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的担心完全没错,给洛塔尔的雨伞也十分到位,但洛塔尔现在根本腾不出手来用伞。

雨说来就来,下得噼里啪啦,好不欢乐。

这样的雨一般都是阵雨,洛塔尔立刻躲到了街边,打算等雨势小一点再走。好在一路上都没什么行人——他现在这个样子,要多可疑有多可疑。

洛塔尔对之前在电视上看到的一档节目有点印象,好像叫做“公主抱大竞走”,是娱乐节目,他是在唯和芙蕾多妮卡看的时候被附带着一起看的。

大体内容是男选手以公主抱抱着女选手完成一系列的竞赛,女选手身体部位接触地面就会被淘汰。

两姐妹看的时候笑得前俯后仰,可洛塔尔却全程无感,只能像个傻子一样跟着笑。

这么一看,他不就正做着差不多的事情吗?

公主抱这种看似浪漫的方法,女方如果不配合的话,实际上是相当费力的,天知道他一开始为什么会这样做。可是现在再换成扛或者背的话,又不免有种半吊子的嫌疑,于是洛塔尔选择了坚持。

反正左手是义肢来着。

这样的题外话略过不谈,就如预料一般,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当雨下得不如一开始那么大之后,洛塔尔立刻开始赶路。

可没走几步雨就又大了起来,洛塔尔只好再次找地方躲雨。

一开始还没什么感觉,但重复了几次之后,洛塔尔开始觉得老天爷好像故意跟他过不去似的。每当他觉得雨小了,开始赶路的时候,雨会突然变大;他刚找好躲雨的地方,雨又立刻变小;他想干脆多等一轮,雨却始终没有变化,再次开始走的时候,雨马上又大了。

反复几次之后他终于爆发了。

“贼老天!很好玩儿是吧!”

这样骂了一句,结果换来了一个响雷,他只好老实地闭上了嘴。

两个人的衣服都差不多湿透了,特别是柳黛。由于洛塔尔是用的公主抱,她整个人就刚好是可以盛水的形状。

贴着身体的半透明布料色气十足。

洛塔尔还真不知道学院的制服沾了水之后会变得这么透,他更没有想到跟朴素的内裤不同,柳黛的内衣会是带着可爱蕾丝花边的款式。

跟记忆中给人的印象不同啊,话说居然不是成套的吗!

快到家这段路由于是住宅区,几乎没有可以躲雨的地方,在加上本来衣服就湿透了,想着唯会有办法的,洛塔尔就索性破罐破摔地冒雨前进。

巧了,这段路的雨下得比之前任何一轮都大。

吃惊于柳黛“这都不醒”的强大睡眠力的同时,洛塔尔跟她双双变成了名为落汤鸡的生物。

终于结束了雨中大冒险,呼唤着唯的名字回到家的洛塔尔,前来迎接他的并不是自己脑中那个娇小俏丽的身影。

“嗷呜。”

“是莱因哈特啊,唯呢?”

“嗷呜呜——”

“嗯,出门了?”

“嗷呜嗷呜。”

“芙蕾多妮卡也去了?啊,这我倒是能想到。”

强调一下,虽说莱因哈特能听懂洛塔尔他们说的话,但反过来当然是行不通的。洛塔尔说的这几句话完全可以当做是他在自言自语。

早些时候,在超市里躲雨的两姐妹。

“这雨下得好突然呀,不晓得洛塔尔有没有被淋到……但愿别被淋得太惨就好了。”

唯的担忧不知不觉变成了以洛塔尔被淋湿为前提。

“洛塔尔有带伞,不用太担心了,唯姐姐。”

在唯没有提起之前,芙蕾多妮卡是不应该知道洛塔尔带了伞这件事的——前者也确实没有提过。然而,无论是说的人还是听的人都丝毫没注意到这点。

要说为什么的话——

虽然嘴上担心着洛塔尔,但唯实际上正认真考虑着中午和晚上的菜单,而芙蕾多妮卡则是偷偷摸摸地把购物车里自己不喜欢吃的食物(主要是青椒)拿出去。

此刻的洛塔尔。

“这就伤脑筋了啊。”

洛塔尔在玄关这边暂时将柳黛放好,让她平躺在地板上。

会被淋湿这点是在意料之内的,洛塔尔原本是打算让唯来帮忙,所以才会急着赶回来。

然而最关键的唯现在并不在家。

也不能就这样把柳黛放在这里不管,会感冒的。

“嗯……”

洛塔尔表情严肃地沉吟了一会儿。

抱着的时候还没那么明显来着。

如此娇艳欲滴的身体毫无防备地横陈在面前,能做到不脸红心跳,要么这个人是什么都不懂的小鬼,要么就是喜欢男人,再不然的话就是身体方面……

显然洛塔尔并不属于这三者。

“果然是要先把湿掉的衣服换掉才行吧。”

洛塔尔这样念念有词地向莱因哈特确认着,得到的是一个看白痴的眼神。

说干就干!

这种事不能拖,等着凉了再换衣服就太傻了。

首先是替换的衣服,芙蕾多妮卡的肯定不行,唯比柳黛稍微矮一点,不过应该能穿上才对。

或许是替芙蕾多妮卡换衣服换习惯了,洛塔尔完全没有意识到的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他甚至在感觉到湿掉的衣服黏在身上不舒服之后,很自然地脱掉了自己的上衣。

洛塔尔从姐妹的房间里找了一套唯以前的棉质睡衣。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唯都只穿睡裙了,大概是天太热的关系吧。

人晕着也没办法让她洗澡,所以还需要擦干身体的毛巾。

准备工作就绪之后,洛塔尔便朝柳黛伸出了手。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当洛塔尔解开柳黛第一颗扣子的时候,莱因哈特跑开了。

他没放在心上。

当洛塔尔解开柳黛第二颗扣子的时候,柳黛睁开了眼睛。

他专注于解扣子,没注意到。

当洛塔尔解开柳黛第三颗扣子的时候,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回过头去,手却忘记停下。

当洛塔尔解开柳黛第四颗扣子的时候,漆成白色的玄关大门被拉开,有说有笑的两姐妹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他露出了“得救了”的表情。

事后芙蕾多妮卡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表示,她当时看到的就只是一个光着上身,纯粹的,表情十一分猥琐的痴汉而已。

顺便一提,另外两名当事人在之后的日子里都不愿意提及此事。

当洛塔尔解开柳黛第五颗扣子——这制服并没有第五颗扣子,于是洛塔尔迎来了他的终结。

“变变变变变变变变变变变变变……”

“禽禽禽禽禽禽禽禽禽禽禽禽禽……”

年龄较大的两名少女由于眼前发生了一切太过难以置信而导致口齿不清,只能不停重复同一个字。

“变态禽兽!!受死吧!!”

年龄较小的少女则是当机立断地朝嫌疑人的面门飞起一脚,并且准确命中了目标。

“痛啊啊啊啊啊!”

“色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呀啊啊啊啊啊啊!!“

现场一时间混乱无比。

整理清楚状况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期间,唯安慰着眼角含泪的柳黛,让她先洗了个热水澡暖和一下身体,湿掉的衣服也用烘干机烘干了。

洛塔尔?

当然没得洗。

“难道让他再当一次恋爱喜剧里‘不小心走错浴室的幸运男主角’吗?”

当唯微笑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洛塔尔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他从来没发现唯笑起来竟然也能这么恐怖。

明明一直以来都是令人感到安心的笑容,百看不厌。

然而他无法辩解,也解释不清楚。

这种时候,语言是如此苍白无力。

脸上多了两个掌印跟一个足印的洛塔尔深深体会到了这点。

他该怎么说呢?

他不过是担心被雨淋湿的柳黛感冒才会想帮她换衣服的,完全没有什么下流龌龊的想法。

虽然是事实,可就连他自己没办法相信。

委屈到想笑。

可他就连这样简单的动作也无法做到,除非真的不想活了。

咚咚——

背对落地窗坐在餐桌椅子上的芙蕾多妮卡敲了敲用来替代法槌的小榔头。

“肃静,下面由公诉方,唯·布拉格维奇检察官陈词。”

“审判长,我认为被告有罪。”

“那么,被告人,洛塔尔,你有什么要狡辩的吗?”

“为什么审判长会用‘狡辩’来问被告啊!”

“请被告人回答问题。”

“无话可说,我认罪。”

咚咚——

“审判完毕,宣判,有罪。审判官,芙蕾多妮卡·布拉格维奇。”

顿了顿,芙蕾多妮卡进一步补充着。

“接下来是惩罚的时间,被害人可以执行私刑。”

“私刑?!”

洛塔尔抬眼的时候看到了双手颤抖着拿着佩剑,面色绯红的柳黛。她一副随时会哭出来的样子,保持那样的姿势站在洛塔尔面前。

“喂!这会死的吧!是死刑不是私刑吧!芙蕾多妮卡你吐字不清的毛病要好好纠正才行啊!这明显是听错了吧!”

“好了,别动。”

轻声说着,柳黛用剑割断了绑着洛塔尔双手,用来代替手铐的绳子。

柳黛不清楚洛塔尔那时候到底想对自己做什么,但他没让她就那样倒在那里,也没有将她的秘密说出去,可是——

已经,被看光了啊。

不管是完全与年龄不符,不堪一握的娇小胸部,还是就那样裸露出来的平坦小腹,还有之前在教室被看到的……

如果是真的想对自己做那种的事的话……至少说明,对洛塔尔来说,她的身体的确是有那种程度上的吸引力吧。

不对!她怎么能有这么不知羞耻的想法呢!

可如果只是换衣服的话,为什么在被发现了之后,解开她制服扣子的手也没有停下来呢……

唔唔唔……

从未有过的羞耻感占据了她的全身。

不能表现出来,不能表现出来。

“惩罚的话……”

柳黛看了看洛塔尔脸上的痕迹。

“这样……就足够了。”

她没有注意到自己说话的语气,包括眼神、动作、神态都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唯看在眼里,却无法说什么,只能又瞪了洛塔尔一眼。

“我、我还……有事,要走了。”

只要一看到洛塔尔就会想起那时候的事,她已经没办法再继续待在这里。

这样说完,似乎更加害羞了,柳黛捂着脸跑了出去。

还不等留在客厅的三人做出反应,她又踩着地板跑回来,隔着走廊的墙壁探出来半个身子。

依旧是用袖子遮着口鼻。

“请你负、负责……到底。”

声音到后面已经细弱蚊蝇。

这次的脚步声远去之后没有再回来,而这边的三人愣在原地的时间也变得更长了。

#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漆黑的乌云却迟迟没有散去,反而更厚重了,之后大概也还会下雨吧。

从布拉格维奇家逃走之后,回过神来的时候,柳黛已经回到了十三区。

“咦?什么时候……”

确认了周围的环境之后,柳黛这才后知后觉。

想着正好可以继续进行调查,她收拾起精神,正准备前进的时候,后劲突然像是被针扎了似的一阵疼痛。

“怎么……回事?”

随之而来的是视野的模糊与时隐时现的耳鸣。

在回过头确认发生了什么之前,她的意识就再次远离了身体。

一瘦一胖的两个黑衣男人出现在柳黛身旁。

“喂!剂量用过了吧!死了怎么办,这可是难得的素体啊!好不容易才等到她松懈下来的!”

胖子蹲下来仔细查看着柳黛的状况。

“啰嗦!这种致幻剂我比你更清楚该用多少,别忘了这两千万帝拉也有我的份!”

“是是是!你懂得多,我下苦力,搭把手。”

“赶紧走,这是这儿的最后一单了。哈哈!两千万帝拉啊!”

胖子扛起柳黛,两个人迅速钻进了附近的阴暗小巷。

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一把造型精致的长剑静静躺在路边。毫无征兆地,长剑周围漾起了淡灰色的气旋,仿佛一开始就不存在于此一般,长剑消失了。

#

卓璃端着私人特制的柠檬苏打,背靠柜台坐在老位置,身边是正一口一口吃着咖喱鸡肉盖饭的禁断序列,酒保小哥在柜台另一边默默地擦着玻璃杯。

今天卓璃难得没有喝酒。

“工作中啦。”

当酒保小哥表示关心的时候她是这样回答的。

带着低亮度白炽灯泡的吊扇徐徐转动,原本安静的室内突然响起了玻璃破碎的声音。

“真是难得,你也会摔杯子呀,难不成是被新交的女朋友甩了?”

“那个,红鬼姐,我没有摔杯子……也没有女朋友。”

酒保小哥的后半句话突然就变得非常沮丧。

“呼噫。”

“把饭咽下去再说话。”

“封印。”

“封印?”

听了禁断序列的解释之后朝酒吧门口看去——她进来的时候的确是吧那块紫晶立在那边的,然而现在那里空无一物。

“啊……也就是工作结束的意思咯?”

“确定。”

“耶!”

卓璃突然发出欢呼。

虽说没看清里面封印的究竟是什么,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

“小哥!拿酒来!”

“好嘞!红鬼姐,其实我新调制了一种酒,好喝又不容易醉——”

“哈哈,好好好!统统给本大爷端上来,今天不醉不归啦!”

小小的酒吧热闹了起来。

丝毫不受身旁聊得起劲的两人影响,禁断序列微微抬起头。兜帽下,她的目光穿透小酒吧的墙壁,追逐着那道正朝十三区飞去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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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黛醒过来的时候什么也看不到。

眼睛适应了阴暗的环境之后,抬头环视,她发现自己正处在某个封闭的房间里。这个房间什么都没有,只是个单纯的空房间。

“怎么……我这是……怎么……回事……”

脑子里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她试图回忆这之前发生了什么,脑中却突然响起了巨大的,像是用指甲刮黑板一样的杂音,同时汹涌而来的还有一阵阵断断续续的钝痛。

“……嘶……唔……头好痛……”

这让柳黛不得不深吸一口气。

没办法动,手脚都被绑住了,佩剑当然也不在身边。

还可以用术式——

“诶?怎么会!”

术式也无法使用?!怎么会这样?

柳黛知道那种可以在一定区域内禁止术式施放的装置。

“……是那个吗,有点麻烦了啊,这样也没办法呼救。”

即使是这样的处境,她也能够很快冷静下来。

自己应该是被绑架了。

但是,是什么人……

“啊啊!!”

想到这里,之前的钝痛毫无征兆地再次袭来,比之前更为剧烈,持续的时间更长。

柳黛剧烈地喘息着,额头、鬓角渗出了汗水。

这时,足以让她产生动摇的东西在空荡荡的房间内凭空出现了。

那是幻觉,就连她自己也清楚,但无论她如何暗示自己,也无法将其驱散。

她甚至无法将自己的眼睛从那上面移开。

那是7岁时的她。

不,不要,不要想起来!

没有背景,可她知道自己那时候在哪里,经历着些什么。

不要去想,柳黛,拜托,不要想!不要!不要!

她越是这么想,那可怕的记忆就复苏地越快,越清晰。

眼前的瘦弱少女被强行脱光了上衣,双臂捂着身体瑟瑟发抖。

柳黛记得那是个冬天。

突然,视野的一边伸出来一根烧得通红的烙铁。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完全无视柳黛的意志,让她浑身颤抖的可怖声音响起,烙铁在少女左肩的娇嫩肌肤上留下了丑陋且永远无法磨灭的痕迹。

那是一个“熵”字。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旧时的伤痛复发时就如同一头无法控制,饥饿到了极点的可憎野兽,以柳黛的左肩为根源撕咬着她灵魂,强迫她发出了不成声的哀嚎。

作为某个试验的试验体,长久以来必须一直忍受灵魂被疯狂咬噬的痛苦。

她必须忍受,不然就只能跟那些像是破布一般被丢弃到隔壁牢房,跟她差不多大小的小孩一样慢慢腐烂。

每天,每天,每天!

两年份的痛苦全部集中到了这个瞬间。

她的理智处在崩坏的边缘。

“怎,怎么回事?!”

闻讯而来,第一个打开房门冲进来的是将柳黛扛到这里的胖子。

“好热!”

看不见火舌,整个房间却如同火狱。

“不是说没办法用术式的吗!”

他的第四句话变成了哀嚎,这个满身油脂的家伙突然自燃起来,不过他的痛苦并没有持续太久。

轰——

巨大的爆炸掀飞了屋顶,她所在的是十三区内某个仓库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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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塔尔注意到爆炸的时候正在打理院子,那是来自唯的惩罚。

“那是……”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那的确是威力放大数倍的爆炎。

那家伙,难道发生了什么?

“唯!”

丢下工具,洛塔尔朝屋内走去。

“洛塔尔,我看到了,那是什么?”

“你冷静点听我说,那大概……”

洛塔尔面色凝重地将断剑挂在腰间。

“是柳黛。”

“柳黛?”

“我要过去一趟,看看情况,芙蕾多妮卡!看好唯!”

顾不上跟唯解释太多,洛塔尔急匆匆地冲了出去。

那种程度的威力,正常情况下是绝不可能会在城里使用的,一定是出什么事了。但是以柳黛的身手,洛塔尔实在是想不通是什么样的情形才会让她不得不这么做。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什么都不告诉我就这样一个人去危险的地方!说是看看情况,最后肯定会带着一身伤回来,那个人!”

唯不悦地攥起长裙裙摆。

她不高兴的真实原因并不是嘴上说的那样,而是更加不好意思表达的情感。

“芙蕾多妮卡!”

“唯姐姐?”

“收拾一下,我们也过去那边!”

“唯姐姐,芙蕾多妮卡并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

唯回过头去,已经幻化出漆黑盔甲的芙蕾多妮卡正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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