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7

“好冷啊……下雪了吗?这些冰块好漂亮哦!”

那个孩子一边看着卡萝一边天真烂漫地说着话,在那片白光之中显得十分的稚嫩,却又十分享受自由一般在不大的场地里面到处蹦跳。

“那个小房间太小了,多拉斯先生也不把我放出来,等现在终于出来了都不知道过了多久了。”

那个孩子舒展了自己的筋骨,又在原地跳了跳脚。

“这里真冷……”

孩子哆嗦了几声,随后开始绕着卡萝转圈,这让好不容易缓过神的卡萝终于忍不住道出早该发问的问题:

“你是谁?那个世界的人吗。”

“那个世界?什么意思啊?我叫波顿,我爸爸叫鲁本,是个很伟大的科学家哦!”

小孩手舞足蹈地介绍自己,这让本该冷酷无情的卡萝也有些迷茫和好奇。不过这身影倒是有点眼熟,看着像……这时,回过头来看向另一端的孩子突然吓了一大跳。

“呀!躺在那里的不是我吗?为什么我会躺在那里啊?难道我死了?”

直至这时,卡萝才又记起倒地不起的“企鹅”,确实和这个孩子有着相似的眉眼。

“你、怎么确定?”

“你看他脖子后面,是不是有一块红色的胎记?和我一样哟!不信你过来看嘛,看我的脖子后面。”

波顿对着卡萝微微弯腰露出自己的后劲,右手则放在衣领上试图将其掀开,那笨拙而又无邪的举动令卡萝忍不住想要帮他一把,却在这时,感受到从脚下袭来的寒意。

然而其来源并非倒在地上的成年版“企鹅”,而是面前这个孩子。

是敌人——她做出判断的即刻毫不犹豫地挥动战锤砸向面前的这个小孩,可惜波顿立刻以截然不同的敏捷动作,翻身躲过,接着蹦跶一下跳到稍微的距离。

待他再度抬头的时候,卡萝见到的是一张带着狰狞的笑脸,以及不断凝缩的白光,转化为寒气萦绕在他的四周。

“居然毫不犹豫地对孩子下手,真是敏感而又狠心呀!让我越来越中意你了!”

挑衅之后,波顿抬手对着倒在地上的“企鹅”念念有词,而他的身体亦变得明亮且透明,最终拧成一团白气钻进“企鹅”的身体。“企鹅”,或者该说是波顿,随即杵着自己的武器慢慢站起身,面带诡异的表情看向卡萝。

“双重人格……阴险到让人作呕。”

还未等他站定,卡萝便挥动锤子击去一道热风,但那股蒸汽未至半途便被寒冷消灭在半空中。

“不是两个都这么阴险,是我自己说服了我自己罢了。”

波顿笑嘻嘻地说着,一眯眼睛又带出了别样的冷酷。

“虽然不知道‘渡鸦’那边出了什么事把我提前放了出来,不过就这样结束你的性命也不算个坏事。”

语毕,他举起隐形伞,又取出好几个冰爆弹,放在手中掂量。已经吃过一次亏的卡萝没有再贸然进攻,而是将热量进一步积聚,提防着随时会袭来的攻击。

“啊呀,不用这么紧张,不如让我说点往事?正如刚才所说,我的父亲鲁本是名出色的科学家,他曾设计过抽离负面情绪的原型机,至于我,他的儿子,也就有幸成为第一个试验品。”

将残酷的事实以嬉笑般的口吻道出,波顿继续说道:

“而在一次事故中,我的人格被一分为二,‘我’作为被抽走的部分被带离了身体,后来被关进‘渡鸦’的精神世界。你知道吗?最有趣的事情是,我知道自己的人格是残缺的,但我很喜欢这个疯狂的状态——嘿嘿嘿欢迎回来!”

突然的停顿以及转变音调的自语,让卡萝意识到“企鹅”又换回了原本的人格,不过她并不在乎这些,且听着“企鹅”的自诉,一边凝聚更多的热量。

但也不知是未能注意到这点,又或者认为她的热量毫无威胁,“企鹅”没有阻止她,也没有发动攻击,而是继续着述说:

“因为那次意外,父亲失去了生命,唯一的遗言却是让我保持愤怒。不过即使如此,毕竟是父亲,我依旧怀念他……我也是!这家伙,你别插嘴……你能让我说吗?你太激动了……不要吵!”

突然混乱的言语仿佛是两个人格正在争吵,但在旁人眼里这副景象就极为滑稽,并且烦人。忍耐不住的卡萝一跃而起,抡起战锤就朝他砸下。既然释放出热量会对自身带来后患,那么近战便没有这个顾虑——可惜这一击未能命中。

“哦哦,不要着急,我还没抱怨完呢。”

轻松地跃到新的落脚点,“企鹅”的第二人格接着占据了主导。

“你敢相信?这家伙为了维持愤怒,居然随即找毫不相关的路人大开杀戒,他居然以为濒死的人会让他愤怒!你看,本该有着无尽的善良的人格的边界,在没有思想支撑的情况下就变成了这样冷血的人,不讽刺吗?”

但他的话语激起了卡萝的愤怒,令她垂下脸,以低沉的口吻质问道:

“为什么,要杀害无辜的人!”

“哈哈,多亏了他这么能杀,让‘企鹅’成功接触到了‘渡鸦’,也在最后的现在把我重新放了出来!也让我们对虚伪的善良达成了共识,多么有趣啊!但你说理由?”

原本狂喜的“企鹅”突然间变得阴沉,接着爆发出愤怒的狂吼:

“还需要什么理由!凭什么他们就不用承受我的痛苦?凭什么他们就可以过得那么心安理得?凭什么!分离后的我感受不到花的香气,感受不到日出日落的震撼,感受不到珍味的满足和茶饭的恬淡,直到波顿回到我的身体,我才重新感受到了一切!但之前那些莫名其妙的痛苦该怎么解释?不需要解释!它们和那些死人一样不需要意义,这就是最好的回答!”

仿佛是被卡萝的言语刺激到一样,愤怒的“企鹅”怒吼着将手里的冰爆弹尽数丢去。

“或许你的人生并不平坦,但每个人都拥有他们各自的苦难,你无法体会到!”

卡萝终于抬起了头,带着坚毅的眼神,双手合十贴在自己的胸前,紧接着脚下的大地开始颤抖。

“但是没关系,你的苦难,就由我来终结!”

 

PART 8

在那些冰弹接触到卡萝之前,她所摆出的近似于祈祷的姿势引起了“企鹅”的警觉,只不过随之而来的大面积封冻打消了他的顾虑。

“不过如此……”

也不知是“企鹅”还是波顿的人格,目睹葬身于冰层的卡萝后不屑地吹了口气,将伞举至头上摆回最初立着大拇指的姿势,转身准备离开。

但正在这时,大地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从卡萝原本的位置忽然爆发出一个极其盛大的火山口,高耸于雪地的中央,不断向外喷射着赤红的岩浆。

不得不以伞防御,挡开那些飞溅的熔岩炮弹,“企鹅”接着看到的是屹立在火山口顶端、浑身散发着赤红光芒的卡萝,而其双手正向上托举着一个巨大的球体。

仿佛被无数扭动的蛇身缠绕,球体在火焰的包裹下源源释放出难以想象的光和热,将周围的积雪融化殆尽。

那正是将火焰之术应用到极致才能使用的招式,甚至超越了人类本应存在的极限!强劲的光辉令“企鹅”不得不移开视线,即便如此,仍旧重压在心头的无比耀眼而又炙热的压迫感,就仿佛是在面对——

 “太阳……?你竟然能徒手做出个太阳!”

“你一直想用寒冷束缚住所有人,但无论是在怎样的严冬,太阳始终都在!”

在他的惊叹声中,卡萝将手一抬令炎球轻微向上飘了一点,接着举起同样绽放出红光的锤子用力一锤,从炎球中倏然飞出熔岩与火焰混合而成的火鹰,带着嘶鸣冲向“企鹅”。

“去吧!金乌!”

伴随她的呼喊,剩余的火流在溢裂之后一齐朝着“企鹅”坠下,宛若终结的流星火雨划破天空。

见势不妙“企鹅”急忙一戳冰面,将寒风连带着飞散的冰柱融成一条巨大的冰龙,迎上火鹰的光芒。然而他没有想到,仅在刹那间冰龙便被彻底吞噬。丝毫不减炙热,排山倒海的火流朝他倾泻而下。

混杂着“企鹅”的惨叫,火鹰撞至地面发出发聩的轰隆,并在将周围的冰雪全数融尽后霎时消散。但卡萝没有停手,用力将战锤砸进地面,无数的裂痕如蛛网般扩散开来,延伸至四面八方。

“企鹅”的冰封帝国就此土崩瓦解,所有的冰层,所有的冰柩都在这一击中消失殆尽,只剩下逐渐冷却的岩浆和依然浩荡的冰化的水,以及在水流中沉浮的“企鹅”。

“可恶……”

“企鹅”低喃着,试图反击却因为严重的烧伤连手指都动弹不了,至于那把武器伞,则早已被融化到变形,沉在一边的水底。

自己输了,失败了。不再动弹的“企鹅”随波逐流,顺着冰水渐渐飘至河川,飘至悬崖口。眼看就要坠进大海,却在这时被一双温暖的手紧紧抓住,带离了水面。

“做的不错……把我的身体伤成这样……”

稍稍侧了点脑袋,“企鹅”望向俯视着自己的卡萝,沙哑的语气里带入了一股稀罕的坦然。

“动手吧……为那些无辜的人报仇,杀了我吧!嘿、咳咳——嘿嘿嘿……”

卡萝举起锤子伸到他面前,而“企鹅”亦闭上眼睛静静等待死亡降临,却只听见锤子被放置地面的声响。

“终结你的苦难,到此就完成了。你走吧,我不会杀你。只有重新开始,你才算得到真正的救赎。”

望向已经不再如先前那般冷酷的卡萝,“企鹅”的眼里闪过复杂的情愫,却忽然流下泪水,嘴角上扬放声大笑。

“哈哈……父亲叫我保持愤怒,我直到今天,直到现在才真正理解它的含义啊!”

用尽好不容易恢复了的少许力气,他稍微坐起身子,却悄悄捏了下还偷偷留在手里的残存的伞柄。

“这种做手下败将还要被说教的感觉,真让人火冒三丈啊!”

他抬起另一只手抹了下眼泪。

“更可气的是,你还没说错……那我之前做的那么多,都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

他咬紧牙关将眼泪忍了回去,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倒退着一步一步向悬崖接近,并在卡萝反应过来想要阻止他之前,将伞柄往自己胸口上一捅。从中蔓延开来的一股寒气迅速“企鹅”包裹,在他的四周凝结,而卡萝伸出的右手则被劲吹的寒风弹开。

“我不会让你打败我的,能打败我的只有我自己……我会永远记住你的,但是,永别了小姑娘!”

“不要!”

说完“企鹅”用最后的力量纵身一跃,他的身体在半空中被寒风完全包裹凝结成一个巨大的冰块,沐浴着悬崖边的西风不断下落,坠入茫茫的大海之中。而那溅起的一点涟漪,在转眼间就归于平静。

大喊着冲到悬崖边的卡萝只能看见平静的海面,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未曾发生,一如既往地将海浪拍向崖壁。但她还记得“企鹅”最后的笑容,在完全凝结之前的微笑,那是否是大彻大悟的表情呢?答案可能永远都不会被知晓了。

已经切换回原本个性的她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明明取得了胜利却莫名的伤心。虽然疲惫到不想动弹,但现在还不是可以休息的时候,还得去确认哈金斯和那些从冰中解救出来的人们的情况。

可这时,不属于炮火声的另一股地动山摇的声响传进耳中,她朝异变发生的方位看去,却因为恐惧和动摇,不自觉地丢下了战锤。

 

PART 9

被认定为死亡的人,因堕入深渊本该死去的人,却在深井中以负面为食,以黑暗为苗床,演化成非人之物存活至今。

但心中所存之物早已消逝,所惜之人早已忘却,被蚕食的情感,被替换的执念,令蛊惑的谎言变成了她的现实。现在,她只为复仇而活,并已经完成了使命。

“为你的行为赎罪吧!”

拔出穿透了“狮鹫”的匕首,突然闯入的少女用力推了下“狮鹫”的身体。沐浴着浸透全身的血污,浑身散发着淡黑色的身姿看上去极为阴森,令哈金斯不敢贸然行动。

但被袭击的“狮鹫”却没有倒下,不知以什么力量支撑着身体,反带着感动的表情回头看向刺伤他的少女。

“你、回来了……‘雏鹰’……你知道,我一直在想你……每时每刻……现在看到你回……”

话未说完,“狮鹫”吐出一大口鲜血,终于支撑不住仰面倒在地上。

“你早就知道我来了吧?你认为我会对这副濒死的身体下不去手吗?”

名为“雏鹰”的少女一手握着匕首,蹲下身子靠近奄奄一息的“狮鹫”,一手摩挲着他的脸颊。

“我始终认得……你的味道……即使、你现在是活死人的样子……咳咳咳……”

“狮鹫”布满疤痕的脸上露出了丝许笑容,即使再没力气,哈金斯也看得出来那笑容的真挚。但反观另一边,少女的冷笑却蕴含着无尽的憎恨。

“你就不好奇,我杀你的理由?”

语毕,少女身上的黑气有不少飘荡、缠绕至匕首的周围,而她亦稍微抬起刀柄,将刃尖对准“狮鹫”心脏的位置。

但“狮鹫”似乎已经看不见这些,他模糊的视野里只剩下少女一人。

“如果是和负面的交易,我已经不在乎了……因为是你……但如若是它们的谎言……我一直爱着你的母亲……”

“是的,没——你说什么?”

“狮鹫”的话语令“雏鹰”产生了疑惑,同时她周围那些黑雾亦随之晃动了一下。

“事到如今你还想继续说谎吗!你这杀了妈妈的凶手!”

她的情绪开始激动,右手一用力将刃尖穿过破损的铠甲,压在“狮鹫”裸露的胸口上。但“狮鹫”丝毫不在乎她的威胁,又或者已经根本感觉不到,只是强行抬起已经感知不到的手,握住了少女的左手。

“是你的话,杀了我,也就不会有遗憾了……”

“等等!你到底在说什么!承认你的罪行吧!”

“雏鹰”的表情彻底因动摇而扭曲,掺进了无法扼制的混乱,而“狮鹫”的声音却越来越微弱。

“真高兴啊……马上就可以再见到你了……南希……”

随后,沉入了寂静。只留下还未理清真相的“雏鹰”愈加混乱。

“为什么……为什么你看上去那么幸福?为什么你这个杀了妈妈的人会爱着她!难道、难道这都是假的?那什么又是真的?我、我杀了……我亲手杀了‘狮鹫’?”

由于她极为不稳定的情愫,围绕在周围的黑雾剧烈地波动起来,紧握着匕首的少女在摇晃中站起身子,令哈金斯将全身的神经绷紧到极致,因为他现在必须保护身边的邹晨!

但出乎他的意料,少女的刀刃并未指向他们,而是对准了自己的咽喉,落下寒光。接着洁白的雪地上又多出了几滴鲜红,少女却未能殒命,因为哈金斯紧紧抓住了那把匕首。

“住手!”

“为什么不让我去死?我被骗了,我被它们骗了,我杀了最亲近的人!”

说着,“雏鹰”流下两行清晰的泪。但哈金斯没有放手,而是加大力度,不顾手上的割伤硬是拽走了匕首,丢到一边。

“自杀又有什么用!你要背负着这份罪孽,背负着‘狮鹫’的性命活下去!”

听到这里,“雏鹰”周围的黑雾在晃动了几次后终于彻底散去,她那双散发着不祥红光的双眸亦恢复到原本的淡褐色。茫然中看了眼已经停止呼吸的“狮鹫”的尸体,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所做的一切,跪倒,趴在了“狮鹫”的怀里,微微呜咽。

哈金斯则在邹晨的搀扶下默默看着这一幕,直至——

“时间到了,谢谢你。”

她最后朝哈金斯看了一眼,将“狮鹫”的手臂抬起放在背后,自己则依靠在他的旁边像是倚靠在他的怀里。

“你……”

邹晨试图说些什么,被哈金斯止住,随后在他们的注视下,“雏鹰”慢慢阖上双眼,没了声音。不是父女却胜似父女的人,彼此依偎着走向了生命的尽头。

但这远不是最为圆满的结局,所有的一切都起因负面的玩弄!感受着充斥全身的愤怒,对真正敌人的愤怒,哈金斯俯身将“狮鹫”头盔上那根被染黑的翎毛摘下,拍去上面残存的黑色灰尘,在其恢复本来的湛蓝颜色后紧紧握在手里。

只要一切的根源没有被打倒,酿发的悲剧就永远不会消失!为此,他顺着恰逢此时传来的振动望去,瞪向那试图从空间中挤出身子的怪物。

“终焉……!”

 

******

 

时间稍微向前追溯,远在山脉的另一端,炮火恰好波及不到的战场最边缘,咬着竹签的少年停下脚步,双手插在口袋里朝面前背对自己的黑衣男性说道:

“到此为止了,TP-0。”

“哦呀哦呀,意料之外,这不是曾经的救世之星吗?”

带着邪笑,原本正看着天空中某物的TP-0转回身子,一边脱帽一边弯腰行了个礼。将大礼帽戴回头顶的同时,他又反问道:

“那么,您来此有何贵干?”

“这还用说?最近难得觉得世界还有点存在的价值,所以——”

话未落音,他将一只手拔出口袋,以快到几乎看不见的动作甩出几把苦无。

“当然是来阻止你的。”

然而TP-0甚至没有动弹,或者说仅以微小到看不见的幅度动了动手指,这些数倍于音速的黑色利刃竟在撞到其身上的同时彻底粉碎。

不过这只是最开始的招呼,接着沙鲁便闪现到TP-0的侧后方,瞄准视野的死角刺出黑色的长枪。

只可惜漆黑的闪光未能贯穿敌人,TP-0踏着敏捷的步伐跃至不远处的石块顶端,伸出右手的食指左右摆动。

“真是遗憾,你所做的仅是徒劳,因为——”

他冷笑几声,接着大张双臂,而后映入沙鲁放大的双瞳,在一阵剧烈的颤动中,TP-0身后的空间突然如镜子般碎裂,露出隐藏在裂隙中的无尽黑暗。

“扣下扳机的不是我,而是你们呐!”

 

PART 10

“再次看到我还会害怕吗?”

面前如幽灵般飘荡的“渡鸦”笑着说道。认为又一次堕入陷阱,光毅紧皱眉头试图让身体行动起来,见此,“渡鸦”又补充了一句:

“放心,这里是你的思维世界,我说几句话就走,不会伤害你一丝一毫。”

他停顿了一下,带着诡异的笑容绕动弹不得的光毅转了一圈。

“毕竟留着你的价值比杀了你更高,可能你自己都不知道吧?我说了,即使你的眼睛已经不同寻常,这个世界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那个世界也是一样。”

虽然从现在的“渡鸦”身上感受不到敌意,光毅不减警惕并想要张口质问,却依旧无法出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自顾自地表演。

“请允许我任性一次,这一次你就不用试图说教我了,安静做一个听众吧。”

但眼见光毅胸口贴着的那个问号开始燃烧,“渡鸦”的语气变得有些焦急。

“没想到这么快,‘我’也太心急了这么急着收回我……没事,我们继续。我想告诉你的一点是,你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因为我就要死了,而‘我’也将要复生,这一次光凭你们是完全阻挡不了的。”

问号已经烧过了一半,令“渡鸦”不得不把语速进一步加快。

“也许你好奇我为什么要警告你,因为就算是真正的‘我’都没能想到,竟会有人瞄准‘我’的力量。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不会介意我这么称呼你的吧?”

终于,问号即将烧至尽头,“渡鸦”那原本就半透明的躯体进一步稀薄,由下端开始崩塌。

“至于我的意思,聪明的你应该很快就能猜到。那么来吧朋友,迎接来自真正的‘我’的挑战吧!”

语毕,“渡鸦”的身形化成一阵黑烟,彻底消失,而他的声音亦戛然而止,再感受不到任何气息。

一阵恍惚随即袭来,回过神时,光毅已经身处雪地的中央,身上的问号则仿佛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一般,只留下还未散尽的余热。而紧接着,他就看到迎面而来的一个大巴掌,让他下意识地以拳头还击。

“快醒——噗——”

被正中鼻梁的大白向后飞进了一团雪丘,立即暴跳起来朝他怒吼:

“我靠我还以为你死了!好心救你就这么对我?”

说着他就搓了搓鼻子,却发现手背染上了鲜红的鼻血,又再度发出咆哮:

“鼻血都被你打出来了!回头不赔偿我绝对打死你!”

“行行行,先对不住了。”

他敷衍地赔礼道。虽然战胜了“渡鸦”,光毅没感到任何胜利的欣然,总觉得他还会从什么地方突然跑出来,加上那几句莫名而又可疑的遗言……

此外更是还有数不尽的事要去处理,例如眼前。他招来一件新的外衣,同时将目光移至望向远方的马哥身上,警惕地盯着他的举动。

究竟,对眼前这名他曾经认定为好友的人能够信任多少?他有些踌躇不定,毕竟连对方身处哪一派都还不清楚。倘若是兄长那一方,又是否知道些凌雪的消息呢?

但现在,艾丽丝那边更为紧迫,尚不清楚自己在异空间中究竟耽搁了多少时间。可就在他移动视线后,某个景象,顺着马哥凝视的方向所看到的景象,令他倏然忘记了所有,不觉皱紧眉头。

映入他的眼帘,云端之下的地平线此时裂开了一道狭长的缝隙,正如此前所见到的那样,透出无底的幽暗。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令紧张的心绪染上惊恐,随即推向绝望,数不清的恶灵正从那缝隙中如墨汁般满溢而出,聚集着,攒动着,将平原,将山脉,将天空都染成惊怖的黑色。

接着作为终结,缝隙后方出现了那双似曾相似的巨大眼眸,俯瞰这个即将被席卷的世界,带着无比萧瑟的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