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报道提示今夜将有冷空气来袭,气温会骤然下降,但实际上也不至于动辄需要将暖气调到最高温度。

即便如此,尼基达·乌索扬夫依然感觉不到半点温暖。

在恰似孤岛的酒店中,他的身体完全被冷汗打湿了。

强烈的恐惧感打开了他身上每一个毛孔。

对他来说,现在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像是深入骨髓的寒风。

他就像是城破的亡国之君般,龟缩在阴暗的地下室,极力瞪大双眼,妄想透过紧闭的大门看清一切。

可矛盾的是,他又打自心底宁愿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乌索扬夫并非一个胆小的鼠辈。

一个靠白手起家、在相模蓝区地下世界占有一席之地的男人,当然不可能是无胆匪类。

更何况,如今他并非孤身一人。

跟他一起呆在房间内的,还有旗下四名身经百战、全副武装的行动队长。

不仅如此,他的手下、保镖以及重金雇佣的职业杀手遍布旅馆各个角落。

所有人均以重装上阵、严阵以待。这栋建筑俨然如固若金汤的要塞。

但是,这并未能给他半点安全感。

不久前,他才听闻又有一间事务所莫名其妙地消失在地图上。

这里之所以用“又”,是因为在一天之内,同样的怪事发生了8次。

与此同时,隶属古拉格帮的数间地下钱庄、秘密金库与毒品窝藏点,也莫名其妙地遭到警方突击搜查而全军覆没。

事已至此,乌索扬夫不可能没察觉到事态已经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至今为止,为找出这一系列事件的始作俑者,古拉格帮已经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却还是一无所获。

不……尽管得到了类似“有女仆打扮的奇怪少女在事务所附近游荡”这种乱七八糟的情报,但据乌索扬夫的了解,光是在相模蓝区,所谓的“女仆咖啡厅”就有上百间,拿着宣传单上街招揽客人的“女仆”更是随处可见。

换言之,这种情报根本就不具有代表性。

就连对方的庐山真面目都没搞清楚,要如何反击,也就无从谈起了。

那么,敌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除了将“有可能是敌人”的角色逐一排列出来以外,乌索扬夫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要说相模蓝区中对古拉格帮抱有最大敌意的组织,“山王会”无出其右。

会长福田隆也在位期间,就仗着黑道教父的名目,故意处处钳制异军突起的鲁塞尼亚人,又由于地盘、利益分配不均的问题,两派之间的流血事件,也算是本地新闻头条的常客了。

自从福田隆也这只老狐狸命丧灰区后,原本由多个指定暴力团组成的山王会一下子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为争夺龙头宝座以及背后巨大利益,彼此又被卷入于永无休止的内讧漩涡之中。

拜此所赐,本来就元气大伤的帮会变得更加支离破碎。

山王会的招牌,已是名存实亡。

古拉格帮正是坐享这一渔翁之利,一口气吞并了第13街区以外、原本属于山王会的几块地盘。

按理来说,在下一任教父诞生之前,山王会都不可能有余力报复乌索扬夫的“趁火打劫”。

至于说到另一种可能性……乌索扬夫不禁将目光投向其中一间牢笼。

毋庸置疑,这个地下室正是古拉格帮“灰色牲口”的货仓——大批从灰区拐卖而来的难民儿童都会被带来这里加以鉴别。

容貌姣好的,将会成为卖给富贵人家的“奢侈品”;

容貌欠佳的,则会被当作帮会的“摇钱树”,被训练成扒手、卖花童、乞讨者;

在榨取最后一点价值后,他们身上的器官也将为古拉格帮带来丰厚的利润。

条件允许的话,乌索扬夫实在没兴趣跟这群肮脏的牲口呆在同一个地方。

然而,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

就在两天以前,他接到来自光复运动以及某位大人物的委托,要求他协助绑架一名记者。

如果不是因为巴萨耶夫开出了一个无法拒绝的价码,像是这种“烫手山芋”,乌索扬夫根本是避之不及。

话虽如此,他也不见得就能独善其身。

因为这个记者手里掌握着古拉格帮与光复运动之间往来的重要证据,一旦曝光,后果不堪设想。

世上终究是没有后悔药可吃,乌索扬夫只能怪自己当初鬼迷心窍,为了这么一点蝇头小利而选择与虎谋皮。

既然无法改变“古拉格帮与光复运动是一丘之貉”这个事实,哪怕是为自身利益着想,他都不得不拼尽全力找出这个杀千刀的记者藏匿的证据。

几番搜寻下来,得到的却只有空空如也的PS10游戏机、笔记本电脑、录音笔和数码照相机。

更为棘手的是,这名记者的国籍。

要是东和人的话,随便塞到汽油桶里灌上水泥沉到海里就万事大吉了。

可她却偏偏是PPUF的来客。

她一旦失踪,PPUF恐怕会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一原则贯彻到底。

除非她是死于意外。

为营造出这名记者是在采访活动期间不幸遇难的假象,“严刑逼供”这个选项从一开始就被排除在外。

不仅如此,牢房一定要是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单间,一天三顿饭不可少,绝对不能让人看出她生前受过折磨。

结果,别说问出证据都被她藏在哪里了,只要有人靠近,她就马上大喊“我警告你哦我爷爷可是前驻军司令我要是少一条毫毛的话他绝对会把你碎尸万段的!”,喊累了就睡,睡饿了就吃,吃饱了就喊。

刚开始乌索扬夫还不以为然,但事到如今却不得不认真考虑这其中的可能。

从护照来看,“师如琦”应该是这个记者的真名,可即便动用警方的人脉,仅仅是听到这个名字而已,对方便开始左右言他、讳莫如深。

至少有一点,是不需要经过他人验证、光凭乌索扬夫自身记忆就能确定的——

战后第一次驻东和PPUF联合军总司令,的确是姓“师”。

另外,这个未知敌人使用的战术,与一般帮派有着很大的出入。

倘若是为争夺地盘,顶多也就是恰到好处的大闹一场,好比说某个倒霉鬼在最喜欢的餐厅吃饭时突然被人打成了马蜂窝,之后再遵循“凡事留一线,日后好想见”的原则,用三寸不烂之舌解决剩下的问题就皆大欢喜了。

可这一回,却有所不同。

要击溃古拉格帮的话,秉持“擒贼先擒王”的理念,大部分人必然会选择从头目下手,但敌方却恰恰是反其道而行之,从“大厦的根基”开始,切断组织赖以为生的资金源头,步步收紧套在己方脖子上的绳索。

之前的种种举动,不仅是为震慑敌人,更是为传达一个讯息:

“我来找你了。”

如此一来,敌人的身份似乎昭然若揭了——很可能是PPUF撇开本地警方派出的“Spetsnaz”。

在找到这个记者之前,他们都不会善罢甘休。

乌索扬夫承认,是自己低估了敌人的实力,要是能在这场腥风血雨的伊始就有所警觉,自己或许还不至于沦落到这种田地。

非要等到对方将整个第13街区化为战场,才来意识到此事并不单纯,一切都为时已晚。

敌方行动之迅速,令乌索扬夫连亡羊补牢的机会都没有。

主动交出人质,尚有一线生机,然而罪证一旦被公诸于众,且不论巴萨耶夫会有何反应,古拉格帮与相模警方之间的“合作协议”很可能就此报销。

乌索扬夫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在三个鸡蛋上跳舞,无论哪方都是得罪不起的狠角色。

虽然有某位大人物这座“靠山”为古拉格帮撑腰,可一旦动用这位大人的力量,自己往后的人生都得在隐姓埋名、东躲西藏中度日……

不管怎么说,在整个相模蓝区中,能把乌索扬夫逼到这个份上的人,屈指可数。

光是这点,足以叫他对其暗生敬佩。

“至少,让我看看你到底长什么样子……”

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仅仅过了五秒,愿望就得以实现。

一阵清脆的敲门声过后,通往地下室的大门打开了。

映入视野中的是——

“喂,你迷路了吗,新来的。”

本来还以为是有什么不速之客杀了进来,结果出现在门口,却是一名女仆打扮的黑发少女。

虽然戴着面具,但看她的装扮,乌索扬夫一眼就认出黑发少女应该是这家酒店最近为满足某些客人的特殊癖好而圈养的流莺。

像是这种污秽不堪的娼妓,即便是放在平时,都绝对不会被允许出现在他的眼前,更不要说在这种事关生死存亡的紧要时刻。

更令乌索扬夫怒不可遏的是,明明都已经对酒店经理下达了“逐客令”,手下里面居然还有管不住自己下体的蠢货。

把“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原则抛诸脑后也就算了,偏偏还要找来一个脑袋不太灵光的白痴姑娘,连门牌号都没搞清楚,就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我想我应该没走错房间吧?”

仔细一打量,就更觉得这女人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

讨厌妓女是事实,但乌索扬夫自认看人的眼光是一等一的好,而不管他怎么看,这个黑发少女都不像是来服务客人了。

矫揉造作也好,装腔作势也罢,从少女身上,他看不出丝毫为提起客人兴致而采取的姿态。

太过无懈可击了,仿佛是一把出鞘的武士刀般令人生畏。

奇怪的是,她本人却十分彬彬有礼,一举一动都透露出良好的教养。

正是这种异常鲜明的对比,叫人心生疑惑。

当然,也不排除是因为少女初次接客,没能在第一时间习惯自己的角色这种可能。

回过头想,为区区一个找不着北的黄毛丫头而感到忧心忡忡,未免有小题大做之嫌。

更何况,从黑发少女进门的一刻起,四名行动队长已经不动声色地各就各位。

或是手持灭音手枪;

或是手持三棱刺刀;

或是手持伸缩警棍;

或是手持弹簧小刀。

只要一个眼神,他就能让黑发少女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然而,黑发少女却无视了四人,径直穿过满是酒杯的吧台,向乌索扬夫的办公桌走去。

“喂,新来的,你听不懂人话吗。”

乌索扬夫话音未落,黑发少女便将一张名片递到他面前。

黑底白字,显然是古拉格帮高级干部才会持有的名片。

更重要的是——

“列夫·德拉戈维奇……”

这正是不久前与总部失联的干部的大名。

“你是怎么得到这张名片的。”

按理来说,古拉格帮只会向生意对象发放名片,区区一个流莺又怎么可能拿得到这种“身份证明”呢?

还是说……这个面具少女从来就不是酒店圈养的娼妓,而是德拉戈维奇的生意对象?

而且还光凭一己之力突破层层安保网络直捣黄龙……一想到眼前少女绝非泛泛之辈,乌索扬夫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要知道如果少女是敌方派来的刺客,他绝不可能还有机会坐在这里喋喋不休。

“你……想干什么。”

“我想跟贵方做一笔交易。”

在众人注视下,黑发少女从口袋中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信封,放在办公桌上。

“这是价值200万人民币的银行不记名本票。”

“为了什么。”

“一个少年的自由。”

黑发少女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我知道贵方与光复运动之间的关系,所以说这200万不仅仅是人质的赎金,还有劳烦贵方出面协调所需要的相应费用。”

“小姐,我们这里看起来像是有求必应的‘万事屋’吗。”

嘴上如是说,乌索扬夫却在心里痛骂德拉戈维奇的不谨慎。

也不知道这家伙是睡昏了头还是喝酒喝到了假酒,居然把古拉格帮与光复运动有所往来这件事透露给外人听。

幸运的是,这个黄毛丫头与古拉格帮有所瓜葛,否则乌索扬夫都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不像。但以贵方与光复运动的亲密关系来看……至少在相模蓝区中,贵方是唯一有可能帮到我的人。”

面对男人们凶恶的视线,少女并未胆怯,反而据理力争。

“小姐,你口口声声说我们与恐怖组织有联系,但是……证据呢?现在就是条子抓人都得讲真凭实据,光凭臆测就在这里胡说八道,可是会让我们这群正经生意人很为难的。”

关押拐卖儿童的牢笼近在咫尺,却还能如此理直气壮地说出这种话来,实在是讽刺。

“我知道我是在强人所难,但……那个人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恳请各位高抬贵手、通融通融,如果是钱的问题——”

“喂,小姐,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尽管黑发少女已经把头埋得低得不能再低了,却没换来与这种谦恭态度相对等的怜悯。

“对你们这些大和人稍微客气一点就蹬鼻子上脸,如果不是因为你是德拉戈维奇介绍来的人,我才懒得理你……你以为我们这里是超级市场吗?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一个少年的自由?没问题!有钱能使鬼推磨嘛——你知不知道你他妈这么想是在侮辱我。”

“无意冒犯,我只是想——”

“既然是有求于人,好歹得有点诚意是不是?求人时露出胸部是常识吧~”

乌索扬夫是故意这么说的。

被侮辱到这个份上,多少应该有点反应才对。

她要是敢闹事,把她的人给送走,留下这张本票就是了。

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

“一言为定。”

黑发少女居然连想都不想就若无其事地在他眼前宽衣解带,引得手下阵阵欢呼。

尽管强烈的耻辱感染红了她的耳根,她的双手却依然毫无踌躇地解开女仆服的纽扣,任由脖颈、锁骨、香肩暴露于众人的视线中。

“呵,好吧,算我怕了你了,我刚才只是在开玩笑而已啦,没必要这么认真吧,小姐。”

做到这个份上,叫乌索扬夫都不得不称赞她的意志力。

“像你这么有种的东和人很少见,有种的女人就更是凤毛麟角了……不过我就喜欢你这种说到做到的女人。”

“所以说呢?”

少女用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神凝视着他,平淡地反问道。

“我还能说什么呢?成交。”

乌索扬夫之前敷衍的笑容总算是加上了一丝真心,向黑发少女伸出手来。

“我什么时候能见到——”

只是刚把手伸过去而已,少女的言语就遭到无情的打断。

“不过我卖给你的,是一条路——我把你带进灰区,至于你能不能找到你想要找的人,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跟刚才说好的不一样。”

“小姐,你以为尼古拉·巴萨耶夫是那种‘只要你乖乖支付赎金,他就会乖乖放人’的‘好好先生’么?200万人民币?我把这里随便哪个臭小鬼的器官挖了拿去卖都不止这个数好吗?钱我是收下了,敢不敢去灰区,就是你的问题了。”

“……至少告诉我什么时候出发吧?”

“要不你就一直在酒店门口站着,我考虑好了自然会告诉你。”

有一瞬间,黑发少女握紧了拳头。

乌索扬夫连忙向四名手下打眼色。

可没等他们上前,少女又自动自觉地松开了拳头。

一声“打扰了”之后,总算是愿意服服帖帖地转身离开。

量她也不敢在这里乱来,不过这种程度的恶意,还是有必要给她点颜色瞧瞧。

“为一个男人花上200万人民币,这家伙想必是‘Money Boy”中的‘布加迪威龙’了~”

唯独是这句,黑发少女——秦羽遥,忍无可忍。

“你爱怎么侮辱我都没问题,但你要是敢侮辱少爷……”

放这些混账一条活路的理由,就消失了。

“喂,你在那里嘀咕什么呢。”

“臭婊子,没听到我们老大在问你话吗?”

手持灭音手枪的一名部下凶神恶煞地瞪住秦羽遥。

由此看来,谈判宣告破裂。

基于先礼后兵的原则,接下来就是CQAMA的登场时间了。

“记得之前贵方有一个人问我,我会不会拿茶杯扔人,我的回答是——”

给予自身暗示,同时确认室内状况。

起势——

当务之急为把握敌方动向,并对其威胁等级做出评定。

视野范围内,存在目标5人。

持有火器1人,持有冷兵器3人,1人武装不明,判断办公桌下可能藏有手枪一类的火器,故将其定义为优先排除目标。

进行上述思考时间为0.2秒。

“你又在自说自话个什么劲啊!”

“不会。因为比起茶杯,酒杯要更便宜一些。”

开始迎击。

双手分别抓取吧台上的酒杯及酒瓶,以左手向尼基达·乌索扬夫投掷酒杯。

命中目标人物,确认头部受伤,暂时失去行动能力。

以最大力度将右手持有的酒瓶砸向持有手枪者的正脸,令其丧失视力。

左手将对方持枪手翻转至手背朝上,右肘部重击其持枪手上臂,造成严重骨折。

夺取手枪,瞄准持枪者双腿,扣动扳机,剥夺其行动力。

因现场有大量儿童,连续使用火器可能造成误伤,故将“手枪”这一武器排除在外。

至此,威胁度最高的两名目标已被肃清。

战局进入第二阶段。

承势——

面对持有冷兵器的三名目标,采取积极防御态势,目的为令敌人反击无力化。

首先袭来的,是持有弹簧小刀者。

迅速侧闪,避其锋芒,再以右手控制敌方持刀手,左手迅速跟进,双手同时用力,将敌方持刀手反推,将小刀刺入敌方腹部。

将丧失反抗能力的刀手作为盾牌,挡下伸缩警棍的一击,反握小刀,先后命中持棍者手腕部、肘关节、肩关节及胸胁,以扫踢破坏敌方膝关节,使其失衡倒地。

最后,与手持三棱刺刀的男子形成对峙之势。

尽管三名同伴顷刻间败于敌手,男人并未丧失战意。

出刀迅捷且毫不拖沓,攻击的时机也是堪称完美。 

姿势、速度、距离,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都是无可回避的一刀。

然而,锐不可当的刺刀,却并没有如他想象中那样贯穿敌人的身体……不,就连碰都没有碰到。

刚猛如啸龙的刺刀所到之处,空无一物。

不可能的。

按照刚才的速度,女人是无法避开自己的这一击才对。

那本应是必中的一击。

但是——

没中。

她……是怎么躲过去的。

此时留在大理石板上的“印记”,似乎能为男人的疑惑做出相应的解答。

是脚印……竟深入水泥板之中,周围的地面也变得四分五裂。

这,很显然是有人以惊人的脚力踩踏地板导致的后果。

而这样做的目的是——

一时间,男人回想起有关奇袭的法则。

在受到袭击的时候,人类往往会因为定势思维和视线范围的“双重限制”,自然而然会先入为主地把注意力放在水平面上,然后才是下方,最后才是上方。

所以,上方……才是发动袭击的绝佳方位。

难以想象,现实中竟然有人能做到这种只会出现在特效电影之中的绝技——

以单脚将地面踏得粉碎,相对应的反冲力全反馈到了向上跃进的速度中,这爆炸似的加速度,让秦羽遥直接抵达天花板,避开正面袭来的刀刃。

单纯是为躲开袭击的话,其实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

换句话来说,这种看似华而不实的技巧,还有别的用处。

利用矫健的身手与出色的平衡感,在空中完成转身,以屋顶为踏板对自己进行二次加速,将所有的凶念击中在一处。

既不是枪弹,也不是刀刃,而是——

“Final Vent——Mach Kick!”(最终降临——马赫踢)

腿脚。

与其说是踢击,还不如说更像是以超高速下落的实心炮弹。

男人头脑中拉响警报——

这绝不是自己这个凡夫俗人能随意扛下的一击。

犹如风暴一样的踢击,就这样自己面前一闪而过。

脚底传来激烈的震感,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声响钻入耳腔。

厚实的地板,竟如软黄油块般,被一脚踢穿。

目睹此景,男人做了一件步入江湖十余年以来都没做过的事:

因惊吓过度而丧失意识。

当被酒杯砸得头破血流的乌索扬夫重新清醒过来,当即被眼前的这一幕吓得目瞪口呆。

他的四名行动队长,可是连山王会都畏惧三分的武斗派,在黑发少女面前,却像是尚未睁眼的猫仔般不堪一击。

从起手到结束,整个过程不超过10秒。

以她的身手,四人理应是必死无疑才对,可少女却并未痛下杀手。

乌索扬夫很清楚,这并非失手。

他只能理解黑发少女正在向他展示何为“生杀予夺大权”——

少女大可以像是捏死一只蚂蚁般弄死自己,假设她有这个意愿的话。

然而,与横七竖八躺在地上惨叫不止的四人相比,自己却仅仅落得个破头血流、被拷在椅子上不能动弹而已,不是“幸运儿”,又是什么呢?

面对不可能战胜的对手,会想心存侥幸,是人之常情。

尽管乌索扬夫不可能知道,在“猫抓老鼠”的残酷游戏中,“老鼠”往往不是死于猫的“獠牙”之下,而是死于它的“股掌”之中。

黑发少女着实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乌索扬夫自认是个见过风浪的“老江湖”——在暗无天日的地下世界中,有谁不可怕呢?

他一边拿出手帕拭去血迹一边故作镇定地调整声线说道:

“小姐……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刚才出言不逊,是我的不对……你是山王会的人吧?如果是因为地盘的问题,我记得我已经向贵方承诺过了,改天我会亲自上门说明——呜哇!”

得到的,却是迎面而来的另一个酒杯。

很显然,黑发少女并不是一个可以讲道理的角色。

“你、你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你就不怕我们重新跟山王会开战吗!”

“很遗憾,我不是山王会的人。”

乌索扬夫狂兽般的咆哮,未能撼动黑发少女淡然的语调半分。

“说!你到底是哪个组的人!居然敢跑来我的头上撒野,你该不会以为自己还能全身而退吧!”

“很遗憾,您引以为豪的部下们不可能会来救您的。”

也就是说,她仅凭一己之力……歼灭了满布这家酒店各个角落的古拉格帮成员以及职业杀手。

何止是“难以置信”,简直是“天方夜谭”。

可她闹出这么大动静,却没有一个人下楼查看……

这一点,却是不争的事实。

就算是全盛时期的山王会,都不敢说能在一夜之间将古拉格帮连根拔起。

那么,能这么做且有理由这做的的幕后黑手究竟是——

“呵……我明白了,你是SAT的人吧?是因为我掌握了太多太多有关条子高层贪污腐败的人证物证,现在巴萨耶夫在蓝区这么大闹一场,条子们肯定是巴不得马上要跟我撇清关系,所以才派你过来杀人灭口……只可惜你的饲主实在是天真得令人发笑,以为我不存在了,大家就能当无事发生过吗?那就大错特错了,我消失以后,好戏才正式上演——”

乌索扬夫狰狞一笑。

“你们这群狗屎条子跟鲁塞尼亚黑手党勾结的证据会被送到全国各地新闻报社,试想一下,如果相模市民们得知理应保护自己的警察居然跟恐怖分子外围组织是一伙的,你猜猜会发生什么事~”

“很遗憾,我也不是警察。”

对以上事实,少女回以莞尔。

见状,乌索扬夫不禁彻底陷入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