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哒————

叮铃叮铃嗑哒嗑嗒嗑嗒————

两人的足音在狭长的走廊里回响。听起来略显规整的来自于高挑的魔族男子,及肩的黑发与同样漆黑的西装打扮在两侧魔石灯暗淡的黄光照射下显得更为阴郁,尽管魔族独有的清秀容颜并未被厌恶之色所扭曲,但打磨得发亮的皮鞋犹如要尽快脱离窝聚在坑洼砖瓦地板上的积水,从未有一刻的停歇。

与前者不同,被抛在后头的足音,沉闷如粘着于前者脚后跟的污泥,虽觉急促却如同失去了韵律的舞曲,杂乱如琴弦折断之刺耳,再加上佩戴于胸前的勋章的敲打声,让人倍感滑稽。那是因为其主人粗如萝卜的双腿无法支撑快速移动的臃肿身躯,为了防止失衡跌倒,只得以拖行的方式前行。

“宾诺古拉尔议员,不、不用那么着急啊,哈哈哈......这座监狱是、是不会移动的,因为它、它以固若金汤而闻名啊!”似乎由于持续平时不习惯的“激烈”运动而有点吃不消,吃力地跟在魔族男性身后的人类,如果其浮肿的身体不被误认为是兽人的变种的话,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被搭话的贝奥兰迪·宾诺古拉尔并没有理会背后传来的鼻息浑浊的说话声,继续保持着一贯迅速且不失节奏的步调,头也不回地往走廊的尽头赶。偶尔能够感觉到从两侧铁栅栏的缝隙中投射而来的目光,但它们却是只保留了最低限机能的视觉器官的产物罢了,从中捕捉不到任何哪怕丝毫一丁点儿的情感,就如同尸体即便有眼睛,但已经无法识别景象一样。

之所以没把这些目光的主人看作尸体,是因为贝奥兰迪心里明白,这座利塞贡监狱的牢房里是不会存放失去机体功能的遗骸的,因为关押烦犯人并不是监狱存在的目的,这也是为何这里的牢房绝不会出现满员的情况,取而代之的是由空荡荡的牢房与年久失修的狭长走廊所构成的如同废墟般的通道。

面对贝奥兰迪的沉默,挂在利塞贡监狱的典狱长,马拉赫脸上的堆笑依旧没有改变,尽管心底十分瞧不起这个在多米诺面前如同哈巴狗似的议员,但这是绝对不可能表现出来的。因为马拉赫自认为是个聪明人,毕竟眼前的魔族仍旧在评议会里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若得罪了他自己的职位也会受到威胁,所以阿谀奉承并不会给马拉赫带来什么坏处。

意识到贝奥兰迪不会搭理自己的马拉赫随其穿过狭长的走廊,道路也随之变得宽敞起来,两侧已不见爬满苔藓的铁栅栏,取而代之的是如植物经络般盘踞在墙壁上的黑色触手,就像潜入了某种生物的体内,可以看见无规则地盘绕在一起的触手犹如血管那样收缩膨胀,并发出液体流过的滋滋声。

仿佛习惯了这异样的光景,两人前进的步奏并未被打乱,可是飘散在周围的腐肉味与蛋白质燃烧后的焦臭味搅浑在一起,即使先前的潮味还能勉强忍受,现在这如同被扔入了屠宰场的状况还是令两人条件反射地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我偏偏要受这种罪!如果可能的话,马拉赫绝对不愿意亲自来到利塞贡监狱的最底层,若非贝奥兰迪受多米诺之命前来视察,自己压根就不想特地跑到这等排泄器官的模造物里。

也许和马拉赫的想法有了共鸣,贝奥兰迪的脚步似乎也不自觉地加快了,毕竟谁也不想长时间呆在这令人发狂的异度空间中。

就在两人和前方的十字路还有近一米远的距离时,从拐角的另一头传来了嘎啦嘎啦的摩擦声与杂乱的脚步声,也就在贝奥兰迪下意识地刹住脚步的同时,视野中窜出了一缕白色的影子,那是在医院常见的白色床单,只见它随着嗞嚓的尖锐响声,在半空翻腾了一下即飘落在地。

展现在两人眼前的是锈迹斑斑的带滚轮的铁床,盛放于其上的是一具几乎失去水分的躯体,从那对比起魔族略短且扁的长耳与隆起的胸部可以看出这是一名神族女性,紧闭的双眸与发紫的皮肤似乎在宣告着这具躯体是已经失去了灵魂的皮囊。而方才推着铁床的则是一士兵打扮的看守,可能是匆匆往这边赶时发现有人经过,一下没刹住脚把覆盖在尸体上的白布抖落了下来。

“这是在干什么!”刚才没能像贝奥兰迪那样迅速停下而差点摔倒的马拉赫恼羞成怒地呵斥道,也许对于他来说也值得庆幸能找到一个发泄对象。

“对不起!典狱长阁下!因为找不到消解炉的位置,所以就着急了!“挺直了身子向两人敬了一礼,看守战战兢兢地回答道。

“啧,新人吗......现在的新人一个靠谱的都没有!消解炉在那前面!赶紧滚!别挡道!”

“是!十分抱歉!”看守再度向两人敬了一礼,慌慌张张地拾起地上的白布盖在尸体上面,匆匆忙忙地朝贝奥兰迪他们前进的方向奔走而去。

目送着看守渐渐被前方黑暗吞噬的身影,再度迈开步子的贝奥兰迪难得一见地开口道,

“现在这个时期监狱在招兵吗?”

就贝奥兰迪所知,利塞贡监狱虽然体积庞大,然而收纳的犯人并不多,因此大部分人员都被用在了设施的维护与外部的看守上,并不需要频繁的人员更换或补充。

“宾诺古拉尔议员明察,本监狱为了提高机能运作的质量,人员的更新是必要的,虽然也会有一些新人愣头愣脑的,还真是让您见笑了。”尽管嘴上如此回答,但马拉赫压根儿就没考虑过招新一事,况且自己也不会去管理手下的士兵,这些活儿基本上都是交给下属去做的,所以新兵的相貌和名字也只是扫了一眼名簿上新增的项目来确认而已。

“呵,是吗......提高机能运作的话有原料就没问题。”

“哈哈哈哈,议员说的是!”

随着行走距离的增加,腐肉与焦臭的混合味也愈发浓重,几乎到了不带口罩就会把人熏昏的程度,若非往返此地的工作人员,估计第一次来的人都会立即捂住口鼻往反方向疾走而去吧。

能够识别到环境变化的不仅是嗅觉,前方不远处的黑暗亦逐渐被晃眼的青蓝色光辉所驱散,咕嘟咕嘟的如同水烧开了的沸腾声混入了墙壁上触手活动的声音。

在穿过走廊的一瞬,之前暗红色的主色调被刺眼的青蓝色所取代,那是由两人身处的圆柱形空间底部,如岩浆般翻滚横流的青蓝色浑浊液体散发而出的。中央一杵直通天花板,不,这里并不存在名为天花板的构造,抬首望去,能看见的只有耀眼的青蓝色霞晕与连接着底部沸腾液体的漆黑“支柱”。若仔细观看,可以发现所谓的支柱其实是由爬满墙壁的黑色触手缠绕在一起垒成的巨大管道,正像连接心脏的大动脉般发出咚咚咚的鸣响,隐约可见流经其内部的青蓝色光斑。

如果视力好的话,大概可以看见环绕着中心“支柱”搭建的环状平台处,偶尔会有些模糊的黑影飘落而下,消失于翻腾的青蓝河流中。而贝奥兰迪能够确认的,是黑影飘落后推着铁床从另一侧通道离开的看守。

咳咳————

似乎有意表现出自己难以忍受周围的气味,马拉赫促了口气,扯着沉重的鼻息说,

欢迎来到多米利昂的心脏,隐藏在其影子里的真相——————

利塞贡监狱的消解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