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娜教授不允许艾卡熬夜,虽然这么说着的本人此刻并没有乖乖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而是还留在二楼的工作室中折腾着什么。

在寄宿生活开始之初,可可娜教授很少回到自己的房间睡觉,所以准备让艾卡直接用她的床。但是就算床单和被褥都是全新的,艾卡也没有勇气在那种被女生的内衣裤堆满的房间中安稳度过一夜。所以可可娜只好不情愿地改造了一楼大厅的沙发,虽然不是很宽敞,不过已经足够艾卡一个人睡下,而且意外地躺下去感觉很舒服。

仅仅和可可娜教授生活了两天,艾卡就基本掌握了她在平日里的生活。早上睁眼之后,如果在她的房间中找不到她,多半就是趴在工作室的桌子上,把脸贴在称不上粗糙的桌面,双手随意地垂在身体两侧。就算这么睡着了也不会因为着凉,多亏了工作室内各种大功率电器散热和暖炉的彻夜工作。然后懒洋洋地拖着脚步的她,会去舒舒服服地泡上一个热水澡。然后一天之内剩下的时间里,她就很难出现在一楼大厅了。要么在工作室里“随意”地画图,要么闷在自己的房间里,亲手缝制一些风格奇异的衣服。她的房间里有全套的裁缝设备,从外观来看就价格不菲。

“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啊。”

当问到可可娜教授要不要出门放松一下的时候,她是这么回答艾卡的。在魔导机械的方面,可可娜教授确实是一个天才。即使在工作室中打瞌睡,发呆,诸如众多此类无意义之举,最后却总是可以拿出与付出时间不成正比的结果,她的手中没有任何一张作废的图纸,只要下笔之后,就必然可以完成足以商业化的作品。这在初学者艾卡的眼中已经是不可思议的地步,但是她本人似乎还对许多艾卡注意不到的地方感到不满意,所以那些“不满意”的图纸就通通丢给艾卡自己“随便看看”。

突然从二楼照下来的灯光,划破了艾卡凝视着的那片黑暗。可可娜教授轻手轻脚地踩着从天花板延伸下来的楼梯,来到了没有开灯的一楼。艾卡躺在沙发上,背对着楼梯的方向。没有睡着的他只能装成睡着的样子,很少离开工作室的可可娜教授这个时间会来这里,大概是因为那种无法控制的事情,而且轻手轻脚的样子也是为了为了不吵醒自己,现在出声叫住她的话肯定会很尴尬。

艾卡紧紧闭上眼,等着可可娜教授的脚步声远去。然而事与愿违,等回过神的时候,可可娜教授就已经靠近自己背后了。

似乎是为了确认艾卡是不是睡着了,可可娜教授悄悄围着沙发走了一圈,然后又回到了他的背后。

如果是不经意间,身体在十分钟之内保持没有动作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一旦意识到之后,就会一刻也难以忍耐。艾卡此刻就处于这种痛苦的境地。完全不知道可可娜教授想做什么,又没办法用双眼确认。只能从背后偶尔传来的“沙沙”声来猜测。

侧腹部感觉到被什么东西戳了戳,艾卡过了一会儿才明白那是可可娜教授的手指。如果为了不吵醒自己的话,这种做法不是本末倒置吗?即使满腹疑惑,艾卡在这种情况也没办法突然跳起来。被戳中的地方偏偏是神经最集中的地方,连咬牙都会露出磨牙的声音,所以艾卡只能紧紧抓住手心。

戳了两三下之后,背后没有了动静,手指也从腰上移开了,艾卡总算可以放松一下紧绷的肌肉。

“我戳!”

下一个瞬间,可可娜教授的手指带着不能与刚刚相提并论的力道,准确地戳中了红心。

“哈哈!停停停……”

艾卡被刺激得挺直背脊,从沙发上弹了起来,眼泪都笑了出来。可可娜叉着腰站在沙发前,用居高临下的得意眼神看着他。

“哼哼哼,我就知道你肯定还没有睡。”

“如果您刚刚不给我来这么一下的话,现在的我肯定完全睡着了。”

“就是为了不让你睡着,才会戳你啊。”

“……”

“反正你现在已经醒了,我的图纸也画完了,干脆来聊聊天吧。”

“累了的话就去乖乖睡觉啊,聊天的话反而会睡不着。”

艾卡盘腿坐在沙发上,伸手正好可以摸到可可娜教授的头,他就顺势这么做了。

“喂,你干什么啊!”冷不丁地被艾卡袭击,可可娜教授弯腰从艾卡的手掌下躲开了,“我可不是需要你来教的小孩子!”

“我没有把你当成小孩子啊。”

可可娜教授半信半疑地哼了一声。

“我可不是为了玩玩才来找你的。因为你明天就要回去了,有一个事情我早就想告诉你来着,刚刚忙着自己的事情,差一点就忘记了。本来就算你睡着了,我也会强行把你拉起来的。”

“好过分!”

“一点都不过分好不好,我可是要说很重要的事情。坐过去一点,我站累了。”

可可娜教授正色起来,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挤着艾卡坐在了沙发上。

“那边的沙发也可以……”

“你听我说就可以了。”

不知道为什么,可可娜教授的口气突然变得粗暴了一些,刚刚做了什么让她不高兴的事情吗?

可可娜教授抱着双膝坐在艾卡的身边,还顺手抢走了他一半的毛毯,拉到了自己的身上。大厅里不至于十分昏暗,艾卡稍微偏过头看向身边,从他的角度这种姿势来观察这种坐姿的可可娜教授,实在是没有办法分辨她的实际年龄。

“千濑家的历史,我从朋友那里听说了一点点。”

可可娜教授直奔主题,艾卡在听到那个闻名整个比斯帝国的家名时,并没有她想象中激动起来。艾卡把一只手搭在膝盖上,静静地等着可可娜教授接下来的话。

“对这种话题不感兴趣吗?”

“不是的……”艾卡淡淡地答道,“千濑家,这个家名可能确实和我有关系,也已经给我带来了很多麻烦事,但仅仅如此,还是找不到实感。我是在离开家之后才知道了这个家名,说不定只是其中有什么误会,跟我和洛洛根本没有关系,也会有这种可能吧。”

“什么事情都没有绝对一说,你这想法确实没有错……算了,我先把话说完。千濑家和海因茨家的魔装,和其他记录的魔装相比,综合数据并不是最突出的。但是为什么只有这两个家族被世人称为‘比斯双塔’,你能猜到原因吗?”

可可娜一开始就把大前提否定了。抛开魔装本身的力量不谈,如果说还有什么会对它的评价造成影响的话……

“是因为这两个家族的使用者……吗?”

艾卡只能往这个方面考虑了。

“唔……答案倒是没错……”可可娜教授纠结地皱起了眉头,因为她原本打算自己来揭晓正确答案,“一个魔装只能给家族中的一人使用,这样的方式就像是某种契约换一句话说,一个魔装是独一无二的存在,这么解释你能听懂吗?”

“嗯。”

艾卡点了点头,可可娜教授继续说了下去。

“这样的话,即使把整个帝国的魔装全部集中起来,也不会超过二十种。但是魔装确实帮助人类在‘跨界战争’中翻牌了,你觉得现实一点来说的话,这可能吗?”

“如果一个魔装就能控制一个战场的话,似乎是可能的。”

“我说艾卡,你是不是把战争想的太简单了……而且,其他种族也有不亚于魔装的力量存在,‘魔装’只是在比斯帝国使用的名词而已。你真该好好出去了解一下世界啊,视野太狭隘的话,可是有很多坏处的。”

“整天待在家里的你没有说这种话的资格吧……”

因为很少被太阳照到,她的皮肤如同白瓷一般,给她本来就很娇小的身体更加增添了一份幼稚。

“我那是为了研究才没有时间出门,而且我的视野也不狭隘。别看我这样,对于大陆上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可是比小音和小汐都要了解多了!”

会这么说,就证明可可娜教授已经意识到自己很宅了,只是为了维持面子,才会强行搬出可以值得自己自豪的地方。

“你自己做的衣服也是融合了不同国家的风格吗?”

“你怎么突然想到那个方面去了?我做的衣服都是准备自己穿的哦,不过现在没什么机会穿上就是了。”

在可可娜教授的研究室学习的时候,艾卡从来没有看到过她穿着宽大白衬衫之外的模样。

“喂,别打岔啊!说完之后我也要睡了!”

“好好,您继续……”

“咳咳。所以,历史记载得太模糊了。菲利亚导师经历过‘跨界战争’,你有机会的话可以从她那里了解一下关于‘跨界战争’时候的事情,不过多半不会告诉你吧。”

“是因为神族要求保密吗?”

“不是,这种事情没有什么保密的必要。只是说,对于我们这一代人,她不想旧事重提吧。菲莉丝学园长本来就是一个重视现在的人,那些陈年旧事对我们来说一点用都没有,当然不愿意说啦。不过你去问的话,说不定会透露一点东西。”

“那我找个机会去学园长室拜访一下吧。”

“好了,现在说重点。我从朋友那里听到的是,千濑家和海因茨家在战时提出了一个计划,那就是量产魔装。”

“魔装可以量产吗?”

艾卡一下子打起了精神。

“你先听我说完嘛。”可可娜从毛毯中伸出手把不自觉挤过来的他推了回去,“魔装的量产当然是不可能的,所以那个计划应该是失败了。而且在这之后,千濑家就从历史中完全销声匿迹了,而海因茨家在记录中出现的次数也是越来越少。很难不把这个计划和两个大家族的没落联系在一起,你觉得呢?”

可可娜没有再往下说,而是转过头直直地盯着艾卡。很明显地,她想从艾卡这里得到一些关于什么的答案。但是很遗憾,艾卡让她失望了。

“我不知道……”

艾卡可以给出的,只有这种谁都可以轻易说出口的答案。

“总之,我就只知道这么多了。”从艾卡缥缈的语气中,可可娜就已经看出了他不想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所以也没有继续追问,“早点睡吧,明天她们就会来接你的。”

“可可娜教授,谢谢你能这么为我着想。”

“你是我的学生啊,以后你要感谢我的地方还多着呢!”可可娜教授用一副了不起的样子拍了拍艾卡的肩膀,“所以像这样的小事情以后就不用跟我说‘谢谢’了。”

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关心着艾卡。说完这些之后,可可娜教授就跳下沙发,将空间重新还给了艾卡。

“那就这样……呀!”

道别的话语还没有说完,可可娜教授突然扑倒在了地板上。

“没关系吧……”

艾卡伸手把她拉起来的时候,才发现是从沙发上拖下来的毛毯缠住了脚。

“呜……”

看起来,可可娜教授并没有什么地方受伤,只是她的小鼻子好像和地板直接发生了一个亲密接触,鼻头有些红红的。

牵着艾卡的手,可可娜教授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她用有些委屈的眼神瞥了艾卡一下,然后甩开了他的手。

“睡、睡觉去啦!”

这么说着,愤愤然地跑回了二楼。从楼上透下来的灯光,也随着天花板的关闭而消失了。

大厅中有恢复了一片黑暗。艾卡抓了抓头发,重新在沙发上躺了下来。

刚刚可可娜教授坐过的地方还残留着她的体温。

现在夜已深。在这份舒适感的包围下,艾卡的意识很快沉入了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