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里吧。”

连绵不断的山川上完美覆盖着绿色的植被,一眼望去根本无法看到边际。

由参天大树构成的森林中没有任何生命活动的迹象。

寂静而安宁。

连偶尔的鸟叫声在这样的场景中都是奢望。

如果不是最初昂德里告诉自己这里就已经是目的地,恐怕自己会把这片地方当做无人区来看待吧。

山峦叠嶂的背后,是名为水之一族的领地。

放在自己曾经的那个世界中,大概又要诞生一个风景区。

只可惜,雄伟壮阔的风景似乎见多了就会麻木。

再如何美丽,终归还是景色。

脱离不了“环境”二字的土地,而已。

像是这样的地方,在这个世界里应该还会有许多。

这种不经意升腾的想法在脑海内四处蔓延着。

巴布明白,自己看来或许是难得一遇的景色,但在这个世界中便就是普通的的山川,别无他二。

莫名其妙的直觉。

也许吧。

“嗯,到了。”

昂德里随着巴布一同打量着远方。

他也是第一次来。

“我刚刚看了一下地图,距离那边给出的地方大约还有两个小时的路程。”

用着巴布教他人类的计时方式,昂德里补充到。

盎然的绿色弥漫在他黑色瞳孔中,对于接下来的旅途他产生不了新奇或是平淡的想法。

这样的地方、不,没有路的旅途他经历过太多了。

所以,即使是没来过这片地方他也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但眼下,他在乎的并不是这件事。

巴布猛然间彻底放松下来。

脱下鞋,之前脚板底下残留的水泡在这次赶路的过程中模样变得更为渗人。

“可惜上天没给我什么特殊的才能。”

一时间想起了一些什么,他小声的嘟囔起来。

昂德里瞧见了他的动作,连忙蹲下来查看。

“更严重了。”

观望后,他看着沉默不语的巴布道。

巴布对着他翻了个白眼。

“有什么比较细小的尖锐物体没?”

他首先想到的便是曾经用过的针,可不知这个世界是否还有这种精致的玩意。

所以,换了一下说辞后他这样问道。

“尖锐?”

看起来昂德里虽然学会了人类语,可是对其理解的倒并不深刻。

不过单单是“学会”这件事便足以让巴布欣慰了。

他也知道学会自己所说的语言是件令无数人为之放弃的事。

难,很难。

被不止一个两个人这样吐槽的语言,当然学起来很难。

与其说昂德里对于人类语的理解能力不深,不如说是精灵族的语言天赋强的发指。

没见过其他的精灵学习人类语,所以巴布也不好评判究竟是昂德里的个人天赋很强还是整个精灵族在学习这个方面都有着与生俱来的过人天赋。

当然,唯一的例子应当属于那个蓝发的精灵妹子。

一口流利的人类语让自己都挑不出毛病。

怪胎,真是个怪胎。

话说,那天之后那个精灵女子去了哪呢?

恍惚间这个问题又一次出现在了巴布面前。

“额,你可以理解为刺头,那种小号的。”

“那好像没有……”

“喂,这么快就想完了?”

巴布吃惊的望着昂德里,心里一凉。

“我完全没什么印象……”

“纳尼!你仔细想一想,实在不行小一号的刀也能凑合。”

果然这个世界是不存在针这种产物的吗?

那精灵们穿的衣服要如何修补?

“刀?菜刀行吗?”

精灵好像的确对于这些冷兵器的概念不怎么清楚。

“当然……不行。”

巴布冷着脸说道。

用菜刀挑水泡?

光是想想这个画面就完全不可能好吗?

而且——

有谁出门会带菜刀这般神奇的东西?

不过也是,水果刀这类东西对于精灵来说似乎完全没必要。

难道不是吗?

水果刀看起来还是人类用着正常多了。

这么说来,自己找他要针这种玩意简直就像是在虚构的世界中寻求真实感一样。

颇有一副傻子的模样。

如果被别人知道了恐怕会觉得我脑子有问题……

可现在摆在面前的事情就是自己处理不了脚板上的两个水泡。

要怎么办呢?

指望昂德里是不可能了。

唯有靠自己来想办法。

“那你打算怎么办?”

昂德里转过头去眺望远方。

巴布读懂了他的意思。

“我自己想办法解决。”

“我先走?”

昂德里听出了他话语中的弦外之音。

“不然还能怎么办?你总不可能背着我过去吧?”

虽然昂德里听懂了,但巴布还是对他迟钝的反应难受。

“那你就留在这里?”

昂德里略微担心他起来。

荒郊野外,一个人类独自留在这片充斥精灵的土地上……

很容易就被狼、哦不,是容易发生些意想不到的事情。

没有自己帮他,恐怕真的是如何存活下去都是大问题。

加上本身就走不了路,这便更加危险。

普通人、受伤,二者汇聚在巴布身上。

极其不妙的事情。

昂德里十分放心不下这位异族“朋友”。

生死与共这样的经历倒是没有,但好歹二人一同生活了一段时间,不可能说这个时候没有一点关心之意。

而且,最初的那个想法一直印证在他脑海中。

仅凭这些,他都无法安心的留下巴布一个人呆在这里。

“地图你有几份?”

巴布突然问道。

“地图?只有一份。”

昂德里老老实实的回答他。

“那,不如这样。”

他朝着昂德里比划了一个过来的手势。

昂德里意会了,走到他的身边。

“我把那份地图临摹一下,然后你尽快先去处理完事情,我在这里等你。”

“临摹?”

“就是重新画一个。”

“你要怎么画?”

“……”

巴布对于昂德里一如既往关注点的特别感到头大。

“简单的画一下就行了。”

“那要怎么做?”

昂德里看起来还是对于临摹二字表示不解。

为什么你非要去关注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呢?

巴布黑着脸用自己的行动给昂德里展示了所谓的临摹究竟是什么。

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夺过昂德里的地图,巴布开始在地上画起来。

如同沙盘画一样。

这个动作除了傻子几乎是个人都会,也不需要别人来教。

就和上厕所睡觉这些基本的生活技能一样,完全不用学。

当然,画的好看可以称为艺术;画的不好那就得另说了……

巴布画的东西明显就属于后者。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至少地上这幅勉强能称作画的东西,它的作者自我感觉良好。

甚至,还想要再添上几笔……

“这就是临摹吗?我小时候见到过。”

昂德里平静的看着巴布完成了自己的“作品”后,淡淡开口道。

“小时候……”

巴布隐约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那不是个只会挖泥巴撒尿的年纪吗?!

“喂,什么叫做小时候见过……”

“不是吗?我以为你们人类小时候不会干这种事情呢。”

他,这是在吐槽我是小学生吗?!

巴布盯着昂德里,突然浮现出的一双死鱼眼里跟不掩饰不下吃人的目光。

十分“和善”的眼神。

“画这个有什么用?”

无视掉巴布的情绪,昂德里问道。

“这样我就能记牢了,了解地形嘛~”

“也就是说……”

“即使没有地图我还可以参考它,万一你发生了什么意外回不来我还可以用它去找你。”

巴布正色道。

“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貌似叫做‘有备无患’来着?”

昂德里疑惑的问着。

“不不不。”

巴布摇了摇头。

“这叫‘万无一失’。”

“感觉好像都是一个意思。”

“嗯,差……不对,这不一样、这不一样。”

正准备给昂德里普及一下两者的区别时,他突然开口了。

“你的意思就是:我先去解决事情,然后尽快回来找你,如果我没回来那就顺着你画的地图来找我。对吧?”

他这样问着。

巴布愣了一下,起初是摇头,最后则变成了点头。

“要约定吗?”

昂德里继续问道。

“约定?约定什么?”

巴布不明白。

这次昂德里第一时间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转过身去。

“你来找我吧。”

“在日落之前我还没回来的话……”

他冷淡的说着。

巴布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可就是这样反而在心中酝酿出了一股难以名状的悲哀感。

这、这算什么?

将士一去不还兮?

为什么要搞得如此悲壮?

难道你就那么自信自己回不来了?

奇怪的讨厌感顺着平凡的情绪喷涌而出。

“走了。”

说完,昂德里徒步向着山底走去。

孤单的身影下,一丝不可见的落寞藏于其中。

巴布注视着山风将他的黑色长袍微微扬起,然后再轻轻的放下。

“真是……孤独啊……”

望着人影逐渐在自己的视线中化作黑点,他轻声说道。

孤单和反感放在一起,就会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感。

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样。

孑然一人,不知去处。

面对着人群又或是大海,那份无处可去的失落填满了整颗心。

哪里属于我呢?

没有一处。

哪里能寻得安稳呢?

没有一处。

哪里能让空荡荡的心再次躁动不安呢?

没有一处。

他大概……和那时的我一样吧。

在赞美的诗篇下渴望得到光明拯救的那类人。

分明,这种感觉糟糕透了啊……

可为什么还是要在祈求中安慰自己习惯呢?

也许,根本就没有归宿这样的说法。

是啊,又会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呢?

孤寂的小岛上,看不到来往的船只,唯有闭着眼也能感到的阳光。从沙滩迎面吹拂而来的风中,只能感受到燥热与寂寥。

没有鸟叫声,只有海浪拍打在岸边的回响。

树叶摇曳着从空中悄然落地,掀不起任何波澜。

一个人。

是的,一个人才会有的感觉。

犹如行走在光天化日之下猛然间跌落于万丈深渊之中。

为什么?

为什么啊!!

这般残忍的事实下,谁的罪孽迷离混乱而又牵扯不清?

山顶之上,望着远方发呆的人类。

他叫巴布。

 

 

“王女……成功了吧?”

天边的太阳正在一点点的倾斜。

修琳望着少女带着浅浅笑意的面庞,轻声问道。

“嗯。”

把那张美好的笑颜完全舒展开来,芙雅回应着。

“太好了。”

叹了口气,修琳也带着些许开心的口气说着。

“听说昨天她同族长见了一面。”

“是啊。”

不知为何,在芙雅说出这句话后少女的神情有少许失落。

“你不知道吗?”

修琳看向她。

“知道什么?”

“谈话的内容。”

“没有哦,那种事情谁知道呢~”

她俏皮的说了一句。

“不想知道吗?”

相对于她不感兴趣的这件事情,修琳此刻反而更在意她的好奇心。

作为王女身侧的侍女,怎么也会有理由去关心吧。

哪怕,是无意义的事。

“大概是族长和王女她商议王国内部的一些大事吧,我知不知道不都是无关紧要吗?”

偶尔闪烁的目光交辉相应出不带色彩的真实感。

修琳察觉到了她话语中的那份违和感。

真是倔强的孩子。

明明再怎么也会想要去知晓去在意,却偏偏不希望旁人察觉这份意图。

反复犹豫并且纠结的……少女心?

“真是了不起啊,我们的这位王女。”

换了个话题,修琳感叹道。

“其他人在她这个年龄很少能做到这样的程度,算起来,偶尔只有几位先祖的事迹才能与之相提并论吧。”

在等待芙雅接话的同时,修琳惊奇的发现,她居然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

“芙雅。”

“嗯?”

少女抬起了头,仓促掩盖着眼中的那抹迷茫。

“不好意思,刚刚走神了。”

对修琳投以歉意的眼神,她轻笑道。

“你似乎……有点担心?”

疑惑的问出这句话,修琳的发丝不自然的摇动着。

“嗯?没有啦。我很开心哦,王女在她前行的道路上又迈出了一大步呢~”

迟疑一下,她这样笑道。

可是,你那拙劣的话语根本掩藏不住我想知道的答案啊~

心中默默叹了口气,修琳正色道。

“以后王国里还有许多事情等待你去操心,她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

“这时候便需要你这位贴身侍女兼管家去分担她的忧愁了,为她排忧解难或是独当一面的胜任许多你以前都不敢去想的职务。”

“那样,你才能称作一位合格的侍女。同时,你要记好:你永远是她身后最坚固的盾,而如果当你这面盾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时,又如何去保护她呢?”

“明白我的意思吗?”

眯起眼,修琳认真注视着芙雅。

目光中强烈的压迫感让芙雅有些抬不起头。

她知道,对方根本不是在问她明白与否。

而是教她如何去做。

可就是这样,她便越发不敢去回答。

愈发明白责任是一种怎样的含义,便愈发不敢去轻易给出承诺。

每一个回应都代表一种态度和义务。

她当然不是不敢承担这些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

是惧怕。

惧怕现在与今后之间无法阐述的反差。

万一……有了落差,那回过头来看自己要怎样诠释呢?

补救?或是祈求宽恕?亦或者寻求它样的解脱?

那本身就没有理由吧。

放任事情没有无端的开始不应当是更好地选择吗?

听起来是很不错的决断,但——

我做不到啊,那种事情根本做不到……

所以,挣扎着遍体鳞伤也必须……守候。

唯一的愿望便寄托在此。

 

“嗯……”

微不可闻的回答声在二人之间传递。

修琳的摇曳的秀发忽的安静下来,如同被人抚过后整齐的任由其随意的垂下。

“你……谁在那?!”

神色突然凛冽,修琳朝着身侧一个方向望过去。

一道别样的声响被她捕获了。

不正常。

第一反应给出的判断让她眉头皱起。

“有人。”

对着芙雅说上一句,她直接冲了出去。

祭祀服上,蓝色的光芒欢呼跳跃流转其上。

几乎是瞬间消失在了芙雅的视线中。

芙雅愣在原地,片刻后她决定追随上那道远逝的身影。

“被发现了?!”

第一反应 便是逃离这里。

一道黑影在修琳赶来的途中迅速的从草丛中窜出去。

他从修琳的身上感受到了敌意,那可不是什么好信号。

这意味着一旦双方碰面,便只剩下战斗这一途径来解决一切。

可战斗这个方式并不是现在的他所能接受的。

那只有一条路可以选择了。

跑。

有多远跑多远。

“伟大的自然之神,我赞美您的光辉与仁慈,您以和平照耀一切,世间万物皆归顺于您的名下。为此,我以您感到骄傲。此刻,您便是主宰,所有的一切。请您为您虔诚的信徒赋予摆动的纽扣——寂灭——扭曲虚光。”

伴随着他的吟唱声,大片的黑色的奇点浮现半空中。

微小的黑点看起来并没有半分杀伤力,但单单只是从它们诡异的悬停在空中这一点就可以得知,这些玩意比看起来要危险的多。

“去。”

丝毫没有回头的意图,他就那样随手一挥。

汇聚在一起的黑点犹如雨点般急速冲向了后方的修琳。

“暗精灵?!”

无论是吟唱的咒语还是法术的实质形态,暗精灵的身份都清晰的暴露无遗。

“哼。”

冷哼一声,修琳的身姿悄然升腾于半空之中。

抬起一只手,面前一道蓝色的波浪赫然化为她的屏障。

几乎是蓝色屏障升起的同一时间,黑点便与之有了接触。

没有想象中的爆炸声,反而是如同石子慢慢滑落于水中的咕咚声。

修琳安静等待着这个过程的结束,脸色却低沉下来。

从黑点砸向周围的地面上拳头大小的坑洼中能完全确定下来,暗精灵没错了。

但仅仅凭着魔力波动来看,只是一位弱小的法师。

对方的释放法术的目的也仅仅只是摆脱自己的纠缠,给自己从容的离开争取些许时间。

“堕落的精灵一族吗?偏偏在王女归来这个时刻潜入这里,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想干什么。”

撤去面前蓝色的屏障,修琳的气势逐渐开始发生变化。

明亮的瞳孔中,寒意不断的涌动,她漂浮于半空中的身姿冷若冰霜。

“修琳祭祀。”

芙雅的话语在底下传来。

不过,此刻的修琳没有去回应她,而是抬起一根洁白如玉的食指微微在空中一点。

“嗡——”

回荡在整片大地之上的,是一种尖锐刺耳的声音。

紧接着,绣花针般大小的冰锥突兀的出现在她食指的前方,阵阵寒气飘散下,她阴沉的脸色变得更加雪白。

“嗖——”

细小的冰锥如离弦之箭般消匿于空中。

空气中,残存的寒气把温度降低到一个极致的界限。

“修琳祭祀她……用出了‘寒月’……到底…发生了什么……”

芙雅呆呆的望着漂浮在空中此刻犹如女战神一样的修琳。

修琳的出手让她平静的心变的动荡不安。

这位从自己最初来到水族之地就陪伴在身旁的普通祭祀,若是旁人看见自己与她走在一起恐怕不经意就会考虑姐妹二字吧。

只是一位普通的祭祀吗?

怎么可能?

这一点早就被自己否定掉了。

一位亦师亦友的角色,甚至连王女都评价她“不简单”。

会是普通的祭祀?

不不不,不可能那样理所当然。

她是族内大祭祀最有力的接班人,亦是水族最为优秀的几位法师之一。

无意间听王女提起的这句话后,芙雅一直以来都对她极为尊敬。

能得到王女这样评价的人物,无一例外都是让人敬佩乃至敬仰的。

也正是这样,在看到冰锥飞出去的那一刻,芙雅被震惊了。

芙雅知道那代表着何种意义。

可,需要她如此对待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暗精灵,要活的。”

丢下这句话,修琳的身影如流星般消失在远方。

芙雅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旋即,她也出发了。

暗精灵,而且是出现在了这里。

不是不正常,而是太不正常了。

要知道帝波兰活动的暗精灵算是不少,可也仅限于帝波兰周围。

跨越帝波兰来到水之一族的领地,并且本身就是一位法师。

不单单只是“怪异”二字所能形容的了。

反常,格外反常。

背后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无论这个秘密是什么,对于水之一族包括王女而言,都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那摆在眼下最重要的事就彻底明了了——

解决问题的根源,也就是那位“不速之客”。

芙雅的背后,一双透明的翅膀徐徐升起,带着她冲入高空。

与此同时,黑影正在飞速前行。

他没有动用精灵族那双与生俱来的利器,翅膀。

反而压低了帽檐,飞速的将自己的逃跑路线安插在灌木丛中。

在天上不仅自己没什么还手之力,而且目标更加明显。

那样做只会加快被追击上的概率,得不偿失。

树木与草丛的掩护是极为聪明的手段。

不过,再怎么聪明也要看是对谁施加的手段。

好比有些人和他讲道理是完全行不通的。

然而此刻,黑影面对的就是这样的情况。

对方,根本不愿意跟他“讲道理”。

他直接被对方锁定了魔力气息,这意味着一旦对方有所动作自己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

十分不妙的处境。

更为不妙的是,根据多年的战斗经验,他隐约从背后的那个方向察觉到了危险的味道。

不是一般的危险。

在他生平的经历当中,这绝对可以称得上是最危险的一次。

背后汗毛全然炸起,死亡的大门犹如一道旋涡,正将他牢牢抓住。

真是……糟糕啊……

“果然会出现这种事情吗?”

汗水伴随着他的话语声飞速流逝。

“伟大的自然之神,我赞美您的光辉与仁慈,您以和平照耀一切,世间万物皆归顺于您的名下。为此,我以您感到骄傲。此刻,您便是主宰,所有的一切。请您为您虔诚的信徒抵挡无妄的灾祸——黑术——无涟漪!”

绝境之中,他的吟唱声显得极为仓促。

但也正是处于绝境当中的那份独一无二的求生欲,他在身后致命的威胁的里寻得了一丝渺茫的生机。

一片黑幕,不,确切的来说应该是黑布。

在那片黑布的包裹下,他整个人全力加速后翻滚了出去。

不,更加完整的说法是翻滚之后摔了出去。

如同被高速前行的某样物体撞击后远远抛飞出去一样。

画面被定格下来,然后缓慢的一帧一帧继续放映。

一枚细小的冰锥夹杂着铺面而来的寒气从他身侧略过,他的眼神死死的盯住这枚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冰锥。瞬间,冰霜如同风沙般彻底席卷了他的黑色长袍。

本来柔软的的黑色长袍在寒意的袭击下一片僵硬,连带着他的眉毛和黑发都覆盖上一片冰渣,模样如小丑般滑稽。

可,他笑不出来。

完全没有任何想要发笑的想法。

仅仅只是擦身而过,便让自己如此狼狈不堪。

和自己交手的,到底是怎样的人物?

“咚——”

他摔倒在地,嘴里呼出的寒气在空气中肆无忌惮肆虐着。

即使样子惨不忍睹,但他依旧爬了起来。

前方,轰隆的声响携带大量的烟尘冲向云霄。

他呆住了。

在那枚冰锥飞行的轨迹上,一座规模庞大的山峰已经面目全非。

半座山头消失不见,偶尔滚动的巨石似乎是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纷然跌落滚至山脚。

树木像是被人用什么锐利的武器懒腰砍断一样,直叫人感受到迎面而来的震撼。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他甚至觉得曾有一位巨人站在前方刚刚对着这座山头来了一斧。

没错,山峰的确是消失了一半。

但它还有替代品。

取代之前半座的山头的,是高高悬之于上的一轮弯月。

蓝色的弯月飘散着寒气,看上去晶莹剔透。

并且,这轮弯月的体积足够庞大。

比起已经消失的半座山头,一眼望去它是前者的两倍有余。

残阳下,一轮蔚蓝的弯月赫然矗立在山巅之上。寒冷气息交织着一天当中最为无力的阳光,夕阳无意的衬托出了本没入夜的寒冷。

两者相对应的场景下,诡异的气氛四散开来。

他无意识的抹去眉头上的冰霜,面部的肌肉在清晰的发抖。

不是冷,是害怕。

做梦都没有想过的神奇场景今天活生生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真实感这种东西似乎都变得虚伪至极。

原来这就是自己的对手?

也就是说,刚刚自己差一点就死了?

他从未见过有着这般实力的法师,上一次那个驿站前方出现的法师也只是觉得强大而已,并没有见到对方出手。

原来,这就是自己与他们的区别吗?

为什么自己总是会与这般强大的法师交手?

这与挣扎又有什么两样?

我不甘心啊!!

寒月照耀下,窒息的压迫感冰冷刺骨。

他咬紧牙关,在心中赌气般下定了某种决心。

随后,他的身影再次在丛林间活跃开来。

 

“居然跑掉了?”

居高临下的修琳俯视着苍茫的大地,身后那轮寒月映衬着祭祀服上流转的蓝光。

对于自己弄出的杰作,她没有半分关切的兴趣。

此刻,找到那个人是她心中最原始也是最迫不可耐的想法。

“虽然放了水,不过以你那可怜的魔力波动居然还被躲掉了……”

“看来,非得找到你不可了。”

修琳的面庞铁青一片。

这般弱小的法师居然能在自己的出手中安然无恙的全身而退。

不管承不承认,自己都轻敌了。

这份耻辱,就留着抓住对方时偿还好了。

“没找到吗?”

芙雅出现在修琳身侧,与她并肩。

“没有。”

摇了摇头,修琳的目光依旧扫视着大地。

“对方既然能躲过‘寒月’,想来也是有着和祭祀你一样水准的法师。要不要通知族里的人?”

芙雅看向她,认真地问道。

“不用,小家伙罢了。刚刚动作有些大了,族里的人应该都知晓了。一会族里来人你和他们说一声,这里没事。”

“真的不要紧吗?”

芙雅追问道。

“说了没事便是没事,你先去吧,不用掺和这件事了。”

修琳神色发冷,突然在紧盯一个方向后,她眼睛一亮。

抓到你了。

她的身影化作一道流矢急速向下俯冲。

芙雅静静望着她离去的残影发愣。

“她今天似乎很是生气。”

少女嘟囔着小嘴,转身离开。

地面上,一场追与逃的戏剧又一次上映了。

只是这一次,黑袍人没有了先前的那般好运。

仓惶在丛林间躲避,他逃跑的路线做出了变化。

曲折。

没错,不再以直线的方式前行。

这种小聪明的做法极其容易让人产生误导,从而判断不出他逃跑的真实路线。

变相性给自己拖延时间。

这是他唯一的想法。

如何去战胜对手或是对于拖延时间之后出现的结果,那些统统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类。

爱怎样就怎样吧。

我只管……

等等,那是——

一道高速俯冲直下的人影带着呼啸声猛烈的朝着他逼过来。

那被气流卷到身后的蓝色长发,以及一身远远看着也能认出的祭祀服。

水族的祭祀。

心里这个答案被毫无悬念的揭开了。

不过,他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一位祭祀而且是实力强到自己远远不可及地步的祭祀,要怎么才能在对方的手底逃出升天?

没人能在此刻回答他。

凭借自己那低级的法术?

不,那样做完全没有任何希望。

近在咫尺的危机不是现在用法术所能化解的。

那,只能用最原始也是现在最好用的方法了。

跑。

能跑多远那就跑多远,跑到精疲力尽为止。

不再犹豫,他转身就往树丛更深处跑去。

这一幕被修琳很好的捕捉到了。

逃跑?

那你会为你愚蠢的行为付出沉重的代价。

她高速冲刺的身体硬生生在空中停了下来。

祭祀服上的褶皱看上去莫名古怪。

但此刻,她的关心的重点全在于那只举起的右手上。

一道冰蓝色的荧光在其中快速汇聚成型。

自中间蔓延至两端。

那是一根接近她身高长短的冰矛,没有任何其他的气息或是魔力附加其上。

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根寒冰凝结而成的长矛。

她眯起眼,仔细的瞄准那道跃动在树丛中的人影。

然后,轻轻一掷。

看上去软绵绵的一掷,可长矛的速度却快到令人发指。

几乎是瞬间就逼近了那道逃窜的人影。

正在逃跑的他心头一惊。

身后再一次涌起那熟悉的危险气息,他有预感,这次十有八九在劫难逃。

不过即便心中升腾出这样的念头,他也没有任何放弃的意思。

在长矛接近到他身体那一刻——

前扑,翻滚。

这个动作让他险而又险的避过正中身体的长矛。

正当他准备再次迈出步伐时,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递开来。

“你要去哪?”

他呆在了原地。

扭过头去,他发现自己身上的黑色长袍被长矛穿透过一角,并且长矛的尖端死死插入在身边的树木中。

叹了口气,身体终于放松下来。

望着已经快被地平线埋没的落日,他坐下低着头沉默不语。

前方,身着祭祀服的修琳平静的望着他。

 

 

 

“还没有回来吗?”

巴布看着快要步入夜晚的天色,嘴角有些无奈。

果然昂德里是个乌鸦嘴。

明明说好傍晚之前回来,看上去现在只能自己去找他了。

脚板的两个水泡姑且算是处理完了,就是不知道用那种小树枝挑开后会不会感染。

这是个问题。

但目前还是不要考虑这个问题为好。

“咕~”

解决肚子饿才是当下之急。

“唉,那就走吧。”

巴布踏上了路途。

虽说脚板的水泡没了,但走起路来依旧会有阵阵疼痛感。

所幸不是那种迈一步疼两步的疼痛,两个小时的话应该还是能够坚持下去的吧?

巴布心里也没有多大的底。

走一步算一步,说的大概就是这样场景吧。

慢慢穿行于昂德里先前走过的路线中,巴布莫名觉得在这片名为水之一族领地的夜晚下有着渗人的寒意。

“好冷。”

哆嗦了两下,他把穿在身上的长袍包裹的更为紧密。

似乎是回到了自己在驿站之后的那些日子一般,那时候也是像这样一个人在孤寂的夜里游荡。

也得亏这样,不然自己哪能遇到昂德里?

后面的这些事情也自然不会发生。

照这样来推敲,是昂德里改变了来到这个世界的自己?

好像必须要承认这点来着。

话虽如此,但现在他出了事自己也不能不去找他。

朋友之间互相帮助,本来就应该如此。

对了,话说他到底算是自己的什么呢?

亲人?

谈不上这个地步。

朋友?

可自己与他的关系貌似又胜过了朋友这个界限。

而且,就算是朋友也应该是那种不一样的朋友吧。

有点类似知己,可也不完全相似。

比起普通的朋友关系来说,又显得不同寻常。

到底,这算是什么样的定义呢?

巴布认真思考着,却无法得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算了,就这样吧。

彼此知道就足够了。

回过神来,他停下脚步,从脑海中回想着自己记下的那副地图。

“嗯……有点不像啊……我记得地图上不是这样画来着……”

巴布的记忆力一直以来都算不错,所以他不担心自己会记不住地图。

只是,自己目前身处的位置完全在地图上找不到任何一处与之对应的地点。

奇怪啊,怎么会有这种事?

四周反复观察了几次后,他得出了结论。

“走错了……”

一拍额头,巴布想起了一件被自己遗忘许久的事情。

貌似,在自己的角色属性中还有一个路痴属性来着……

这下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