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从缝隙中偷看并不是个好主意,可按捺不住好奇心的朕还是找了一个角度,并借由那条异常细的缝隙朝外张望。伴随着木门的缓缓推开,朕看到了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而这双鞋的主人则是一个戴着金丝细框眼镜的成年男人。西装革履的他先是拉开了房间一侧的窗帘,再然后,撩起袖口的他从口袋中取出了一本口袋笔记本。在清点了一番后,他也打开了笔记并在上面打了个勾。很显然,他是在数房间里动物的数量。本以为他会就此离开,可将笔记本收回上衣口袋的男人却径直走向了金丝雀。

“怎么今天也没什么精神,是食物的问题吗?”

看了看金丝雀鸟笼的男人确认了其食物盆,很显然,诅咒在身的金丝雀并没食欲。托腮思索了一番后,他还是注满了金丝雀的喝水盆。再然后,百思不得其解的他也只得去照料其他的动物。稍微探出头的朕试着进一步观察那个男人:

竖着大背头的男人十分注重仪表,这从他的衣着上就能看出。异常工整的西装有明显熨烫痕迹,不但如此,他的动作也相对轻缓,贵族做派十足的男人似乎并不习惯用电子产品。这一点从他习惯随身携带笔记本就能看出。在完成对金丝雀的检查后,他也开始逐个观察其他动物的状况。打开宠物笼的他面带微笑,看上去是由衷的喜欢着自己的职业。在替动物进行包扎与检查后,长舒一口气的他也在清洗完双手后退出了房间。待其彻底离开后,朕才离开壁橱,回到了房间的最中央。

“他是个兽医?”

“不完全是,张教授是负责照顾我们的医生。确切的说,应该是个动物学家。”见朕对此并不理解,猫头鹰也接着补充道,“老夫一开始也对其抱有敌意,但如果没他的话,老夫很可能成为一只瘸腿的猫头鹰。”

“听你的口气,好像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

“那是当然,他不但对我们动物很是了解。更是动物保护协会的一员,若不是最近这档事,他大可不必早出晚归。”

凭借微弱的光源,朕确实看到了存在猫头鹰右脚上的绑带。可就在朕继续追问道的时候,朕方才想起不知如何称呼眼前的猫头鹰和金丝雀:

“忘记做自我介绍,朕叫麻将,是援救小队的首领。”

异常得意的挺起胸,再怎么说也只有最为优秀的动物才能成为小队首领。

“失敬,老夫名叫韦德。至于公主的话,老夫认为还是由她自己介绍比较好。”

“你好,麻将先生。”声音略显虚弱的金丝雀朝朕点了点头,随后,她也道出了自己的名字,“我叫妮娜……不过,除此之外,我还有另一个名字。”

“嗯?除了称号外,你还有又名吗?”

扭过头的朕觉得有必要模仿妮娜这种,在名字后加上称谓。麻将皇帝,真是又酷又带感。

“嗯,我的另一个名字叫:莫比.迪克。”

这个听上去怎么都不像是雌性的名字令朕甚为费解,虽说不上耳熟。但总觉得妮娜会如此慎重介绍一定是有其道理。

“麻将先生有什么印象吗?”

假装思考的朕踱了几步,事实上,朕对这名字全无影响。然而为塑造出博学多才的形象,驻足的朕还是用相对委婉的话表达了出来:

“抱歉,朕对这个名字并没什么印象。而且读起来也不像是那种常见的动物名。”

“就像你说的那样,这个名字并不是动物自己取的。相反,这个名字是人类给予的。而他的最初拥有者是一头巨鲸,一头狡猾且凶恶的巨型白鲸。同时,这也是一个被诅咒的名字。”

“所以,现在应该可以告诉朕了吧,你们所谓的诅咒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麻将先生是否有听说过一本名为《白鲸记》的人类小说。”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朕对人类的文学著作向来毫无兴趣。再者,朕也不像塞勒姆那样,从小到大都由人类养大。所以看不懂人类的文字是非常正常的。虽说有一部分懂人类文字的动物确实会翻译其著作并散播,但不喜欢啃书的朕没读过哪怕一本。不过,要是再否认的话,会不会显得朕特别没文化啊……

就在朕踌躇如何回答之际,韦德的补充却替朕解了围:

“总而言之,那是一个有关复仇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分别是白鲸莫比迪克以及船长亚哈。后者曾被前者咬断过一条腿,之后,亚哈船长便对白鲸展开了复仇。当然,复仇的结果不言而喻……”

有关复仇故事的结局,朕总觉得玉石俱焚反而显得俗套。再者,有时间去折磨仇敌,不如想想如何犒劳自己更为实在。

“也是自此之后,继承了亚哈与莫比迪克的两者将永无止境的相互厮杀。”

“也就是说,这其实是一个用来杀死彼此的诅咒?”

“不,诅咒并不为了杀死某一方而存在,相反,诅咒会让我们彼此生不如死。”面对朕的看法,妮娜当即给予了否定,“我之所以既是妮娜又是莫比迪克,是因为在我的体内还残存着一部分先前的记忆。”

“也就是说,你其实是莫比迪克的转世?”

人类中有不少江湖骗子会自称是某某大神转世,朕曾在那家农民家见过这种人,他们通常神神叨叨的,满嘴胡言,但又说不出一个所以然。雷同的说也使得朕对妮娜的身份略有怀疑。不过,与那个江湖骗子不同,妮娜并没描述自己的天赋异禀。相反,她开始描述这个将她永世折磨的诅咒:

“没错。就像那本文学著作说所写的那样,亚哈船长誓死追捕着莫比迪克,并想尽一切手段要将其杀死。正在猎杀我的那个人类也一样,一旦被发现……那他会用尽一切手段将我杀死。我们经历了无数个轮回,有时,我会化身为恐怖的野兽将其撕碎。而在下一个轮回,他可能会成为野兽亦或者怪物,吞下手无缚鸡之力的我。当然,同等且敌对的情况,我们也经历过多次。纵使,我们不去理会这一宿命。我们依旧会被诅咒影响,或许,就在我们的不经意间,我们就会直接或间接的杀死彼此。更糟糕的是……记忆是无法延续,即便这一世的我选择放弃。下一世,我还是会收到诅咒的影响……踏上猎杀亚哈的路。”

妮娜的说法令朕倒吸一口凉气,朕陪叶岚看过不少影视作品。而这些作品都一个通性,那就是会将情感冲突具体甚至夸张化。但这种纯粹到堪比恶作剧的仇恨却是朕从未见过的。无论他们如何努力抵抗,继承了莫比迪克和亚哈的两者都将厮杀。这种无可奈何的宿命除了令朕倍感唏嘘外,还带给了朕一种说不出的惋惜与忧伤。

“换句话说,麻将先生……只要我们同时存活,那么对彼此来说都是威胁。这是我们所无法控制的,更无法预测的。”

“那这诅咒没任何的破解之法吗?”

“就我所知,杀死对方反而是最为稳妥的破解方式。倘若被杀转生的话,一次往往需要二十到三十年的时间。也就是说……只要保证能每隔一段时间就杀死对方一次,那就能保证自身的安危。”

“可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长久之计!”炸了毛的朕一语道破了妮娜的感想,“要是这样的话,你们不永远活下相互厮杀的阴影下了嘛?。”

“是啊,而这也是让我倍感烦恼的。此次轮回的我是一只金丝雀,而相比人类,金丝雀的寿命要短得多。倘若他不能杀死我的话,在我寿终正寝后,我就有可能转生成为其他的生物。到时候……情况可能又会有所变化。即使是现在,莫比迪克还会时不时的灌注这种念头给我。”

从妮娜的话中不难听出,每一次的转生都是不可控的。或许此世的她还是一只性格温顺的金丝雀,但下一世,她便会成为为冷血杀手。

“他之所以会开始暗杀那些高智能的大型动物,我想应该也是意识到了我的存在吧。”

说罢,妮娜便略显忧伤的垂下了脑袋:

“对不起,其实说这些也没什么用。我想用不了多久,亚哈便会找到我……”

朕本想开口询问“如果真是如此,那你会怎么做”,然而妮娜的表情却早已表露了她的看法。很显然,她会认命。身为金丝雀的她固然无法与身为人类的亚哈抗衡。再者,这一世的她也并不凶恶。倘若亚哈真的找到她,我想妮娜多半会认命。

“所以说,你想要朕做什么?”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可以将这事告诉大家。毕竟,这城市里有不少动物都是因我而死的……”

“这样就可以了吗?”

打断别人说话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合格绅士该做的,然而妮娜的说法却让朕忍无可忍。朕非常清楚,继续追问的话,一定会道歉并由衷表达出自己的歉意。然而这种歉意却是毫无作用的。朕不认为现在道歉有任何意义,更不觉得就此放弃是她该做的:

“要是你认命的话,因此被射杀的动物算什么?我们冒险前来又是为了什么?既然你有这份觉悟的话,又为何要发出那些求救信号呢?”

无视韦德投来的警告目光,朝妮娜走去的朕已做好了与所有动物打一架的觉悟。即便朕是个和平主义者,但要真打起来的话,那朕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抱歉……那时的我可能还没做好准备。”

就在朕打算追问有关求救信息的时候,位于一旁的韦德却皱起了眉头。从其表情不难看出,妮娜其实是秘密向外求救的。

“朕才不要你的道歉,朕想知道的是你为何要反悔?”

朕能明显感觉到妮娜的恐惧,然而又因为某种原因,她必须故作镇定。不明白此般矛盾行为的朕打算进一步追问,可突然展开翅膀的韦德却替妮娜做了掩护:

“老夫觉得时间也不早了,要不今天就到这吧。”转移得异常生硬的话题反而令朕不知如何开口,很快,韦德就进一步的逐客道,“张教授晚上会锁住这里的门窗,到时候,你就真的出不去了,麻将先生。”

“唔……”

继续僵持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想到这的朕又一次听到了道基的叫喊。不由得从房间的通风窗钻出,而在离开前,朕也留下一句话:

“朕还会回来的。”

就这样,带着不甘、疑惑甚至是愤怒,这次的探查也以失败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