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四壁的颜色在某个节点完全发生了改变。没有门窗的金属走廊,头顶只有冰冷的灯光。

艾卡突然站住了脚步,因为这里的景象他再熟悉不过。

流音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才发现艾卡迟迟没有跟上来,她困惑着走了回去。

“艾卡,怎……”

她马上就闭上了嘴,因为他的表情让流音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开口询问发生了什么。

“这个地方……我和洛洛来过这里……”

他的双眼变得茫然,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色,又似乎是在极力否定眼前的景色。

怎么可能忘记,这个宛如密室一般的空间。如果这里是建造在地下,那么当时PDA没有讯号,巨大的魔导机械,一望无际、高不见顶的空间……一切都联系在一起了!

“你在说什么啊?”

“我们绝对来过这里,前面有一台升降机,可以通往更下面的地方。”

艾卡顾不得和流音解释,直接从她的身边向更深处跑去。

“等一下,不要一个人行动!”

事实上,艾卡马上停下了脚步。不过并不是因为流音的警告,而是因为有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条单向走廊的前方,出现了数十名持枪的警卫,五人持盾而守,另外五人持枪而立。

景色变化的节点发出机械转动的声音,防火门开始快速下降。

流音还在刚刚艾卡站着的位置,如果防火门完全降下的话,两人就会被彼此分离。

在察觉到齿轮转动的声音时,流音就已经猜到了声音的来源,她利用小小的身体在防火门即将落下的时候钻进了金属的长廊。

这个瞬间,复数的枪声响起,流音处于自卫的神经反射在自己身前构建出冰盾。

“艾卡!”

这种紧急情况下,被保护的人只有自己,艾卡则完全暴露于弹雨之中。

枪声只持续了数秒,便完全消失。

空气中充满了火药的味道,这是热兵器特有的味道。

对方使用的是普通的枪械,而不是魔具,可以推测为西北区的警卫队。

枪声响起至停止只经过了短短数秒,但是这数秒足以定夺许多人的生命。

艾卡呢?没有保护他,他现在怎么样了?

流音眼前一下子变得模糊,她马上抹了抹眼角,解除冰盾。

艾卡的身影已经从走廊中消失了,而前来阻挡两人脚步的警卫队则东倒西歪地倒在地上,黑红色的液体在金属的地面上弥漫。

眼前的一幕对于流音来说难以接受,她捂住嘴抑制着想要吐出来的感觉。

“艾卡……”

刚刚那几秒钟发生了什么可想而知,艾卡使用了“机械炼金”的力量,完全没有手下留情。

现在他一定是朝着最初说过的升降梯跑去了。

流音忍着双腿的颤抖,将横七竖八倒下的十个人全部冻结在一块巨大的冰块中。

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死是活,至少这样可以缓解一下出血的速度,巨大的冰块也可以阻止后面追兵的脚步。

几秒钟完成断后,流音马上向着艾卡消失的方向追去。

很显然,他们的入侵已经被发现了,而且还调动了公司的警卫队,这是最糟糕的情况。

现在最正确的做法就是中止任务,马上利用传送魔法阵离开西北区。

“不要给我出事啊……小汐可是会哭出来的……”

…………

艾卡紧握着双枪,近乎疯狂地在走廊上奔跑着,记忆也渐渐涌现出来。

前面就是升降梯了,下面就是那个诡异的空间和巨大的机械。看着一成不变的景色,艾卡更加坚信这里就是导致洛洛失忆的地方。

“可恶可恶可恶!”

刚刚自己毫不犹豫就对那些人动手了,在对方全部倒下之后,脸颊上仿佛感受到滚烫尖锐的痛觉。

曾经,自己因为薇汐而失去理智,即将跨越做人的底线时,是蓝铭狠狠地打醒了自己。

但是这一次,自己再次被感情支配,带着杀意开枪了。

——唯独‘杀人’这项禁忌,请一定不要打破。一旦弄脏了双手,就再也洗不干净了。

究竟有没有杀人,他不知道。

忘记蓝铭的话,就可以放下这种罪恶感,所以他现在只是为了逃避在奔跑着,然后给逃避加上了“为了妹妹”的借口。

记忆中的升降梯就在那里。

“艾卡!”

“流音……”

用全力跑过了这么长的一段距离,艾卡没走动一步,双腿就疼痛不已。

流音可爱的衣服上沾上了灰渍,过膝袜也磨破了多处,一眼就可以看出她在追过来的途中摔倒了很多次。

“你到底想干什么!”流音用近乎嘶哑的声音喊了出来,将艾卡的脚步死死地固定在原地,“这就是你想让洛洛看到的景色吗!”

流音的话犹如一记耳光狠狠击在艾卡的脸上。

艾卡开始害怕流音,他知道流音可以毫不留情地撕裂自己的借口。

“不是的……这根本不是为了洛洛……”

“这里就是让她失忆的地方吧……”流音在追过来的途中回想了艾卡的只言片语,只能得到这样的结论,“她如果亲眼看见了你做的事情,只会受到更深的伤害。”

“我……杀人了吗……”

这是艾卡最后一丝救赎的希望,如果得到了流音的肯定,那么他就再也无法回去了。

“……如果我说是的话,你准备怎么做?”

“……我不知道,我不能放弃……”

艾卡很想将心中的恐慌与压抑全部吼出来,但是这和流音没有关系,自己没有资格对着她吼叫。

呼吸无法平复,眼前随着心跳忽明忽暗,思维变得支离破碎。

如果得到了流音的肯定,将会像她所说的那样,一生都无法得到原谅。

但是不能放弃,抛弃家人自顾自地消失吗?再软弱也要有一个限度啊!

流音犹豫着应该告诉他什么样的答案,至少现在可以让他自己原谅自己。

“……我刚刚给他们做了应急处理,他们都还活着。”

“太好了……”

他的表情并不是原谅自己的表情,仅仅是如此喃喃着仰起头。

艾卡此时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只有他自己能够理解。

尽管现在是刻不容缓的时刻,流音仍然留给他冷静的时间。

“对不起,虽然这句话应该等到任务结束之后再和你说,但是我想现在必须要告诉你。”

“诶?”

流音善意的谎言只是为了让艾卡的心灵不会崩溃,但是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责备艾卡。

换位思考,如果小汐在这里遭遇了不测,自己或许会和他一样冲动吧。

在事件没有实际发生之前,每个人都认为自己绝对可以接受结果。然而,面对现实的时候,头脑往往不受意识的控制,或许那个时候根本没有意识的存在。

流音已经在教廷见到过不少案例。

“只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我现在就可以原谅你。”流音走近了艾卡,“回去之后,你要把在这里经历的所有事情毫无保留地告诉我。”

这就是流音原谅艾卡的条件,简单到他无法坦然接受。

“嗯,但是这样就够了吗?”

“这本来就是我们这次调查任务的目的……”

背后的走廊中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热浪从走廊中喷涌而出。流音在瞬间制造出冰盾挡住了热浪。

这种威力已经超过了炸药的规模,接下来的追兵可能是很强大的魔法师。

至于被流音当成路障的冰块,应该已经在这股热浪下连影子都不剩,里面的人自然也难以幸免。

“他们对自己人也动手了……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流音从衣服中取出装着流态基底的小瓶子。即使摔倒了很多次,她也没有让这个小瓶子破碎。

艾卡也将小瓶子中的液体倒在了地面上,绘制出转移魔法阵。

“艾卡,他们不是因为你才丧命的。”

虽然这句话并不完全正确,但是流音并不准备纠正说法。

在追上艾卡的时候,她忘记不了那张快要哭出来的脸。

真是难看啊……流音不禁如此想到,她从来没有想过那个男生居然会露出这种表情。

既然如此,已经没有必要继续逼迫他了。

她相信艾卡绝对不会是如此脆弱的一个人。

…………

教廷特制的流态基底出色地完成了它的任务,艾卡和流音在千钧一发之际被送回了地面。

PDA重新收到了讯号,表示日期的数字已经改变了。

高楼大厦已经熄灭了灯光,西北区完全进入了沉睡状态。

“教廷已经把车送过来了,动作快一点。”

“敌人已经不会再追过来了吗?”

“明目张胆地拦截我们,只会暴露他们的秘密,对他们没有好处。”

流音按照教廷发到她PDA上的地图坐标,顺利找到了停在郊外的无人车。

他们没有回家,而是回到了圣域。流音没有勉强艾卡现在就把他所知道的告诉自己,两人都已经疲惫不堪。

…………

艾卡从教廷房间的床上醒来的时候,才发现昨晚自己连衣服都没有换就倒在了床上。

大脑经过休息之后,昨晚产生的混乱已经不再如同浓雾般笼罩着脑海,他理清了头绪。

这个时候,房间的门锁从外面被打开,流音没有敲门就走了进来。

“抱歉,我不知道你已经起来了。”

“没关系。”

艾卡坐在床边,虽然面容依然有些黯淡,但是和昨晚相比已经有了起色。

流音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我们下午就必须回去,小汐说大家都很担心我们。”

“嗯。”

流音沉默了一下,艾卡完全没有平时的那种干劲,让她也有些不知所措。

艾卡看着自己交叉的十指,调整了一下情绪。

现在这种样子是不能被她们看见的,流音曾经这样告诫过自己。

她的意思并不是逼迫艾卡把事情全部闷在心中。

“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把我所知道关于那个地方的事情都告诉你。”

就像这样,不知道可以向谁诉说的事情,流音可以帮忙分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