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闪电般的刀刃,为了刺穿心脏而发动的攻击。

划破空气的声音,紧接的是铿锵一声,华丽的碰撞声。

像是钢铁的声音,却又比钢铁相碰的声音要清脆。

流动在空气之中的灵如夜晚的空气一样冰冷,只有蓝色的光描述着术式的存在。

连幽幽发亮的光也是那么冰冷。

与钢铁相抗衡的就是这股灵,流动的灵凝固成坚固的巨盾,守护在我面前,将银色的轨迹截断了。

“你想死么?”

少女的声音,就像是手中的钢铁发出来的声音一样冰冷。

浅蓝色的灵清莹透彻,光亮照在少女的脸上。

时间停止了。

明明只是一秒钟都不到。

深邃而又空洞的黑色瞳孔。

纵使是我堕入地狱,我也无法忘却那无所欲求的脸。

冷风吹过我的脸,好不容易我才从与闲落英初次相遇的回忆中回过神来。

依旧是一个冰冷的夜晚。

依旧是那个冰冷的闲落英,正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游乐场。

不再旋转的木马,失去光彩与动力的飞龙,更像是沉睡于此的野兽,丧失电力支持与人声鼎沸的游乐场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我是第一次在这种时候到游乐场呢。”

我纳闷地说道,接着又问了个明知故问的问题。

“落英你从来没有来过游乐场吧。”

“游乐场就是游玩的地方吧。”

“理解十分正确,虽然意思从字面就能掌握大概就是了。”

我走到沉息的巨龙之下。

“你看到那些翻滚旋转的轨道么,那叫过山车,人们会坐着那辆像龙一样的车子沿着奇形怪状的轨道前进,非常刺激呢,对了,那个叫跳楼机,从没名字上来理解就是体验跳楼的机器啦,那排座位会从最高峰一直滑下来,让人好好感受地球引力的可怕。”

我指着每一样机动设施详细地向闲落英讲解,明明一动起来就一目了然的东西,却费了我不少口舌。

当然,我也不厌其烦,甚至乐在其中。

我在期待闲落英感兴趣的表情,答案是理所当然的。

闲落英那冰冷的表情像是眉毛也没有跳动过一样。

“人类总会自行地去寻找接近死亡的感觉么。”

闲落英带着轻蔑的语气说道。

“是刺激,不是死亡哦。”

“不都一样么,临近死亡时那股血管膨胀的恐惧感难道不是所谓的刺激么?”

我皱起了眉头,思考着如何说服这个过去十七年都以杀人为常识的少女。

“可不一样,死亡的话,不就什么都没有了么。游乐场一切都基于相对安全的前提才启动的。恐惧非常接近刺激没错,可是,人们并不是全部都单纯地去追求这份刺激。可以说,刺激只是一支相当不错的调和剂,人们想要收获的是在游乐场的回忆。”

“回忆?”

“普通人的生活也是相当平凡而无趣,学习知识,踏入社会,成家立业,结婚生子,能有游乐场这样提供非凡体验的场所,有何不可呢?”

闲落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想应该是不懂的。

“落英,你既没有失忆,也没有疾病,不会没有回忆吧?”

“我的回忆,等同于我技术的积累,所谓回忆只不过是随着技术的精进不断覆盖的产物。”

“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对我过往的杀人生活有兴趣?”

“谁不会对地狱感兴趣?这是人类猎奇的天性,虽然感兴趣,但绝对不愿意涉足其中。”

“你不要老是讲一些奇怪的观点。”

闲落英闭上了双眼,似乎在回想,又似乎是在犹豫。

但最终还是开口了,带着沉重的声音。

“在那个地方,伴随我成长的除了不断教我杀人技巧的父亲,还有传授我文化理论知识的老师,与我一同练习的同伴,照顾我生活起居的佣人们。”

闲落英停顿了一会,才说道。

“所有与我相关的人,都被我杀了。

我父亲追求的是一个完美地杀人机器,不受任何情感牵绕的人类。因此让我不断地杀死我有所牵挂的人。诀窍其实挺好掌握的,只要忘记就行了。现在想来,我所扼杀的不是生命,而是自己的回忆。”

闲落英的话语如同夜风般轻柔,有那么的冰凉。

“只是离开了三个月,你就具备了这样的思想。”

“我这样杀人如麻的人,根本就不具有美好回忆的资格。”

“落英,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我指向远处静止的摩天轮,伸展的钢铁组成的巨轮犹如在夜色中绽放的花骨。

“高速旋转的刺激项目吧?”

“不是哦,那是摩天轮,只会缓缓地旋转。人们坐进座舱里面,伴随着巨轮地旋转,缓缓地升上至高点。独一无二的风景,封闭的空间,是很多人都喜欢的浪漫娱乐设施哦,落英,要坐坐看吗?”

“秦拭司,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来游乐场是为了什么啊?”

闲落英带着不满的语气说道,当然我早就意识到我们说过头了。

“不过那里的视野或许相当不错,我们就去看一看吧。”

说完,闲落英已经朝摩天轮跑了几米远。

运动神经出色的闲落英,轻盈的身姿一转眼就已经到达摩天轮最顶端的座舱。

站在摩天轮顶端,真的有站在世界之巅的感觉。

远处数倍缩小的建筑点亮着灯火,包围在游乐场的周围,整个城市里只有这停止营业的游乐场被黑夜所吞没。

只是月之所在,依旧如此遥远,守候在黑夜的彼端,无法触及的境界。

“那就是案发现场吧。”

闲落英朝右方指去,建在离游乐场大门有一段距离的停车场上有几个巡警在徘徊,警戒线仍未拆下。

“有警察在的话,伤脑筋啊。”

“明明都是维护秩序的人,为什么不能合作。”

“说了很多遍了吧,术式暂时来说不能公开,否则会很麻烦。”

啧。

闲落英不耐烦地砸嘴,接着补上一句,多事的人。

“如果你们要调查现场的话,真的没办法哦。”

一个轻浮的声音出现在我的身后。

伴随着风的悲鸣,不知何时出现在闲落英手中的银刃画出了一个半圆。

失去尖刃的刀,正指着一个歪带着警帽,嬉皮笑脸的男人。

“小姐,你的刀可真有特色啊。我可不是什么奇怪的人,正如你所见,我是一个警察。”

那人再度开口,同时双手整理了一下警服的衣襟,完全没有被凶器锁定应有的紧张感。

“有哪个警察会这样偷偷摸摸地出现在别人背后啊。”我说道。

“警察为了执行任务,有时也会逼不得已啊。”

“落英,放下刀吧,这家伙是,是术式者。”

虽然差点就说出了“同伴”两个字,好险我紧急地刹住车了。这名身穿警服的男人的名字是乐辉灏,是货真价实的术式者,同时也是教会的一员,是教会里得力的情报网。目前警察的身份混入公安系统。

凶杀现场的照片正是由他获取的情报。

闲落英愤愤不满地收起刀,似乎正为没有感觉到乐辉灏的气息而感到羞怒。

“落英,在你眼前的这个并不是人。利用灵构造出与活人相差无几的形象是这个家伙得心应手的术式,你感觉不到他的存在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我试着平息闲落英的怒气。

话音刚落,就看到银色的闪电又一次出现,从乐辉灏的颈部闪过。

站在那里,不,应该说飘在那里的警察毫发无损,脸上也还维持着令人十分不满的表情,如果是活人的话,头颅应该已经从摩天轮的顶端掉到地上一塌糊涂了吧。

“小姐,如果你这一刀能够解恨的话实在太好了,如果不能请毫不犹豫地砍下第二刀吧,无论你砍多少刀,本尊依然会在安全的地方安逸地向这边招手的。”

“我说,落英真的会冲下去砍掉你一个胳膊或者一条腿的,麻烦你开玩笑也要寻找正确的对象啊。”

说实话,我对这个玩世不恭的少爷是在很头痛。

“行,我停,说正事,你们要着手调查这件事件吗。”

“不是已经在调查了么。”

“这样啊,这位小姐,虽然这个凶手和杀害你父亲的凶手兴趣差不多,但是他绝对不是杀害你父亲的凶手。”

“你把我的事情告诉了这个人?”

闲落英狠狠地盯了我一眼。

“就算他没告诉我,我也能很轻松地查到,不过确实是他告诉我的。”

之所以不愿意将其称之为同伴,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现代社会中存在着情报贩子这种奇特的职业,依靠自身的情报网,将情报当做商品出售的职业。乐辉灏这个人虽然掌握着不少情报,却从来不当其为情报来看待,宛如茶余饭后的谈资一样讲述,偶尔还会在不经意间将你的秘密爆出来。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乐辉灏是个可怕的人类,不管是作为普通人还是术式者,似乎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很抱歉,落英。”

我低下了头,躲开了闲落英锋利的视线。

“哼,算了。”

“抱歉抱歉,我只是讲话有点直,作为赔罪,就让我来告诉你们新的情报吧,毕竟下面已经被警察破坏得七七八八了,什么值钱的情报都没有。”

乐辉灏假惺惺地笑着,这个人不管砍多少刀都不嫌少。闲落英早已转过身子,背对着这个人,似乎刚才那一刀已经决定了要把这个人当作死人来处理。

真是哭笑不得,不过这也是正常发展的结果。

“你一开始就说这个不就好了么?”

“咳咳,事实上类似这样的凶杀案并不只有一件,包括昨晚发生的这件,在这座城市里已经发生了六件类似的事件了。”

“六件?可是到处都没有相关的报道啊!”

“信息封锁,就是这么一回事吧,毕竟杀人手法实在是过于震撼了,如果将事件公布出来,恐怕会引起恐慌,虽然不知道上级是不是这么想,我是这么推断的。”

“前五件事件的尸体都是这样?”

“没错,都没撕裂成不知什么鬼样,就好像在秀自己强壮的手腕一样。所以凶手很大可能性是同一个人。”

“为什么,一定要撕裂,警察们查到了什么了么?”

“没有,什么也没有查出来,不过有一件事十分奇怪。”

“什么?”

“被害人的子女都在案发现场,全都是小孩。”

闲落英缓缓转过头来,侧脸望向乐辉灏。

“也就是说?”

“没错,这几个孩子都看到自己父母被撕裂成肉块的全过程。”

我沉默了,以灵体现身在我面前乐辉灏已经收起了笑容,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

“可不是小数目啊。”

“那前五件事件的报告,能不能拿到手?”

得到的回应是得意过分的笑容,仿佛在说,你以为我是谁啊。

“落英,怎么了。”

我看着从刚才就一直沉默地戒备着的闲落英,问道。

“你还有认识的术式者在附近吗?”

我摇了摇头,困惑地望着正在眺望远处的闲落英,无论何时都充满防备的她,此时犹如嗅到猎物,随时准备展开捕猎的野兽。那锐利的眼神绝不会错,异常就在身边扩散。

“秦拭司,我这边似乎有点不……”

话语还未结束,以灵构造的乐辉灏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妖娆的夜,被一发响亮的枪声刮破了。

“秦拭司,我下去了。”

话音刚落,闲落英就已经展开双臂,做出了下落准备的姿势。

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衣服,名为闲落英的少女如同归燕,毫无顾忌地向着地面开始俯冲。

“喂,你倒是给我一点反应时间啊!”

我大声地抱怨道,一边紧急地发动术式。如流水般倾泻而下,浅蓝光芒好不容易才追上了下落的身姿,环绕在闲落英的身旁,凝结成一个发着亮光的茧。

灵的特性是凝聚力的我,能够操纵灵,让其凝聚成具有绝对力量的护盾,而化为茧一般的绝对防御则是在盾之上的更高级别术式。

包裹着闲落英的光茧从天而降,如同一个强力的冲击波,向着地面发起了狠狠地重击。

看到闲落英在术式保护下安全着陆,我松了一口气。

闲落英这家伙,简直比琉那家伙还要乱来,只要慢了一秒,定会以粉身碎骨的形式出现在地面。

那毫不犹豫的跳跃背影,代表着闲落英对我无尽的信任吧。

“好了,我也下去吧。”

我以最原始的方法向着地面出发,用手与脚。

在已经发生了令人惊骇的命案的停车场,正重复着厮杀。

火焰与蓝光在黑夜中舞动着,伴随着阵阵令人寒颤的枪鸣。

三具穿着警服的尸体,无声地躺在一边,如同被遗弃的玩偶,每一具尸体的致命之处都有一个贯穿前后的孔,新鲜的血液正从中流出。

凶手正站在不远处,银白的发色让人联想到月光的皎洁,手持着和发色同样银白的双枪,就像是月下展现着毫不做作舞姿的精灵,优雅得令人窒息。

“我是真没想到教会的线已经布到了公安里面了,而且还是你这种大少爷。”

银发男子带着游刃有余的语气对着乐辉灏说。

“你明知道这样,还打算跟教会作对么。”乐辉灏回应道。

“乐辉灏,你是打不过我的。”

银发男子发出低沉的声音。

“我明白,但我想你也会后悔与教会为敌。”

银发男子向着乐辉灏的方向开始突进,站在原地的乐辉灏拔出装备在腰间的武器,一根相当常见与朴素的警棍,双手紧握着。

竟然连枪也没有的警察啊,银发男子不禁发出一声悲叹。

向着正快速接近自己的银发男子,乐辉灏对准目标用外行的姿势挥动了警棍。

“简直令人笑掉大牙!大少爷,你中学时期打过架吗?”

回避了滑稽的攻击,银发男子已经滑到了乐辉灏身后,枪口已经抵着目标的脑袋,胜负似乎已经揭晓。

只是,枪下的猎物却开始了消失。

并不是化为枪下亡魂,而是主动地,化为一股浅蓝色的灵,融了到了空气之中。

是灵构造的幻象,乐辉灏的拿手好戏。

突然,一个雪柜出现在银发男子的头顶,在空中划出一条违规的抛物线之后,对准银发男子所站之处砸了下去。

在暗处的乐辉灏不断地写着术印。长椅,自动售卖机,售票亭。突然间一堆巨大的物品像是从天而降,又像是被投掷过来,如同发生磁吸现象一般,粗暴地砸向银发男子。

银发男子恼怒地举起手里的双枪,对砸向自己的物体扣动了扳机。

子弹穿过了的物体,化为浅蓝色的光消散。

并不是子弹具有将客观存在的物体化为虚无的能力,而是砸向银发男子的物体本身就是虚伪,只是用灵构造出来的幻象。

“乐辉灏,你只会玩这种把戏啊!”

飞来的物体没有停止,银发男子的枪声也在持续,化为尘屑的物体逐渐增多。只有一张飞来的长椅,即使被子弹贯穿也没有化为蓝光。

是混杂在以灵构造的虚伪之中的真实存在。

银发男子轻轻一跃跳出命中的范围,抵御着子弹的长椅重重地砸在地面,尘土被高高扬起。

一抬起头,就看到正在空中飞跃的乐辉灏。

乘着扬尘,手执警棍的乐辉灏向着银发男子当头一棒挥了下去,银发男子向一旁翻滚,刚躲开攻击,却发现刚刚正要对他当头一棒的乐辉灏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丝浅蓝色的光。

中计了,银发男子惊讶道。

从右方出现的乐辉灏向着姿势还未调整好,正跪在的银发男子踢去,这次不是术式制造出来的幻象,而是活生生的人类发动的攻击,完全命中了银发男子的腹部。

虽然命中了目标,但是攻击似乎丝毫没有奏效,跪在地上的银发男子依旧如石像般保持着被攻击前的姿势,丝毫没有移动。

银发男子没有任何术式,只是纯粹的,用自己的身体去抗衡乐辉灏的攻击。

不管是术式者还是普通人,只要是生物,身体的素质都会各不相同。乐辉灏早就明白缺乏实战经验的自己根本不可能与这个男人发生正面冲突,只能投机取巧,却没想到敌我之间的差距竟然是如此的大。

过分自信的踢技毫不奏效,歪曲的痛楚从脚踝开始扩散。

“不愧是十六机关的人啊。”

“砰”!一发枪声鸣起。

“啊!”是乐辉灏的悲鸣。

贯穿一切的子弹穿过了乐辉灏的右腹之后,穿过了两棵树之后才消失。

“大少爷不愧是大少爷,除了会玩一些小把戏之外,什么都不行啊。”银发男子笑道。

带有温度的血液从右腹里流出,无论怎么用手捂盖也无济于事。

六个捂着右腹的乐辉灏包围在银发男子的周围,轻浮的笑容却依旧挂在脸上。

“大少爷,你的表演时间也该结束了。”

银发男子举起了银白色的双枪。

“我想也是。”

突然,包围在银发男子身边的乐辉灏全部化成一股蓝光。

带着浅蓝光亮的灵如同一盏盏蓝色的灯,汇聚在一起形成一个璀璨的舞台。

一个黑影突入其中,拖着一道银光。

不是月光,是致命的刀。

银发男子仓促地将双枪挡在自己的颈部,勉强地挡下了这把险些夺走性命的无刃之刀。

冰冷的杀意,却又是毫无因果的杀意,带着死亡的气息,是闲落英,她拔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