觉很奇妙,全身窜动着暖流,像是黄昏照在摇晃藤椅上的阳关,惬意而安详。

“是什么?”楚洛轩询问道。

“海姆达尔,北欧神话中奥丁之子,彩虹桥的守护神。他们用这个名字来命名药剂。”克劳德起身整理西装,将它拉得笔挺,“这是骑士团内部广泛使用的疗伤药,不过艾利斯顿大人给你的应该是特制的,所以你能好这么快。”

穿着那样恐怖的甲胄,使用着这种特效的疗伤药,炼金骑士团的可怕不是没有道理。

楚洛轩穿上克劳德给他带来的服装,那是一件修身的西服,内衬的布料光滑如丝绸,有着金色的边领,看上去价值不菲。

“嗯,看上去就是个帅小伙了。”

帮楚洛轩打理好领带后,克劳德上下扫视,认真地点点头。

“克劳德哥哥,我们是要出门吗?”

楚洛轩注意到克劳德今天似乎特意打扮了一番,胸前揣着一块银色外壳的怀表,身上有着淡淡的蔷薇花香,头发似乎还上了发胶。

“有一个宴会,为了骑士团举行的。”克劳德拉着楚洛轩的手走出门外,笑着示意他跨上门外停着的弗拉米机。

二人飞驰在美因河畔,路边亮着繁星般的白色灯光。

楚洛轩坐在克劳德身后,看着身旁飞快划过的夜景。秋夜的晚风显得寒冷,在灯光的映衬下吹得河面波光粼粼。

车灯闪烁,引擎吼叫着轰鸣。

银白色的车身像是穿梭的闪电,这是一辆两轮的车,整个车体由后轮驱动,车的前端由上部连接的车把控制方向,右手的旋转开关控制着引擎的功率,白色的蒸汽从后方的圆柱状管道喷出,像是激流,蔓延在街道上。

楚洛轩这才知道原来弗拉米机有如此繁多的种类,在这之前他只见过四轮的弗拉米机,像是个方形的盒子。克劳德哥哥的车显得精巧很多,造型也炫酷很多。

整个车身呈现出圆润的流线体,后方有着羽翼状的装饰,在引擎的位置还有菱形的黑色铠甲。

听说还有种数十米长的弗拉米机,因为太重,所以要用专门的铁制轨道。楚洛轩很想见识一下。

“冷吗?”坐在前面驾驶的克劳德问道。

“不冷。”

其实楚洛轩是冷的,风呼呼地吹,楚洛轩脖子上垂下的围巾疯狂地摆动,就像道路两旁那些哗哗作响的树叶那样。

但他不好意思说,克劳德哥哥坐在他前面替他挡了萧瑟的寒风,他应该比楚洛轩更冷才对,可他已经把唯一的围巾给了楚洛轩。

“别骗人了,你体质比我差得多啦,我的后背都能感受到你在抖嘞。”

“没事的,克劳德哥哥,我能撑住。”

“不用硬撑着啦。”克劳德微笑着伸出一只手,将楚洛轩的手塞进自己的衣兜,“抱着我,能好一点。你伤势初愈,注意点身体。”

克劳德的声音显得那么的温柔,真的像是哥哥的所作所为。

“克劳德哥哥,你应该很受女孩子欢迎吧。”

“嗯?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没事。”

楚洛轩微微地笑,双手环绕抱住克劳德,轻轻将头搭在克劳德的后背,感受这难得的温暖。

夜晚的法兰克福看上去钢铁丛立,像是铁的森林。每隔数十米便可以看见圆弧状的穹顶,灯光缠绕住那些灰黑色的梁柱,明灭闪烁,像是夏夜萤光。

平整的暗青色道路宽阔而规整,每个路口都有亮着黄光的交通标识,箭头指向不同的目的地。

在通过下一个路口时,克劳德猛地转动车把,以近乎九十度的角度甩动车身,用一个潇洒的漂移通过路口,白色蒸汽拉成一圈圆弧,车轮在地面上留下清晰的划痕。

克劳德笑得很欢乐,楚洛轩则面无表情,只是将克劳德抱得更紧。

“嘿,没意思,我还以为你会尖叫呢。”克劳德有些失望楚洛轩的反应,“别老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嘛,笑一笑,女孩都喜欢爱笑的男孩,今晚可有不少女孩参加宴会。”

“克劳德哥哥,其实刚刚……我是被吓到了。”楚洛轩不好意思地承认。

“没关系,多适应几次就好。”说着,克劳德又是一个甩身,驶向闹市区。

“我难道要天天坐克劳德哥哥的车吗?”

“不不不,是你自己来开。这辆弗拉米机属于你,是尼克斯大人送给你的礼物。”

楚洛轩想起来,尼克斯大人确实这么说过。可他当时以为这不过是尼克斯大人的玩笑,因为他连自己能否走出实验室都不知道。

“它叫哈加特,属于你的弗拉米机。”

“一辆车……也有名字啊。”

“是啊,机械都该有名字,就像炼金甲胄一样。你呼唤它的名字,机械才会响应你的愿望。”克劳德放松了旋转开关,缓下速度驶向面前的路口,他望着不远处的明亮灯光,瞳孔透亮,“洛轩,现在说可能有点迟,但是,欢迎你加入骑士团,认识你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我也很高兴,克劳德哥哥。”

驶出路口,场景极速转变,眼前是巨大的露天广场,坐落在哥特式高楼的簇拥中,人声鼎沸。

这是宴会的现场,奢靡而华贵。广场的中央摆放着手持烈火剑的炽天使石灰岩雕像,周围是雄伟的罗马式立柱,此刻上面已挂满了华灯。

蔷薇花簇拥着摆放在四周,地面垫上了火红色的地毯,空气中弥漫着香水味。

那些身穿白色盔甲的骑士笔直地站立在入口,不注意看以为是雕塑。

一辆辆弗拉米机被侍从牵引着驶向停车的位置,可是克劳德直接将哈加特停在了墙边,拉着楚洛轩混入人群。

身着红色衣袍头戴高顶帽的宫廷乐队奏响音乐,无数的男男女女各自成对,组成圆环状的阵型。

都是些年轻的男女,男孩英俊,女孩漂亮,闪耀得像是夏夜的星空。

男孩一律黑色的西装,他们风度翩翩,动作优雅,表现得像是贵族准则中提到的,那些衣领里衬着黄金的男人。

女孩一律白色带有蕾丝裙摆的连衣裙,舞动时像是盛开的白莲。她们依偎在身旁男伴的怀里,脚上踏着高跟鞋划着动人的舞步。黑色的男孩在外围守护着内侧旋转的白色女孩。

这些男女若是组成舞蹈团大概能获得绝佳的赞誉,他们或许会被邀请至各国进行巡回演出。

有谁能想到这些面容姣好的男女,是炼金骑士团的一员呢?

他们卸下甲胄的武装后光彩照人,俨然上等贵族的做派。

人群随着音乐跳着宫廷舞蹈,唯有人群中央的楚洛轩跟克劳德站在原地,他们在看着餐桌上的美食。

“想吃就吃吧,这两天你都是靠葡萄糖跟生理盐水撑过来的。虽说宴会上的食物是种摆设,绅士们不会真的靠它们填饱肚子。”说这话时,克劳德自己咽了口口水。

“不,我不饿。我觉得是你自己饿了,克劳德哥哥。”楚洛轩看了克劳德一眼,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眼神变得心照不宣起来。

于是,在众人优雅高贵的舞姿包围中,楚洛轩与克劳德人手一个叉子,撕扯桌子上的烧鸭烤鸡,满嘴是油。

那些年轻的男女们看向楚洛轩表情困惑,诧异这个男孩是谁?他们看向尊敬的副团长大人时满脸的窘迫,纷纷扭过头表示这货到底是谁?

“公主殿下到!”

人群中有人高呼,而后那些影藏在暗处的烟花同时绽放,形成无数巨大的花瓣,照亮天空。

那些绚丽的烟火映照下,一位穿着华贵的女孩款款走来,她身着银色镶有水晶碎片的裙子,头戴银白色的头饰,她的身上挂着成套的黄金首饰,走起路来碰撞出声响。她的身后跟着成列的侍女与女伴,手中捧抱着玫瑰花。

乐队停下了宫廷音乐的演奏,转而进行欢快的迎接曲。

真不愧是神圣罗马帝国的王女,出场的排场也要这么拉风。

这是楚洛轩第二次看见公主殿下,惊讶于对方气质的转变。几天前看到她时,仿佛活泼的邻家小妹,她手里拿着枫叶,像兔子般蹦跳着,清新而自然。而此刻公主的表情冷淡,她伸出纤细如凝脂的手,优雅地同身旁的人打招呼,像是凛冬盛开的蔷薇。

真是个多变的女孩,搞不清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

公主示意乐队继续演奏,宫廷舞曲再次响起。那些男人们绅士地弯下腰,为公主让开一条道路,内心也小小地期盼着能一吻芳泽。

那些女孩也退避到一边,她们自信有着漂亮的脸庞,可在公主面前都有些花容失色。

公主确实是个漂亮的女孩,皮肤白皙得透明,身体的各个部分都完美地相互衬托,像是只应诞生于艺术大师手中的杰作。

公主名为克蒂斯•西米利安,据说她的母亲更加美丽,美得令人窒息,也是唯一能让西米利安陛下挚爱一生的女子。

可是在公主七岁时,倾国倾城的皇后却因病去世,据说那一天天空下着连绵细雨,每一个见识过皇后脸庞的男子都不由得伤心落泪。

那是哀叹时代的美不复人间。

公主殿下在众人惊诧的眼神中,信步来到楚洛轩的面前,伸出右手。

俨然是邀请其一同跳舞的姿态。

全场的目光汇聚,可是作为当事人的楚洛轩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他偏过头思索了一会,随即识趣地小跑离开原地,嘴角带着丝丝坏笑,暴露出半跪着躲在他身后的克劳德。

公主当然不是来找楚洛轩的,他们彼此又不认识。

可是当公主出场后,克劳德哥哥的眼神一下子就不对了。他东张西望,神色尴尬,像是试图躲避什么。要说这俩人之间没什么问题,楚洛轩是怎么都不信的。

他跑向一边,就这么把克劳德哥哥卖了出去,开心得想笑。

“克劳德,你就这么不想见我?”公主的声音宛若银铃。

“不不不不……不是,那那那……那个,对,我弯腰系鞋带,我鞋带开了。”

克劳德的手在鞋面上胡乱地摸索起来。

“是吗……可你穿的是皮靴啊,哪来的鞋带?”公主笑着眯起眼,声音却冷了几度。

“对对对对……对啊,没鞋带!根本就没鞋带嘛!我说我怎么找了半天。哪个混蛋告诉我我鞋带开了?”克劳德把眼神望向周围围观着发笑的人群,脸上满是冷汗。

楚洛轩乐得快疯了,他不清楚克劳德哥哥与公主殿下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他就是很开心。

十七岁男孩的心思似乎都是那么单纯,有一点笑点就可以乐上半天。而在楚洛轩看来,发生在克劳德哥哥身上的事都显得那么的有趣。

他看着克劳德被公主殿下拎着耳朵拖向舞池,龇牙咧嘴。

他们伴随着音乐手牵着手旋转着舞蹈,动作舒缓优雅,直到这一刻,楚洛轩才看出公主殿下那张冷漠高贵的脸就此融化,露出舒心的笑,舞步轻快。

公主殿下笑得很开心,明眸皓齿。一旁的克劳德表情却像是要奔赴战场,甩头的动作异常僵硬,目光透着股狠劲。好像他的身边不是衣着华丽的美少女,而是手持利刃的敌人,克劳德试图用头将敌人撞晕。

他们成了今晚的主角,那些男男女女以他们为中心旋转,楚洛轩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们。

说起来那天公主殿下也是来找克劳德哥哥的吧,可她没找到,因为克劳德哥哥带着自己去地下赌场啦。

这种宫廷舞蹈每过一段时间便会交换舞伴,那些戴着真丝白手套的白裙女生交错旋转着,像是盛开的花,小腿都有着柔美的线条。那些裙摆齐刷刷地从楚洛轩身边略过,空气中弥漫着幽香。

楚洛轩是很开心,可他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他并不会跳那些宫廷舞蹈,那些漂亮女孩似乎也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这里的一切都那么的陌生,唯一熟悉的克劳德哥哥已经被一个威风凛凛的女孩给抢过去啦。

他现在有点窘迫,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他肚子还是有些饿,可他不好意思在这种时刻去餐桌旁吃东西,会给克劳德哥哥丢脸的。

他看到了停在墙角的哈加特,突然有种骑上去离开这的冲动,可他突然想起来自己不会开,他也怕一会克劳德哥哥找不到自己。

似乎曾经有一次,自己也是这样,傻站在人群中不知所措。周围的大人们穿着棉质的素色长袍,彼此鞠躬,而后欢声笑语,那些结着发髻的孩童们聚在一起嬉戏,院子里点着火红色的灯笼。那些红色的灯光照在楚洛轩脸上,却并不显得温暖。

头顶星空璀璨,楚洛轩望着黑夜觉得这庭院中只剩下他自己,空空荡荡的。这时耳边传来歌声,宛若天籁,似乎从很远的地方飘来,莫名令人心安。歌声逐渐接近而后戛然而止,楚洛轩抬起头看见一位少女正好奇地盯着他看。

“你也是一个人吗?”女孩温柔地笑,月光朦胧。

意识突然回到现实,楚洛轩发现他的面前竟然真的站着一位少女。

她穿着黑色的高跟鞋,和周围的那些女孩一样都是素色的白裙。她的身材有些娇小,但是她收紧的小腹与挺起的胸膛倒也让她看起来婀娜多姿。

容貌并不算惊艳的美,但是给人感觉很亲切,就像你在窗台前发呆时,脑海中会浮现出来的那种女孩。

“你好,我叫艾薇拉.帕齐,你也是一个人吗?”女孩开口轻声询问。

“夏利.西米利安。”楚洛轩恭恭敬敬地回答。他记得克劳德哥哥告诉过他,在公共场合要用这个名字。

“西米利安家族的?可你是个东方男孩呀。”

楚洛轩默默看着对方没有回答。他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一点,难道跟对方说,是啊我是东方的男孩,是陛下捡回来的一条小猎犬。

听起来贱贱的。

好在女孩并没有追问下去。

“我也不是这里的人,我的家在教皇国,家族希望我能成为炼金骑士团的一员。”

“那个地方很远吧。”

楚洛轩突然有点同病相怜的感觉,看向女孩的眼神也柔和许多。这样的女孩应该很讨家长喜欢才对,会被捧在手心里小心呵护着,直到她有一天嫁给某位贵族家的公子,成为出入家族宴会的贵妇人。可是艾薇拉却被父母送到这里,穿上甲胄成为一名骑士。

“也还好啦,我是坐船来的,我晕船,昏昏迷迷了好几天,到这里时都没什么感觉。”女孩笑着吐了吐舌头,像是只猫。

“跳舞吗?我舞伴跟别的女孩跳去了,这里就我们两个站在这里很尴尬的。”

“可是我不会。”楚洛轩老老实实地回答。

“可以学呀,我教你,很简单的。”

说着,女孩笑着将手搭在楚洛轩的肩膀上,显得落落大方。

楚洛轩觉得自己面对的似乎是个女版的克劳德,明明几分钟前他们还不认识,现在却像是熟识多年的好友。但他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女孩确实有种奇妙的魅力,能够紧紧抓住你的吸引力。楚洛轩一次都没有跳过这种舞蹈,可是在女孩笑意的眼神指引下,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奔放自如,两人像是配合多年的舞伴,女孩的衣裙飞扬,光影折射。

他们的舞步苍劲有力,伴随着逐渐激昂的音乐,旋转得越来越快。

人群逐渐被他们分开,像是被拨动的河流。

在乐章最为高昂的时候,女孩仰躺在楚洛轩弯下的手臂里,踢着柔美的腿部。

宫廷的舞会渐入尾声,音乐声逐渐低下去,那些男女们相对而立,行上宫廷礼节。

“第一次抱着女孩子吗?”艾薇拉看出楚洛轩的尴尬,嘴角浅浅地笑。

“是的。”楚洛轩将艾薇拉扶起,学着周围那些男孩的样子,弯腰鞠躬。

“那你得多参加这类活动了,在女孩子面前紧张可不行。好啦,我该走啦,副团长大人过来找你了。”

艾薇双手拉着裙摆,屈膝行礼,随即侧过身子,从人群中穿行,像是只灵巧的猫。

楚洛轩目送她的身影离去,握了握手掌,掌心似乎还残留着温度。

是个如风般难以抓住的女孩啊。

克劳德哼哧哼哧地回到楚洛轩身边,满头是汗,像是刚从敌军大本营逃回来的士兵。

“我的天,累死我了都快。”克劳德拉扯自己胸前的领带,气喘吁吁。

“可是克劳德哥哥看上去好像还挺开心的。”

“你哪里看出来我开心了啊。”克劳德一脸奔溃,表情不知是哭是笑。

“我只是觉得克劳德哥哥应该会开心才对。毕竟对方是公主殿下呀。”

“正因为是公主殿下我才开心不起来啊,你不知道这小妮子疯起来有多可怕。”克劳德似乎心有余悸,“第一次认识她的时候,她开着弗拉米机直接往我身上撞,说想知道炼金甲胄是不是像传闻的那样坚固。”

“可是克劳德哥哥,你说这话时嘴角在笑啊。”楚洛轩小声提醒。

克劳德沉默数秒,脸色憋得像是熟透的猪肝,随即他尴尬地挠了挠头,眼神望向一边。

“我也不知道公主是怎么想的……可那都无所谓啦,我可是有未婚妻的人,我可是个专一的男人。”

克劳德表情坚定,但那两句“可是”听起来倒更像是在提醒自己。

“克劳德哥哥有未婚妻?”楚洛轩很是惊诧,这是克劳德哥哥第一次跟他谈起他家里的事。“一定长得很漂亮吧,不漂亮克劳德哥哥怎么会不对公主心动呢。”

“你小子懂什么。我那叫真爱,真爱懂吗?”

“不懂……但也就是说克劳德哥哥的未婚妻没公主殿下漂亮咯……克劳德哥哥你是不是傻。”楚洛轩的表情显得很单纯。

“都跟你说那叫真爱,小孩子别插嘴!”

克劳德被气得吹胡子瞪眼,他搞不明白怎么今晚处处被自己的这个便宜弟弟给摆了一道。

可他随即眼神缓和下来,像是陷入到美好的回忆中去,嘴角的笑容都是甜的。

“她是没有公主漂亮啦,可我喜欢她……那就足够了。她是我家对面的女孩,虽然那时我家保留有贵族封号,可家族已经没落了。她的家境比我好很多,每天都忙着上宫廷礼仪课,夜晚回来便练习钢琴。那时候我就喜欢趴在窗台上,静静地看她练琴,做她唯一的听众。”

原来克劳德哥哥你是痴汉啊,而且唯一的听众什么的……说不定住你楼下的叔叔婶婶们会觉得你的女孩深夜扰民哩。

楚洛轩在心中默默地想。

“直到有一天,我觉得我好像喜欢上她了,我觉得必须跟她搭讪。于是我就起早贪黑去别人家的琴棺打工,求爷爷告奶奶地让别人教我练琴。老板磨不过我,就答应教我一个月,我当时别提多高兴了,觉得终于可以接近她了。”说这话时,克劳德神采奕奕,语气像是个孩子。

楚洛轩心说克劳德哥哥,你有这功夫不如用打工的钱买份礼物送给人家,比什么都强。巧克力就好了嘛,女孩都爱吃甜的。

“老板只让我碰他们店里最旧的琴,怕我把那些新的弄坏了。那架琴被放在杂物间里,表面蒙上厚厚的灰,我花了一下午把它擦得干干净净,觉得它是世上最珍贵的东西。”

可是克劳德哥哥,最珍贵的不该是你的女孩吗,这个故事的结局该不会是你学琴学到走火入魔吧。

“那架琴音色失真得厉害,可我只拥有它,我用尽全力,试图用它弹奏出和女孩相同的曲子。终于那个黄昏,当我弹奏出完整的曲目时,女孩走到我的面前……”克劳德的表情渐渐陶醉了。

“可是克劳德哥哥……”楚洛轩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告诉我这些干嘛,我没问你的情史啊。”

“靠!”克劳德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噎住了,表情十分难看,“我这不是为了让你闭嘴吗,省得你老公主公主的提个没完。”

“哦,那你继续说吧,我听着。”

“不说了,下次有机会再跟你说。”

克劳德仰起头,摆出一副臭屁到极点的表情。

宫廷的乐队再次奏起音乐,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一个身穿火红色皮袍的男子走到人群中央,他走到酒桌前,拿起一杯产自梅多克的葡萄酒,举过胸前。

“晚上好,骑士们。”

男子表情慵懒,站姿却极为挺拔,像是棵挺立的松,他的腰间配有镶金的细身配剑,手上是翡翠色的戒指。

最让人惊异的是他的身份。

西米利安陛下居然亲自来到现场!

出场方式太逊了啊陛下,公主殿下那个小丫头还放了满天空的烟火哩。克劳德咧了咧嘴,在心中默默地想。

这是楚洛轩第一次见到西米利安陛下。

就是他吗?他就是为自己赐姓的男人吗。

他看起来分明没有一丝一毫王的气场,穿着也不显得华丽,他就这么走进人群的中央,微笑着与旁边的人招手。漫不经心得像是偶然经过的路人。

而且,尽管陛下在向面前的骑士举酒敬礼,可那副懒洋洋的表情似乎困得可以,像是得了嗜睡症似的。

这样的男人统治着神圣罗马帝国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克劳德像是看出楚洛轩心中所想。“陛下就是这样,看上去总是无精打采的,让人质疑他作为君王的能力。可若是哪天陛下真的打起了精神,相信我,那一定是帝国的末日。”

“今晚,来到这里的诸位都是帝国的精英,是帝国的骄傲,你们胸前的徽章是你们能在这片大陆获得的最高的荣誉,你们,代表着帝国的未来。”西米利安这时才流露出君王该有的气质,他端起高脚杯,示意全场而后举于嘴边。

“为了神圣罗马帝国。”

那些年轻的男女纷纷举杯回应,将各式昂贵的名酒一饮而尽。

“今晚是你们的狂欢,可我很遗憾,今夜也是你们的践行。”

西米利安放下酒杯,紧了紧身上的皮袍,表情严肃。

“十二长老议会通过了进攻明国的战争议案,你们很快就要整理行装奔赴战场。”

全场鸦雀无声,那些欢笑的表情也突然僵硬住,惊愕猝不及防。可西米利安语气平淡,像是在公布宴会上的菜品——他的手里真的拿了一份桌上的菜单,同时嘴里宣告战争议案的通过。

周围的那些骑士憋着笑,可却又笑不出声。

“战争来了,骑士们,愿神的荣光庇护着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