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如果不是因為白峯的大叔,他根本不想回來這裡。

  事情發生得非常突然,當秋成醒來並回到現實世界之後沒多久,他就發現自己倒在臨時病房的床上──與此同時,有個聲音要他一分鐘內趕去隔壁的房間、並且把白峯的大叔偷出來。

  一分鐘是個非常短的時間,移動病床又那麼地艱難,他甚至不知道這究竟是幻聽還是潛入那個世界所留下的後遺症。但在那一分鐘過完之後,他看見了一群白衣人。

  那群人穿著白袍,看起來像是醫生。最開始秋成其實以為他們是來為白峯做檢查,但是當他看到那群人從詭異的手提箱裡拿出了三個注射針筒的時候,他立刻意識到了那群人想做什麼。

  那三支毫無疑問地是硫噴妥鈉、巴夫龍和氯化鉀。也就是說,他們要把大叔安樂死。

 『殺了他們』

  那個聲音在秋成大腦裡說。

 『要救他你沒有任何選擇』

  聽起來就像真的有人朝他耳語,可是這有可能嗎?當他這麼想的同時,白衣人已經捲起了白峯兩隻手的袖子。

 『別讓他重複你哥哥的悲劇』

  那些人拿出了酒精和棉花,那些針筒也準備好了,可他沒有殺「人」的心理準備。

 『殺了他們,現在』

 「你們!!!」 

  病房門被撞開,白衣人們臉上寫滿了困惑和驚愕。站在最前面的白衣人被一拳掀翻在地,後面的幾個雖然拿出了手槍,但在開火之前就被來人用拳頭折服。

  但,那人並不是田秋成。

 「時平……先生?」

 「我並不是為了你,只是為了不讓普通人被殺而已。」

   藤原時平的鼻子上沾著一絲血跡,方才短暫的戰鬥中,其中一個白衣人確實見血了。

 「利用完了就踢到一邊,這不是正義之士該有的作為。」

 「什麼?發生了什麼?」

 「三十秒內就會有一群士兵過來這裡,帶著這個和陛下一起走吧。」時平從腰間抽出鶴丸,「願你能在夢中找回陛下,好了快走吧。」

  「……我知道了。」

   也是在這個時候,秋成才知道方才的並非幻聽,而是鶴丸發出的警告。

﹣﹣﹣

  「抱歉了大叔,我大概要被人追殺一輩子了,可是我一點都不後悔。」

   原處、站在倉庫堆疊的箱子上的田秋成握緊了國永的太刀,他離所有的屍人距離實在太遠,讓人根本搞不清楚他到底站在那裡是想做什麼──事實上如果不是國永那份特殊的力量,白峯光是要搞清楚他的方位都有點吃力。

  「因為,不管是重要的人也好,還是重要的東西也好。」 

    凌冽的魔力混合著寒氣從倉庫的頂端傾瀉而下,屍人們紛紛抬起頭來、低吼著將武器對準了集裝箱上的少年。

  「就算是你也好。」

    秋成腳下的集裝箱,表面自上而下地迅速結了層厚重的白霜、甚至還蔓延到了地面。

    空中,昏暗的燈光在某種覆蓋了天空的物體作用下折射出了反常的光芒。

  「我都,不想再失去了啊。」

   就在那個瞬間,浮在空中、如同水晶的冰刺之雨鋪天蓋地朝白峯前方的屍人落了下來。

   白峯從前的同伴們還來不及思考如何躲避、就被密不透風的無數冰刺貫穿了身體。

   雨勢之大和速度之快讓最其中靈活的戰士們也措手不及,由三十多人組成的亡者軍團,不到一分鐘便全數重返死亡。

    仿佛一切都是計算好的那樣,放出攻擊的那方認真地把冰刺的規模控制在白峯不會被波及的範圍內。

     ──就好比優等生的試卷一般,精準得恰到好處。

  「秋……」

  「我的名字,是你取的吧。」

  「你怎麼知道的。」

   白峯從未跟任何人提起七年前、第一次遇到田秋生親生兒子的那一日。

   那是個霧氣濃重的典型台灣暴雨天,亞熱帶地區的雨永遠是毫不留情、還帶著一股自然的力量感。特遣隊為了善後必須在當地待一陣子,而白峯在出去放風的時間點因為下大雨而不得不躲進了某個小公園的男廁所──

     

         還不只這樣,他還和當時的管理人、Undertaker最高議會的『賢者』走丟了。

   

     「那天在下雨,廁所很臭,我還被一群流氓圍了起來。」秋成從集裝箱後走了出來,「他們想把我帶上附近的麵包車,但是那個時候你出現了。」

       就像戰隊動畫裡會有的那種英雄一樣,把那些人全部打倒了。

       但是長著天使的臉和翅膀,所以看起來或許比較像是守護天使在保護他。

     「那天我正好想離家出走,你還記得嗎?」

     「為什麼你……」

     「我大概變得和小凌姐差不多了,在吃了鶴丸一記攻擊之後,突然想起了很多事。」

       也就是所謂的抗性?

       秋成是從鶴丸那裡得知的確切名詞,不過據鶴丸的說法是白凌正是因為精神抗性前所未有地高才得以在考試中獲得極其優秀的成績。

    「我哭著說不想當田家的人,然後還說了希望你能當我哥哥什麼的。」

    「……然後我把你送了回去。」

     因為不知道什麼原因一向乖巧的田家小兒子跑了出去、結果在外被外頭的流氓施暴,問了之後才知道有一半的原因是因為那天被說了「反正不是親兄弟,田青竹這名字就是個笑話」才從家裡逃出去。

    「你是秋生的兒子所以是『秋』。」

      江戶時代的小說作家上田秋成別名「剪枝畸人」,其原因正是因為他的右手手指有生包瘡留下的傷痕。

      因為當年的那個孩子右手中指同樣受了傷,所以白峯當時立刻想到了「秋成」這個人。

         「有著要背負的東西所以是『業』,但是業字太難聽、加上你右手手指包著繃帶所以取了『成』。」

       「這就是完整的由來嗎?」

       「嗯。」

        白峯點頭。

      「只是很可惜,你也踏上了和我一樣的、『復仇』的道路……」

      「誰說我要復仇了?」

      「嗯?」

       白峯抬頭——實際上,田秋成出現在這裡,難道不就是意味著他要走上和Undertaker、又或者以Alto等人為首的極東狂人集團為敵的不歸路嗎?他想錯了嗎?

      「其實我啊,打算先念完大學再說。未來可能會去考醫學院吧,不過說是這麼說,或許還會在店裡學一些別的東西吧。」秋成收刀入鞘,「其他的事情,以後再說就好了。」

      「這樣嗎。」

      「那麼,有關於一個人的事情,你可以跟我說明一下嗎?」

      「Alto對吧。」

        光是閉上眼就能想到那個大帽子的瘋子滿面笑容地提出讓他死在戰場上的提議時容光煥發的模樣,白峯暗想。

      「並沒有沾染異界的污穢、實力卻在異界之物之上的人,至少有兩個。」

       白峯吞了一口口水。

      「其中一位是Undertaker最高議會『13人裁判』的第七席、赫恩·孟登布朗克,而另一個人,前不久剛剛騙走了你哥哥。」

      「不會吧……所以青蓮的事情是真的嗎……」

      「長話短說吧,Alto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激怒孟登布朗克。那個人似乎是因為孟登布朗克取走了『第七席』的位置而懷恨在心,所以只要是會讓孟登布朗克顏面掃地的事情他都會做。其中就包括傷害被孟登布朗克中意的我、以及田秋生和田秋生的家人。」

      「就因為這樣,所以要把我們家扯進來嗎。」

        秋成的左手,暗暗攥成了拳頭。

      「他很明白要怎麼傷害他人,那個人的存在,或許就是『瘋狂』本身……」

       「那麼,接下來要怎麼辦呢?」

         就在這時,刀之付喪神久違地說話了。

       「Alto博士的個性我也非常清楚。而如果知道是田秋成將我和白峯偷出來,想必他很快就會組織一大群人過來把人帶走的吧?那麼,你們接下來有想好要怎麼脫身嗎?」

      「……方法的話,倒是有。」

       趴在地上的白峯,露出了詭異的笑容——

     

            「秋成啊,回去之後,願意陪我這老頭子演一場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