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妖的世界里,力量主宰一切。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在人类主宰的世界里,弱小的妖怪甚至会被人类所灭绝。不但如此,那些强大到可以化作人性的大妖怪无所事事时甚至会杀几只小妖取乐。

大夏极寒的东北,人口较少,成为妖族蛰伏的地带,偶尔会有自诩强大的妖怪闹出些动静,但很快就会被消灭。小妖们生活在人类触碰不到的阴影里,而那些大妖怪也同样化为人型隐藏在人类之中,他们仿佛在等待一个契机,而那个契机在几十年前到来了。

那一夜,天崩地裂,电闪雷鸣。一声狐鸣响彻世间,振煞八方。

数以千计的各类小妖在大妖们的指挥下,如同军队一般侵蚀着帝国疆域。然而在攻可燕京之后,妖族的攻势突然停了下来,在这空档之中,先皇率帝国精锐部队北上,夺回北方要地,迁都燕京。

然后一道巨型结界的降临了。

没能及时逃回北方的弱小妖族,亦或是从那场战争中逃离的残存部族,都被这道结界断了生路。

这一年,是结界降下之后的第二年。

正月就快到了,对人们来说,这一次春节终于可以安安心心的过了,喜庆的氛围洋溢在华夏大地上,军队、道士、僧侣对周遭妖族的清剿行动也停了下来,夺回燕京后,他们也要陪家人一起庆祝来之不易的和平了。

北方的雪向来是要比江南水乡大的多,也壮观的多的。

大雪连绵了三日之久,厚实的雪花压在大地上,把世界点缀成白茫茫一片。

而对于一支地狼部族来说,这美景反而让它们受罪。

世上最后一支地狼族群,如今正艰难的行走在雪堆上。时间是紧迫的,要是等人类过完了春节它们还没有离开北方的话,等待它们的将会是和其他地狼一样的下场——灭族。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灰色的独眼之狼,不久前它刚刚成为头狼。

头狼抬头望了一眼天空,雪花飘在它瞎了的左眼的上,有些冰冷。它已经累了,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想钻入土里,在土中穿梭前进,但深厚的雪不允许它这么做。

头狼已经有点老了,这个位置本应由更年轻健壮的地狼接过,可是现在族群是一副半死不活的状态,若是再让公狼们为领袖之位争得你死我活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这只独眼狼回望了一眼它的族人,发现族人们都牢牢的看着自己,跟着自己的脚步前行,不知为何,它突然又有了一种力量。

它是头狼啊,它肩上担负的是整个部族的生死存亡,这样的责任感驱使着它一步一个脚印的往前走下去。

头狼动了动耳朵,甩掉耳上的积雪,它看向了一只母狼。

那只母狼怀孕了。

它怀的是前任头狼的孩子,那只头狼已经领导了这支部族无数个日日夜夜,一身银白的它在族人心中永远高傲、神圣,而就在不久之前,它在人类的围剿中献出了自己的生命,独自拖住了人类的步伐,使得部族成功逃脱。

头狼回过头,再次直视前方。

他想,自己,终究还是比不过它。因为看着这雪,竟连它也想起了那银白色的头狼。

迁徙的第四日,地狼们快要到中原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怀孕的母狼要分娩了。

不分昼夜的赶路对它来说太消耗体力了,虚弱的它在分娩时要多危险有多危险,也很可能就这样一命呜呼。

所有的地狼围成了一个圈,将母狼护在圈里。母狼一动不动的趴在冰冷的雪上,它眼中的生气渐渐消失,分娩的疼痛与寒冷让这头母狼生不如死。

就在这时,一只母狼,一只母狼,又一只母狼从了过去,它们小心翼翼的趴在那只母狼身边,温暖它的身子。

母狼只能从嘴里发出低低的吼声,它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也知道自己的孩子可能已经死了。没有摄取足够的食物,还整日整夜的挨寒受冻,它腹中的孩子能熬住吗?

第一头小地狼从母亲的子宫中离开了,母狼看着它的孩子,闭上了眼。旁边的母狼们上前舔去小地狼身上的养水,可只一会儿它们就停下了。

因为这个孩子已经死了。

第一胎,是死胎。

一片,死寂。

静的似乎能听见雪飞落的声音。

而后,在一片寂静中,第二头地狼出生了。

闭上眼的母狼没有听见叫声。

也没有等到它的孩子来吃奶水——也许根本就没有奶水可吃了吧。

母狼隐约觉得肚子里还有一胎,可它实在是不想再把孩子生下来了,它就要死啦,与其让已经死了的孩子睡在冰天雪地里,还不如就让它睡在自己的肚子里,与自己一起去见它的父亲。

对吧……

母狼缓缓的睁开眼。

它看到雪又开始下了。

它看到了那头银色的狼正从雪中想自己走来。

它朝着它嚎叫,说想见它,好像见它。

突然,腹中一痛。

雪落在母狼的眼旁,融化了,化作它的泪水。

最后一头小狼出世了,通体银白。

它被母狼们舔去身上的养水,在寒冷的侵蚀中,趴到母亲身下,就要去吃奶水。

最后,母狼闭上了眼。

它死的时候,有孩子陪在它的身边,有配偶来带它一起去那边的世界,也算得上是幸福的吧。

头狼带着群狼朝着天空嚎叫,明明还是白天,天空也没有月亮。

为了方便叙述,我们就叫那孩子银吧。

银,你出生的那一天,天空中下着雪,整个世界都如你的毛发一样纯白,记住,每一头地狼都为你的出生,献上了至高的祝福。

银,是异样的存在。

身为弱小的妖族的它,如同那些大妖怪一样通晓人言,也有了智慧,虽然它不能像真正的大妖一样化为人形,但在身体上也能如人类那样站立(兽人)。

时间回溯到现在。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

幽蓝的火飘在银身旁。

在银面前的,有几个残存的妖族,这些部族的人数很少,寥寥数个,实在是称不上“族”了。

“这么一点,有什么用。”

银摇摇头。

“有总比没有好吧,再说了,它们都只是帮你拖时间的,真正的工作,只有你才有能力做啊。”

幽蓝的火中传出阵阵笑声。

银看了看自己的族人,经过上次奇袭行动后,族人的数量又减少了,负伤失去战斗力的也为数不少,这么看来,恐怕……

皎洁的明月,挂在天上。

欣赏着这景色,银似乎又听到了一阵接一阵的嚎叫。

从它出生起,这幻听就一直伴着它。

“我知道,为了我们部族能延续下去,就算是被利用,我也愿意一搏,”银缓缓说,“结界破坏掉以后,你会带人攻过来吧。”

“放心,如果你做到的话,我肯定会率群妖攻来的,谁会让机会白白溜走呢?但是有一件事我很在意啊,之前那异样的瘴气。”

银点了点头,那瘴气让它一时都有点慌张,此刻,听着幽蓝之火中传出的声音,银突然响了起来,它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样的瘴气。

那是它们部族还在南方苟延残喘的时候。

恰好在那时,它们的踪迹被道士们发现了,在付出几乎三分之二的伤亡,银失踪之后,残存的部族隐藏在地下深处,最终得以逃出。经那一役,人们以为所有地狼部族都已消灭殆尽。

然后,在那一日。

遍体鳞伤的银在深山老林中走着,它的腹中空空,对于它来说,只能拿山林间的一些小型动物充饥,去捕食大型生物的话,很有可能会被人发现,那样的话,它和牺牲的族人们的努力就付之一炬了。

银寻着族人的气味,艰难的前进。猛然间,它忽然感受到一股异样的寒意,它很快反应过来那是妖的气息,这让它不寒而栗的妖气,就如同北方那几个大妖一样。

银加快速度,妖与妖见面可不是什么好事,即使是同类不同群的妖,在野外打照面都可能厮杀起来,更何况他还负着伤。

跑了差不多一公里,那渗人的妖气逐渐消散了,但在银鼻中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股浓厚的血腥味。那人类的味道,勾起了银的食欲,它穿过丛林,只为寻找腥味的源头。

不过,在找到之后,它却不敢上前。

腥味的源头,是一个人类的女孩。很小,银觉得这还不够塞牙缝。

银悄悄的凝视着女孩遗体前的黑影。

“果……然,人的……肚子不好吃。”

那是什么东西?

银从没有看过这种妖怪,它有人一般的躯体,却比人大上几倍,它的爪子甚至比自己还要锋利,而更怪异的是那长十几米的舌头,这种妖怪绝不可能是什么吊死鬼,而是更为可怖的东西。

“还是……人脑好吃。”

那怪物发出了怪笑。

“算……了……败了胃口……”

扔下这句话,那怪物在一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但银,却被血腥味吸引了过去。

妖的本性嗜血。

……

时间,仿佛不曾流逝。

直到先前感受到的那股妖气重新出现在自己的身后。

银故作镇定的转过头,身为头狼的尊严,让它对着眼前似人的怪物加以嘲讽:“什么啊,你是来抢我的食物……”

然而没等它说完,刀光一闪。

银的背上被撕开巨大的伤口,他虽然避开了致命伤,却跌入了悬崖。

这是它唯一能逃脱的手段,它赌自己不会被摔死。

当然,银活了下来,它靠着毅力找到了自己的族群。同时它也知道南方不能再待着了,它们要再度踏上迁徙。

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人类若是以为地狼灭绝了,那再回去北方吧。

“可是,为什么南边还是风平浪静?”

“嗯,你在说什么?”

“不,没有什么。”银摇了摇头,像是要甩开回忆。

那样的两个怪物为什么没有在南方掀起腥风血雨?如果是这样,自己的行动也会轻松不少吧。

银重新看了一眼眼前的各族妖怪,把投机的想法抛弃。对它们来说,能靠的住的只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