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俗人顶多将森虹看作为一位年轻有才,具备美貌与智慧的优秀女性。

但森虹不是森彩的翻版,对某些少部分弱势群体来说她远不止如此。

缺陷者。

继完人者后又一人造悲剧。

第一次出生伴随尘世最美好的祝福,而第二次出生则象征人间最绝望的诅咒。

每个成为缺陷者之前的人皆有自己悲哀。

有人是因为缺失认同感,梦想踏入异能者身份从而获得社会认同。有人是为了更好适应现今这个混乱不堪的时代,企图借助异能力量在乱世中站稳脚跟。还有一种人,他们别无选择仅剩成为缺陷者道路。

不管基于何种缘由成为缺陷者,他们最后都没有得到希望。等待他们的是无尽地狱。

鉴于有完人者这个失败先例,缺陷者计划本来便迎来冻结命运。但缺陷者计划蕴藏的种种可能对很多人来说诱惑太大,导致表面上被终止的计划暗地里却活跃于各国研究室内。

只要有利益存在,商人们就永不允许缺陷者计划消失。

成为缺陷者不外乎两种结局,要么成为疯子带来灾祸,要么成为半桶水根本派不上用场。后者虽然比前者好,但在大众眼里没好到哪里去。皆为瘟疫,瘟疫就是瘟疫是大是小他们根本不在乎。某些领导者可喜欢这样的瘟疫了,因为有了共同敌人大众便更容易受他们管理。于是某些领导者千方百计将缺陷者塑造成罪恶化身,经各方势力通过新闻以及舆论加以引导。缺陷者问题瞬间被推到风口浪尖,顿时成为继外来民问题后的全民公敌。

变成弱势群体的他们不得不远离城市躲到偏远地方过日子,但偏远地方的人们思想更为保守。不可能完全接纳形同瘟疫的他们。

居无定所的缺陷者们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一个不会受到歧视自由自在且拥有尊严生活的地方。

看似幻想的居所实际上是存在的——甚至存在很多。

完全由完人者和缺陷者构成的村落,这些幻想乌托邦能得以存在,皆因有人愿意相信并付诸行动。

而行动需要领导才能和力量,森虹偶然拥有两种东西。

首先想统合散沙,尤其是具有力量的散沙唯有绝对力量。暴力向来是简单有效的统治方法,谁强谁做老大。这种愚蠢又原始的手段可谓符合现今时代,当森虹和其他完人从「静滞空间」出来得知现今世界形势后,立即以完人者的力量优势联合散落在世界各处的缺陷者。短短几年时间内,数百条避世村子开始在各个国家的角落诞生。

正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即使森虹等人纵使有遮天本事亦难以顾全彼岸远方。她唯有将权力拆分,分别交付到各方能人之手。尽管森虹交出了几乎所有的权力,但这个年仅十七岁的女孩依旧在某方面具有非凡影响力。据颜色所知,目前总共有差不多有三百条村子已经脱离森虹监管实现自主运作。村子间彼此拥有不同村规,不同村子的管理手段亦有很大不同。

但有条村规却流传于各条避世村子间,就是“无法决定之事皆可通过投票决定,即使投票结果与村规相悖。”此规则核心目的在于确保群利益和意志后用于处理预料外的事宜。

比如说颜色居住的村子有一条村规,不允许非缺陷者、非完人者进入到村内。至于有关如何处置这名外来者,大家似乎各有各不同意见。这就解析了为什么村内为什么有几十号人现时聚居于钟塔地下室的原因,通过会议投票形式来决定牧羊人的个人命运。

“额,我今次之所以会主动参加宴会其实是有原因的。那个牧羊人瞎跑到这里我应该要负一半责任,我知道你们想用何种方式处置他。但我特别不赞同那种方式,我觉得咱可以先把他关起来。咱可以继续假装成普通村子,明天早上给他指条路回去。”

宴会刚开始不久,没等其他讨论者把椅子坐热前颜色便站起来讲了一番不可忽视的话。另外四个坐着的抉择者顿时对外来者的敌意减掉不少,但不难看出他们的心境变化仅仅从“绝对执行村规”转变为“要执行村规”的微小差异。最后引发的结果本身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其他人依旧按照原定想法来行事。

“你居然把外人引回来?你亲外不亲内也要有个限度!”

“就是因为你每次都做这么出格的事所以你才会形单影只!”

“你没有坐在椅上的权利!赶紧下来换我坐上去!”

“你不配做我们的同胞!”

站立于圆桌之外的群众态度恰恰和四位会谈者相反,他们顿时暴跳如雷几乎想掐死颜色。整个地下室霎时间沸腾起来,除开另外四个坐在椅子上的人外。其他人随时有冲上来往颜色身上捅几刀的苗头,昏暗狭窄的小房间内充满随时爆发流血事件的尖锐空气。

“嘿,你们安静点!是我们在进行抉择,不是你们!还有你,里班图·颜色我不知道你想什么。上次说不放人的是你。这次说放人的又是你,我看不懂你在玩什么花样?”

在室内杀气即将到达高潮之际,紫棠怒拍一下桌子稳定场面。只见紫棠手掌拍在桌面上“轰”的一声,直径足足好几米的桌子直接散架成堆。瞬间把室内即将抵达顶点的杀气镇压下去,所有围观者见状纷纷收住嘴巴默不作声。现在全场人的视线又重新落到颜色身上,众人注目的视线使他如坐针毡。

“额嗯........”

颜色想解析紫棠的疑问,宴会开始前他已经准备好回应这个疑问答案。无奈众人的注视太过犀利,他们的视线宛若利剑和长枪。时刻贯穿着颜色的身体,明明有说不完的答案却怎么也讲不出口。那种感觉好像喉咙被咽住一般,任何话语都跑不开嘴外。

“额嗯,嗯额,额额嗯嗯,嗯嗯额额,你是不是男人?怎么比我还像女人,别他娘浪费我们的时间!”

坐在颜色左手边的女性名为音无茜,是村子里出名的火爆辣椒。尽管相貌堪比天仙,但几乎没有男人能扛得住她火爆的脾气。作为完人者同样具备极高的异能素质,而且接近狂恋级别地推崇森虹。所以对于「抢走」森虹的颜色怀有长久不满,结果见颜色又惹来麻烦使得她本来就不好的脾气更臭了。

“茜你给我住嘴,我们是来谈问题不是来吵架的。谈问题不是比谁嗓门大,是比谁更有道理。所以说颜色,若果你给不了我一个满意答案休怪我这次继续不站你边。”

此次轮到茜左手边的仓式棕开口,论说话分量感感大概没人比仓式棕要重。他是现存年纪最大的完人者,肉体年龄大概有而二十五到二十六岁左右。但精神年龄少说有三四十岁,颜色和现场其他人和他比较起来都太青涩了。鉴于他成熟稳重的处事风格深得人望,是村内名副其实的二把手。如果颜色想取得宴会优势,仓式棕的支持是必不可少。再者,他是村内少有愿意听取颜色意见的人。所以对于他站边的事,颜色还是很有自信。

“颜,我们需要知道这个外来者究竟和你有什么联系。大家也想知道,我希望你能如实告诉我们。”

继仓式棕后顺再时针看过去坐着的女性正是森虹,村内毫无争议的第一把手。异能素质、人望、经济实力和其余综合因素影响皆为最强,颜色之所以有资格加入到宴会当中基本靠沾光森虹。尽管涉及公事方面森虹必须要用理性面对颜色,但颜色却有其他谈话者没有的优势。他所表达的想法更容易得到森虹理解和接受——因为他和森虹恋人。森虹拥有的1.5票归票权对会议结果有一定程度影响,毫不夸张说谁有森虹支持谁就赢一半。

“我先来解析事情原委,稍早前我去求......去赴会途中恰好见到他被平衡者围攻。于是又又又又尝试当了一回英雄,但结果救回了个被吓傻的傻子。无奈之下我用「删除记忆」异能消掉(故且算)删除他记忆。可能是异能副作用或者副面功效之类让他迷迷糊糊溜到这块,整件事情的真相就是这样。没有任何保留,没有任何谎言,没有任何虚假。

然后是处理方式和上次不同的疑问,上次我确实建议大家执行现今村规的处理方法。但我向来不喜欢用一种处理方式对待全部人,不同人应该有处理模式。上次那家伙确实该用狠手、毒辣、非人的处理手段。可惜我当时没有说服你们,但之后的结果证明那家伙确实死有余辜。我拿上次结果举例不是想炫耀自己先见之明,而是希望大家相信我的抉择。这次这个牧羊人值得我们善待,赶在他发现村子秘密前送走他。”

“我第一个拒绝,不能放跑那个牧羊人。宁可杀错不可放过,我们不能冒风险放跑他。如果我们赌错了又要赔掉一个据点,我还是觉得出于保险起见做掉他最好。”

作为稳健派代表,仓式棕最先反对颜色提议。牧羊人已经知道了村子存在,毅然放跑他最坏的结局就是像上次那样遭告发。一个牧羊人的狗命和一个新据点的安危,稳健派会选择谁根本无需赘言。

“赞同啦,赞同。凭什么他们能拿枚十字架轰死我们故国成千上百人,用舆论和宗教污蔑我们同胞,我们区区杀他们一个人怎么了?”

音无茜拿来托腮帮子的手顿时举起,比任何人都要憎恨外来人的她早想这么干。不同于仓式棕那样考虑到大局层面作出决定,她单纯出于个人恩怨想这么做。众多旁观者听道纷纷举手同意,大喊要立即吊死牧羊人。

“他们这样做不代表我们也要用同样方法回敬对方,不然我们和他们有什么区别?大家仔细想想,他放羊不可能无缘无故溜到附近。他应该有同伴。近来一定有游民部落迁移到附近,如果三天两头见不到同伴回来。他们很可能肯定派人四周围寻找,希望大家不要陷入仇恨连锁冷静头脑好好思考再做决定。”

颜色以为自己的发言可以唤回人们的理性,但人们被仇恨蒙蔽的程度远远超过他想象。他高估理性的力量,低估了仇恨威力。理性之音几乎没有得到共鸣,取而代之是数不清的咒骂和飞沫。

“你个狗东西居然说出这种懦夫话!好好一个完人者居然害怕普通人找上门,你究竟是不是男人!有没有长胆子?”

“我听说他来村子前被某个富豪家族收养,没准他是潜藏在这里的卧底!”

“说得好!哪有人有豪宅不住跑来住破木屋。我怀疑这狗东西有问题!”

“大家听我说,要不咱们和牧羊人和这个叛徒一起吊死好不好?这样我们村子就永远和平。”

“大家跟我喊,吊死他!吊死他!吊死他!”

“吊死他!”

“吊死他!”

“吊死他丫的!”

面对众人投来的毒箭和诽谤,颜色唯剩沉默外没有其他选择。再多的解析只会给众人提供诬蔑的素材,纵使是几个标点符号亦可被众人曲解成毒蛇蝎子。被仇恨淹没的众人不可能愿意或不肯理解颜色想法,他们想要用同样方法给对方带去同样结果。重复对方过去犯下的错误,直至填满过去仇恨。

“安静!”

此次轮到森虹稳住场面,伴随她怒吼整个地下室猛有阵强风扫过。烛焰摇摆,吊灯晃动,森虹的尖哮仿佛掐住人们咽喉锁住他们口舌一般再度让场面回复稳定。

“外部来问题时你们居然思考如何将内部问题掺和进来?我们最优先处理的问题难道不是那个误跑进来的牧羊人吗?我希望大家明白那些事需优先解决,那些事可以暂时搁置留到日后处理。”

短短一番话就体现上位管理者的视角和下位侍从者的视角格别差距,众人闻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声议论。觉得森虹的话句句在理,随后他们用沉默赞同森虹的意见。

“那么我们几个先来投票决定是否将里班图·颜色的问题搁置并暂时保有他投票权利。”

说完,森虹第一个投出同意票,音无茜投出反对票,仓式棕投出反对票,紫棠投出同意票,颜色选择放弃投票。但由于森虹自身拥有1.5票归票权关系,颜色被判保有投票权利。

“哼,做了亏心事连自己都不敢投自己。”

投票结果确定没几秒,围观众人中不知打哪儿传来这样一句清晰可闻的话。弄得现场气氛顿时快活起来,窃笑声音久久不退。森虹向恋人投去怒视,那张称得上天使般的脸罕见地浮现一种愤怒。她无法理解对方放弃投票的行为,恋人不可能不明白她用意。

“投票结果为保有里班图颜色的投票权利,那么我们继续来谈论牧羊人的事宜。各位还什么意见未发表?”

森虹缓缓深呼吸口气宣布投票结果,随即将议题转回到牧羊人处理事宜方面。

“牧羊人的同伴找上门来的话,我们连他们的同伴也干掉不就好了嘛。”

仿佛一直惦记颜色那番话似的,音无茜紧接森虹语末发言。与其说发言不如说音无茜在直接对话颜色,连面部朝向也对准他。

“然后呢?他们见更多人失踪自然派更多人来。”

颜色解除沉默状态回应道。

“那我们就继续杀,杀到他们一个不留。”

“你的猩猩脑袋真以为这样可以解决问题?纷争只会招来更多纷争,你屠了他们部落。然后轮到他们的联盟部落找我们麻烦,联盟部落还有联盟的联盟,还有联盟的联盟的联盟——无穷无尽永无尽头。”

“那我们就和他们杀到时间尽头!”

“天杀的,你满脑子就想砍人!”

“你乍不说你满脑子帮外人不帮同胞的事?村子内所有人中只有你,只有你想外来人和平相处!只有你,只有你忘记过去他们怎么对我们!只有你,只有你不想刨开那些人胸腹捏爆那些人的心脏!至始至终都只有你!只有你一个人这么想而已!        ”

“如果你们真这么想话就去做呀!做着曾经自己最厌恶的事,成为自己曾经最厌恶的人。告诉他们的同胞、好友、亲人、后代,幸存者、你们和那些无可救药的人同样无可救药!你们有心想做,我肯定阻止不了你们那么多人!”

半年了,半年内不曾有人见过这个戴黑框眼镜的男人怒吼过。平常说话分贝几乎不超50分贝的男子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情绪失控大声怒吼着,对众人来说简直闻所未闻。

“咳咳…….既然局面陷入僵持,我建议大家可以考虑考虑折中方案。牧羊人我们不放走,但我们也不杀他。将他禁锢到牢房内观察情况。期间我们可以看看他为人性格,再决定后续安排。届时若果我们是个不值得信赖人便把他宰掉,倘若他真是个高尚无比的人便留他一命。这个选择还有个好处,就是他被禁锢期间有同伴找他,我们大可以拿他做交涉。”

森虹故意咳嗽几声接话,她提出了一个立于两极端中间的折中建议。相当于音无茜和颜色二人各退一步,彼此皆满足最低诉求。

“如果那个牧羊人问起被禁锢理由的话我们该怎么办?总不可能告诉他真相吧。”“就说你无意中触犯我们村神圣的村规。”

仓式棕补充说道。

“请问大家还有别的想法吗?”

森虹向其余四人提问,颜色、仓式棕、音无茜、紫棠均无回应。

“事不宜迟,我们开始…….”

“等等,开始投票前我有一个附加请求。”

全场视线焦点又移回颜色身上,大家不约而同摆出“这个麻烦家伙又有新想法”的嫌弃表情。

“我申请职位调动,将自己调遣到牢房做卧底。”

“为什么?”

森虹冷冰冰提问。

“做卧底有两种想法,第二种想法是顺带保护他安危。我觉得会有激进人士不满此次投票结果,然后想尽办法让牧羊人死在牢房里。”

“哈,我倒觉得你想利用职务之便放跑人。”“茜,你越是不希望我成为卧底。届时牧羊人真死了你的嫌疑就越大,我做卧底的好处除了可以帮你摆脱嫌疑外还有几个好处。第一我作为待审后补应该尽量在牢房内活动以呼应众人意愿。第二,卧底一职和我目前职能并不会产生冲突。大家可以去劳改房要求我执行原本职能,仅仅只有执行的场所不同。

第三,我可以近距离和他接触从而调查他为人。第四,亦是最重要原因——我家爆炸了。经过今晚一事,我不认为有人愿意我这个讨厌鬼。牢房也许是个居住的好地方,综上所叙我希望申请通过。”

既然遭到村内其他人厌恶,那么就反过来利用他们的厌恶达成目标——准确来说是两个目标。要说谁不希望他进牢房,那个人无疑是森虹。恋人是唯一不确定因素,不过颜色知道现时场合森虹即使不愿意也得愿意。森虹绝不可能将私人感情混入公事判断,这点颜色最清楚。

“投票开始。”

森虹再次进行归票,投票结果以颜色赞成、音无茜赞成、仓式棕反对、紫棠赞成、森虹反对作结束。单看票型评论结果可谓荒诞讽刺,颜色最期望的二人反对了他,最不期望的二人站队了他。

“剧情蛮跌宕起伏啊。”

颜色实在忍不住吐槽一句,不然他觉得自己要憋出内伤。

会议最终以里班图颜色调遣牧羊人打入牢房落幕,结果正如颜色所期望。

然而这位喜欢以结果判断事情意义的男子首次对过程抱有兴趣。

【最终轮的票型好奇怪。】

颜色如此想道,仓式棕反对的理由应该是担忧自己有恻隐之心放跑牧羊人。音无茜的赞成他猜不透,有可能真受发言影响改票。紫棠投赞成票他只能归类成意料外,投票动机想法完全搞不懂。最反常的莫过于森虹,投票过于掺和个人感情的作风实在不像她。

【难道争执不止台面谈的事?他们台底下也争执什么?所以我不知道?】

伊里奇曾说过颜色不适合摄政,颜色现今算领略到好兄弟的眼光精准。刚才的会议绝对不止台面谈的事那么简单,另外四人暗藏某种话机。

【没想到小小一条村子也充满勾心斗角,完全无法理解呀。大家每天猜来猜去不累吗?】

说实话,只要村生活能维持目前平稳状态。谁是老大颜色都不介意,以电气工程师为志向的他实在对相关事宜毫无兴趣。

【算了,反正再想也没用。】

假如问题是改进电机,颜色那愚笨不懂转弯的脑子或许通过苦思冥想后得出某些见解。但问题换成猜测人心的话,无论愚笨的颜色多用功努力亦无补于事。好比聋哑人试图通过他人对话再猜测对方心思一般困难,想不通的事就是想不通。再花时间以及精力无疑属于浪费光阴。

也许是试图揣测他人心思太费神缘故,颜色坐在床上打起长长哈欠。

颜色现时正位于村内的「牢房」内,说是如此但从面看的话观察者大多觉得「牢房」是作豪华宅邸。毕竟设计之初的目的就是住人,改造成牢房则是后来的事。因此改建范围并不大,邸内好些装横甚至相对较好保存下来。「牢房」的主要作用是拿来关押精神有问题的同胞,即大脑遭到实验后精神情况不稳定的异能者。所以宅邸内诸多改建部分的建筑材料混有大量树精木,但凡异能者生活在里面便不可能不受影响。

拿禁锢了颜色的牢房来说,地板是木头、桌子是木头、凳子是木头、床板是木头、连纸巾的木桨成分亦藏有玄机。外加进宅邸前必须经过贤者之石的洗礼,基本没有异能者可以拍胸口说避开全部影响。特别是对颜色这样受到影响后便失去异能的异能者而言,基本不需要增加任何额外监管。此时牢房外传来牧羊人和守卫的说话声。

“我就往地上吐了口口水就违反村规坐牢?不带这样玩的吧?”

“住嘴,再吵闹别怪我不客气。”

“嘿,你们是来真的?随便禁锢他人可是违法的。”

“谢谢科普,顺带一提老子是村里头唯一的律师。”

“你们神经病啊!快放手!放我出去!”

二人嚷嚷的吵闹声招来了其他牢房内的缺陷者起哄,各种哀嚎喜闹像狂欢来临般骤起。有人鼓掌有人击打栏杆有人则狂笑,这是缺陷者们为数不多的乐子。

“双人牢房,特意赏你个朋友。”

守卫将牧羊人押到颜色的牢房门前,随即从口袋摸出大串钥匙并熟练地抽出正确那条插入门锁转动。即使不用拿在手掂量,颜色光听每条钥匙相互的敲击声便想象到那串钥匙有多沉。

“我得待多久才能出去?”

“别废话进去。”

“帮我报个平安行不?我怕我女人心碎。”

“你进去再说。”

牧羊人老实照做了,但换来的只有门轴生锈的摩擦转动和守卫远离的脚步。

“混账!这里的人都怎么回事!?”

牧羊人用双手敲击牢房栏杆,“砰”的一声过后他懊恼坐到自己床上。

“放轻松哥们,至少你还有命说话。”

颜色趁机向牧羊人搭话。

“嗯?我们见过面吗?”

牧羊人猛抬头看向颜色,眯眼打量起他的狱友。有种莫名的熟悉感,然而被对方施加过异能的他却无法正确回忆眼前人。

“….没,我们应该第一次见面。我叫海里。”

见对方仍留有几抹记忆碎片的样子,颜色的态度变得更加谨慎对待。看来异能效果并不完美,至少颜色其时想法是删除全部有关自己的记忆。然而对方似乎对自己相貌残留有印象,他实在担忧牧羊人到底残有多少记忆。

“也对,你长相那么小白脸。见过肯定记得……我叫堂川,不是很高兴认识你——因为坐牢心情不好。”

颜色朝堂川伸手示意握手,可惜对方心情不好挥手拒绝。被回拒的颜色唯有收手回来——同时收起碎掉的好心。

“额嗯,你乍被抓进来?”

颜色边提问便掏出纸和笔记本开始记录对话。

“我也弄不懂,我就往村门吐了口口水……..好吧,其实还偷偷撒了泡尿。”

“莫非你是往柱子上解手?”

“对。”

“那根柱子貌似是他们的图腾……我是说真的……..”

这回颜色真没说谎,村门口两旁的柱子真是某种图腾。两根柱子来自于森虹曾援助过的土著馈赠,确实属于很重要的东西。若果被村内其他人知道肯定把堂川做成肉粒再喂猪,或者说熬成肥料养田。

“没道理啊,我看那根柱子挺破的。又没啥特别亮眼的花纹,角落位简直生来为射击而设。哦,对对对。上面还刻着些涂鸦。我是看见有涂鸦才敢脱裤子掏水管。”

“涂鸦?具体说说。”

“×死里班图·颜色这个无耻小人。”

【绝对是紫棠弄的!】

除紫棠外不可能有其他人称呼颜色叫无耻小人,那家伙总在莫名其妙的地方特别感性。外加颜色回来村子前紫棠就在村口待着,有可能就是那时弄的。

“啊….说来惭愧,那横字是我弄的。看来我们某方面挺相像,我是指倒霉方面。”

再继续展开谈话的话,堂川或早或晚会谈到自己入狱原因。如此推测的颜色便顺水推舟承认,以此省去想借口的麻烦。

“哦,原来你是这样蹲进来。”

“是啊是啊,这村子好奇怪对不?”

“话说回来你待这里多久了?”

“你是指?”

“我说,你蹲牢坑蹲多久了?”

“有好些日子了。”

“具体呢?”

“可能有五六天?”

“混蛋,我女人还在等我回去啊。”

“你有恋人?”

“有,当然有。我们很恩爱,每次从屋内搞到屋外再从屋外搞回屋内。”

“………..你们真会玩,不怕被人看见?”

“不怕啊,我俩都私奔了。找了块绝世好地隐居,我放羊,她织布,闲时来几发激励生产力。”

“哦…很好…我觉得…不错。”

成为狱友不够几分钟,颜色越发坚定原本释放他的念头。既然堂川已经和女朋友私奔,趁对方不知情放跑他是最好选择。

“说到居住地,你是这里的村民?”

面对堂川的疑问颜色沉默点头,随即继续手头的记录工作。

“你们的村子虽然小,但看样子发展蛮不错啊。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小村子居然筑有钟塔。田地肉眼可见肥沃,粮食多到堆粮仓门口。房屋修建得也漂亮,而且还有图书馆……”

“这里很多人都是异能者。”

颜色预感到堂川话题的最终方向——小小村子究竟为何那么充裕?既然提前知道目的,再听对方铺垫实在太浪费时间。颜色干脆在对方提问完毕前讲答案,尽管答案并不全真实。

“哦哦……难怪,你也是异能者?”

颜色再次朝堂川点头,笔记本封面后依旧传来笔尖“刷刷刷”的划动声。

“那你负责啥?我看你皮肤挺白滑,不像长期在屋外工作。”

堂川此时打量起颜色,难得长有张好脸。身体意外结实,躯体骨架形状亦很好。就是长得太消瘦,属于缺少锻炼的文弱人身材。除此外皮肤白皙得仿佛像个女人,肯定收获过不少女性羡慕。

“我是村里最懂电气和机械的人,主要工作是负责修东西。平日基本在村外电气公司打短工,皮肤白可能是这样来的。”

“也就是说其他村民努力建设村子时你在村外工作?我可以这样理解吗?”

“说来惭愧,确实是……”

“哎呀,你这样子就很不OK。丝毫没有团体意识,你在村里头肯定没啥朋友。”

“没法子啊,在村内修电气和机械的机会较少。我基本只有这么个才能,唯有将重心摆往村外。”

正所谓王有王的才能,厨子有厨子的才能,天生我材必有用。然而「用处」却有分高低等级,「王」和「厨子」对比。当然是「王」更重要,同理颜色作为「电气工程师」对于村内作用有限。为求谋生必须将重心寄往村外,颜色想来这大概是其他同胞对他并不亲近的开端。

“那你有女人没?”“有。”

“不行不行,你应该回答说‘有啊,已经交往X年’之类。”

“我不懂,请问这样说有什么必要?”

“像你这样清淡回答‘有’的人,不外乎几种情况。要么看见身边朋友都有女朋友,觉得自己单身很没面子就撒谎。要么和女朋友吵架厉害,打冷战途中不想多提感情事。要么是被爱的很深,自己却是普通爱着对方。你那种?”

“第二种?”

“不像,我看你满脸奶油相比较贴合第三种情况。”

“我长得有那么淫荡吗?”

“岂止,简直活生生的蒲公英。到处散播种子,稍稍勾引就被牵着鼻子走的人屑中的人渣。人渣中的人屑。”

“这句绝对是你临时胡编。”

“哈,活跃活跃气氛。”

“高兴不起来,甚至非常生气。”

“无意冒犯,我觉得你属于很容易出轨的人。”

“无意冒犯,我觉得你是个管不住嘴巴的人…….”

“说来你可能不信,我看相蛮准的。”

“看相?”

“东方一种奇法,不用异能光看对方手掌心和脸去猜测人命数。”

“哈哈,恕我直言。东方有很多所谓的奇法是没有任何科学根据,大多是骗人玩意。”

遥远的东方是片充满诡秘莫测之地,故常常滋生许多夸张逸事。颜色也听说过不少东方奇闻。例如黄金遍地白银多如铁,人们不用异能即可穿墙遁地隔空取物。传闻东方太醉心于异能研究,乃至诞生数不尽的异能哲学并陷入其中从而忽视了科技的发展。

曾几何时颜色亦深信过一个所谓的东方奇法’,逸闻声称世间上存在一种可怕职业叫“养蛊人”。熟练的养蛊人通过驯化好的“蛊”钻入人脑,以此法借用虫子控制人大脑。后来科学证实根本不可能,人脑的原理复杂程度单凭虫子根本无法掌握。至此颜色再也不相信任何东方‘奇法’。

“话别说绝,给我看看你手掌心嘛。”

迫于无奈,颜色便把手伸给堂川。只见堂川眯眼细看,又用手指划了划他掌心纹连连惊呼。十足像那些兜卖神药的江湖骗子。

“你…..”

“我要走运了对吗?”

颜色打断话说道。

“不,恰恰相反。你命犯天煞孤星,所有爱你的人终将离你而去。事业跌宕起伏,升降梯看见也要黯然落泪。感情亦不顺利,细粗混杂跌跌撞撞孤独终老。财运更是一塌糊涂,要不有钱没命亨受要不有命没钱进口袋。我看过的相不少,你简直是狗屎中的狗屎……”

毫不夸张说,堂床从来没看过这么奇葩的掌心纹。看相最忌讳把话说太死,说完不好就要说些好听话。以此证明命理平衡,还可以免受对方毒打。可堂川看颜色手相真跟吃屎一样难受,使他心生叫颜色剁手的念头。再继续多看几眼堂川都怀疑自己职业性,不由感叹天下间居然有如此奇男子。

“现在夜深人静是行凶好时机,我劝你吹牛皮吹些好听点的。”

“尽管生不如死,但你的人生似乎还有两三点曙光。有两个大约在十年后出现,出现时间挨得很近。最后一个我分不清楚是不是曙光,或者叫某种转机?总之在你大限将来前出现。”

尽管堂川看眼前这位奇男子人生形同阴霾密布,但继续细看下去并非仅有阴霾。其充满泥炭的道路上依旧有几处凉快的地方,足够给倒霉整辈子的他喘息回气。

“你乍不帮自己算算出狱时间?”

“早算过了,命数说我坐牢是福气……还说我明天就出狱。可我看样子不像啊。”

“所以别相信什么幺蛾子命运,多信赖自己双手如何?”

“比如说?”

“越狱,你想早些见到女朋友的话越狱不就好了。”

“啊哈哈哈,你可真会开玩笑。说说看你想怎么越狱?事先说明我可没有打破目前局面的异能。哈~”

“我不知道。”

“哈~~~见鬼,我一个牧羊佬乍夜晚犯困了?啊,不行了不行了……..明天起来再吹牛皮。”

堂川不由自主打起长长的哈欠,随即躺在床铺盖被子。

“我也想,失眠快半年了。每次闭眼睛就看见大地被撕裂,天空在燃烧……”

不等颜色说完堂川便打起呼噜,入睡速度之快宛若牢房是他的长期居所一般熟悉。对于失眠的颜色来说堂川的入睡速度基本属于异能级别。

【怎么回事?好强大!难道他是健康生活的化身?】

堂川随随便便放空脑子的个性,使颜色想起好兄弟雅纳讯。二人同样属于可以随便放空思绪,倒头就入睡的家伙。

“哎…….好羡慕。”

颜色停下了书写的手,掐掐手指算算自己差不多有半年没好好睡过。每次闭上眼睛入睡后,可怖的梦境便入侵脑海。幸好作为S级别异能者的他不再需要长时间睡眠,每天睡三小时基本就得到充足休息。额外多出来的四小时成为了颜色工作结束后的兴趣时间,合计约五百小时差不多全花费在书本字横间。

今晚他本应该也手拿书本直至凌晨四五点,不过情况有变。得知堂川脱离了群体,仅仅和爱人生活时颜色便有越狱打算。

乍看专门针对异能者,堪称无懈可击牢房其实远没有声称那样密不透风。

颜色想破解牢房仅需要些许运气即可。

贤者之石和树精木的确实能使他短时间内失去异能不假,不过「失去」亦有「失去」的结算机制。通过颜色无数遍实验统计,受到贤者之石或树精木影响最优先丢失的异能属「光翼」。同样,「光翼」最先丢失的次数亦稳居榜首。论次丢失数和丢失优先度,紧随「光翼」后的是另外几个肉体强化类异能。再次之是其他不起眼异能,最后才轮到「热能转移」「异能屏蔽」「异能消除」「状态回溯」几个。

有关异能单次最多丢失的个数颜色亦统计过,正常情况下单次最多丢失个数为宿主全部异能个数的四分之一。丢失所需时间约半分钟,丢失的结算破绽便蕴含于其中。

「状态回溯」可以回溯至多36小时前的身体状态,只要不是过于强大的贤者之石或者份量过多的树精木使其瞬间失去全部异能的话。颜色便能使用「状态回溯」将「丢失异能的身体状态」回溯到未丢失前。

不停地丢失异能,不停地使用「回溯」取回。再妥善利用好其中的结算过程时间差,丢失的速度永远赶不上「回溯」的速度。同时牢房那专门针对异能者设计就不再对他有效,没有效果的牢房亦自然不具备束缚功效。

打自贤者石洗礼时起,颜色就已经开始不停使用「回溯」。由于破解结算机制的记忆源自数个月前,故不存在把破解方法「回溯」掉的情况。谈话期间,颜色一直用小心翼翼掐准「回溯」时机。避免漏掉某些重要信息,毕竟笔记本的记录能力是存在极限。无法快速记录过于复杂的信息,笔记本的作用就是用来告知主人因为「回溯」丢失的记忆。描写即使有丝细差池,表达的意思就有可能截然不同。

【时机差不多,该动手了。】

监狱实在是最合适测试新异能的场所——「物体穿透」,颜色是这么称呼新异能。表象效果为可以像穿过液体一般穿过任何想穿过的物体,鉴于缺乏测试以及受到「异能屏蔽」影响颜色无法得知更多异能讯息。

凭借异能的帮助他顺利来到牢房外,本打算袭击守卫偷取钥匙。谁知等他来到守卫休息室时却发现对方早睡成猪头,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拿走牢房钥匙。顺带偷走牢房钥匙打开了好几间其他牢房,此举看似无用其实蕴含计谋。被打开的牢房所囚禁的人基本属于情节不太严重的人,而且他们已经处于入睡状态,熟睡得像被人下药一样夸张。

如果逃脱过程中不幸被抓,颜色便可声称睡觉时听到一阵开门声。醒来时就发现牢房门打开了,再将罪名全嫁祸到「不存在之人」头上。尽管最大嫌疑人的头衔依旧属于他,但调查难度却因此大幅增加。用买卖说法总结来说就是——可能大赚还绝不亏钱的生意。

准备完好,颜色击晕了熟睡中的堂川再扛到肩上。就这样从牢房正门越狱。

“扫把星?”

刚出监狱门,颜色便注意到夜空中多了颗耀眼的彗星。扫把星正拖拽着长长尾巴路过,光是用眼睛看着就不舒服。古时候曾有诸多传说认为彗星划过夜空属不详预兆,经常将彗星造访看作大异变前的警示。或者将地震和火山喷发等巨大自然灾害相联系,然而颜色知道其实并不这样。

彗星终究是块石头,尽管这颗彗星蕴含的成分有些特别。不过从实际出发,彗星本体距离地球足足有数百千米远。屑末是压根不可能影响到地表的异能者,不论以前亦或现代从来都是心理作祟。

【好奇怪,前几个小时连影子都看不着。】

颜色努力试着回想几个小时前的夜空,他依稀记得那时夜空和往常无异。天空漆黑可怕,云层遮盖了星星和月亮看不见任何光亮。

【嘛,可能是云层太厚。不管了,忙完重要事再算。】

和神出鬼没的彗星相比,颜色还是觉得扛着肩膀上的堂川更值得他关注。他要赶在被发现前将堂川送走,还要保证送到去一个方便他回去的地点。而且要安全,不容易被其他同胞找到。

想来想去颜色脑海浮现了一个名字“甜水镇”,那里是附近为数不多的文明区域。将堂川扔到那里应该足够安全,此外甜水镇也可以作为回家起点发挥作用。其他能力者同胞亦不敢在城镇强势行动,确实是最理想的地点。

就这样,颜色扛着堂川飞到甜水镇。此时城镇像废城般冷清,平时营业到早上的酒吧通通关门。啊猫啊狗啊马但凡是活的全睡着了,宛若整个镇子唯独颜色醒着。

【绝了,莫非这彗星还带助眠功能?】

颜色并无在此之上继续深究异样,他随便找条无人小巷将堂川扔在那里。出于谨慎考虑他决定再次删除堂川的记忆,鉴于有上次失败例子参考。今次颜色删除了堂川从昨天到今天入睡前的全部记忆,彻底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又又又又又解决一桩麻烦事后,颜色再次回到无名村子。他离开期间大家似乎都睡得很香,似乎无人发现有人越狱。村子内依旧蔓延着阵阵呼噜声,由深度睡眠组成的交响乐。

现在,颜色打算回牢房睡个好觉。好让自己混入到推卸罪名的队伍中,即使堂川无故失踪最大嫌疑的人属他也好。演戏演全套没准备还有两三个人信,不演完全套戏肯定无人信。

但此时颜色却看见一个无法安然入睡的场景,紫棠走进了森虹的钟塔。

【紫棠在这种鸟不生蛋的时间找我女朋友干嘛?】

理性告诉他,以两人的相性不可能擦有什么爱情火花。他情愿相信音无茜和恋人搞在一起,也不相信紫棠和恋人搞一块。紫棠绝对是找恋人谈公事,这样一来他俩谈的事情就很值得关注。

感性告诉他,偷晴往往是看似不可能的两个人搞到一起。一个是村子里最小心眼的人,一个是村子名义上的村长。一个暗恋对方许久,另一个的恋人则被其他同胞唾弃。往歪处想二人确实是对容易产生化学反应的组合,虽然偷听对话属于下作且不尊重人。然而他真的很想知道紫棠半夜三更找恋人有何贵干。

与此同时,紫棠已经来到钟塔地下室门前。门缝底透露的亮光告诉他森虹仍未入睡,他礼貌性敲敲门在得到允许后开门。

和会议举行时不同,没有人衬托的地下室显得异常冷清。靠个位数的蜡烛根本无法驱散地下室那不详的诡异感,阴冷昏暗的环境让紫棠联想食尸鬼和吸血鬼等相关生物。若不是有位美少女映入眼帘,紫棠估计早转身离开。

“要喝点什么茶吗?”

森虹从椅子上站起来提问道,但样子显得异常劳累。

“要,不喝些茶我真怕我谈着谈着睡着。最近几天特别容易犯困,刚才差点下不了床。”

关于劳累这点,紫棠其实也差不多。他现在根本不敢坐在椅子上,生怕坐上椅子就闭眼睡着。会议结束后不久,紫棠回家调好闹钟就倒头睡觉。少说睡了有几小时,但疲劳感却不见有分毫减少。硬抗疲劳不睡觉居然是这么痛苦的事,紫棠第一次体会到。

“提神茶,你肯定喜欢。”

森虹边给紫棠砌茶边补充道。

“你才是我最喜欢的那杯「茶」,可惜你有喜欢的人。而你大半夜找我来也是因为他,这么说来我熬夜起床的理由太蠢了。”

沏茶者的背影实在太过冷漠,表露的温柔语气和关怀却和背影毫不相称。这是进入公关状态后的森虹不曾察觉过的事,这份被忽略的细节紫棠知道得很清楚。于是乎无奈地以自嘲回应。

“除开小颜…..抱歉,我忘记你不喜欢我这样称呼他。除开里班图·颜色事宜外,还有几件事要和你说。”

她的语气依旧轻柔,她的背影依旧冷漠。紫棠习惯了这样的冷漠,但唯独她私底下喜欢用呢称称呼恋人的习惯,他怎么也没办法习惯。这个习惯时刻提醒他距离山顶有多远,也是山顶对他的防御机制。

“让我猜猜你准备说啥,我今晚最后投票没跟你走。”

“对。”

过去好几遍投票,紫棠票型总跟着森虹走。尽管不是次次跟票,但重要投票绝不站对面。作为爱情俘虏,紫棠今晚的最后投票大大超出森虹的预计。按照平常情况,最后投票应该是森虹胜利。

“我不懂,你前脚提中立建议保那个牧羊人。后脚又不赞成他做卧底?多嘴讲句坏话,如果他没去蹲牢房的话那个牧羊人今晚必死。别忘记我是专门替村子干脏活的人,我预计到牧羊人后续结果。而且,今晚最后的投票结果也是我个人所期望的。”

稍稍回顾便不难发现问题,按紫棠理解角度看待森虹的前后行动明显有矛盾。森虹想杀害牧羊人甚至不用借紫棠之手,直接将对方票死就是。根本不需要趁对方熟睡再暗杀他,最终票型不该这样。

“我是不想颜色和非同胞的人继续走近,本来他就够离群。”

森虹将茶递到紫棠手边,然后坐回椅子上。

“颜色,颜色,三句话内不离颜色。他以前就这样,你现在才指望他改变?”

“冷静听我说,以前我可以张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今后不行……..”

“为什么?”

“今早我和几个同胞合力将一只勺子送上了太空,我们不是胡乱送而是精确计算过位置。那只勺子被我施加了异能,最后会和扫把星交换坐标。”

“等等等,你的意思难道是…”

“我们预测陨石会砸在距离国际联盟总部大约三公里外的位置,但灾害余波足够摧毁它三千次。”

“…..你为什么这样做?”

紫棠懵然地追问。

“理由不是再明显不过嘛,你应该也很清楚——报仇啊。”

复仇者放松全身背靠椅背,平静地说出这番话。表露的惬意仿佛只是踩死几只蚂蚁般不带一丝罪恶感,以为自己听错的紫棠再度陷入懵然。

“你说报仇?就是因为这样的理由你就搭上数万条人命?你疯了……”

“当年我们国家陪葬的数万条人命难道就不重要?我们只是用相似手段回敬对方而已。”

“颜色说的没错,你们陷入了憎恨的连锁。那些侥幸逃过一劫的人又会化身成新的复仇者,对我们做同样的事。”

“如果代价是这样那也没关系。与其看着国际联盟那帮人整天活蹦乱跳,双手沾满鲜血却高枕无忧,口头说着正义做着全是主意的地狱光景相比,被人怨恨起码让我舒许多。”

“……………..”

“紫棠啊,难道你真的原谅他们了吗?我可从来没有忘记他们的所作所为。每一日都带着愤怒和不甘过日子,看着那些有份毁掉我们国家的人吃香喝辣。甚至带头污蔑我们完人者和其他人造异能者同胞,把我们塑造成人见人打的过街老鼠。

一方面又暗地继续秘密量产人造异能者,榨干他们的价值再抛弃他们。我们明明只是想平凡生活,有米饭果腹有松软的床铺睡觉,干着有尊严的工作,不受干预和喜欢的人组建家庭,生儿育女看着他们长大过完一生。对,我们所希望的东西仅此而已,但纵使是这样简单渺小的愿望他们也要加以阻止。用尽一切方法污蔑我们控制我们驱逐我们杀死我们,你叫我怎么原谅他们?

见识过这些之后难道你真的真的原谅那些人了吗?”

“我……我当然无法原谅他们。但……但……..”

紫棠也没忘记那些人所作所为,他亦曾无数次幻想过用最残忍的手段杀害他们。但每次仅限于脑海,紫棠从来无真正实施过。现在得知他们即将全灭,应该是感到高兴。可是他犹豫了,他发现自己过去的残杀幻想只是某种发泄。在真正想杀害他们的森虹面前,他失去了过去幻想时候的果断。

“我啊,光是想到国际联盟的人看见彗星砸下来时绝望无助的样子就很解气。打从心底高兴发笑,掩盖不住想大喊‘活该’的欲望。”

森虹像天使般微笑着说道,她的笑容足以称得上赏心悦目。紫棠每次看他微笑宛若欣赏一幅画作似的无法移开双眼,然而这次,这次他的目光全集中在森虹毫无高光的双眼上。那双眼好像无底漩涡,直视过久就被卷入深渊底层。在底层最深邃的地方看见的,正是复仇衍生的疯狂。仿佛人生意义为此而生,融入了她生活注入她的骨髓一般。

“原来我一直都不了解你。”

在门外偷听的颜色此时穿过了地下室的门来到二人面前,另外二人皆对他的现身感到吃惊而瞪大双眸。他绝望地盯着恋人,双眸同样毫无高光。同样深邃似漩涡,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便是绝望的最深处仍是绝望,只不过比表层的绝望更为纯粹更为强烈。

“小颜,你听我说…..”

森虹猛然站起身子说着。

“有刚才的一番话就足够了。”

森虹猛地站起来试图解释,不过颜色没有想听她解析的意思。对她投去冰冷无温度的强烈拒绝,就好像直面最讨厌的里班图·森彩一样面露排斥。此举深深刺痛森虹的心,以致于她眼角泛起泪花。

“小颜,我呢,真的非常非常喜欢你。自从我第一次看见你在树荫下看书那时起我就喜欢上你,我喜欢你看书时候专注的样子,喜欢你捂住嘴巴皱紧眉头思考难题时候的样子,喜欢你面对逆境时候不肯放弃拼上性命努力反抗的样子。我喜欢你的一切!我想和你生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我想和你携手到到老,相互依偎在对方怀里走完人生!我爱你……所以,所以到我这边来好吗?”

森虹的泪水呼回她双眼的高光,现在的她只是个请求和恋人走完人生的女性。只是个把收藏在心底里感情许久的感情诉说出来的女性,只是个怀着奢望向恋人回应的女性罢了。

目见此情此景,颜色也收起了强烈拒绝。他不知道自己要如何选择,一边是比谁都要爱自己的恋人。一边是毁掉自己故国的仇人们。但有件事非常容易确定,就是选择前往恋人所在之处是对他,对里班图·自己本人是最幸福的选择。颜色相信他此时握住了恋人的手,那么他将收获到一个陪伴他一生的人。

“小颜…..求你了,我已经毫无保留将我自己所有事告诉你。很抱歉瞒住你那么久,因为我知道你肯定为此不高兴。但从今以后我对你不会再有秘密,将自己此生奉献给你。”

森虹走到桌边张开双臂继续补充道,其补充内容犹如是每个男人都希望恋人说出口的梦话。而且将此番话讲出口的是位美若天仙的女性,普通人一辈子都不可能有这种机会。颜色想兑现机会的代价很轻松——走过去拥抱她。不需要任何其他代价,仅仅做个简单动作即可。

“听到你这么说我也真的很高兴,最初我以为你是单纯忘记不了过去选择了我。但我现在知道了,你的心意已经好好传达给我。我也很爱你,你总是很愿意理解我。即使我明明是个毫无作为,不起眼,没什么大成就甚至霉运连连的男人。即使全世界抛弃我,我想你也不会抛弃我……我爱你……”

颜色径直走向森虹,但却在距离怀抱的一米之内停住。

“但我很抱歉,我已经无办法再爱下去了。”

【异能消除】,作为无情者最危险可怕的异能。无情者对于此异能的使用可谓慎中之慎,毕竟使异能者永久失去目前全部异能对其是件不小的打击。意味对方将失去原有的社会地位,工作,尊严,个人能力,越强的异能者便失去越多。永久消除全部异能基本和逼对方自杀无异,故无情者绝不轻率施放该异能。

【绝不对极恶者以外的对象使用该异能。】这是他得知此异能效果时订立的自我约束,也是他对森虹的另一番无言回答。

他无法回应一位犯下滔天大罪的罪人的感情,所以他成为了一位无情者。即使他知道对方有多么爱自己,胸口疼痛的爆炸一样也好。无情者依旧强迫自己身体,强迫自己的意志和异能作出行动。永久性消除对方全部异能,再将对方击飞。

不再是异能者的森虹被无形的力量推开,后背猛撞墙壁后负伤跪地。

“为什么…..为什么?”

森虹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无情者提问,说话没有因为她嘴角留下的血水而变得不清晰。她询问的姿态形同渴望真理的求道者一般迫切想知道答案。

“因为这样做是「正确」的……假若不消除你异能日后肯定有更大隐患来临。”

无情沉默良久,终于动起嘴巴回复。

“你以为你站在正确那边?”

“不知道,但我站在错误的对立面就够了。”

“里班图·颜色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曾经有多浓烈的爱意,如今森虹便有多浓烈的恨意。她无力地诅咒昔日的恋人,指甲爪划地面散发强烈杀意。尽管受到伤势影响意识逐渐模糊不清,但她从未间断过对无情者投去憎恶之语。直至失去意识倒地,陷入昏迷亦保持着憎恨面容。

“你也想阻止我吗?”

无情者转向旁观的紫棠问道,对方早进入到战斗状态。可迟迟没有施放异能,他浪费掉全部偷袭机会到现时仍未出手。

“…………..”

紫棠的天枰指针仍在左右摇摆,然而他不知道犹豫也可以作为答案回应。

“我现在去阻止彗星,有可能丢掉狗命。即使没死我也不可能回来村子,替我把这玩意交给她。永别礼。”

无情者把求婚戒指放到桌面,紫棠看见戒指后立即意会对方话语中更深层次的用意。

“照顾好她,还有,永别了紫棠。”

趁紫棠天枰指针未完全倾向一边前,无情者穿过了地下室的门往地面奔走。期间他有回头看望,却看不见紫棠有丁点追过来的意思。反是音无茜早站在楼梯尽头等待他到来。

“等你好久了。”

“你…是谁?”

颜色盯着音无茜提问,眼前的家伙虽然样子是音无茜但却不是音无茜。说话的语气、神韵、气质和音无茜的形象相距甚远,乃至一句话即可分清楚真假。

“我是谁并不重要,但你想阻止彗星砸下来的话,那我们就是有共同目标的朋友。”

伪装者用音无茜的嘴巴讲解着。

“我信不过要用替身传话的人。”

“难道你觉得平时的音无茜比我要好?”

被控制的音无茜微笑着说道。

“看来你潜伏了很久嘛。”

对方说得对,目前情况她的出现比音无茜的出现要好。不然连彗星都没见到,颜色就要耗尽全部气力。对方非常了解他和音无茜之间的关系恶劣,说明其潜伏有相当段时间。

“不算太久,也就半年左右。”

“?”

“正如你想象那样哦,你被森虹找到那天起我就潜伏在音无茜的精神内部。同时是你因为噩梦失眠开始前不久,几件事并不是巧合。顺带一提,扫把星不具备令人昏睡的功能。不然无法说明甜水镇的非异能者也早早入睡的事实,你今晚能顺利越狱可是多亏我呀。”

仿佛,不,根本是看穿颜色想法一般。直接对颜色脑海中每个疑逐样解释,不仅如此对方还知道许多他不知道的信息。

“你究竟是谁?”

“一个懂得你真正价值,欣赏你能力,并真正理解你的人。现阶段只能告诉你这么多,总之我不是你的敌人。”

“不好意思,我现在刚失恋心情极差。而且还要赶去丢石头,日后有机会再找你打哑谜。”

颜色飞快从音无茜身边走过。

“你最好的接触点是姆泰上方的平流层顶端,不要进入彗星百米范围内否则你会有生命危险。”

待颜色推开钟塔门之际,身后的音无茜如此告诫着。

他没有回复对方,闭门音便是他的回应。

“好好努力挣扎吧,像五年前一样。”

昏暗无光的楼道口,音无茜用火红色双眸看着离去的颜色补充道。

【这次不同了,我变强了。绝不会再发生五年前一样的惨剧,现在我有能力阻止悲剧发生。】

自己已经不是五年前那个自己,五年间颜色已经成长为连他自己都恐惧的异能者。打自获得过无可比拟的力量后他曾苦恼过无用武之地,如今他终于可以释放全部力量探测成长极限。

平流层拥有臭氧、紫外线、放射性微粒、寒冷和缺氧等危害,经异能强化的身体可以承受住。

除平衡者外任何飞行物速度达到声音的十分之九速度那瞬间,会撞上一堵「看不见墙壁」但是对魔法屏障类型的异能来讲并不是问题。

彗星核少说有半径二十公里长,毅然采用轰炸手段造成的灾害只会更大。为此要用分解异能将彗星核拆解成微粒再借由大气层摩擦产生的高温烧尽它。

打破音障,飞往平流层,瓦解彗星,至少最重要的三件事颜色皆具备实现能力,他像儿戏一般用数个异能消除了大量物理法则对自己的影响以方便后续行动。

挥动光翼的颜色轻松冲向数千米高空,尽管速度从无限接近零加速至音速十分之九,不过身体机能各方面正常。血管无破裂,心跳稍微加快,血压稍升,无呕吐,意识清醒。

由于颜色还是第一次抵达音速临界,心情不可谓不紧张。魔法系保护屏障传来异样震动,宛若有双无形之手死死按住了他。颜色清楚这是准备穿过「看不见墙」的前兆,连音速也无法打破的人是无法谈瓦解彗星。

他闭上眼睛继续提升速度爬升。

只见“砰”的一声,音爆声被颜色甩在后头。他成功穿过「看不见墙壁」踏入声音追不上的领域,说实话他非常惊讶自己竟然超过音速。速度甚至还在提升。

曾几何时那个软弱无力的小男孩终于看见了可能性的存在。

经过不断爬升,天空的颜色渐向紫色和黑色靠拢。彗星不再是拖着长长尾巴的光辉蝌蚪模样,是熊熊燃烧的大火球。

任何夸张词汇皆无法形容这颗大火球的可怕,用燃烧的石块或火球形容显然都不合适。唯有一个词可形容其可怕——末日。对,这块滚滚燃烧的石头大小堪比大山,正用难以置信的速度向地面前进。伴随足以瞬间蒸发人体的高温,带着对异能者有高度危险的物质。光想象其撞击地面产生的危害就直叫颜色联想“末日”二字,有可能比五年前的那场爆炸要可怕得多。

无力感。

和五年前同样感到无力。

和这颗称呼为“小太阳”也不夸张的浩劫大山相比,颜色仿佛细小得像只在地面蠕爬的蛆虫。彗星承载着完人者以及缺陷者对世间长久积怨,用激进之势坠向地面。单凭颜色现有力量,压根不可能用力量阻挡这集体仇恨的具现化身。

【果然只能在空中瓦解它。】

原定计划不变,颜色挥动光飞翼将分解光粒撒向彗星。但即使他使用最大输出也好,真正有好好完成分解任务的光粒仅有总释放量五分之一。另外五分之四基本在抵达彗星前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导致本来就细微的影响更加细微。

分解粒子基本不受物理法则影响运动轨迹,至少行进方向不受气流和其他阻力干扰。但分解粒子本身却并不是那么好用的异能,粒子的物理实体存在是有时间限制。超过时间便会以目前科学所不能解析的原因消失,正因为受此「设定」限制缘故。只有五分之一的粒子能赶在消失前完成任务,剩余的五分之四则白白浪费。

解决方法是存在的,尽管分解粒子有存在时间限制。但是存在时间内的运动速度极快,颜色只需要再拉近释放距离即可轻松解决不利局面。可…..

【现在已经是极限距离了…….】

颜色大概掂量了自己和坠落彗星之间的距离,差不多快接近临界的一百米内。那个神秘人士所言不假,毅然越过规定距离绝对会出事。事实上待在一百米范围外的情况也好不了太多,彗星散发的高温热浪直让百米外的颜色大汗淋小汗。再靠近有烫伤危险。

且严格来说,烫伤也不过是次要因素。

真正危险的当数围绕在彗星百米范围内的「拟·贤者之石」碎屑微粒。

自颜色与彗星之间的距离拉近到约一百五米期间,他的身体各处皮肤开始莫名出血。起初是局部小型出血,但随着距离拉近,皮肤受损的程度和频率不断加剧。衣服受伤口浸泡影响染成血红色,魔法保护层起不了任何防御作用。

异能也有丢失前兆,亦有可能已经丢失颜色却不知道。各种迹象警示他,再继续接近彗星便不可能全身而退。

【怎么办….】

血的味道在低语,告诉颜色生命究极有多么脆弱。他一生从未如今接近过死亡,仿佛被死神搂抱着似的感知到其吐息。生物想活下去的求生欲告诫他不要鲁莽,恐惧制止了他的行为,私欲令他心生犹豫。

但是他想到,如果自己放弃的话。五年前的悲剧则再度上演,世间又会变成那时的人间炼狱。纵使死亡使他恐惧,可他更恐惧同样惨剧二次发生。童年阴影衍生的微妙情感胜过了死亡恐惧,驱使他继续与彗星拉近距离。

为了不让自己有后悔药吃,颜色一口气将距离缩减至五十米。既然一百米范围内有生命危险,五十米范围内同样有生命危险。那么拉近至五十米总比一百米要好,反正支付的代价同样。

“!”

就在距离拉近至五十米的瞬间,颜色忽然呕吐。吐出来的东西还不是食物残渣,而是自己的血。异能亦快速丢失着,这次是货真价实的丢失。贤者之石的微粒浓度超过颜色承受临界,直接对他身体造成伤害。

即便这次幸运挺过来,颜色掂量自己也应该缩短了几十年寿命。

借生命飞速流逝制造的机会,颜色蓄力一击。用燃烧生命的力量释放分解异能,或许是死死挣扎终换来回响。他的异能获得超乎寻常发挥,分解粒子以前所未有的量释放着。眨眼功夫便把彗星包住,后续具体情况他无法得知。

因为他伤势过重失去了意识。

当颜色重新睁开双眼后,发现自己已经坠落于某间屋子内。屋内被轰出了一个大坑,身体正躺在大坑中心。被数不清的瓦砾压着,阳光经过房顶的大洞照进屋内。

颜色拨开身上的瓦砾碎片,发现里头混有魔法屏障残留迹象。看情况是失去意识期间魔法屏障依旧保护他直至坠落,不然他估计自己没机会目睹现时一切。

当时情况有可能是失去意识后变成自由落体,坠落过程中偏离至彗星百米范围外。故幸运地保留了异能,继而导致无解除的魔法屏障维持至极限后再消失。

颜色爬出坑洞找了块平地坐好,正打算确认伤势情况。谁知喉咙忽然涌上一口血水,他大咳几声把血水全吐在地面。他不得不用双手撑着地面,以免身体过度虚弱倒下。

他呆望地面那小滩血水,似乎有点不相信是自己的血。恐惧感随之袭来——死里逃生的后怕。

他浑身都在颤抖着。

“死”居然是如此简单轻松。

人命宛若一条芦苇般脆弱,只需要稍加力度即可折断。

有那么好几个瞬间,颜色感觉自己生命的芦苇「杆」被弯曲至不可思议的程度。随时可能断掉,但却奇迹地挺过来。

尽管顺利挺过来,可此次欺骗死亡的代价却异常高昂。身为异能接近如此大量的贤者之石,实在远超他承受力上限。寿命或多或少有削减,有几个异能永久丢失,目前有数个异能处于暴走状态无法使用。最最重要的「回溯」正是其中之一,情况可谓无比糟糕。

他看了看屋内的挂钟,得知自己已经失去意识好几个小时。随即再打量起屋内装横样式——典型沃内尔风格,说明屋子所在地极有可能位于沃内尔国境内。细听的话不难闻见屋外有许多人喧哗,讲述的语言正是通用语。

颜色站起身子扶着墙壁行走,每走一步,身体各处便传来鞭挞般的伤痛。血水源源不断往地板滴落,身体仍在抖个不停。

他有股不好预感——非常强烈那种。

千辛万苦来到门边时,他惊讶发现门没有上锁。他扭转门把打开一看,终于明白为什么。

大街被数不尽的汽车马车堵塞,每个行人皆搬上所有值钱东西跑路。人们彼此咒骂对方,互相怨恨对方不让路。多位医务人员抬着担架运送伤者,还有许多人用手帕捂着口鼻咳个不停。

一片由互相憎恨、疾病、无助、苦痛、自私、绝望组成的绘画般情景。

颜色望向众人逃跑的相反方向,他的推测和预感皆是正确的。

这里确实沃内尔,他坠落的位置就在姆泰河附近的一间屋子内。

而河对岸,末日还是来临了。

仿佛被撕裂般的大地,天空腾升有一阵着诡异的火红色光芒。大火,无尽的野火正蚕食河对岸任何事物。一切景象和困扰他半年的梦是如此相像,原来梦境并不是源自五年半前而是预兆现在。

或者说噩梦回响持续至现在。

不管怎样,绝望和灾难都远没有结束。由五年前的疯狂生成了仇恨连锁,仇恨连锁早晚会绑上另外一端引发新的扭曲。

尽管结果已经无法挽回,但颜色拖着半死不活的身体奔向灾害区。

“我也还没有结束!一切都还没结束!”

他朝扭曲的因果大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