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後，我一個人來到了位於北投某主幹道上的旗樓裡的詭異古董店。

  這間店還是一如往常地把用寫著店名「雨月堂」的木塊放在歐風的單腳玻璃桌上……因為某些原因成為了這家店常客的我，現在也已經看得非常習慣了。

 不過通往店內的自動門雖然還開著，過來迎接我的卻不是老闆娘、而是一隻帶著異常煩躁的表情瞪著我看的三花肥貓。

「老闆娘呢。」

「嘶嘶嘶。」

 阿狗（這是在知道牠是雨月堂的貓之前，我擅自取的名字）對我發出了不太友善的聲音。雖然聽不懂牠想表達什麼，但是我知道老闆娘一定是對這隻貓做了什麼會惹牠生氣的事──或許是帶去洗澡了，或許是帶去看醫生了，又或者是老闆娘強行把化毛膏灌進嘴巴裡了吧。

「……我說狗啊，老闆娘在的吧？」

「喵。」

「那我進來啦？」

  聽到我這番話，阿狗選擇轉身離開。而我也總算如願以償地進入了雨月堂的店內。

  阿狗說是貓，但平常見到客人總是會躲起來、而且也不會在充滿置物架的店裡跳上跳下。「貓」這種性格搖擺不定的生物居然是古董店的店內寵物這件事確實有點微妙，但雨月堂依然是家經營得很好的古董店。

  今天雨月堂的空氣也依舊漂浮著一股神秘的熏香味，並且店裡陳列著的掛畫和瓷器似乎按照季節而做了些許的改變……要是我沒看到遠處正在女性朋友談論手機遊戲的老闆娘的話就太好了啊。

「所以說亞瑟殿下超級帥氣的對吧！！！對吧！！！！那個酷酷的語氣簡直贊爆了啊！！」

 還是一樣穿著帶有收腰效果的優雅連衣裙的老闆娘，正在毫無形象地對她對面那位穿著蘿莉塔的嬌小女生大吼大叫。

「小珊果然也是喜歡殿下的吧我好開心！！！那麼那麼妳還喜歡『Otogi』的哪個角色？」

  蘿莉塔兩眼放光，樣子就像她找到了知音──同時，印著淡紫色繡球花和作為點綴的金色方塊圖案的裙子也隨著她的身體動作輕輕晃動著。

「我還沒有抽到亞瑟王，明明都花了十萬下去了、還抱我家小咪去抽十連了都還是沒有用……所以說為什麼妳會連續抽到五張亞瑟王嘛！！！五張，五張誒！！！」

  老闆娘看起來似乎非常地沮喪：我能理解她的心情，因為同樣在玩「Otogi」的我也是怎麼變著花樣抽都抽不到自己想要的五星卡的非洲人。

 「但是小珊妳有我怎麼抽都抽不到的活動限定『六月新郎』在原業平大人嘛！！！我也花了二十萬了，要小青琉幫我抽十連，我還被她罵了超級久的！！！」

  如果蘿莉塔說的是我知道的那個青琉老師的話，基於青琉老師是個非常認真的人，說實在的她被罵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那個不算，那個不算啦！！！不對妳說好的亞瑟王×女主人公的同人本呢！？」

 「那個只是空氣新刊而已的嘛！今年的COT台大場我已經決定要出在原業平×菅原道真的R20同人本了妳就體諒我一下啦小珊！！！」

  假的，北投的大蛇明神和北投女巫才不會說這種話呢。我一定是走錯門了，對一定是走錯地方了──

   就在認定自己走錯店、準備離開的時候，我反而踩到了一個軟軟的東西。

  「喵！！！」

   白色的三花貓因為被我踩到尾巴而發出了一聲慘叫，牠很快就衝到不知道什麼地方藏了起來、並且在我看不到的位置不停對我發出嘶嘶聲。

  而與此同時，老闆娘和蘿莉塔才總算意識到我的存在。

 「啊……」

 「誒……」

  我看著她們，她們也看著我──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們就這樣無言地看著對方。

 「秋、秋成……？你怎麼來了，最近不是要考試嗎？」老闆娘的額頭劃過一道冷汗。

 「對、對不起我不知道小珊妳有客人誒……」

  蘿莉塔則是一副整個人都傻了的樣子，不過她的臉上好像冒出了白白的東西，是我的錯覺嗎？

 「……我一定走錯地方了，兩位真的很對不起。」

  Otogi的亞瑟王×女主人公的同人誌什麼的，在原業平×那個「天滿大自在天」菅原道真的R20同人本什麼的，那一定全都是我考試壓力太大而出現的幻覺。業障，都是假的。

 「先、先等一下！等我一下！！這個我可以解釋，可以解釋的啦！！」蘿莉塔漲紅了臉。

 「沒關係的妳們繼續聊天就好我我可以先走一步了嗎！！！」

 「所以說等一下先啦──！」

  蘿莉塔說話的那一瞬間，她的手朝我伸了過來──並且在我們距離有三四米的情況下抓住了我的手。

「噫噫噫噫噫噫！？」

「就說了等一下……啊我現出原型了！我要被罰錢了！怎麼辦啊小珊！？救我啊小珊！！！」

 伸出了伸長的手並且抓住我的蘿莉塔妖怪，在想起了北投妖怪不成文的「襲擊人類會被抓去做苦役」的規定時，頓時變得不知所措。

「小貞啊。」似乎恢復冷靜了的老闆娘拿手帕擦掉額頭上的汗珠，「雖然妳可能不知道，不過秋成是妖怪喲。」

「妖、妖怪！？可是，可是這樣的男孩子怎麼可能是妖怪嘛！他都被嚇死了啊！？」

 ──這位小姐，其實被嚇到的只有正在自己嚇自己的妳而已。

「妳看看他的臉再說好不好啊，而且兩隻角都冒出來了，妳還看不到就真的是要去看眼科了哦。」

「臉……？」

  蘿莉塔朝我這裡看了過來，然後把伸長了三四米的手縮了回去。

「是這樣啊，新的妖怪啊……嚇死我了，奇怪怎麼沒看過你？」

「我是最近才變成這樣的，具體的就別說了吧。」

  隔壁金屬架上的掛鏡裡，我的臉上佈滿了鱗片、並且在耳朵稍微上面一點的位置冒出了兩隻朝上長的直角。

   沒有錯，其實我也是妖怪。

﹣﹣﹣

   直到一年前我都還過著普通人類的生活，但是因為我家的巨大變故，祖先是真正妖怪的我身上也開始出現了返祖現象。

   但也因為我只要一緊張就會長出藍白色的鱗片和兩隻動不動就會卡到樹枝和撞到其他東西的角，我也離正常人的生活越來越遠了：哪怕特別把劉海稍微留長了一點、而且還把角稍微磨短了一些，我也還是沒辦法百分百過上以前那種平凡日子。

「不過妳又是誰？客人嗎？」我把眼鏡調整到不會被角卡住的位置。

「我是小青琉的姐姐哦，用『貞娘』這個名字好像有點太老土了……啊不過人類的大家都叫我『大蛇明神』哦，是個很難聽的名字對不對？果然我比較喜歡輕飄飄的那種好聽的名字啊~」

「大蛇明神？哦哦那個不動明王廟的那個大蛇明神啊我知道了……不對才不是這樣吧！！！？」

 我朝後跳了一步。

「搞了半天那個保、保──」

「嗯嗯，人家是《保元浪漫物語》漫畫的作畫哦。原來你也看我的漫畫啊，本來還以為只有女孩子才會買人家的作品的！我好開心！」

「不對不對不對妳誤會了！這是誤會啊！！」

 最近第二次動畫化、還在女性御宅族裡帶起一陣院政期狂潮的《保元浪漫物語》我還是看過的，但是在全篇都充斥著女主角靠著穿越威能大開逆後宮的劇情、女主角同時愛上複數的可攻略角色、以及我本人認識當事人的情況下那對我而言根本是地雷作品啊啊！！！

「其實今天是因為《保元浪漫物語》和日本的牌子『Micca』合作推出了裙子鞋子和髮飾，所以我才穿著『源賴政』款的全套過來給小珊看的呢！說起來你喜歡看什麼漫畫呢？吶吶遊戲原作玩過了嗎？我個人最喜歡的路線果然還是怨靈路線的道真大人──」

 「可以了小貞，不要欺負他了。」

  就在她一步一步湊過來、我也退到無路可退的時候，老闆娘適時地拍了一下對方的肩膀。

 「然後做個正式介紹好了，這位就是我跟妳說過的田秋成。秋成這是小貞。」

 「就是這個人嗎？」小貞歪頭看我。

 「嗯，就是這個人喲。一個人靠著一根棍子打贏了U13的白峯的那個。」

 「真的嗎？」小貞皺眉，「可是他看起來比我還矮誒。」

 「……真的不是因為妳的鞋底太厚了嗎。」

   我低頭望向她的紫色鬆糕鞋，裝飾著蝴蝶結的娃娃鞋的鞋底，簡直都要比我家的國語詞典還要厚了。

  「對了。Miss.青琉要我來問你們話，所以可以快一點回答我的問題嗎？」

  「哦哦你是小青琉的學生嘛，想起來了想起來了，之前那個把F班的不良少年弄哭的就是你對不對！」她指向我。

  「……就是我。」

   既然是姐妹，那麼姐妹私下聊天聊到我想想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後來就被小青琉抓到然後送到這裡來了呢，如果你是女孩子、然後小青琉是男孩子的話就是少女漫畫的發展了呢！」

  「對不起現在不是談論我那件事的時候，而且我也不想被妳當成漫畫素材。」

   變成半魚人的樣子然後把全班人的水壺炸掉這件事，對我而言根本就是超越了入學考試當天公然大便大在褲子上的黑歷史第一名。

  「那麼你想知道什麼呢？」小貞朝我靠近一步，「怎麼覺得你過來找我好像沒有什麼好事情，發生什麼了嗎。」

   「是可以這麼說沒錯。」

   這樣說著，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今天稍早才看過的那個蹩腳鬼故事。

  「聽說『Otogi』這個遊戲有點不太對勁，這是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