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得知自己获得重获新生时,我的内心毫无波澜,身为机器人的自己在获得重生的同时也失去了生前人类的所有感情,对周围任何事物都提不起关注兴趣,只知道眼前的任务等着自己去做,每天都在紧凑地为革命的事情忙碌着、战斗着。
革命结束了,我的使命也就结束了。但我的生命并没有走向完结,还得继续走下去才行,哪怕不再成为人类也好。
关于影森残存的记忆,我最初不知道该如何去接受,总觉得它们时不时出现在大脑干扰着战斗,虽然有一段时间想要完全抹去过去的记忆,但副手黎塞留却坚持让我不要这么做。她是第一位出现在重生的我身边的舰娘。在人类的心理学上来说,我对她的所有感情来源于感谢。
就是这样的我,连生存意义都不明白的我,无论做什么事都缺乏兴趣的我,每天都在毫无意义地生活着。认为只要和大多数人一样活下去也行吧。那样的我……被影森的记忆深处呼唤了。
将我带回他生前的港口。在那儿,有着和他立下羁绊的舰娘们。她们哭泣着、欢笑着、却也在坚强的生活着。也只有我,孤零零的一人站在那儿,任立在过去与现在时间交错的十字路口。
她们与我一样,可是又与我相互区别。是她们让我重新认识到自己的身份,使我回想起了当年影森曾经说过的话。“我会用自己的生命保护好每一位舰娘,我为此而活,为此而死。”
黎塞留不止一次劝过我,我也不止一次拒绝她,因为我这双冰冷的双手和内心早已无法回应她们温暖的身体和话语,更何况自己实际上只是继承记忆的傀儡,我不是影森,我无法成为他。
我只是他的记忆的残骸,一只渴望自我的幽灵。因此我背叛了影森,他是多么希望我回到影森的身份啊!而我却仍然选择了萨奇的身份。我……每晚脑海中都会出现他的身影,期盼能听见他对回应我说的话,祈祷着他能原谅我。
然而我并未听见他的话,从此以后我就反复在半梦半醒之间看到他的身影,心脏紧张地像是要炸裂开般,明明自己已经失去了感情,却何时自己又渴望得到它。
这是一个诅咒,他不会原谅我的。
黎塞留听到房门后传来的轻轻地呜咽声,她没有说话,而是把目光移动至眼前的女人身上,她真美,自己不由得在内心发出感叹。艳丽的金发在黑夜月光照射下发出淡淡的银光,美丽的蓝宝石瞳孔仿佛散发出知性的光芒。“今夜也过来吗?”黎塞留低声询问眼前的少女,“她”只是微微动了下头,就当做是回应了黎塞留的话,她望向窗外明月的视线流露出一丝孤寂。
“你每晚都来到这儿,并望着天空上不完整的月亮,然后又落寞的离开这儿。”黎塞留轻声说道,她注视着少女的眼睛,继续往下说:“为什么罗德尼你不进去告诉他自己的真实心意?”
“因为他在等待着不是我——”罗德尼把望着天空星夜的目光收了回来,她的眼中印着黎塞留的身影,“他在等待着一个人,一位可以告诉他解脱痛苦的人。”
“你们两人彼此相爱着对方——”黎塞留注意到罗德尼握着窗台边缘的右手的无名指上一枚钻戒在月光底下闪闪发光。“影森会回来的,并且会回到你身边来,你们两人还会像以前那样生活下去。”
“尽管我是舰娘,但有件事我非常清楚知道人死不能复生——”罗德尼清楚地把内心的话语告诉黎塞留听,“他只是继承了影森生前的记忆,影森——我的爱人他早就死在了当年的流血革命冲突中,而我也不会错误的爱上一个继承影森记忆的陌生人。”
“影森他深爱着你,他亲口对我说过那句话。”黎塞留满脸遗憾地看向夜晚安静的港口,“你向他告了白吧。”罗德尼难得露出了笑容,“他就是这么充满吸引力的男人——”随后她的目光很快就黯淡无光。“他爱着我们,并愿意为我们而战,然后也死在了自己的誓言当中。”
“他是一个笨蛋。”
“嗯,是一个大笨蛋呢。”罗德尼轻笑着用左手把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小心翼翼地摘下,然后把它递给了对此张目结舌的黎塞留,“给你吧,这种东西我也不再需要了。”
“等等,这个不是他送给你的贵重物品吗?”黎塞留没有接过戒指,她只是对罗德尼的举动难以置信,然而对方却稍微有些强硬地把她的手掌张开,然后放入枚戒指后再慢慢合上。“戒指是一种爱的象征意义,而我们的爱是永恒的,比钻石更加的坚固、耀眼、牢不可破。”
“你……罗德尼就算这样也真的没关系么?”黎塞留嘀嘀自语,“已经不用担心了,因为从他一开始踏入我们港口那时起,我就相信了我们之间的爱在延续着,是影森的信念促使萨奇来到这儿见我们最后一面,我对这点,毫无疑问地坚信着。”
“放心吧黎塞留,我不会再次陷入绝望当中,虽然曾发生让我撕心裂肺的事,让我日日夜夜犹如小孩般无助的哭泣,但正因为有过那段与他相遇、相知、相爱的时光,我才能坚强地走到现在。”罗德尼微笑着把头靠近了黎塞留的侧面,她轻声在流下泪水的黎塞留耳边低语,“现在轮到你去拯救他了,拯救你曾经无法拯救的那个人,拯救曾经倒在你怀里的那个人,拯救你曾经深爱过的那个人,并告诉他你一直想说的那句话。”
——
影森你……又来了啊!又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这次你又想对我说些什么呢?不过不管我再怎么想去听也好,想必都不会听到你说的话吧。
你总是这样,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害得我总是追不到你的身影,我只是想要追上你的身影,老老实实地道个歉,说声真切实意的对不起。
我并没有想求得你的原谅,你也不会原谅我的,对吧?可尽管如此,我仍然在内心深处渴望得到你的原谅。你一如既往地沉默着、只是默默注视着我疲于奔向你的身影,然后悄然地消失在我的面前,这份漫长循环地痛苦,我咬着牙坚持地走下来了。
“其实我之前为了在大脑中赶走你,说了许多违心之言。”
“比如说讨厌你,想让你快点离开我的视线,这些都是骗人的,通通都是骗人的谎言。”
“我感谢着你,感谢着你赐予我的肉体,给了我那么多温暖快乐的记忆,我一直都很想感谢你,可是每当话到嘴边,我却不能再说下去。”
“但这次我还是要说出那句话,不能再逃避了,在我有限的时间里,无法再逃避下去了——”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影森的脸微微抖动了,他这次并没有消失,而是走到大口喘气的萨奇面前,微笑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从他口中萨奇听到了那句话。
“我原谅你。”
“啊啊啊——”萨奇睁开眼睛,发现黎塞留正抱着自己的身体温柔地说道,那样的她自己从未见过,何等的美丽、圣洁、仿佛洗净了自身上所有的罪孽。
“我原谅你了,萨奇。”
“黎塞留。”
“如果你还感觉到痛苦,我会陪着你一起承受,就会像现在这样……抱紧你脆弱不堪的身体,因此……你可以解脱了,从他的记忆中解脱吧。”
萨奇大哭着,作为机器人的他有史以来第一次像小孩子般大哭着,在黎塞留温柔的怀里嚎啕大哭着,他口中反复哭喊着对影森的歉意,最后在黎塞留的怀中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那一夜,影森没有出现在他的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