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雨依旧未停,风铃的声音却渐渐地,若隐若现

…………

和那个小贼一起逃走的,是松殿家的败家子!

一定是同伙!是同伙!

…………

把他杀了。

父亲!

我叫你动手!

…………

松殿,你给我有点骨气,砍啊!杀了我,快!!!!

不行!兄弟要同生共死才行,要死一起死!

算我求你了……

大哥!

活下来!就算我死了,你也要活下来。

…………

“大哥!!”

他醒了,身上依旧带着疲乏和恐惧,然而在他确认了周围之后重新获得的安心感,再一次让困倦支配了他的意识。

“……”

他看了看身边最信任的老伙计,这把剑他从那时候起就一直带在身上,因为他决心要作为一名武人,守护这把剑,哪怕是用这种滑稽的身份。

就算是永远都不会杀人的杀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不管是谁也总有需要背负的东西,这点没谁可以代替,没谁可以让他放下。

但这样真的是一个人应该走的路吗?

“松本先生?”

和室之外传来了之前听过的声音。

“你,去哪儿?”

“我有点渴了,水……”

“没办法,稍微等一下,一起去吧。”

“啊,一起吧。”

…………

……

“刚才您好像做了个噩梦。”

从走廊回到了和室,少女关切的向他问道。

柔声细气的温软吐息拂在耳畔,他发现这孩子离自己有点近了,近到可以感受得到她喘息的温度,以及无端从某处逸散的幽香。

“我没事,你快去睡吧。”

随便应付着对话,他像是要驱散邪魔一样,往身后坐了坐,随后挥手把她往外赶。

“可是……”

“都说了没事!一个梦而已,以前的老账罢了,你想听的话……算了,没什么好说的,我困了,你快回去睡吧!”

“哦。”

少女听话的点了点头,站起来小步走了出去。

还是半夜,但刚才那番折腾之后,他确实也睡不得了,只好把和室对着外面的那扇门轻轻推开,一股午夜时分独有的风不请自来。

风动,铃响。

这风来自何处呢?是悠远的空谷还是山间?那份若有似无的触感让他一阵迷惘。

靠着门边,他抬眼望远处望去,周围还是深邃的夜幕,不过可以判断得出,外面还在下雨,比起傍晚的时候,小了很多。

咻咻————

风从窗隙流入,风铃也因为夜晚时不时而来的风,叮铃作响,轻轻叩击着听者的心弦。

“那种事,我也不明白啊……”

于是少女就这样留了下来,和本来要被她雇佣的,从不杀人的杀手住在了同一屋檐下。

…………

……

“松本大人,你手里那是?”

“蝎子啊,没吃过?”

“诶!!!!这个,这个是?”

“啊,要用来烤的,听说感觉和虾肉的味道很像,而且长得也差不多。”

“烤的?!!!”

“没吃过?要不要先直接尝一尝生的,应该也能吃才对。”

“呀!别,请别拿过来!”

“明明是可以吃的吧,大概?”

过了一会儿。

“松本先生!快醒醒啊!”

“啊……虾子的味道……来,要不要尝尝……”

“你这是中毒了吧!!快醒醒啊!!”

……………

………

……

“松本先生,水烧好了,可以洗澡了哦!”

“我这就去。”

“衣服放在这里吧,我”

“嗯?!你脱衣服干什么啊!”

“洗澡啊,您也要搓背的对吧,过一会儿水就凉了,一起洗吧,来。”

“别,别进来啊!出去出去出去!”

“难道松本先生是,怕了?”

“才,才没怕!反正我……我说你啊!别就这么一起洗了啊!”

“啊~~~这个温度的水刚好~~~”

“算了。”

……………

………

……

“呐呐,松本君。”

“干嘛?我比你大十岁诶,这么叫很没礼貌啊。”

“来,拿着这一头。”

“我说你倒是听一听……嗯?等等,这不是你衣服上的腰带吗?”

“呀~~~~~~代官大人~~~~~~~”

“头会晕的啊,笨蛋!!”

“……凸后寻(头好晕……)”

“快找个枕头躺下!快点,被子已经帮你铺好了。”

“……对不楚(对不起)……”

“与其说道歉还不如先休息一下,这里有茶哦,要喝吗?。”

“多且(多谢)……”

………………

…………

……

真不明白为什么当初自己头一热,收留了这么个麻烦。

他时常这样想着,但是看到她渐渐把这个地方收拾成一个家的样子,他倒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而且,就像融化了,他总有些事是,不过在这之前,似乎有点其他的杂事,很让他挂记……嗯,应该是在意才对。

“呐,你如果把头发挽成岛田髻,会更好看哦。”

(注:岛田髻,某一时期女子出嫁时的发式)

一如往常,早起就看到她在带着三角巾正在收拾和室。

“诶?”

“没有,没有,醉话而已,昨天的酒很厉害啊……”

他装成头痛的样子,用宿醉未醒的语气说道。

“过一会儿就是早饭了,味增汤会淡一点哦,松本君你最近总是咳嗽对吧。”

“啊啊,以后每天早上就都拜托了……咳咳咳……”

他觉得自己失言了,于是翻了个身,接着躺下,但他一直这个脸色,确实不像能马上睡着的样子。

一定是雨声太吵人了吧,一定是雨下得这么大的缘故,这个时候的雨还要多久才停啊,都一个月了。

想着一些没什么营养的话,他似乎发现了自己没办法再度入眠的原因。

随着若隐若现,不仔细听几乎没有的雨声,偶尔也有一两声风铃涌入和室里面,他似乎并不讨厌这些。

尽管这么说或许会招致误会吧,但这两个人,从表面上看已然如同夫妇一般。

一个月后·傍晚

一个月来,大雨夹杂小雨,这里每天都被浸泡在水汽之中,仿佛什么都被膨胀了一倍,山间始终云雾隐隐,郁郁寥寥,大概目前唯一还能由衷感恩这场雨的,也只有这里的草木了。

今天有一只无端闯上门来的雉鸡,于是晚饭有了加菜,烤熟的肉块还冒着热气,让人看了就有食欲。

“那个……”

“嗯?”

“没事……”

“那个……”

“嗯?”

“啊啊,抱歉,没事没事……”

晚饭的时候,他这样已经反复了大概四五次。

就像对着面前这块烤熟了的鸡肉一样,好几次都是在快要咬到的时候,又把筷子放下。

“想要说什么吗?”

应该是驯熟了吧,少女可以说是少数能看懂这个人的存在了。

“嗯……明天我要出一趟远门,去仙台。”

“嗯,路上要带些什么吗?我……等一下,你说去哪里?”

正在收拾的少女,像是被蛇咬了一口一样,停住了动作,眼神颤抖的看着面前,已经朝夕相对一个月的人,却陌生得如同初见一样。

“仙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