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真的要这样走过去?”

“嗯,时间上足够了。”

“可是——”

巴布脱下自己的鞋子,脚板上一片通红不说,两个水泡清晰的刻在其上。

“再这样下去我觉得倒是你可以先行一步了。”

说完,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昂德里望着他脚上的那两个水泡,微不可闻的皱了皱眉。

一阵思索后,他坐在了巴布身边。

“稍稍休息下吧,明天大概能到。”

取出别在腰间的水壶,他轻抿一口。

“呐,昂德里。”

“嗯?”

“那个水之一族的领地,是不是特别难走?”

巴布看了一眼正在喝水的昂德里。

“为什么这么说?”

把水壶重新放好,昂德里疑惑的看着他。

“只是一路下来我们走的都是这样的大道,感觉有些特殊的原因。”

指了指前方宽阔的官道,巴布想起了曾经自己那个世界里形形色色的道路。

“没有那样的事。”

摇了摇头,昂德里接着道。

“水之一族的领地其实比起其他族群的领地而言,要好走上不少。之前帝波兰外面的官道太多,但是缘由太多,我不愿去冒险。”

“那我是说反了?”

巴布突然觉得精灵中的有些事好像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复杂许多。

可听完他的话,昂德里出奇般的沉默了。

瞧见他的样子,巴布瞬间觉得水之一族或许在这件事情上有着不一样的文章。

半晌后,昂德里的回答却让他摸不着头脑。

“王女。”

“王女?”

“王女是我们精灵族的首领,按照你们人类的话来说和领袖是一样身份。”

昂德里安静的回答着。

“那不如叫女王好了,而且这与水之一族有什么关联吗?”

巴布啐了一口。

“水之一族不仅仅是现任王女的故乡,亦是多年流传下来王女一脉的故乡。”

无视掉巴布对于王女的吐槽,昂德里把原因告诉了他。

“也就是说……这个什么王女一直都是水之一族的精灵来担任的?”

以巴布的聪明,在稍微联想一下,得出这个结果丝毫不意外。

那也难怪,王女的话算是精灵的国王吧。

通往国王家乡的路怎么也得有点牌面……这个原因吗?

“是的,当代包括许多前代的王女都是水族精灵。”

昂德里平淡无奇的应喝着。

“我突然对这个王女有点兴趣了。”

巴布脸上泛异样的色彩。

“因为水族?”

昂德里不解的看向她。

“当然不是。”

巴布笑道。

“是对于王女这个身份。”

摇了摇手指,他朝着昂德里诡异一笑。

“王女的身份?除却水族之外也并无其他特殊的地方。”

昂德里自然猜不透巴布的思维。

人类的小心思千奇百怪,有合理的,当然也有无理的。

但不管怎样,昂德里这位精灵是无法理解透彻人类心中古怪想法的。

而且是,一位曾经与他处在不同世界的人类。

“按理来说,王女的丈夫应该才是你们精灵族的最高领袖吧?”

巴布的脸上挂着一些不好的笑容,对于昂德里的回答他甚至都懒得去猜测。

没有意外,绝对如此。

“王女的…丈夫?你是指伴侣吗?”

看着昂德里没有半分虚假的疑惑神情,巴布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

“是啊,难不成王女没有伴侣?”

一抹惊奇接替了巴布面庞上的笑意。

“没有。”

摇了摇头,昂德里很确定的说道。

“纳尼?!没有伴侣那她岂不是没有后代?那王女一脉是如何传承下来的?”

巴布有点怀疑精灵这种种族是否已经开始实施无性繁殖这一伟大举措了。

“从最初的王女一直到现在这一代的王女,她们有仆人、有侍女、有学生,但都没有伴侣。”

“不需要结婚?”

巴布的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

“她们不需要结婚。”

再次摇了摇头,昂德里没有思考就回答了巴布。

“那……”

“王女不需要伴侣不需要结婚,即使她们想,也没有人会娶她们。”

打断了巴布的提问,昂德里的话语再次让巴布震惊了。

“为什么?”

在嘴上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的心中也同步问出这个问题。

为什么?

王女在精灵中以国王的身份自居,成为她的丈夫按理来说就是倒插门也赚大发了。

权利、地位、身份,还有一位国王妻子。

难不成这样诱惑已经收买不了精灵们的心了?

还是说比起人类来说精灵们都是六根清净的大修行者、苦行僧?

我不相信王女的外貌能差到哪里去,这可是以美貌著称的精灵族啊!

那到底是为什么,没有任何一位精灵敢于娶王女为妻?

解答巴布疑惑的大学者昂德里只用一句话便了结了他所有的猜测。

“王女,是被罪孽诅咒的传承者。”

“每一代传承下来的王女,她们在年纪轻轻的时候便会死去。我们精灵族对于爱情的虔诚在整片大陆的确出名。可即使这样,也没有谁会想着去娶一位命中注定过早逝世的妻子作为自己一生的伴侣,那样毫无意义。”

昂德里平静的说着,对他而言这是一件毫不相关同时也是没有任何秘密可言的事情。

整个精灵族内都及其了解的事实。

“原来…如此。”

听完昂德里的话,巴布却突然失落起来。

在听闻代代王女都会早逝后,他的心情猛然间变得沉重起来。

果然,常人难以想象的风光背后,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单单从这方面来看,那确实挺可悲。

有着大多数精灵所没有的,却只没有几乎所有精灵都拥有的。

对于渴求一位伴侣归宿一生的精灵来说,所谓的孤独大概如此吧。

“之所以没有伴侣王女之位仍照旧传承下去,其中的原因则是王女的学生。”

“嗯?”

昂德里的话语中,巴布嗅到了一股非同寻常的味道。

“王女的学生便是她的传承者,下一代的王女。”

“那王女的学生是如何挑选的?一位还是几位?”

巴布似乎明白了王女在精灵王国里传承下来最原始的方式。

工匠们在传承技艺时会收徒弟,而在这里王女们传承身份则是会找学生。

听起来很通俗的做法。

“一般,王女去找学生通常都是在自己的部族中挑选一位合适的传承者。当然,也有少数例外。不过毫无例外,王女对于自己学生的要求都是极其之高。虽说没有确切的标准,但能够让王女选中无一不是天资聪颖的精灵。”

“而这些传承者也经受住了历史的考验。”

昂德里照旧淡淡的说着。

“那,王女的学生会有什么约束吗?又或是说王女本身会被限制什么吗?例如不能和普通精灵谈情说爱之类的。”

巴布莫名想起了自己那个世界里遍地游荡的各式八卦。

怎么想,王女这个位置上也会出类似的情况。

“约束?我没有听说过。而且据我所知历代王女也没有同任何精灵有过私会或是其他的事情,恕我直言,王女的责任可能要比你想象中大许多。”

昂德里正色道。

没有听到预想中的新闻反倒让巴布有种莫名心安的奇妙感。

但他并没有气馁。

“可是,判断王女是否合格这一点……我实在想不出你们精灵是怎样解决这个问题的。我想,毕竟王女是你们精灵族最重要的领袖。一旦她出了任何差错没有带领你们走上正轨…嗯,抱歉,我这样说可能唐突了一点。”

同样是一个让巴布十分好奇的问题,但期待要远胜于其他的疑问。

解决问题的方法不止一种,可是每一种都值得参考和借鉴。

唯一让他尴尬的是,自己和昂德里在种族身份上的差别。

顾忌上环境背景这个因素,巴布很自觉的产生了歉意。

“没什么。”

昂德里无所谓般对着先前道歉的巴布摇头。

“与其说是判断王女是否合格,不如说是考核王女。关于这点上,我想应该没有人可以考核王女。或者而言,能考核王女的也只有王女。”

有些粗浅的解释。

巴布却听懂了。

自己所谓的担心与好奇,在精灵的历史上早已被书写过不知多少遍。

也许,这便是独特的信任?

“最初王女的传承是在五族中轮流交替的,后来不知为何,王女之位便只在木光两族间往返。这样的时间没过多久,因为一些变故,但是变故的具体情况我也不太了解。自此,王女的传承便始终交予水族,一直到了今天。”

“这也正是目前水族为之骄傲振奋的源头,多年以来水族在五族当中都以族首自称。有关于王女的历史的确可以写作一本书,不过我在帝波兰的王族公立图书馆里并没有看见任何记载王女有关的书籍。”

昂德里继续补充着。

“那你说的这些难不成都是口头传诵留存至今的?”

听闻精灵族没有一本正式记载有关王女的书籍,巴布瞬间脱口而出。

“大都如此,每一族关于王女的记载还是会或多或少留存一点。”

昂德里点点头朝着巴布道。

“这一代王女有学生了吗?”

不知为何,巴布直接想到了这个问题。

明明是一件对自己无关紧要的事。

“这一代么……”

昂德里思索了一会后然后得出了结论。

“还没有。”

“这一代王女怎么说呢,感觉格外的低调。平时居住在王宫中,极少在外面露面。并且政治上和部族中的事情都几乎完全不插手,在历代王女里都算比较罕见。其他的王女在她这个时候早就着手于培养继承人这件事了,可她却不慌不忙,完全看不出有多少紧张感。如果不是王女这一身份带来的殊荣,想必她早已被遗忘了吧。”

稍稍回忆了一下,昂德里却得不到太多有关于这位王女相关的信息。

“按照你的话来讲,她是不愿出来见人?”

巴布冷静分析着。

“不愿见人这个说法……谈不上。王宫的大型庆典包括一些节日她都会出席的,这一点上没什么奇怪的。可抛开这些,王女总不能一直居住在王宫中,哪怕是回归故里也得出门。这位王女……我从未见过也未曾听说过她离开王宫。”

想起这件事,昂德里莫名觉得古怪。

不出门的王女,不细想自己还真没发现这个事实。

“宅女?”

听完昂德里的描述,巴布脑海中第一时间蹦出来的就是这个词。

“那是什么?”

昂德里不解的问道。

“哦哦,这个啊。宅女是指成天待在房子里不愿出门的女孩子。”

巴布匆忙解释了一句。

“可是,王女的年龄也不能称作女孩子了。”

“……”

面对突然较真的昂德里,巴布无言以对。

 

“好了,歇了这么久,我们也出发吧。”

站起身来,巴布对着身旁的昂德里道。

“你的脚还行吗?”

昂德里关切的询问着。

“没事,接下来稍微放慢速度,还可以坚持。”

巴布开始策划抵达目的地后自己到底该如何做。

哦,当然不是昂德里的事情,而是自己脚板上的水泡要怎么处理。

这是个问题。

日落时分,两人再次起航。

夕阳在道路上无限拉长着二人的影子,无人的荒野中看起来似乎分外落寞。

 

 

 

“什么?办砸了?”

看着前方那幅巨型油画,说话之人的面庞不经意间颤动了几下。

“是的,亲王殿下。”

回答者恭敬的低下了头。

“查理。”

从油画上收回视线,问话者的目光逐渐转过身来盯住了被称为查理的人。

哦,不。

是被称作查理的精灵。

毕竟,那双尖耳是人类所不曾拥有的。

“你要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亲王的目光逐渐严峻起来,黑色的瞳孔微微收缩,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势在他身上浮现并且愈发浓厚。

从这位亲王的冰冷的语气中不难听出他的心情开始糟糕起来。

可即使察觉到有爆发趋势的亲王,查理看上去仍显得十分从容。

“我遇见了古尔斯托。”

“你们交手了?”

亲王的神色略有缓和,可表情仍然冰冷。

“嗯,他身边还有其他人。虽然耍了他一道,可考虑到那个地方已经不再保险,我便先行撤退了。”

查理平静的回答着。

“其他人?阿奇犽?”

亲王疑惑的问道。

“应该不是阿奇犽,我没看见那人的样子,只是听口气是个年轻人。”

查理仔细回想后得出了结论。

“不是阿奇犽?”

亲王的眉头拧作一个结,从他坚毅的面容中能看出些许思索之色。

“那会是谁?和古尔斯托待在一起的年轻人……”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古尔斯托似乎对那名年轻人甚是袒护,一多半还是光族的人。”

查理毫无保留的将自己的答案公布出来。

亲王听后,反倒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空气里,绝对的寂静开始凸显。

静谧的气氛下,一丝不安于查理心中流转。

他完全了解这抹不安的来源,但这并不能成为任何推脱或是解释的理由。

换而言之,他清楚事情的本质还没有转变。

的确如是。

“先不管这个——”

亲王话锋一转,查理知道,整件事情最关键的地方出现了。

“你应该知道在帝波兰底下那个地方有什么样的意义吧?”

“知道。”

查理把头埋得更低。

“结果呢?”

亲王冷淡的追问着。

“我…没来得及去处理。”

犹豫中,查理还是给出了回答。

“也就是说,最后离开那个地方的是古尔斯托?”

亲王稍稍推测下,居然还原了事情的经过。

“是。”

“那你还不清楚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古尔斯托要是在这件事情上做文章想必兰坎达会第一个支持他。帝波兰的局势很难容忍我们去插手,而且在王女的眼皮子底下被发现会让整件事情更为复杂。”

“亲王明鉴,我正是出于这种考虑才没有冒然与古尔斯托动手。风险太大,我必须考虑全局。”

查理正色道。

“算了,其实追究起来也不要紧。这位王女看似平庸实则精明,目前的局势就算是暴露给她她也不会想着如何动手。”

挥了挥手,亲王最后还是摆出了一副不怪罪的模样。

瞧见这一幕,查理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这些年她应该也早就有所察觉,我和兰坎达两个做的事情几乎人尽皆知。想瞒过她,又怎么可能?”

嘴角勾起张狂的笑容,亲王自嘲的说着。

“不过,最让我看不懂的也就是在这里了。”

摸了摸下巴,亲王把目光又投向了查理。

“查理,你说这位王女为何能容忍我们这么久?”

在那张半笑不笑的面庞上,查理目睹了许多情绪隐藏其中。

我们。

这个词落入旁人耳中并无什么特殊的含义,可在查理这里却听出了完全不一样的意味。

这个我们,指的并非是一伙人。

心里的直觉第一时间就给出了这个推测,还有答案。

“我不了解这位王女,更不太好去猜测她的性格还有秉性。亲王这个问题,我想我回答不了。”

“查理,聪明如你也要在我面前装愚钝吗?了解不了解王女另说,难道你还不会猜吗?这么多事实摆在你面前,那些流传的谣言你或多或少也知晓一些,你和我说你说不出来?”

亲王严厉的语气夹杂几分肃穆的呵斥感。

可查理却清晰的瞥见了他嘴角一闪而逝的笑意。

“既然亲王要听,那我就简单的说一下。”

他明白亲王话语里隐藏的意味了。

“首先,在王女无论如何都清楚事实的情况下。两个原因,其一:这位王女打算对于王女之位走走过场。也就是说只要我们不触及到她的底线,这些事情她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同样就是说对我们所做的事情丝毫不在意,只是基于王女的身份走一走流程。其二:她在谋划。我无法判断这位王女是否是一名优秀的执政者,所以如果她有着自己的考虑,我猜很有可能是针对我们挑选合适的时间下手。也许是顾忌到处理我们的事情牵扯过大,她一直在忍气吞声。”

一口气说完大段话,查理轻声咳嗽了两下。

“合适的时间……”

亲王低声细语,看样子他似乎已经默认了查理的第二种说法。

对此,查理依旧是沉默不语。

“查理。”

他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几个分贝。

“在。”

查理低声回答他。

“庆典还有多久?”

“您指的是那场十年一次的王国庆典?”

查理疑惑的问道。

“没错。”

“如果是王国庆典的话时间已经不远了,大约还有不到半个月。”

“不到半个月…吗?”

抬起头,亲王低沉的话音回荡在查理耳中。

“也许,这一次庆典就会开始了。”

冰冷的话语下,他的语气格外沉重。

查理听出了他的忧心。

王女很可能在这次庆典时有所动作。

“您要去吗?”

查理小心翼翼的问着。

“不去,不需要去。这次静观其变就好,没理由费工夫去摸老虎屁股。”

摇了摇头,他小声说道。

“光族最近也开始躁动起来了。”

查理一旁补充了一句。

“嗯?怎么回事?”

“我留在帝波兰的人传回来的消息,他们说阿奇犽手底下的人最近开始频繁活动,像是要发生大事的样子。”

“祭司殿分内的事还是?”

“还在查,最近几天可以得到结果。”

“观望一下,说不定最近他们也会借助这次的契机来打开现在僵硬的局面。”

亲王的话语里带着几分猜忌。

“万一出现了预料之外的情况,我们该怎样做?”

“该站队的时候就站队,但在此之前切莫轻举妄动。目前最重要的不是树立给王女一个不好的形象,这个时间点招惹所有人是个不明智的选择。”

“是。”

微微点头,查理的神色中不经意间显露出一丝暖色。

“你去盯住祭祀殿的动作,任何一点细节都不要放过。光族的其他事由全权给莱恩负责,你也吩咐下去,让底下的人都收敛点,不要惹出事情。在帝波兰的人除了必要的全撤回来,不要被谁抓住把柄。”

“是。”

心头一沉,查理还是恭恭敬敬回答道。

“你先去吧。”

摆了摆手,亲王示意查理先退下。

一声回答完后,查理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亲王面前。

转过身去,亲王的目光继续凝视那幅巨大的油画。

画中,是一位黑发黑瞳的青年男性精灵。

嘴角不羁的的笑意,配上他看起来张狂的面容,竟让人感到一阵不知所以然的邪气。

那身棕色法师长袍披在他的身上,即使如此,没有人第一眼看上去觉得他是一名法师。反而在脑海中不断暗示着画中这个精灵一看就是一名花花公子。

奇妙的反差,这还真是个古怪的家伙。

大概观看者都会这样想。

但从另外一个角度去看亲王的目光却能发现在他的目光里始终带着一份尊敬。

以他亲王的身份都得如此打量画中的精灵。

对方,貌似是一位相当了不起的家伙。

 

“先祖,我该怎么做呢?”

在油画前,他茫然的喃喃自语。

 

 

 

“您回来了。”

骨瘦如柴的老者面带微笑的注视着前方那道芳姿。

不得不说,多年未见曾经的少女也变得亭亭玉立起来。

不单单是身份上的转变,更多的是来源于气质上的对比。

是啊,她成长了,已经到了能独当一面的程度了。

老者这样想着,目光中的慈祥却分毫不减。

自己有多少年未曾见过她呢?

有些数不清,只是她终归还是回来了。

大概,也憎恨过自己吧。

让曾经还是孩子的她背负上这样的重任,说到底还是自己亏欠她。

只是,没有任何补救的措施。

她,早已经成为王女。

精灵族的代言人、伟大的先驱者、王权本身淋漓尽致的代表。

如今的我,在她面前也得低头。

对她而言,这一切是好还是坏呢?

判断权全在她手上。

时间,改变不了我的罪行。

也正是我,亲手送她走上了不归路。

那……

后悔过吗,我?

即便是后悔了也没有任何办法吧。

事实就是这样,我拯救不了她。

一点点也不行……

 

一袭雪白宫装的女子把目光汇聚在老者身上,她沉默不语。

蓝色长发飘扬在身后,碧蓝的双瞳中倒映出天水一色的光彩。

“您…成功了吗?”

虽说在对方已经回来间接宣告事情的结果后,老者还是不由自主的问道。

女子没有说话,而是伸出一只手微微摊开手心。

一根怪异的木杖凭空浮现在其手中。

不得不说的是,木杖的样子的确丑陋。

宛如成长过程中错乱的树枝一般。

颇有几分滑稽的感觉。

就是这样一根丢在角落里都不起眼的木杖,让老者的表情变得极为端庄。

没错,就像是在面对一位十分值得尊敬的人。

无论怎样都会在对方面前摆出严肃和恭敬的样子。

可即使这样,也是对待“人”。

那么这根木杖有什么理由值得尊敬?

当然有。

它是法杖,法师的法杖。

并且用这根法杖的法师值得所有精灵尊敬。

他的身份,非同一般。

【天水之弱】

 

“您果然成功了。”

老者的口气像是意外又带着几分预料之中的肯定。

女子收起法杖,面庞清冷一片。

“死了。”

她淡淡的说着。

“死……了?”

老者一时间完全不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

“那个人。”

“那个人?【天水之弱】先祖?”

突如其来的发问,让老者愈发感觉莫名其妙。

“不是。”

女子继续小声道,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麻木。

“那是谁?”

一瞬间老者想到了许多人,有他熟悉的人,也有仅仅只和他过一面之缘的人。

包括那名侍女。

这些,都上了他怀疑的名单。

究竟,会是谁呢?

老者等待着回答。

“守护者。”

她这样回答道。

可这个回答让老者更摸不着底。

守护者?

什么样的守护者?

又是什么样的守护者死了呢?

完全没有头绪的答案。

老者也无法顺藤摸瓜找到关于女子所说守护者的记忆。

在他苦苦思索时,女子做了一个动作。

她拿出了刚刚收回去的法杖。

不,是再次拿了出来。

老者彻底清楚了。

不需要她再提醒任何关于守护者的事件。

 

“他…死了么?”

惊疑的问道,老者的口气颇有些震惊。

毕竟,他曾经不止在一个人口中听说过那个人。

同龄的老家伙们和自己说起过,那些晚辈唉声叹气的话语里他也知晓过。

乃至。

前辈流传的故事中。

甚至,自己都差点能见到那个人。

不过,这一次在他人口中听闻到的居然是死讯。

想来,也是最后一次了。

“是的。”

女子的清冷声音中,老者神色之中涌现出一丝悲哀。

“多久了?”

没去问女子他是如何死去的,他反而问起了这样的问题。

“两天。”

女子的话语依旧简短。

“这么久了吗?”

老者喃喃自语道。

“也好吧,这样就不会再有人打扰他了。”

“那您呢?你是打算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还是回王宫?”

老者向女子递上询问的眼神。

这一次,女子没有立刻回答。

她的眼神里,几分犹豫毫不掩饰的映射出来。

“您是王女,王宫的事情都离不开您。而且,马上就是王国庆典了,您也需要多加准备。”

听着老者话语中的劝告之意,女子眼中的犹豫立刻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冰冷。

“你就这么想我回去?”

寒意,悄然流淌于二人之间。

“当然不是。”

老者摇了摇头道。

“我的确想您留在这里住一段时间,甚至比谁都想和您说这句话。可是,您终究是王女。部族里的事情已经不用劳烦您操心,您必须时刻肩负起王女的责任。”

“王宫的事情交由您负责,王国的人民亦是交由您负责。”

老者直视她的面庞,安然道。

“不用你提醒我这一点。还有,这些事情我比谁都清楚。”

撂下这句话,她毫不退让的盯住老者的面庞。

果然还是有小孩子脾气么……

哪怕是成为王女这么多年,好像也没什么变化。

说起来,最初的她,并不是这样的。

自从琪尔死后,她似乎愈发冰冷了。

大概是接受这种注定的命运?

又或是对于我、甚至说一切都抱有反抗的念头?

琪尔死后,那段时间里她应该特别不安吧。

一位王女死在了自己面前,而等待着她的则是完全不知道结局的未来。

顺理成章的带上王冠的,是脆弱的她。

懵懂着失去往日平淡的过往,也是她。

我错了吗?

在琪尔和我煽动下,推她走上这条路的我,错了吗?

是的啊~

明明我和琪尔还有着别的选择,可偏偏选择了没有任何选择的她。

强迫着、约束着,这样无依无靠的她。

一步步引导着她这样步入琪尔的后尘。

这是所谓的——命运吗?

不为他人所接受的悲惨舞台剧本。

很过分的做法。

自己却依旧义无反顾的执行着。

恶魔吧。

真是恶魔啊,这样的自己。

 

“在庆典之前我会赶回去的,同时,也到了该清算的时间了。”

女子的神色突然缓和了几分,话语明显没有先前那般冰冷了。

“要处理光暗两族的事了么?”

老者问道。

“没错。在来的路上,他们的做法已经彻底触碰到我的底线了。”

“您打算用什么样的做法?”

看不透她的决心,老者追问着。

“先公告出去声讨,然后看他们的回应我再决断该如何处理。”

“万一,结果不在您的考虑范围之内呢?”

老者猜到了她的最终答案。

但,也就是那个答案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

“你的意思是——”

女子的眉头不由而然的皱起。

“战争。”

“您应当知道,言词的说服力和征讨性是远远没有武力带来的效果那般震撼的。一旦事情不能用和平的方式解决,那自然只有发动战争这种方式最为快捷。”

“万不得已……”

“不,即使是万不得已您也不要考虑这种方式。”

老者打断了她的话语。

“我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可能没人能够承担,但是——最后的通牒仅限于此了。”

女子冷静的分析着。

“轻易的开启战端,无论对于您还是对于您的子民,都太不明智。”

“当事情只能这样解决呢?”

精灵女子反问道。

“芙妠。”

老者第一次喊出她的名字。

“你要明白,如果战争开始那便成了一场精灵族的内战。敌人、朋友、亲人,那些全都是你的子民。不管胜利方是谁,回过头来这样的战争都毫无意义。”

老者严肃的摇了摇头。

“所以你应当知道这是怎样的含义吧?这种多余的事情根本不需要由你来开启。况且,我不想到了那时你会用迫不得已这个借口来作为起因。”

“窝里斗,是输是赢都好,但样子太难堪。”

老者粗俗的点明了事情最后的结论。

“那要如何解决?”

芙妠询问他。

“没有最好的解决方式,顶多只是走一步算一步。两族之事一直都是历代王女遗留下来的处理结果,你真的下定了决心我也不会反对。但,凡事最好都要三思而后行,千万不要冲动。”

“可是,一定要战争才能平息这件事呢?”

芙妠仍然做着最坏的打算。

“一定?也许真的会到那一天吧。”

老者长长的叹了口气。

“当战争真的无法避免时,你认为你的胜算会有多少?”

老者看向芙妠。

“我不清楚。”

她摇摇头。

“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就来帮你回答这个问题。”

“首先,从表面上来看另外三族会支持你。不论是人数还是领地,你都会占优,可有一点你无法承认是不如两族的。”

“资源。”

“他们盘踞这么多年下来的资源足以建立与三族对抗的军队,更不用提法师基数。相信这一点也不会弱于三族。”

“其次,你身边缺少人才。本身就年轻的你如果要去和两族的亲王分庭抗礼未免有些稚嫩,他们都是老谋深算的家伙,即使有着我们这些快要入土的老东西能给你当做后盾,可光暗两族那些老家伙仍然不好对付。”

“充其量我们只是稍稍占优,那么关键点出现了,你要如何去带领三族和那两位亲王斗智斗勇?他们的狡猾不是现在的你所能想象的。”

“所以你需要人才,大量的人才。不然,你就需要顶尖的人才。”

“但这些你打算从什么地方凭空变来?”

“这场战争如果真的打响,你一无资源二无人才,难道把希望寄托于三族的人口基数?更不谈战争中数不胜数的变数。”

“恕我直言,不管怎样精灵族都会在这场战争中元气大伤。”

     这番话说完,老者静静望着芙妠。

 

她陷入了沉默。

仔细回想老者说的每句话,然后盘算着任何的可能性。

她发现,老者说的话深思起来每一样都极其正确。

也就是说,现在开启战端毫无疑问是愚蠢的行为。

自己目前还没有能与两族相抗衡的资本。

 

“我知道了,关于这件事我会慎重考虑。”

说完,她的身影开始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您去哪?”

老者望着她离去的身影问道。

“我需要个安静的地方,明天我得去一趟源泉。”

最后的话语飘荡在老者耳畔,她的身影消失了。

 

“希望,永远不要发生那一幕吧。”

转过身去,老者的身影也孤单的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