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欣夕雙手抱膝地蜷縮在一個小角落裡,她的眼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腳下是傳來刺骨寒意的冰冷地面,耳邊不停重複着或熟悉或陌生的人們的咒罵聲。像是“拉出去砍頭”、“直接槍斃”這種痛快的死法在大部分人呼籲的“應該處以絞刑”、“應該千刀萬剮”的聲音中反倒是成了一股清流。
(是啊,或許我真的必須去死才行吧。)
聽着眾人怨毒的附和聲,她原本就不強的生存慾望被消磨的無限趨近於0。於是,她緩緩站起身,像是被無形的手牽引着一般朝着某個方向前進。
一路上,寧欣夕周圍的景色沒有一點變化——依舊是看了會讓人感到恐懼的漆黑,唯一變化的大概就是她腳下的地面。一開始像是地板的漆黑地面不知何時已經變得和和了水的稀泥一樣,她每走一步腳都會深深地陷進去。
(這樣下去……應該會死吧……)
寧欣夕因為理解到了這點而短暫地停下了腳步,然後——
(如果我死了的話,或許就能贖罪了……)
她懷着如此想法,繼續向著前方邁步。
(我傷害了紫菱,傷害了自己的父母,傷害了自己的摯友,傷害了電視台的採訪人員。最後,我甚至攻擊了警察,殺死了願意接受這樣沾滿罪惡的我的小浩……這樣的我,除了死亡再也沒有其他能夠獲得救贖的方法了吧。)
雙眼無神的她,如同行屍走肉般朝着死亡的方向不斷前行。即使明知道會死亡,她仍然毫不遲疑地邁出下一步。或許對現在的她來說,死亡並不算一件值得恐懼的事,而是一種解脫,一種救贖。
「終於快了嗎?」
在此刻的寧欣夕身後,黑色的“她”凝視着脖頸以下全部沒入地面的她露出了笑容。
「即使那個笨蛋一樣的少年用自己的信念數次引發了幻想水晶的力量從而到達了你外界身體的身邊,他最多只能抱着五感盡失的你痛哭流涕,根本來不了這裡(內心世界)。畢竟,你已經將自己內心上了鎖,任何人都沒辦法接近。」
才剛說完這句話,“她”(實體化病毒)臉上的笑容便被一道絕對不該出現在這裡的聲音打破。
“小夕!”
葉浩的呼喊聲讓寧欣夕停下了腳步。
(是錯覺嗎?)
在她的記憶中,葉浩被她親手殺死,絕對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呼喊她的名字。然而,那熟悉的音色卻再次響起,並且給她帶來了活下去的可能性。
“喂,小夕!你快醒醒!我還活着,紫菱、你的父母、小憐還有你曾經讓他們陷入昏迷不醒的那些人都沒事,一切已經重新開始了,所以……你已經沒有自責與愧疚的理由了啊!”
“你說的……是真的?”
“雖然聽上去像是謊言,但是確實是千真萬確的事實。再者說,如果我是在說謊的話,你應該能分辨出來吧!畢竟你可是我的青梅竹馬啊!”
“是啊,我是小浩的青梅竹馬……”
如此低聲呢喃着的寧欣夕表情逐漸變得陰暗,聲音也逐漸變得低沉。
“可正因為是青梅竹馬,所以我傷害你的這件事才更加不能原諒不是嗎?”
“笨蛋!”
面對突然間又開始譴責起自己的她,葉浩大罵了一聲,而後用着雖然十分虛弱,但卻充滿溫柔地聲音對着她的耳朵低語。
“如果你把受到實體化病毒操控,不是出於本意而對我、對其他人做出的傷害行為當做自己的錯誤並為此負責,那簡直是傻到極點的行為。”
“但是……的確是我傷害了你。”
“我沒有遵守承諾在你被困山林的時候第一時間找到你,沒有在你發火的時候嘗試去理解你的心情,沒有答應你的約會請求,這一切不同樣傷害到了你?但是,最重要的是我們有着即使彼此之間無意識傷害了對方,也能將傷口抹平的堅實羈絆不是嗎?所以,我們倆之間的事就這麼扯平了!”
“我知道了,那就扯平吧。”
在寧欣夕心中,自己傷害了葉浩這件事的罪惡是根本不可能這麼簡單就被扯平的,但是她知道如果自己繼續表示不會原諒自己,那麼葉浩一定會毫不遲疑地將自己從小到大所有的錯誤(哪怕那根本稱不上錯誤)都說出來,只為了將這件事扯平,只為了他們之間能夠沒有任何壓力的平等相處。所以,她選擇了接受葉浩的說法。
但是——
「一切可都還沒完!」
實體化病毒突然間發出咆哮聲。與此同時,它的形體正膨脹着、扭曲着。一眨眼的功夫,它那原本與寧欣夕無比相似的外貌已經不復存在,變成了一個有着鋸齒狀牙齒,燈籠大小的雙眼,身高數十米的兇猛怪物。
「這才是你的真面目嗎?」
處在內心世界的寧欣夕仰望着眼前的龐然大物,恐懼感油然而生,但是已經大半身軀沒入地面的她根本無處可逃。
(該怎麼辦?)
一瞬間了解到自己糟糕的處境后,她的額頭不禁冒出冷汗,後背更是挺得筆直。可是,實體化病毒化身的怪物並沒有給她太多思考的時間。
「受死吧!」
對於大叫着張牙舞爪撲上來的實體化病毒,寧欣夕先是感到恐懼,緊接着那份恐懼便被想要活下去的強烈願望衝散。
(我啊,想要活下去,想要和父母、和朋友一起走下去!)
目光緊緊凝視着實體化病毒張開的血盆大口,她內心漸漸地只剩下了這個最為單純的願望。
就像是為了回應她的願望一樣,她的胸口閃耀起了紫色的光芒,那光芒在一瞬間照亮了寧欣夕整個的內心世界。
在耀眼的光芒充斥着內心世界的數秒時間裡,就連寧欣夕自己也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但在光芒消逝之後,她的內心世界裡已經沒有了實體化病毒的蹤跡。
(一切都結束了……嗎?)
帶着如此的疑惑,寧欣夕的五感漸漸恢復。
“喂,小夕,你沒事吧!為什麼一臉的恐慌?”
“我沒事,那個傢伙似乎也離開了我的身體。”
“是嗎?那就好。”
以虛弱的聲音說完這句話的葉浩眼前一黑,筆直地朝着寧欣夕倒去。
“謝謝你,不惜把自己弄的傷痕纍纍也要來救我,小浩。”
溫柔地抱住葉浩殘破不堪的身軀后,寧欣夕用同樣溫柔的聲音,眼含淚光,滿懷感激地說出了感謝的話語。
而葉浩——
“來救你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因為你是我最重要的青梅竹馬啊!”
就像是理所當然一樣,用着最後的力氣做出了如此回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