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3

只不过,在走出门的即刻,某个出乎意料的身影就映入他的眼中——倚靠在墙边的沙鲁。仿佛正是在等待着他一样,对方在他出现的同时睁开眼睛,放下了交叉在胸前的手臂。

“沙、沙鲁老师?你——”

他的话还未说完,沙鲁就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巴,以嘘声示意他安静。朝门内又瞄了眼终于安稳入睡的艾丽丝,他背过身,抬起右臂向光毅招了招手。

——为什么沙鲁老师会在这个时候……?

是来探望艾丽丝的?想来他和艾丽丝一样充满了秘密,年龄也相仿,也许他们……

如果自己没有机缘巧合来到这里,或许……

——不,不该这么想!他们只是普通的朋友罢了!

在因猜忌而生的心结胀大之前,他急忙甩去多余的臆想,将注意力移回现实。只不过看着前方无言的背影,他又记起另一个关键。

——那刚才的,他不会都……

强忍满腹的疑问,光毅缄默地跟上他的脚步。

几分钟后,他们来到的是一处无人的空旷场地。在沙鲁停下身子的刹那,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冲动,光毅忍不住发问道:

“沙鲁老师,刚才的事……你不会、都看到了吧?”

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膀,沙鲁将此作为了回答。想到和艾丽丝发生的所有,将她推倒在床的一幕,向她道出决意的一幕,全都被沙鲁静悄悄地看在眼里,光毅不禁涨红了脸。

“其、其实……”

“停停停。”

只不过在他有所辩解之前,沙鲁就抬手制止了他。已经很清楚地读出了他的心声,沙鲁带着嫌麻烦的表情,一边挠乱头发一边回答道:

“真麻烦……我知道你有很多想问或者想说的,不过我得先说在前面,虽然和她有不少孽缘,我可绝不是你的情敌。”

稍微停顿半秒,沙鲁在宣告完立场后再度将手交叉至胸前,转而扬起一抹神秘的邪笑。

“不过,刚才那个情况,一般来说不是继续下去比较好吗?还是说你对贫瘠的飞机场不感冒?”

“诶?诶诶诶——!你果然都……我、我们不是啦……我们……”

听到他毫不避嫌的直言,光毅立即慌了手脚。要是恰巧在喝水,这时候一定会全喷出来吧,因为他绝不是不感兴趣,恰恰与之相反,那致命的诱惑已经让他差点沦陷。

只不过,听到沙鲁的解释后,莫名的心安随之而来。

但很快,那些被告知的秘密,她的由衷的道白,再度回响在耳畔。无论是慌乱还是羞涩,所有多余的情愫都被唯有的信念冲刷殆尽。向着沙鲁,向着这名他所憧憬的恩师,他将最后的坚定融进话语中。

“沙鲁老师,我想——”

只可惜,这份觉悟却在道出口之前,沙鲁以叹息再度制止了他。从怀里取出一根香烟,而非平时的糖果,他将其咬在嘴里,点燃,随后吐出一口灰暗的烟雾。

“重复的话多说几遍也没啥意思。不过,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这么多,再告诉你一些倒也无妨。”

盯着烟头处不断明灭的火光,以及被夜风吹散的烟灰,他低声说道:

“其实吧,那个鬼计划的研究者,我也算是一个。如果‘那时候’按下按钮的是我,也许一切就不一样了。”

那一瞬间,沙鲁的身影显得十分遥远,带着淡淡的悔恨与忧伤,而他所道出的事实,则清晰地灌入耳中,令光毅不禁瞪大了眼睛。

“沙鲁老师你、也是……”

只不过这份冲击却不如刚才那么强烈。大概是因为,心底的某处已经有所预感,只是自己从未过问。现在回想起来,曾经感觉到异样的地方便一口气联系到一起——对那个世界近乎彻底的了解,与年纪极度不符的超凡能力,以及——

“看你不怎么惊讶的样子,果然先知道了‘那边’,我这个对你也没啥冲击力。”

他再度吐出一口灰烟,望向皎白、却又刺眼的月牙。

“如你所见,我,从没有使用过降灵术,并不是不想,而是无法使用。所以一直以来我都只是单纯地凭借肉体在战斗。当然,这可不是普通人的身体。”

而是被他自行改造之后,已经可以被称之为“非人”的身体。但他并未对此抱有过多感想,抑或任何的悔恨。

“演变到现在,多少也有我的责任。但在这个扭曲的世界,并不存在什么对与错,所有人都只是在为了活下去而不择手段。”

他移回视线,将不符以往的深邃目光重新定格在光毅身上。

“我会以我的方式做出了结,即便如此,你也想要牺牲现有的一切吗?”

牺牲手边最后的安宁。

即便,在已经有人会代替他完成使命的情况下。

沙鲁的言语似乎在劝说他放弃,远离不属于他的战场,回到他该去的和平。可他却没有再犹豫,坚定地回视那股足以洞穿内心的视线。因为,深深烙印在脑海里的那一抹泪光,那一声呜咽,至今还在灼烧着他的胸口——他的答案亦不会改变。

“是的!”

这声回答击碎静谧,回荡在两人中间。收回视线,沙鲁最后吐出一口烟雾,甩手将烟头丢至地面,抬脚踩灭。

“虽然,你的觉悟我恐怕不能接下。倒是有一个人,也许,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他更合适的家伙了。”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命运,曾经和那个人结下的孽缘,以现在的方式得到回报。

随后,他道出了被冠以“最强”之号的姓名。

 

第二天的清晨,在同样的地点,应邀而来的男性将身体与面容藏于斗篷之下,仅以无比锐利的目光盯着沙鲁。

“原来如此,这便是你的用意。”

“用这份人情,姑且把以前的全都一笔抵消吧。”

以沉默作为回应,男性将同样的视线移至光毅身上。

“倘若要跟随我,便没有任何退路,直至次年的初雪落下之时。”

用着冰冷,却又犹如是威慑的低沉嗓音,他朝光毅发出质问:

“回答我,小子,你可有真正的觉悟:将亲情,友情,恋情,将所有的一切全数舍弃的觉悟!”

即便简短,通过极具压迫性的声音,他的意思已经全部传达到光毅心中。

很简单的选择,是在最后的一年里,将他所拥有的,无论是对妹妹,对艾丽丝,还是对凌雪,将对她们所有的担忧与爱意全部抛弃。

抑或,在既定的终焉降临之前,在最后仅存的一点时间里,与她们相依度过。

犹豫,仅有不足须臾的短短一瞬。

对现在的他而言,已然是显而易见的答案。

为了未来,为了守护,他选择舍弃。

哪怕要放弃人生与世隔绝,哪怕要面对残酷与艰险的炼狱,只要能换来一丝的希望。

因此,坚定地迎上那双看透一切的双眼,他的回答是——

“拜托您了!”

 

******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远在城市里的另一个角落,凌雪带着忐忑,再度看向手机上的时间。而后当数字跳转到约定之刻的那一瞬间,身着黑色西服的某位男性出现在视野里。

短暂的交谈。男性向着道出选择的她平淡地发问:

“你,可知道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

她点了点头。

预言早已告诉她,倘若她做出选择,就会……

“即便,会为此献出生命,你也愿意进行‘融合’吗?”

“如果……我这么做了,就一定能拯救大家吧?”

向着这名梦境所暗示的男性,这名所熟知的少年的兄长,她发出追问。得到的,依旧是不带顿挫、却又毋庸置疑的肯定。

“毫无疑问,这是我们倾尽一切的成果。”

听到这里,她抿紧了嘴唇。

为了避免曾经见到的末日终焉,为了拯救这个世界的所有生命,包括‘他’的生命,哪怕是要牺牲自己,也……

“那么,你的答案是?”

舍弃迷茫,她将所有的坚毅与觉悟,融进最后的回答中。

“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