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開始吧!”

自道歉后就落荒而逃,最終停在深不見底的裂縫邊緣的我長吸了一口氣,閉上雙眼,開始想象着自己背部有着一雙由無數的金色粒子所組成的光翼,想象着自己在那雙光翼的作用下飛躍了眼前足有數百米寬的裂縫,最後安全着陸的場景。

做完這些事,我緩緩睜開了雙眼。

(這樣做真的就能夠飛起來嗎?)

正當我抱有如此疑惑的時候,我的身後確實地傳來了像是鳥類煽動翅膀時才會發出的“噗噠~噗噠~”聲,雙腳也開始逐漸離開地面。看來光翼現在的確是出現在了我的背後。

這之後的一切就如同我所想象的那樣,光翼帶着我離開地面數米之後,便開始帶我飛越地面上的巨大裂縫,並在到達裂縫對面后讓我緩緩着陸。

“好!”

雙腳着地的我一拍手掌,準備繼續前進。既然實體化病毒刻意造出這麼大一道裂縫阻攔我們,那就代表着寧欣夕肯定就在前方。

踩在長勢正旺的野草上,我邊警惕着四周,邊朝着我的正前方前進。

不久之後,我的視野里便出現了一個用荊棘編織的牢籠,而在那個一人多高的圓頂牢籠之中有着一名穿着露臍裝的短髮少女,她雙臂環抱着雙腿,臉大半都埋進了腿里,只露出了她那空洞無神的黑色眼眸。

“……”

我從來沒有看到過她的這種表情。小時候那次,她只不過是因為害怕黑暗而在瑟瑟發抖。可是現在,她明明身處於她最害怕的環境里,她的身體卻像被凍結了一樣,根本沒有任何一絲輕微的顫動。

難不成是她已經克服了恐懼黑暗的毛病了?不,當然不會是這樣。我想此刻的她會不害怕黑暗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她正在因為某件比黑暗更加讓她害怕的事情而感到恐懼。

“小夕,我……”

我剛踏前一步,想要更加靠近寧欣夕,一道雷電便從我的頭頂劈下。

被雷電劈中的我渾身酥麻,雙腿也有些不聽使喚,腦子更是像瞬間短路了一樣,一時間根本難以找准正確的方向。

等到我好不容易穩住身形,我的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由黑霧組成的邪氣滿滿的“寧欣夕”。真正的寧欣夕被關在荊棘牢籠里,而這個“寧欣夕”的正體不用說也能猜到是將真正的寧欣夕關進牢籠的罪魁禍首——實體化病毒。

“葉浩,落雷的感覺怎麼樣?”

它帶着小惡魔般的笑容,向我發問。

而我,完全沒有回答它問題的心情。

“你……你快點從小夕身體里滾出來!”

我大吼着朝着眼前的“寧欣夕”揮出拳頭,然而我的拳頭卻徑直地穿過了“寧欣夕”的身體。

“真是的,我可是好心來提醒你,在被關在籠子里的那個少女周圍可是落雷區,每走一步都會引來一道擁有數十萬伏特高壓的落雷哦?你剛才承受的那道算是警告,所以電壓並不高。如果你還要繼續往下走的話,那就……”

說著,“寧欣夕”將嘴唇靠近我的耳朵,壓低聲音做出告誡。

“請小心千萬不要死了哦?”

“!”

“怎麼了?怎麼了?害怕了?”

與我拉遠到一般人正常對話距離的“寧欣夕”看着我震驚的表情,開心地露出了笑容。

“吶,聽我說啊。如果你現在願意放棄救那個少女,等我徹底佔據了她的身體之後,就幫你實現任何你想做的事情,怎麼樣?”

“你真的會幫我實現任何我想做的事情?”

“當然了,只要你願意放棄那個少女。”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我發狂般地仰天大笑,而後徑直地越過“寧欣夕”的身邊。

“可惜,我想做的事就是把小夕從你的手裡救出來。所以,你現在就從小夕的身體里滾出來怎麼樣?”

“事到如今現在還在嘴硬說狠話?看來剛才用作教訓的雷擊的電壓還是不夠高嘛!不過……已經無所謂了,反正再過不久天就要亮了。到那個時候,這個少女的精神將會因為內心的自責與內疚而崩毀,她的這具身體也將會徹底成為我的物品。”

“怎麼會……讓你得逞啊!!!”

我發自心底怒吼的同時,全速地衝進了實體化病毒幻化出的“寧欣夕”所說的落雷區。

“啊啊啊啊啊啊!!!”

僅僅是憋着一口氣衝出數米的距離,我就一口氣承受了不下20道落雷。托這件事的福,我的身體正完全不聽使喚的朝着地面撲去。

噗通!

臉部比身體其他部位率先着地的我不僅划傷了臉頰,更是啃了一嘴的野草與泥沙。

“呸!呸呸!”

將自己摔倒在地時嘴裡不小心咬到的野草與沙子吐出,我更加確定了我的推測——落雷區落雷的電壓並沒有實體化病毒所虛張聲勢的那麼高。

說到底實體化病毒還是忌憚着名為命運重置的現象,它害怕我的死亡會再一次引發命運重置,從而導致這個遊戲無止境的循環重複。

(這樣的話……或許可以賭一把!)

我雙手撐在地面,緩緩站起身來。

即使我真的被落雷電死,那充其量不過是讓這場“遊戲”重新開始而已。因此,在這場賭局之中,我唯一值得擔心的一點就是我會不會在被電死之前失去意識或者產生放棄這種懦弱的想法。

“在用這雙手觸碰到寧欣夕之前……”

半彎着身軀的我像是要堅定自己的信念一樣發出了低沉而又沙啞的聲音。

“在將她拉出自責與愧疚的泥沼之前……”

儘管我的身形不停搖晃着,視野中的道路也出現了虛影,但是我依舊像是在逞強一樣張開雙唇。

“在她的臉上重新綻開笑顏之前……”

說著,我緩緩地朝前邁出一步,於是一道雷電便從上空落下。貫穿身體的落雷讓我的眼前一黑,但我卻咬着牙堅持了下來,並沒有再次狼狽地倒下。

“在她再度用那種讓人不爽的語氣對我呼來喝去之前,我才不會那麼輕易倒下的啊!!!”

像是要故意弄壞聲帶一樣,我抬起頭向著月亮還未消逝的天空發出撕心裂肺的吼聲。然後,我的目光鎖定着籠子里的寧欣夕,盡全力奔跑了起來。

轟隆!轟隆!轟隆!

一道道落雷在我奔跑的過程中從天而降,精準地命中我的身體,而這片山林也因此變得亮如白晝。

漸漸地,我的視線變得漆黑一片,胸腔中傳來如同空氣被全部擠壓而出的窒息感,肌肉更因為有電流通過而產生強烈的燒灼感。這些狀況無一不是在訴說著我的身體早已達到極限的事實,可我依舊不願放棄。

“啊啊啊啊啊啊!!!”

我一邊嘗試通過慘叫來減輕身體上的疼痛,一邊繼續奔跑。

途中,我即使全力抑制住不讓自己流出眼淚,我的雙眼依舊充滿了身體因為感到疼痛而自主分泌出的眼淚。

(真是的,這種經歷再也不想來第二次了啊!)

我想如果我現在承受的痛楚落在平時的我身上,我恐怕會害怕到雙腿發軟,產生逃避這種再正常不過的想法。可是現在,我必須擯棄那種懦弱的表現,咬緊牙關將這些痛楚全部承受下去。

(還差一點……)

也許是因為已經有些適應落雷的打擊了?我的視線終於由一片漆黑變成了有着景物的模糊場景。雖然身邊的景物依舊無法清晰的辨別出來,但是我離那個關着真正的寧欣夕的荊棘牢籠確實只有幾步之遙。

“嘖!還真的拚命到達了籠子那裡嗎?那樣的話,只有重新開始遊戲了嗎?”

正當我因為快要摸到籠子而欣喜若狂的時候,實體化病毒十分不快地用着寧欣夕的聲音說了這麼一句話。

在那之後,比我一路上遇到的落雷要粗上數倍的落雷從天而降。那道落雷在命中我的時候,我身旁一棵一人環抱粗的樹木都不能倖免的被從中劈斷,而處在落雷正中心的我只能感到心臟猛地收縮,然後便驟然停止。

(我是……要死了嗎?)

心跳停止的我腦子裡最先冒出的是最普遍也最理所當然的想法。

緊接着,我看到了被困在由荊棘所制的牢籠里的少女,聯想到了在發生【命運重置】之前我明明在她身邊卻依舊無法阻止她露出悲痛欲絕的表情的畫面。

(真是的,我居然又一次,在必須要拯救的對象面前,丟臉地倒下,卻什麼也做不到……)

完全控制不了身體倒下的我只能用放大的瞳孔凝視着荊棘牢籠的方向。在那個牢籠里,那個名為寧欣夕的少女眼神空洞、面如死灰,完全看不出來她有任何想要活下去的想法。

(心好痛!)

看着這樣的她,明明我的心臟此時已經失去了全部的功能,可是依舊傳來像是從內而外膨脹,彷彿要裂成無數碎片的疼痛感。

(絕對要救她!)

(不能就這麼倒下!)

(必須要在現在就把她救回來才行!!!)

我在內心發出怒吼。此時,我的腦子裡漸漸地被“救回寧欣夕”這唯一的一個想法充滿,其他的一切都被我拋之腦後。

(給我動起來啊!我的身體!!!)

我拚命地想要活動自己的身體,讓自己能夠離荊棘牢籠更近一步。然而,心跳已經停止的我別說控制自己的身體,甚至連意識都在不斷消失之中。

(必須重新活過來才行!心臟要重新跳動起來才行!)

在我產生這種想法的時候,我的胸前閃耀起了紫色的光芒。那光芒以我的身體為中心變得越來越耀眼,最後直接照亮了整片山林,然後才逐漸變暗消失。

而我,在光芒褪去后倚靠着樹木艱難地維持着站立的姿勢,並沒有死亡。

“怎麼會……”

不知何時已經來到我身邊的實體化病毒,它輕捂着嘴唇,顯得十分驚訝。不過它的這種表現倒是情理之中,畢竟關於我為什麼沒有死亡這點,連我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可惡啊!你居然又在最後的時間引發了幻想水晶的力量來打亂我的計劃!”

突然間,用着寧欣夕外表的實體化病毒似乎想通了我能夠活過來的原因,於是它對我恨的咬牙切齒,簡直有種要衝上來將我扒皮抽筋的感覺。儘管如此,它卻依舊沒有直接對我出手。

看來就和我無法直接對它造成傷害一樣,它也沒辦法直接攻擊我,不然它也不用準備這些拐彎抹角的東西。

“說實在的,你的計劃是怎樣我一點興趣也沒有,但是……你的計劃傷害了小夕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所以我絕對會粉碎它!”

我用無比堅定的語氣說完這句話之後,便拖着殘破不堪的身軀,在實體化病毒怨毒的視線之中向著荊棘牢籠邁出一步,並用雙手牢牢抓住滿是倒刺的荊棘。

“你還是放棄吧,構成這個荊棘牢籠的荊棘可不是一般的荊棘。它可是有着超越鋼鐵的堅硬,以你一個人類的力量根本不可能破壞它,更別說你只要握住荊棘柱就會被數以百計的倒刺插入手掌……”

“那又如何?”

我微低着頭,一面感受着彷彿正將我手掌中的每一根肌肉纖維緩緩割裂的鑽心痛感,一面顫抖着雙唇做出反問。

“比籠子里的她在精神上承受的痛苦,我肉體上的痛苦又算得了什麼?”

我咬緊牙關,雙臂全力拉扯着荊棘造就的牢籠,可是荊棘牢籠卻絲毫不為所動,只有我手掌上深可見骨的傷口在不停地被拉大。

殷紅的鮮血一汩汩地從我手掌上的傷口處流出,順着被我攥住的荊棘柱流至地面,將地面染成赤紅一片。

看到我的這副慘狀,不遠處的實體化病毒發出了嘲諷的聲音。

“真是凄慘啊。明明好不容易過了雷區,卻被牢籠擋在外面,而且看你這樣子,再過不久就會流血而死,還是乘早放棄來的痛快。”

“怎麼可能……就這麼放棄啊!”

我用源自心底的吶喊否定着實體化病毒的同時,雙臂依舊在不停地加大着力道。

“啊啊啊啊啊啊!”

儘管我手臂的力道每加大一分,所承受的痛楚就會呈指數增加,我仍然在繼續加大手臂上的力道。

漸漸地,因為失血過多,我開始感到頭暈眼花,但我依舊不願鬆開雙手。

在這樣的我的身邊,不知何時與我縮短到了極短距離的實體化病毒用充滿磁性的溫柔聲音對精神已經快到極限的我進行着勸誘。

“是不是很痛苦?那乾脆放棄吧。放心,你已經儘力了,沒有人會責備你的。”

“不!如果我今天不能救出小夕,那麼就算全世界所有的人都不會責備我,我自己也肯定會狠狠地唾棄自己!因為……我會來救小夕完全就是自己的願望,和其他人沒有任何的關係!”

“嘖,真難纏。”

軟硬兼施卻依舊拿我毫無辦法的實體化病毒不滿地咂了咂嘴。

“明明在那個叫寧欣夕的少女的記憶中,你就是個與優秀二字完全不沾邊的人,現在居然會如此倔強。”

說完這句話的它轉過身,用眼角的餘光輕瞥我一眼,緊接着身體便做雲霧狀消散。

一瞬間,整片山林里只有我的嘶吼聲在不斷迴響。

“啊啊啊啊啊啊!”

我眼前發黑,雙腿發軟,甚至能夠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意識在逐漸遠離自己的身體,但是之前將我從死亡的邊緣拉回來的那道紫色光芒在這個時候再度出現。

(絕對要把小夕救回來!)

在我內心不斷重複着這唯一想法的時間裡,我胸前的紫色光芒也隨之閃爍。

就這樣,我的意識重新回到了身體中,我的雙臂也充滿了力量。原本在我的拉扯下巋然不動的荊棘牢籠,被現在的我輕鬆地拉開了一個一人寬的通道。

“小夕!”

進入到牢籠里的我不顧自己傷身累累的身體,第一時間將寧欣夕擁入懷中,開心的淚水也在此時不受控制的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