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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着行李走在人流之间,少女感到了二十分的难受。

 

三日之前,她还在优哉游哉地过日子,期待着暑假,辅导朋友的期末考试,计划着和同学一起的旅游计划。自己这么久攒下来的钱终于有用出去的时候了——她难得的感到这个打工的回报真的不错。

这次虽然时间紧急,不过既然是飞到中国出差,权当是出国旅游好了。

然而千算万算,依旧没算到自己的搭档仍然可以把自己的美好计划弄得一团糟。她和搭档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JAL的航班并不能从日本直飞目标城市。

她的搭档在她坐上飞往上海的JAL航班之后才意识到这点,吓的不敢联系她。而她在哼着歌走到出站口,才发现上海几个大字。她立刻拨通了电话,质问机关的人。

“下次见面一定给你土下座。麻烦您自行办理转机到目的地的手续吧。中国的国内航班挺便宜的,JAL和中国星河同盟机票的差价给你补上账户了。够你住好几晚温泉旅馆了。”

我又不缺钱——少女这么想着,四处寻找自己能看懂的汉字。最后她靠着蹩脚的英语与手势加上手写汉字,成功地让机场工作人员放弃了尝试理解。

他们直接抓了旁边一个看起来很喜欢动漫的微胖男性(因为穿着高耻度宅T)过来。

“翻译一下吧。她好像需要帮助。”

“您需要帮助吗?”

阿宅的发音非常好,而且说的完美符合文法的敬语。

“是啊,我想要办理去这个城市——”

她翻动自己的背包,找出了文件,指了指上面的地名。

“这个城市的转机。”

“啊,可以让我看看吗?”

男子一边问,一边向文件伸出了手。

“啊,稍等一下。”少女像是点钞一样,迅速理了一遍文件,抽出了几张,“这几张涉及到机密。”

她接着把剩下的文件交给了男子与工作人员。

阿宅翻看了一下,对身边一脸迷茫的机场小哥翻译了起来。

“她想要办理转机。文件都在这里。”

机场小哥接过文件,又问她要过票据。

“她的JAL机票就是到上海啊。需要再买一张去那里的机票是吧?”

男子抓了抓头,“是这个意思吧。”

为了不让一旁的少女感到被冷落,又或者是因为她的确长得很漂亮,阿宅在机场人员忙活起来之后,想要找个话题聊一聊。

“其实我大学是在这个城市上的。这个城市是华中最大的城市了,大学生很多。”

“可是为什么JAL不能直飞呢?”

“俺们这座小江城不是国际大都市真是对不起你了哦。”

阿宅突然从礼貌语变到了宅腔,这一句调侃颇有喜剧效果。

“没有没有。只是——”少女也没有想过责怪谁,“怎么说,可能会让接机的人等到很晚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在中国我们一般不认为这种事情是谁的责任的。毕竟不知者无罪。有这么一句话。”

“可是,我还想着回去把给我买机票的人狠狠训一顿呢。弄清这种事就是她的职责啊。”

“旅行社吗?要是这样,那的确要发火。毕竟他们的责任就是弄清楚一切,这样才能让你们不清楚也能在旅游里乐在其中。”

就在这时,机场小哥终于搞定了大部分手续,他走了过来,拍了一下阿宅的肩。

“给她翻译一下,需要她过来刷一下信用卡。机票给她买好了,付钱就行了。”

“已经给你弄好了。过去刷卡支付就行了。”阿宅说完挥了挥手,“那,我走了。”

“慷慨解难,发自心底的十分感谢。”少女对着他微微鞠躬。

“客气了。”

 

就这样,她一个人躺在上海机场的长椅上躺着玩猫咪庭院的手机游戏。因为肚子饿,她拿出一张之前兑换好的人民币去候机厅的便民商店买了一个面包,印着第二任内阁大臣葛总理大头的钞票,一下就变成了零碎的文学家和思想家。自己对于中国近现代的历史并不了解,所以一点都不知道。

当今国王倒是很年轻,长得也很帅。这个倒是经常在电视上看到。据说在中国,需要即位十年,才能发行自己头像的十元硬币呢。现在的大额硬币上面还是前代皇帝,那个慈祥的老绅士的侧脸。

吃完面包之后,她继续横倒在长椅上。在掏出手机的瞬间,电量警告也蹦了出来。她也是今天才知道一件事:中国和日本的插座是不同的。

来之前,搭档倒是考虑到了电话费用的问题,直接给了她弄来了一张中国手机通讯服务商的SIM卡。本来按照计划,手机换好卡之后,拨打纸条上的号码就可以找到接机的人了。如此看来,应该给手机省点电量吧。或者现在拨通电话,和他们说一下自己因为弱智搭档的原因,导致了迟到?

这种事情应该不需要她来做吧。而且感觉并不能在手机里讲清楚。

她于是关掉了手机,塞回了提包里,随后试图在长椅上打盹。作为一个普通升学高中的JK,目前她还没有习惯熬夜。而下一班飞机还有好几个小时,已经远超她平常的规律睡眠时间了。

闭上眼睛尝试了几分钟后,她放弃睡候机室长椅了。对于身体的摧残太过厉害,本来为了贴合人屁股形状而弄出来凹弧此刻把背顶得难受。坐起身来,她揉了揉脖子,开始了思考。

接机的中国方官员现在也应该得到这边延误的消息了吧。对方也是人,肯定已经回去睡觉了吧。已经能看到自己深夜拖着行李,一个人在机场附近寻找住处的凄惨未来了。

于是,她掏出了手机,开始了最后的狂欢。已经自暴自弃的她,觉得没有什么给手机留电量的必要了。

 

这一班星河的航班,因为时间太晚太差,空位倒是很多。相应的服务质量因此也十分懈怠。空乘人员一个会说日语的都没有,而他们也听不懂她的英语。

中国的英语教育这么不好的吗?虽然空乘不论男女发音都毫无挑剔。

难道……问题出在自己的英语发音上?

本来想要问空乘大姐姐要一个枕头、一条毯子、一副眼罩,看来是办不到了。正当她靠着窗口要睡着时,友善的大姐姐递来了毛毯。

嘛,虽然言语不通,但是穷途末路的人需求都是类似的。一条毯子也能将就吧。

 

就这样,脖子酸痛的少女拖着行李走在人流之间。她感到了二十分的难受。

她猜测应该没有什么接机人员会站在门口。想来也是,这班次飞机是国内航线,除了她应该都是中国人。而且都已经这么晚了,再怎么不解风情,也不会让接待方这个点跑到机场来吧。

少女拍了拍自己的脸,下定了决心。接纳了这种走投无路绝体绝命的现状之后,唯有努力向前。该自己去找机场附近的旅店与充电转换接口了。

 

这座城市的机场设计非常离奇,到达旅客居然从登机口走了出来。而且出乎她的意料,居然有一个金发的美人大姐姐站在出口入口处。少女仔细想了一下,飞机上应该没有西洋人。孤身一人的金发大姐姐究竟是准备接谁呢?

金发的美人捏着下巴,观察着鱼贯而出的旅客。就这样,两人对上了眼。少女移开了实视线,但是大姐姐仍然盯着她看了一会,随后她迈步向她走了过来。

“是天总小姐吗?”金发的美人开口就是非常标准的日语,仿佛她在山手地区呆过十年一样,“我是负责与您交接官员的秘书。鄙名凯西涅。”

“请多指教。”天总对着凯西点头,略微躬身,“这么晚您还在机场啊。”

“不只是我,那位官员和他的朋友也都还在呢。”凯西说着接过了天总手中的行李箱。

“您怎么看出来是我的呢?”

“您的身材很棒,但是也能看出来是锻炼过的剑士。而且,日本女子高中生和中国高中生,一眼就能看出差别。”

“我们是更聒噪的物种吧。”

天总挠了挠头,嘿嘿一笑想要萌混过去。

“中国女高中生一般都不化妆。”

“居然不化妆?”

“不化妆。”

 

天总弥子,自称普通女子高中生。特长是剑道。就读于神奈川某所升学高中。偏差值中上,但并不担心进路问题。

被告白次数数不胜数。有喜欢的男性,不过是偶像男团。喜欢看小津安二郎的电影,不怎么读小说。喜欢可爱的游戏。

家里有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哥哥、妹妹。母亲是全世界到处飞的国际化女性精英,父亲则是继承并秉持家学的学界领袖。一家人关系就像是普通的家庭,父母也有自己的生活,兄弟与妹妹也有各自的打算。维持着家人的关系,又给了舒适的距离。

总之,就是这么普通的女子高中生啦。她一直都这么自称。

 

凯西走在弥子的身前,步频很快。弥子对于这样的走路节奏很不适应。

突然凯西停了下来,转身指了指不远处长椅上的两人。

“为您介绍一下,接应您的Royal Service主管——”凯西停了一下,“与日本宫内厅侍从次长职位相当。以及,他的友人。”

不远处的两人一个端正的坐在椅子上,举手示意。另一个则横躺在躺椅上,睡得十分香甜。墨镜散落半边,另外半边勾住了耳朵。他一只腿蹬掉了皮鞋翘到了正坐那人的大腿上。不顾椅子的凹凸不平弧线,这人能睡成这样,也是睡觉技术里的好手了。

睡觉技术的好手嘛……听起来色色的。

“诶,凯西桑,”弥子悄悄在凯西背后示意了二人,“官员,与他的朋友?”

“反了。”凯西指了指正坐的男子,“朋友。”

她转过头,用中文对着九陵说道,“正在介绍您。是柴先生的朋友。”

“你好。”弥子还是会说这句中文的。

“よろしく。”九陵也现学了这句日语。随后他拍了拍柴公子的腿。

“啊——”

睡眼惺忪的柴公子第一件事就是把眼镜推回原来的位置,然后坐起身来,抹了一把脸。然后他在地上找着鞋子,把脚伸了进去。

“过于失态,让你见笑了。”柴公子的日语说得不如凯西好,大概就是那种标准的中国人日语发音,“鄙人柴江。特来迎候。旅途定多有劳累,夜航倒转,必有艰辛。容我带您去休息的地方吧。”

虽然发音很奇怪,但是柴公子的敬语说的完全无可挑剔。一夜的劳累与绝望之后,突然遇到了救星(尽管柴公子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优雅),弥子捂住了嘴,让自己不要哭出来。

“呀,您要真的想哭,若不嫌弃,不知鄙人的肩膀是否可堪一用?”

柴公子这句话并没有说完,凯西直接抱住了弥子。虽然没有哭出来,但是弥子的肚子发出了叫人感到尴尬的声音。

“这个点,好像也只有麦当劳了吧。”九陵说。

“那个就好!”

弥子只听到了类似麦当劳的发音,迅速表达了欢喜。

 

“今天其实陆续有几批代表过来。”

坐在车上,凯西这么和弥子聊到。

“你们先把他们安顿好了吧?”

“是啊。田先生——”凯西意识到还没有介绍过九陵,“就是莫名受难的友人君,叫来了他的下属。我们分头安置的几波人。”

“诶——”

 

实际上那天下午,温如故正在自己房间里看韩剧,突然被九陵打电话了。之前领教过九陵仙人位的威力,她迅速接起了电话,恭敬对答。

“你会【拜占庭色情画】这个魏玛魔术吗?”

“会的。这个是很便捷的泛用魔术。一般学魏玛系法术的,都要顺便学这个。”

“那你过来,帮帮忙吧。弄好日语模式过来。”

“这个魔术弄不了太好。只能勉强够人交流,礼貌自谦尊他都弄不明白的。”

“这边会说明的。麻烦你了。”

于是温如故立刻放下了泡面碗,洗漱、化妆,使用了魔术。随后喊了出租车,直奔机场。

 

“下属小姐好厉害,难道是天才?这么快就学会了日语。”弥子对于凯西的描述感到了礼节性的惊讶,“你说她上午还不会日语的。”

“是啊。”

“我家的兄弟和妹妹也都很厉害。我就不行了。”弥子看着眼前车灯照亮的机场高速路,“不过,他们也不算天才吧。有些捷径的。”

兄弟姐妹们都是依靠德国的魔术才能学会多国语言的,和田先生的下属小姐完全不能比。

“凯西小姐也很厉害啊。又会中文,又会日语,最厉害的是还会英文!”

“哪里。工作需要罢了。”凯西淡淡一笑,“柴先生更加厉害哦,还懂法语。”

“看出来了。”弥子附和道,“毕竟是皇室服务嘛。”

实际上她并没有看出来,不过新汉皇家和日本皇室性质上就是完全不同的概念。新汉皇室的特务部门是各种能人异士往里汇聚的地方,而日本宫内部门只是——保证“事情并没有发生”的机关。毕竟新汉皇室除去华夏道统的正统宣称,还拥有不小的势力。

“已经很晚了,到了宾馆就早点休息吧。”

凯西这么说的时候,前车副驾位置的柴公子已经开始传出沉重的呼吸了。

她和同在后座的九陵对上了眼。九陵并不会日语,就这么看着她没有说话。为了消解这种尴尬,她拿出了随身带着的牛奶糖,递给了九陵。

“あぁ、誠に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啊,发自心底的感谢。)”九陵用自己几个小时前学会的日语感谢了弥子。

“こりゃ大袈裟すぎです(太夸张了啦)。”弥子对着并不能听懂她回答的九陵下意识吐槽了。凯西在驾驶位上轻笑了一声。

“柴先生是武人吗?”弥子试探性地询问凯西。

“怎么看出来的,肌肉吗?”凯西没有回头,“和你一样,也是武人。”

“柴先生穿的衣服并不能看出下面的身材。但是行立坐卧的习惯都能看出来经常锻炼。”

“是这样没错。”凯西说,“等回到了旅馆也不早了,趁早睡吧。你们的托运行李明天会一起送到柴公子这里的。”

“好的。”

 

旅馆无可挑剔,是整洁的套房。二十四小时热水,配有英文版操作系统的电脑与免费的网络服务。凯西在前台直接帮弥子要了两个万能插口的转换接头。

虽然十分想要世界就躺在床上大睡不醒,但是弥子还是放好了热水。这个江城是真的炎热,虽然是午夜到黎明前的时间,但是温度可一点都不温柔。

“啊,烦死了。本来就没什么必须完成不可目的,直接放弃天狗宝刀不就好了。”

冲淋时,弥子开始惯例地脑内喷起了上头的人物。

关于这次天狗宝刀的回收,日本国内许多人物与势力都宣称对这把妖刀的所有权。许多并没有所有权的收藏家人士也从相关者手中买到了所有权宣称。仅仅是竞逐天狗宝刀的权利居然都能卖钱,中原正峰若是泉下有知,也会很欣慰的吧。

尽管中原正峰少将作为刀匠,一生都没有得到大和刀匠们的承认。唯一的高傲,可能就是他所拥有的那个实际上是锻冶所的军工厂了。

如此复杂的竞争,完全就是一笔烂帐。政府的府省厅也对事态的混乱感到了绝望,好在神祗局出面主持了竞逐。作为神祗局的代表中的一人,天总家的长女——天总弥子,受命前往这座城市。然而,命令并不是“必须取回天狗宝刀”这样的使命。

“啊,你也是我们的王牌之一了。控制起事态来,力量也叫人安心。”上司说,“说来,你好像的确有天狗宝刀的所有权宣称啊。要不你加油一把——”

“才不想要啊!”

突然从床上坐起,弥子一脸迷茫。她看了一下床头的手机,显示的是本地时间凌晨四点。

正好海棠花未眠的时间。真的惊喜哦,川端康成先生。

仔细一想,我在见过凌晨四点的东京、横滨、大阪、京都、纽约、洛杉矶、旧金山、巴黎、伦敦、布拉格……之前,先看到了这座江城的凌晨四点。真的很佩服你哦,科比先生。胡思乱想着一些没有头绪的事情,弥子再度陷入了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