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似地下室的空间，四周矗立着数座是女性石雕，石雕的姿势都是将双手伸向天空，似乎在向无名的神送上祈祷。
室内唯一的光源是墙壁上的元素灯，从赛提斯的房间转移到这里的时候，他就用魔力开启了房间内四盏元素灯。
灯光称不上明亮，除了反射的灯光的石雕之外，四周都无法看得很清楚。
“抬头。”
赛提斯的声音传来，艾卡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照他所说抬头看向黑暗中的穹顶。
出人意料的是，穹顶并不是一片黑暗。
那是一幅闪着荧光的巨大地图。
已经在课本上看过无数次的大陆地图，还有周边的海洋和小岛，都用不同颜色的光源来表示。
除了可以分辨出来的东西之外，还有一些金色的光点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大陆和海洋中，看上去毫无规律，艾卡无法辨识这些金色的光点代表什么。
“霜月学园告诉过你们关于‘遗迹’的知识吗？”
赛提斯走到艾卡的身边，和他一起仰头看着穹顶的巨幅地图。
“遗迹……”
绞尽脑汁回想，记忆中并没有哪位导师提出过这样的概念。
“听说他们不会将这方面的知识教给学生，看来是真的。”赛提斯从艾卡的态度中得到了确认，“‘遗迹’是近十年内提出的名词，虽然很早以前就已经存在了，和这幅地图一起。”
“赛提斯阁下，这里不是圣域吗？”
“这里是底比斯监狱的地下，是曾经毁于战火的原底比斯监狱遗址。”
底比斯监狱……艾卡听说过这个地方。
带着失忆的洛洛回到帝都的前几天，这个监狱曾经发生过劫狱事件。
“比斯帝国建立以前，底比斯监狱是一个人类集聚的小国家关押犯人的地方。处刑后的尸体会被抛进一个通往地下的空洞，然后用泥土盖住。无论经过多少年，那个空洞都没有被尸体填满，于是有犯人认为那个空洞或许通往异世界，这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然后犯人集体逃狱。没有进行任何措施的犯人跳入空洞后，并没有成功逃入异世界，他们的身体在空洞中扭曲的魔力漩涡中消失，灵魂永远无法解脱。”
赛提斯突然对艾卡讲起了这样一个故事。
“这里就是那个空洞通往的异世界吗？”
“可以这样理解。避免被魔力漩涡卷入的唯一方法，就是用定位坐标的传送魔法进入这里，距离的机械勘测是你很熟悉的一个孩子独立完成的。”
“可可娜教授吗？”
机械勘测，利用两种魔力根据距离的远近产生不同频率震动的原理，可以在魔导机械上用数值和波形显示出来技术，艾卡从可可娜教授那里听说过。
而这项技术的开发者，就是当时年仅八岁的可可娜教授。
“这个空洞还不清楚位于哪一个相位空间，这里是全封闭的，目前只知道入口是原底比斯监狱。前几日的劫狱事件发生之后，有人拜访过这里。”
“这个空洞对外公开了吗？”
艾卡不明白为什么赛提斯要带他来这里，穹顶那副巨大的地图应该就是原因。
“只有教廷和奥古斯知道这里的存在，当然这是在内部的情报没有泄露的前提下。至少现在就已经有第三方知道这里的存在了。”
“……”
“地图上那些金色的光点就是遗迹，因为国境线内的遗迹位置和地图上完全吻合，所以其他的金色光点推测也是相同的存在。”
赛提斯将现在已知关于遗迹的情报告诉了艾卡。
“遗迹探索最困难的一点，在于其中的不确定性。比如说瓦伦山脉，现在负责管理探索工作的是比斯帝国第一王子，那座遗迹位于山崖的切断面，而且有大量的飞行魔兽在周围盘踞，仿佛定下了守护遗迹的契约一般。”
“遗迹的内部有什么特殊的东西吗？”
“目前还不清楚，进入遗迹内部必须由特定的魔装在周围启动才能够开启，任何物理手段都会被特殊的结界挡住。或许薇汐可以解析那种结界，但是现在……”
赛提斯停顿了一下，然后绕过结界的问题继续说了下去。
“能够确定魔装发源地的家族寥寥无几，国境线内的四处遗迹只有一处能够进入。现在的探索工作基本是确保遗迹周边的安全，然后请贵族们分别去尝试，这就是探索工作进展缓慢的原因。”
要请动那些养尊处优的贵族，而且还要配合他们的时间，即使想快也快不起来。
“我带你来这里的目的并不是给你上课，你从这幅地图中看出了什么吗？”
赛提斯将思考的时间留给了艾卡。从刚才开始，他就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紧紧地盯着地图，耳朵听着赛提斯的说明。
而艾卡没有让赛提斯失望，他已经用刚刚的时间发现了最初忽视的盲点。
“赛提斯大人，请将元素灯的光再调亮一点。”
借着灯光，艾卡将穹顶的地图用PDA分段拍了下来，然后将照片缩小，按照原图顺序排列在屏幕中，原本分离度很大的金色光点被集中在了小小的屏幕中。
即使不用纸笔将这些金色光点连接起来，他也能一眼认出它们围成的轮廓。
“这是……魔法阵……”
而且是一个范围覆盖整块大陆的魔法阵。
…………
从不明位置的空洞回到赛提斯的房间，艾卡再一次经历了那种难以抑制的呕吐感。
“两个空间之间的连接处有一种无法调整扭曲，如果不习惯的话，会有这样的感觉。”
赛提斯看起来并没有受到很大的影响。
艾卡的身体虽然十分难受，但是他仍然想着空洞中那副地图隐藏的秘密。
赛提斯似乎只是想让他发现这一点，在那之后他就马上将艾卡带了回来。
“需要休息一下吗？”
房间内的景色依然没有变化，艾卡现在依然坐在会客的椅子上，而赛提斯站在书架前。
这不是单纯的传送魔法，那个空洞更像是直接在脑海中显示出来。
“不用了，谢谢……”
大口大口地吸进现实世界的空气，胃中被搅动的不快感终于得以缓解。
他拿出PDA，刚刚在空洞中拍摄的地图照片已经不存在了。
“那里的任何东西都无法带出来，唯一的办法就是把看见的听见的全部牢牢记在脑海里，然后在外界复原。”
赛提斯轻描淡写地说道，在艾卡的对面坐了下来。这就是他没有阻止艾卡在那里拍照的原因。
“我们……就是教廷和奥古斯的意见相同，那些遗迹是覆盖整块大陆的魔法阵，不过世界不仅仅只是那种简单的二维图像。”
“这是什么意思？”
二维图像艾卡是知道的，他只是不理解刚刚的话题和二维图像有什么关系。
“我们所知道的遗迹，所处的地理位置一般是三种，陆地，浮岛和海底。将这些遗迹放在同一平面上，是一个由遗迹作为端点和中界点的魔法阵，如果将这些点按照所处的地理位置进行折叠呢？”
赛提斯从来没有正面给出答案，他习惯性地不断反问艾卡，催促他的思考。
如果大陆边缘的遗迹位于海底，端点需要向下移动；浮岛作为端点和中界点，需要向上移动。艾卡渐渐可以理解赛提斯将这个问题与二维图像联系在一起的道理。
世界是三维空间，被长、宽、高三个方向确立。
将不同的端点和中界点进行上下移动之后，原以为覆盖整块大陆的魔法阵形状发生了变化。
位于不同平面的端点和中界点构成了倾斜的新魔法阵。
浮岛与浮岛相连，封锁天空；浮岛与海洋相连，封锁海天相交之界；陆地与陆地相连，封锁大地。
被分割成数块的魔法阵，将大陆及周边海洋关进了鸟笼，没有出口。
“或许这种现象只是某种巧合，但是无法作出肯定。支撑魔法阵存在的就是构成它的端点和中界点，这一点你应该已经学到了。而这些正体不明的遗迹恰恰在这种位置上，不难想象其中存在某种联系。”
“如果启动遗迹中的某个机关，魔法阵就会启动……之类的吗？”
探险类的故事总是会出现这样的情节，建筑内部的某个机关和某种封印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破坏掉机关的话就会出现可怕的恶魔。
艾卡小时候对这种类型的故事十分感兴趣，想着总有一天自己也要成为一名探险家。
“总之，这幅地图奥古斯进行了复原。他们认为只要深入到遗迹内部，就能弄清楚两者之间的关系。”
“为什么要把这些事情都告诉我？”
这些情报已经涉及比斯帝国的内政，即使是千濑家，也无权接触到这些情报才对。
“究竟是为什么呢？既然空洞的存在已经泄露给了外界，那么让你知道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或许我是希望你能够得到自己的想法吧。”
“自己的想法……”
“第三公主殿下近段时间好像也在调查遗迹的相关资料，听说她和你比较亲近，或许从她那里也可以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我们只是接受过她的邀请。如果不是那场意外事故的话，我和她根本不会产生联系……”
艾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辩解，是因为两次拒绝成为她的骑士而产生的愧疚感吗？
“你想要知道的问题，我已经全部回答了吗？”
赛提斯似乎准备将魔装和遗迹的话题告一段落，但是艾卡还有关于两个人的事情需要询问他。
这些才是他今天来到这里最重要的目的。
“海因茨家……您曾经和我说过，他们只是在冻结时间的空间里沉睡，并没有死去。”
“如果这是我告诉你的话，那么就是真的。”
“一年前，您说现在还不是打开结界的时候，您相信自己可以根据现状来判断。泠因为得到了您的承诺，才终于解开了对教廷的误会，现在还要继续让她等下去吗？”
从一年前的梦境中回来之后，泠没有提到过关于家人的话题，也没有将结界的事情告诉薇汐，全部是因为赛提斯承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海因茨家，她的双亲也接受了这一点。
如果这是拯救没落家族必须经历的痛苦，泠可以选择在痛苦和渴望中等待。
“比斯帝国是大陆中重建工作进展最快的国家，国民中也没有出现过不满的声音，你是这样认为的吗？”
赛提斯的单边眼镜折射着映照在桌边的阳光，使得镜片下的眼神无法看清楚。
“……不是的。”
遗憾的是，艾卡曾经多次跨越了普通人的身份，深入到了平静的水面之下。
“既然你也清楚的话，就不需要我多说了。流音和我说，待会儿还要带你去看望泠小姐。如果她醒来之后仍然有什么想法，随时可以来找我。”
“现在这么简单就同意让泠出入教廷，奥古斯不会怀疑吗？”
“要怀疑的话，早就应该怀疑了。不然的话，元老院怎么会策划让你和泠小姐走进演习场呢？”
果然，艾卡和泠在奥古斯暴露身份的事情也传到了教廷的耳中。
“说实话，现在我还是有一点弄不明白。教廷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比斯帝国的发展吧？为什么要变成这么复杂的事情？”
如果仅仅只是复杂，让那些大人物去烦恼就可以了。但是权利斗争的背后，还带入了与初心背道而驰的结果。
莉莉丝学姐的父亲，也是因为触及了比斯帝国的内政，才会让莉莉丝学姐的家庭变得不再完整。
这件事情，他一直埋藏在心底，没有告诉任何人，连当事人莉莉丝学姐都不知道艾卡已经从伊丽丝夫人那里知道了反对背后的真意。
“如果我只能告诉你，这是大人的世界，你能够接受吗？”
“很难接受。”
“但事实就是如此，现在你觉得难以理解的事情，在将来也会变得理所当然。”
“……我知道了。”艾卡看出赛提斯没有和自己讨论这种问题的打算，所以他转向了另一个话题，“那么薇汐呢？您不准备再让她回到教廷吗？”
即使薇汐回到教廷，如果得到允许的话，或许可以继续留在霜月学园，只是和大家在一起的时间必然会大大减少。
他无法固执地认为将她留下来是能够让她幸福的唯一选择。
“薇汐很想和流音在一起，如果她不能回到教廷，就很少会有这样的机会。”
“嗯。”
“教廷对于她来说，我觉得也是一个家吧。她曾经和我们说过在教廷中度过的日子，我不想再看到她说出这种话的时候那副寂寞的表情。”
“那么，让她在教廷中带着那副寂寞的表情来对流音说着和你们一起度过的日子，这就是你希望看见的事情吗？”
“……”
艾卡一时语塞。
“你的世界太美好了，或者说太天真了。”
赛提斯的话犹如一记重锤，砸在了艾卡的心中。
“……我只是希望能够实现她的愿望。”
“得到的同时也会失去，你永远不可能同时拯救所有人，这种话，一定有人对你说过吧。泠小姐，你的妹妹，或者薇汐。”
一切都被赛提斯看穿，在短短地交流中，他就已经了解了艾卡的为人。
“你的想法很美好，我也认为没有必要将你的幻想全部打破。”赛提斯没有继续谴责他的天真，“至少现在，是不能让薇汐回来的。”
无论得到何种结果，艾卡都无法用自认为正确的理念来伸张正义。
因为赛提斯已经把话说穿了。在此之前，自己只是一味地追求自以为是的正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