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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是糟糕……”

二月十八日的早晨,没有任何事情打扰而自己醒过来的一辉,茫然地望着天花板喃喃低语。

这已经是第几次如此亲热地迎接早晨了呢?栞搬到这个死气沉沉的住处,已经超过了一个月。这么想的话啊,一辉也已经有这么久的时间比闹钟起床还要更早了。身心都完全习惯了在这个房间以这个模式醒来,现在甚至还有仿佛在妈妈怀里的安心感。

但是,今天早上的情况有些不一样。因为虽然脑袋是非常清醒的,但眼睛连一丝缝隙都撑不开,总觉得身体内充满了不舒服的感觉。

真要说的话,强烈的痛楚或者是被重物压迫到呼吸困难,这些都可以从正面迎击然后突破,反而比较好处理。

“啊啊——”

一辉仿佛转换心情一样,一边发出低沉的声音一边起身,盘腿坐在床上。

感觉到身体不适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一辉还在意昨天莫名生气的事情。

与大家一起开玩笑,购买便当时又被千夏不停安慰,原本想要就这样赶走所有的烦躁,但看起来似乎不是一个晚上就能够轻易地忘掉。

自己想要依靠快乐的记忆来覆盖难受的心理感觉,结果,另一边想着非得赶快继续下去的情绪却一次次无可奈何地刺痛着全身。

一点办法也没有……

“不太妙的感觉……自己明明不是这样子的。”

一辉忍不住打了个呵欠,然后伸手拿起了枕头边的手机。

数字时钟显示的是三点钟。

“真该死,这不还是半夜吗……”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虽然想要回去再好好睡一个美好的回笼觉,但是心神不宁的感觉一直挥之不去,应该是不可能再轻松地遁逃到梦里的世界去了。

“唉……”

一辉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再度缓缓吐出来,重新大字躺回了床上。

这绝对不是奈绪那个外星人惹下的麻烦,自己早就完全免疫了来自于她的任何攻击。一辉非常清楚这一点,可就是因为比任何人都清楚,才觉得更加烦躁。完全找不到一点根据,发现不了起源地,很突兀地就在自己的心里生根发芽,又瞬间成长为参天大树,自己就只能任凭这种越来越成熟坚实的不舒服感持续折磨自己。不想要束手就擒,但是现在却一点办法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的一辉,再次吐出了一声苦闷的叹气声。

一辉卧室的房门半开着,大概是睡觉前忘记关上了吧,外面微弱的灯光越过缝隙钻了进来。

这是栞房间里的灯光,这个时间会亮灯的只有栞的房间。自从发生了栞在房间里失声大哭的事件之后,一辉就没有关闭过栞房间里的电灯。之后再也没有发生过类似的情况,大概栞只是单纯的怕黑吧。不过话说回来,一辉可是清楚地记得帮栞把房门关好了,为什么还会有灯光透过来呢?

一辉又从床上爬了起来,迈着一点声音也没有的脚步打开门,走到了外面。不知什么原因,栞的房门大开着,大概是去厕所回来的时候忘记关上了吧。栞正躺在床上呼呼睡着,脸上微微带着甜甜的笑容,看起来睡得很好。

记得栞最早到这里的时候,每一晚都像是做着噩梦,紧紧皱着眉头入睡直到天亮醒来。究竟是什么时候栞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呢?一辉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可真是失职透顶了。不过他自己却不在意,反而不明所以地在脸上挂着一抹微笑,应该是认为栞的变化多亏了自己,因此享受到了非常饱足的满足感吧。

一辉轻轻地把门关好,随后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躺在床上,望着夜空中稀稀落落的星星,一辉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懒腰。不知为什么,看了一眼栞之后,整个人都变得放松了,很微妙的感觉,难道栞才是自己的救星吗?哈哈,这怎么可能,自己也想的太理所当然了吧!怎么可能会有所谓的救星来救赎自己呢,真是白痴!

这么胡思乱想着,两只眼睛却逐渐变得沉重起来,不知不觉中,一辉已经进入了睡梦。

房间里变得格外安静,只能隐约听到一辉缓慢却富有节奏的呼吸声。没过多久,一辉开始在床上偶尔翻滚几下,脸上也紧皱起眉头,看来睡得并不轻松。

“救我……”

有什么声音钻到了正在熟睡的一辉耳朵里。

“救救我……”

“求你救救我……”

“一辉,救我……”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一辉瞬间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天空是白色的,地面也是白色的,除了白色,这片空间里什么也没有。啪嗒一声向前迈出一步,回荡的脚步声很久很久都没有停下。每迈出一步,新出现的回音就会和之前的所有回音相互交织到一起,听起来感觉越来越混乱,同时耳朵也开始逐渐变得难以负担。即使这样,他仍旧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往前走着。一辉不知道为什么非要这么做不可,他停不下脚步,他有种感觉,一旦在这里停下来,就一定会再次失去什么东西,所以他也不能停下。

不知走了多长的时间,在一辉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两根并列排列相隔大约十米以上的高耸石柱,石柱上画满了各种各样的妖怪,并且两根石柱用手臂粗的铁链相互连接,在被捆绑住的地方有明显的裂痕,两根石柱中间靠上的位置,铁链交错最密集,隐约能看到上面捆绑着什么,同时还有不知名的液体顺着铁链滴落在地上。

茫然无知的一辉向前靠近,抬起头凝望着上面,紧接着倒退了几步,发出了“啊啊——”的惨叫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他看到了——一个穿着浅蓝色连衣裙的银发少女。

少女被铁链捆绑在半空中,那些滴落下来的液体就是她的鲜血。鲜血从她被过度紧勒而形成的无数溃烂伤口中汨汨流出,然后顺着铁链滑落在地上,形成一片像是水洼一样的深红色血迹。

少女好像听到了他的声音,缓缓睁开了眼睛。接着,少女笑了,笑容就像是向日葵一般。但是她的眼神中却充满了疲倦,就连声音也像是迟暮之人临别的呢喃。

“一辉……你来了……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救救……我……”

一辉重新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了少女的下面。

“你认识我?那你是谁?”

一辉仰望着少女,内心非常确信自己并不认识这个少女,但是他的心脏从见到这个人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一直在不停地绞痛着。

“我是……”

脸色苍白的少女刚开口的瞬间,一辉突然感受到一阵像是心脏爆炸掉的痛苦,呼吸也都停止了。眼前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然后,他醒了。

呼呼地喘着粗气,脸上也全是汗水,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逃亡而对未来的日子无望一样,一辉呆呆地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还能清晰地感觉到残留在身上的窒息感,还以为自己差点就死掉了。难道那是梦吗?梦也会有这样真实的感觉吗?

他费尽心思地思考着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没有注意栞走进了房间里。感觉到背部传来一阵阵温和的抚摸之后,他才回过神来。

“啊、吓死我了,原来是栞啊!”

栞没有回答,但眼睛里却流露出了担心的感情,大概在一辉醒来的时候就过来了吧,一直抚摸着一辉的手也没有停下来,好像还在安慰一辉。

“谢谢你哦,栞,我没事了。”

对栞咧嘴一笑,一辉从床上爬了起来,顺便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时间是早上七点十五分。

还好,不算太晚。

让栞转过身后,一辉迅速换好了衣服,然后带着栞下到了一楼。和栞一起在洗手间洗漱完毕之后,一辉开始着手准备早餐。

当然,早餐全部都是提前准备好的,只要稍微加热之后就可以享用。

吃过早饭后半个小时,玄关处紧闭的大门突然由外侧以惊人的气势被打了开来。今天也带着高昂的情绪闯入房间里的,正是以奈绪为首的作案团伙。

像往常一样,令一辉感觉到头痛的混乱又充满激情的外出活动又开始了。

不过这一次,一辉的反抗情绪衰弱了很多,老老实实地听从着奈绪的部署。因为一辉的心里还介意昨天的事情,而早上又梦到了那样一个毫无头绪却又让自己感到肉体痛苦的梦,无论是哪一个,一辉都想尽快摆脱掉。

可是,命运这个东西就是喜欢捉弄人。

在那天之后,一辉就像是被鬼附身一样,每天晚上都会从头重复那一个梦境,就算他催眠自己、甚至吃下一点安眠药都毫无用处,反而一天比一天看起来更加憔悴。

半个月后的三月二日,时间是傍晚,一辉坐在书房里,书桌上什么也么有,只有一个薄荷绿色的香包,他正把眼睛瞪得圆溜溜地盯着这个香包。

据一辉所知,他开始梦到那个梦境的时候正是遇到这个香包所谓的主人之后,所以他对这个东西一直耿耿于怀,难不成是因为那个少年和这个小小的香包自己才会梦到那些吗?虽然一辉觉得自己这个想法简直荒诞不可理喻,但他还是控制不住这么想。连续半个月都是同一个梦,并且每次都在同一个地方醒过来,这样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用巧合这两个字来形容吧?如果真有这样的巧合,那才是真有鬼了呢!

“既然这样,不如就打开看看吧……”

不应该擅自乱动别人的东西,但是现在是非常时刻,如果搞不明白的话一辉一定会发狂疯掉的!

这样说服自己之后,他轻轻松开了紧拉住袋口的细绳,结果里面果然什么也没有。接着,他又把香包由里向外翻了过来,但还是什么也没发现,就连一个字也没有找到。

根本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东西!

垂头丧气的一辉一下子把香包扔到了一边,整个人都显得失魂落魄。

他就这样趴在书桌上,不知不觉中,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