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时房间亮着灯,唐璐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怎么了?”她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明天我要回去了。”我倒是觉得奇怪。

“一起回去可好。”她手上不知何时拿出了一张机票,目的地完全一致。

“嗯,不过话说回来,今天晚上你去哪里了,还有怎么进来的,你是。”

“我们一直在一起啊?《Fly me to the moon》可还记得?”

估计是老马在开玩笑吧,我尝试让自己接受这个几乎不可能的答案。

“那你手上的机票是?”

“夏叔叔寄来的。”

奇怪。

“最后的两天,说好的我绝对会做到。”

“好。”

我们一起奔赴机场,出租车司机是个沉默的男人,气氛好像也被他冷却下来,路上没有人说一句话。

“我说啊。”她坐在我旁边的座位上。

“啊?”

“这还是我第一次坐飞机。”

次日清晨的飞机,中午即降落在那座海边小城的机场。

“我另外定了酒店,就不打扰了。”

“行。”

那辆熟悉的蓝色雅阁早已停在机场前。

“今年过得怎样。”父亲问道,他是个戴眼镜的高大男人。

“还不错。”

“有个坏消息。”

“什么?”

“我和你妈要因为你的事情离婚了。”

“哦。”我随意应付过去。

车上放着五木宏的演歌,我父亲可喜欢这玩意。

车内的空调打的很低,我爸怕热。

开过少先队员的雕像,穿过大门,堆满遗弃自行车的楼旁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建筑物,我家就位于这栋楼的四楼,浴室的方向亮着日光灯的白色灯光。

父亲点燃一支中华烟站在楼下吸着,他以前不怎么抽烟。

楼道仍是记忆中的那样干净,这里的人有个习俗就是洗楼梯。

到家即走进房间,然后带上门,我不想看到那两个人互相辱骂甚至大打出手,陈设几乎没有任何变化,被严严实实包裹着的钢琴上放着的史努比玩偶,粘贴在墙上的巨幅曼联队海报,书柜上小说的排列方式。我躺倒在床上,反复阅读儿时看过的《小王子》。

这时突然有人敲门。

“我们先出去一下,有点事情要解决。”我妈说,她带着眼镜,岁月几乎没有在她脸上留下痕迹。

“随便你们,晚饭我也在外面解决。”

“夏澄啊。”

“什么?”

“妈妈是为了你离婚的。”

“哦。”我不想听这些家伙的任何说辞,“所以请你不要继续打扰我,我想一个人静静。”

“嗯,再见。”

门关上了,不久又想起门铃声,我不得不把书丢在床上,一脚踢开趴在地毯上的猫,然后打开房门。

“谁啊!”

“我。”唐璐提着公文包站在门口。

“进来吧,请。”

“好。”

她走进屋子里,把包放下,我递过一杯水。

她叹了口气。然后掀起琴上盖着的布,推起琴盖。

“四手联弹,再来一次?”她指着谱架上放着的已经有些发黄的《卡农》四手联弹谱,“这个,我也弹过,令人怀念的东西。“

我吃力地在键盘上按下一个和音,手在键盘上有些僵硬,右手指甲是阻止按下琴键的绝佳屏障,不记得何时在这间屋子里与何人一同弹奏过《卡农》。

熟悉的旋律从上方的盖板里飞跃而出,即使按键手感生硬,还是能勉强把握力度,一开始错音非常频繁,慢慢能掌握节奏,琴声逐渐和谐。

帕拉贝尔的卡农的主旋律的音符于是能在和声中滚动。

“等下出去?“

“行啊。“

   道路两旁种植着的棕榈树。草地附近不时传来蛙鸣。身后是巨大的白色建筑物,路旁摆放着自动贩卖机。

穿过大门,在有些脏乱的马路上不停踩动着自行车踏板。路旁一所中学门口写着“聿怀中学”四个大字,真是奇妙的巧合。

    海滨路近几年才建成,视野开阔,视线可以越过海湾看到城市的另一端。近海泛着台风过后的土壤黄色,风吹来海带着咸味的气息。望向北面新城区高大的楼宇,颜色上,现代化的银色外墙与深海蓝色玻璃幕墙与老城区古旧的棕色而矮小杂乱的低矮小楼形成鲜明的对比。

愈是向南城市就愈发古老,街道有些狭窄,有些地段甚至一辆车就能把马路堵得水泄不通,阳光透过樟树浓密的深绿色叶子倾泻而下,热度透过衣服,能感受的到北回归线以南阳光的毒辣。

老建筑物向外扩散着沧桑,上个世纪初华侨在这里修建的洋楼的灰色墙壁已被时间侵染带上了些许拙劣的黑色。

城市老巷中散发着时光的灰色,可以听见从不远处以“小公园”为名的场所不知何人反复放着马友友的提琴录音。早已弃用的百货大楼墙垣上雕刻着的浮雕仍诉说着十多年前的繁华。透过早已没有玻璃的窗台可以见到天花板灯座上刻着的花纹的精美,建筑物本身还留存着当年的光彩,墙壁上却早已像腐败的鲸的皮肤,不规则地排列着苔藓、蕨类植物与爬山虎。

路边的小店卖着儿时常吃的蛋挞。我买来与唐璐一同坐在百货大楼门前广场正中央的凉亭石凳上体会蛋挞皮的酥软与甜味的适当。

不远处的九路公交车,到东边的城区,牛肉馆黄色的黄色灯光让它看上去就很像一头会说话的牛。

点菜,不久服务员就推过小车运上火锅配菜。

“牛肉淋上油烫起来嫩些。”我把筷子尖放在锅里稍作消毒。

锅里逐渐冒起水泡,玉米在汤中浮上浮下。

我倒下牛肉,不久颜色变深,放在装满棕色酱汁的碟子里,然后夹起塞进嘴里。她没怎么动筷。

“明天可是要坐船?“

“是的。”

“最后一天。“

我没有说话。

“你已经猜到什么了吧。“她夹起牛肉放进嘴中,然后叼起筷子。

“没有。“我的回答很平淡。

“明天在码头集合,行么。“

“当然。“

 

如果我说出真相你就会立即消失的吧。

我不无悲伤地坐在曾经摔倒过的地方的石凳上,望着夕阳下车流来来往往。

车里放着的仍旧是演歌,小林幸子。窗外的老街逐渐向后流去。我坐在雅阁的后座,不自主地把头转向窗的方向,海洋的气味越来越清晰。

“玩得开心。”父亲坐在车里向我招手。

我解开安全带,不想回答他,哪怕一句。

远处站着的唐璐在对我挥手。

车子拥进船舱,我们挤进拥挤的人群,上到船舱的二层。蜻蜓贴着海面飞行。耳畔是马达巨大的轰鸣声,我们站在栏杆边看着近海的黄。船向地平线不停挪动,在尾部留下白色的泡沫,留下,又慢慢消逝,周而复始。

“第一次坐轮渡?”我望向唐璐。

“是的。”她一直平视着前方,手上提着公文包,初夏早晨的阳光迎着她面部的方向射来。

随着船的前进,远处颜色的分界像比利牛斯山那样明显,体现着阿尔卑斯山岳的层次感,波浪随着海风有规律地涌起,湛蓝的海浪露出雪一般洁白的脊背。

海水带来的那一抹清凉,不同于风,浸润全身,更加深邃,就像一口老井。

扶着表面凹凸不平涂着黄色油漆的栏杆,眺望远处,可以看到岛上青绿的山,风力发动机巨大的白色扇叶随着海风的吹拂缓慢转动。

低头可以看见海水被阳光染上灿烂的金色,银色的鱼从不时从海中跃起,鳞片反射的光线在视网膜上映上耀眼的金斑。

灰色的渔船不停从面前经过,海鸥飞翔在渔船的上方,时不时潜入渔船发动机卷起的白色尾迹中,接着飞上云端。

唐璐看着海面,拂开额前刘海的发丝,然后把手放在我的手上,左手继续抓着包带,我感觉到从她手心传来的温暖。

两人沉默着站在栏杆边,呼吸着海风带来的稍微有着咸味的潮湿空气。

不久可以见到漂浮在海面饲养着牡蛎的箱子。船的汽笛发出轰鸣。

下船,在新建成的环岛公路上步行,岛上的县城在岛的最南端,宾馆在那个方向。

我走向一辆香槟色的五菱面包车。唐璐拉住我的右手。摇了摇头。

“用走的。”

我点点头。

她用右手扶了扶帽檐,我替她提过包,牵过她的左手。

岛上的蝉鸣很快就取代了马达的声音成为背景音乐。,上坡时看不见路前方的尽头,只能看见坡顶空气在炙热下不停徘徊。不时有汽车从我们身边驶过,骑行的人们带着头盔飞快的踩着自行车的踏板。

路旁几乎是清一色种着榕树,电线上停着黄嘴的黑鸟,大概是八哥。

“我想听你表白。“

“唐璐,我喜欢你。“

“喜欢到什么程度。“

“喜欢到钢琴键盘上的黑白键变成奶油巧克力蛋糕,弹奏甜蜜的音符又有苦涩的停顿?”

“真棒。“

我们继续行进在夏日正午的公路上,风景单调却总是看不厌,我已经很久没有在这里看过那片熟悉的海。曾记得儿时随父母曾经带到这里,当时好像也是用着相同的方式,步行,到岛上的婶婶家里,坐船到养牡蛎的地方,从海里捞上一大串新鲜的牡蛎,剥开壳直接吃下去,鲜甜的味道从口腔一直流进胃里。

不过我不曾记得父母当时有牵过我的手或是抱住我,我独自一人用自己的双腿走向前方。

很怀念童年时到过的婶婶家,同样怀念那样有生命力的牡蛎,但他们已在几年前搬走。

太阳到达天穹的最高处,我们也到达了县城,县城反而要比市里干净不少。路旁开有很多卖海产品的小店。我们坐在一家小餐馆里吃着各式贝类,鱼,紫菜炒饭。

“夏澄老家的饭菜果然不错。”

“这附近的餐点可是出了名的好吃。”

“你煮饭却没有这里的风味。”

“这倒是。”

“我也不大会煮中餐,过于不规范。”

“西餐可以照着程序做。”

她点点头。

“得藏好点。”

“藏好什么?”

“那个啦。”

“无所谓,没几个人会发现的。”

“被发现了会很糟糕。”

“明明很有趣。”

“才没有。”

“你有带泳装么。”

“那是当然,我习惯做好一切准备。”

“嗯,有时候其实这样的习惯也会带来麻烦,比如带出来很多不必要的东西徒增负担。”

“不过偶尔来一次不做准备想怎样就怎样的自由出行也不错呢。”

“听上去不错,不过我还是喜欢做充足的准备。遇上了倒霉事没带齐东西就麻烦了。”

“是的。”我点点头。

我们走出店门,看见路边石碑上写着“22.5°N”的标志,继续向南的话就是北回归线以南,越过界碑就是热带。

我打过旅店老板的电话,从一个穿着白色衬衣棕色西装裤子的中年男性那里拿到二楼一间房子的钥匙。

房间是新装修的,打扫的很干净,设备也很齐全,我用力躺在床上,感觉到床垫带来的很明显的弹力支撑感。打开空调,在床上摆动四肢的感觉的确很惬意。

墙上的钟面上显示着3:37。我抱住枕头昏沉睡去。

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站在一片向日葵盛放的田野里,真实到能辨明土壤颗粒的边界与感觉日光的热度。

我在公路边坐下,默默凝视密密麻麻的向日葵。看看自己的手背,又白又嫩,指间纤细。身上的衣服感觉莫名其妙的宽松,一条希腊风格的白色长裙。径直沿着公路边,向着远方的地平线进发,路长得不切实际,我却这世界里唯一的人类。

太阳始终挂在天穹的最高处,周围没有风,背后感到湿润,低下头能看见胸口的隆起。长舒一口气,下意识地把手放在自己双腿之间,它还在那里。

天突然黑了,我看见自己的幻象显现在在镜子般的空无一物的,不能称之为夜空的,世界上方,那是我自己的脸孔:短发,没有胡子不过能看见胡青。我的左右出现同样的幻象,不断分裂,直到物象用肉眼难以辨析。

我惊醒,抬起头望向天花板。衣服不知何时脱在一边,墙上空调的工作指示灯灭。我打开窗,望向大海,唐璐坐在窗边扇着扇子,她早已换好泳装。

穿过海边榕树和棕榈树交替种植的杂木林,感觉到人字拖间流过的沙子的质感。我们坐在沙滩上,有人在一旁开着沙滩车。

在海边看见的大海与船上所见的有所区别,因为时间差异,海面更加显得灿烂。 

沙滩的热度透过泳裤,于是我走进海水,接受海水的抚慰。

唐璐在岸上用沙子堆砌着什么东西。

“你有学过游泳?”

“嗯,夏澄喜欢海么?”

“应该是喜欢的。”

“我非常非常喜欢海,看着一望无际的海水向着地平线的方向延伸。”

“直到视线尽头。”

“没错,直到视线尽头。”

“可有想过有一日能够在海上环游世界?”

“有的。”她点点头。

“一个人?”

“跟自己喜欢的人一起。”

“听上去不错。”

“你喜欢怎样。”

我吻过她,品尝她唇上留下的海水的一丝苦涩。

我们坐在沙滩上一同看着远处水天相接的地方,悠闲得就像天上的行云。她靠在我怀里,我感受到她身上的温度。

海水不停冲刷着海半线上的礁石,上面攀覆着各种软体动物。很短的时间风景就能发生巨大的变化,时间对待万物都是平等的。记忆在磁盘里能保留十年,在磁带中久的可以保存百年之久,最好的保存方法说不定是把记忆刻在石头上,可以保存一万年以上,只有地质变迁能带来毁灭性影响。

数着波浪打在海岸上的次数,陷入沉思。我站起走到能接近海水的地方,唐璐坐在原地,继续搭建尚未构成的建筑。我感受着从指间流过海水的微妙触感,沿着海岸线向北边能望见风力发电机的方向进发,站定仰望着高耸旋转的白色风车。

我回过头,唐璐正在从远处向着我的方向跑来,身影渐渐放大,我向前迈出一步,站在原地不动。

她一步步向我走来,扑倒在我胸膛,我环住她的脊背。

“请你无论如何都要答应我三件事。”

“一百件也成。”

“首先,请不要忘记我。”

“当然。”

“第二件,请记住,无论你在何处,我都会竭尽全力到达你的身边。”

我贴住她的额头。

“第三件未定,有机会再说好了。”

“你还颇有赵敏的风范。”

我久久地抱住她,凝视着沙滩上的空白,闭上眼把她身体的触感留存于记忆之中。

接着两人继续享受着夏日午后的海滩上的悠闲时光,时间好像未曾流去,我们躺在沙滩上等待着时间的流逝,但又不希望这样的美好时光太快消散。天空仍是无比的湛蓝,蓝宝石一样深邃的海洋与之遥相呼应。液体与气体竟能如此契合。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代价,我们用时间交换着记忆,人生就处在这样的反复之中。

潮水开始退去,远处的阳光从金色加热到一种极其静谧的火红色。然后向着海天的缝合处缓缓降去,海面这个时候也被染成高贵的暗金色。沙滩上露出成百上千个小孔,不时从中钻出指甲盖大小的招潮蟹。耳畔交织着蝉声与潮鸣合奏的交响乐。她在沙滩上写着什么,我没来得及仔细看清,字迹就被最后涌上的一波海浪吞噬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靠在我的肩上,远处的阁楼上传来弹奏《荒城之月》的声音。就像是天狼星那样的悠远明亮。

“陪我出去走走好么。”她站起,拿过公文包。

我答应。

她笑的很勉强。

记忆深处漫山遍野绽放着的紫红色凤仙花悉数凋零枯萎,萤火虫尾部的微弱蓝光与海边夜空的星光一同黯淡。

她盘腿坐在地上,拿出一个棕色笔记本。

她翻动着本子,呼吸随之不断加重。笔记本上的字密密麻麻,在黑暗中不怎能看清,纸张被悉数撕裂,一张一张散落在地。

打火机的火焰在她手中摇曳,右手挡住风保证火焰不会熄灭。她俯下身,火焰向着下风向蔓延开去。那火光中一点一点燃烧着的有些发黄发皱的笔记本纸面上写着我的名字。不久便被碳的黑色所同化,与四周环境的黑暗融为一体。她镜片上映着橙黄色的火光,挡住眼镜流动着的什么。水珠顺着火光所稍微染黄的面颊不停留下,映着属于回忆的世界的光影。

她从包里拿出那沓照片,在手心上摩挲一遍又一遍,然后双手将照片送进火种。塑料相纸的表面即刻开始皱缩,出现不知道比脑回路看上去不知锐利了多少的线条,人像扭动起来活像被烤焦的蛆。

她站起来向我的方向走近一步,白色的连衣裙被火染红。她背过手,低着的头马上抬起,向左侧过一个微妙的角度。她笑了,睫毛仍然带着濡湿。

“就此重新开始吧。”

她慢慢向前,站在我跟前把头抬起,贴住我的嘴唇,只是一秒,然后右腿后退一步,左腿立即跟上。

我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像是面部涂着彩色问纹路咀嚼着叶子的印第安战士对着火光回忆先祖。

仪式随着火焰的渐渐熄灭结束。我们随着热度的流逝从梦中醒来,蝉鸣与海浪淹没一切声音。

“在你诗化的记忆中留下今夜旋转的星空,尤其是那道璀璨的银河。”

我们走上楼,站在栏杆边凝视着圆月上的阴影与环形山。

“望远镜在这里就好了。”

“即便让你再也不相信天上有嫦娥玉兔和桂花树?”

“嗯。”她用指尖在头顶开玩笑似地比划着,期许指尖划过的能地方出现流星轨迹。

海风吹着岸边的棕榈叶,不时发出沙沙的响声,从楼上望见潮水再一次涨起。从地平线一直往上的夜空中只剩下金星,光芒在月光下显得极为狼狈。我们再一次看见萤火虫冷冷的蓝绿色光芒。

我站在她身后,托住她的身体,熟悉的茉莉花香味传入鼻中。

上一次回忆起那时的场景是在塞班的酒店里,从十四层的楼上,望向赤道上的南太平洋。一样的满月,但是比这里大很多,潮水不停涌起,她的身影像南太平洋上的逆戟鲸一样孤独。

我坐在有些古老的布沙发上独自望着镜般的月亮,好像映出了这里我曾见到的风景。

那一刻的印象永远无法被抹去,记忆的岩浆早已在海马体的深处凝固。

从远到近的景物在那一夜的月光下一览无余,不平整的海的表面与银闪闪的沙滩。再到流窜着呼啸风声的那片杂木林以及林间的阴翳。楼下亮着白色的日光灯,灯光平整地铺在楼前的那一小块矩形区域中。

我的双手围在她锁骨与脖子之间的部位,在她小臂上方留下些许阴影。

我们不约而同一起走进浴室,白水流过彼此的身体,我 拂过她额上的刘海。

之后两人躺在床上一丝不挂

从夜空的右上角划过一颗流星,只有我见到了的流星,只属于我的那颗流星,或许是B612号。我望见流星的那一瞬间闭上眼许过心愿:我们能够再次相遇。

 她转过身来望向我:“所以说,到底多喜欢我,你有。”

“我喜欢你,喜欢你直到地心深处的钻石全部蒸发。“

“还有呢。”

“喜欢到火车变成长笛吹出贝多芬第五号交响曲的主旋律。”

“那笛声可真的够惊天动地的。”

“那是,因为是我吹的。”

“你猜猜我现在最想做什么。”

“色色的事情?”

“不是。”

“你说。”

“告诉你我的第三个要求,然后做色色的事情。”

“唔。”

“请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无论如何。”

“我保证。”

“真好。”我们吻在一起。

 “我是你的一部分。”她靠近我的胸膛,侧过耳朵倾听我的心跳。

在那一刻我想就此直接死去。

因为一切都结束了。

醒来后只剩下我一人度过漫长的夏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