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評論】從放飛自我到更加放飛自我——評《無可挑剔的戀愛喜劇》

文章分類:輕之文庫專欄  作者:熊騰浩   發布時間:2020-12-23 17:14


從放飛自我到更加放飛自我——評《無可挑剔的戀愛喜劇》

本文作者:熊騰浩

參與評審:枝瀨透

*本期輕評論由於種種原因,未能收集到多數評審評分,本期分數請謹慎參考。

序、

正所謂,普通的輕小說作家千篇一律,有趣的輕小說作家各有特點,而對於筆者來說有趣的輕小說作家的特點就點在“神經”這一點上,這裡的神經取的是傳說中的三大神經病輕小說作家日日日,西尾維新,入間人間這裡的神經。換句話說,有趣的輕小說作家各有各的神經,這個神經將他們的作品稍稍偏向了一個不同的方向,這個方向可能不討所有人喜歡,但正是這些作家魅力展現的時刻。而鈴木大輔在這裡面算是特別神經的一批,以至於導向的兩極分化更為嚴重一些,但他的前兩部動畫化的作品《請別哀傷了二之宮君》(ご愁傷さま二ノ宮くん,台譯《節哀唷♥二之宮同學》)和《我與親愛哥哥的日常》(お兄ちゃんだけど愛さえあれば関係ないよねっ,台譯《就算是哥哥,有愛就沒問題了,對吧》)都沒有特別好地表現出鈴木大輔的神經。在這兩部作品的積澱之後,鈴木大輔拿出了《無可挑剔的戀愛喜劇》(文句の付けようがないラブコメ,下稱“無可挑剔”)。這部真正完美展露出鈴木大輔的個性的作品,在輕小說這個極度渴求作家這一點點神經作為調味料的題材之中,綻放着屬於自己的光彩。

一、總之,先讓故事開始吧

無論是美少女們突然扎堆讓你當她的臨時男友,回家路上撿到無家可歸的JK,還是有喜歡桃饅的傲嬌粉毛讓你作為她的武偵搭檔,除去諸如在學生會中開心談話的某些作品,大部分輕小說開場要做的第一件事都是打破日常。如何將男主角千篇一律的日常拉到輕小說中波瀾起伏的非日常中,是對於輕小說作家基本功的第一次考驗。雖然大部分天降美少女的劇情都不能讓人獲得實感,但就是相同的天降美少女開局,不同的作者也會寫出不同的味道來。

鈴木大輔在這裡選用了另一種很有他自我風格的處理方式,他根本沒有思考過天降美少女的合理性——畢竟比起天降美少女,輕小說中不合理的東西實在是太多,真的要逐一解釋也只能用命運一類的玄乎詞彙帶過。無可挑剔的早期發展與鈴木大輔的前作一脈相承,比起關心“美少女是怎麼來的”,他的寫作重心更多地放在“美少女幹了什麼“和“我怎麼和美少女貼貼”。

第一個展現出鈴木大輔神經的部分就是無可挑剔超高的劇情推進速度。不同於常見的起承轉合,無可挑剔的結構更像是一台只裝了氦氣加速的賽車,在其他人還在緩慢加速的時候,它已經一馬當先地沖了出去。正所謂解決問題的方法不止一種,鈴木大輔不打算給讀者好好地解釋美少女是怎麼來的,只要讓劇情快到你無暇拋出問題,那麼這個問題就不存在。

二、美雪→葵→葵

在校園戀愛喜劇逐漸從成熟走向興盛的那個年代,“輕小說男主角“絕不是什麼好話,它更多地是指一個亞薩西,但是軟弱,優柔寡斷甚至”性無能“的代名詞,這樣的男主角搭配上傲嬌的女主角然後給其他女主角提供插入的空間,然後在各種不同的女主角中反覆橫跳,是上個版本輕小說中十分常見的操作。在這些輕小說作品中,女主角有多可愛,讀者就有多想把男主角一腳踢開然後自己操作。 “輕小說男主角”對於輕小說來說只是一個不會出錯的的選擇,而非一個優秀的選擇。當然,鈴木大輔不一樣,事實上很多優秀的輕小說家都不一樣,他們更願意選擇一些有自己個性的男主角,而在無可挑剔里,或者說在鈴木大輔的所有作品裡,男主角都是以一種遵從自身慾望的形象出現。

說到遵從自身慾望的男主角,很好的一個例子是麻子的後期炸裂作品《Charlotte》,雖然這動畫在妹妹崩壞之後就走向了奇怪的發展,但是我們依舊應該承認男主角乙坂有宇在此之前利用自己的能力考試作弊、擾亂混混群體甚至追求校花的操作深受大部分觀眾的喜愛。在這裡,遵從自身慾望不是不同的不去掩飾自己的慾望,而是去接受慾望本身,然後在這個前提之下為了自身的幸福去利用自己的所有能力去努力。

本作主角桐島祐樹也是一個遵從自身慾望的存在,雖然明面上受到了妹妹前一晚提問的影響,但是在第一次遇到神明澤世界的時候直接求婚的行為,依舊帶有其強烈的個人色彩。僅僅如此當然不能體現出他的個人魅力,遵從自身慾望的重點不僅是將其接納,更重要的是事後為了實現個人慾望所做的努力,也許向第一次遇到的美少女進行求婚是一般人都能做到的事情,但是就和被車撞了之後還要爬起來去找到美少女一樣,祐樹接納了世界所承受的痛苦,還為了世界去對抗全世界的決心,這一點所帶來的魅力才值得讓我們的女主角神明澤世界答應他的求婚。

《Re:從零開始的異世界生活》中有一個藍發妹抖角色雷姆受到了無數觀眾的喜愛,問起理由的時候有一個非常經典的回答,“菜月昴知道自己能復活,所以他無限次地捨棄自己的生命去拯救雷姆,雷姆不知道自己可以復活,但她依舊願意捨棄自己的生命去拯救菜月昴“。這句話在無可挑剔中一樣適用,祐樹並不知道自己的故事可以從另一個時空節點開始,但他依舊為了從世界中拯救世界而拼盡全力。在這裡,雷姆和祐樹給我們帶來的感動實際上是一樣的,而祐樹面臨的問題可能還要更嚴峻一點,雷姆至少不知道故事的結局,但祐樹是在連續的成功后建立起了拯救世界的希望之後,再承受直接被摧毀希望的痛苦,同時還要在被告知這是一個不能通關的遊戲,並且認知到自己確實經歷了上萬次失敗之後,立刻做出是否繼續遊戲的選擇。

三、RushB!

無可挑剔是一部快節奏的作品,一次Save&Load的體驗基本在一卷內結束,在這一卷之內鈴木大輔要讓角色們理解狀況、展現魅力並且走向結局,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情。

能支撐鈴木大輔快節奏推進故事而讓劇情不崩盤的是他極強的角色塑造機能,上文已經談過男主角桐島祐樹,現在我們來講講女主角。鈴木大輔筆下的女主角不是等待男主角接觸然後讓讀者發現她們魅力的後期選手,而是主動闖進男主角的身邊,展現自己魅力的速攻型角色。

最為典型的例子其實是隔壁《雖然不確定你會不會喜歡我,但是我有自信愛上你》(貴方がわたしを好きになる自信はありませんが、わたしが貴方を好きになる自信はあります)的綾瀨真,一個在心上人的面前拼盡全力展現自我魅力的角色,她會擅自闖入男主角的世界中把這個世界搞得一團糟,然後再將它構築成讓自己也能感到舒適的樣子。比起讓劇情推動角色的出場,鈴木大輔筆下的女主角更喜歡自己佔據推動劇情的主動權,當然,當很多女主角一起突入到男主角的世界之中的時候,她們之間的對於世界的重構總是會產生矛盾的,鈴木大輔做的事情就是把這些矛盾展現出來,就有了劇情和充滿魅力的女性角色。

輕小說的劇情怎麼推進?大多數作者走的是用事件驅動故事發展,然後在故事發展中展現角色們的人格魅力,但是無可挑剔不一樣,它是角色和事件共同推動劇情發展的類型。除去故事開篇所必須包含的打破主角日常的事件之外,無可挑剔的劇情線索大多由上文所提及的,女主角們在重構男主角周圍的世界的衝突提供。換句話說,無可挑剔的故事節奏和女主角強存在感的特點是密不可分,相互支撐的,女主角的強進攻性為故事節奏的緊湊提供了足夠的素材,故事節奏的緊湊為女主角的強進攻性分出更廣闊的戰場,兩者相互交織上升所構築的與眾不同的閱讀體驗,就是鈴木大輔這個人最為強烈的個人風格。

四、只要有愛就沒有問題了對吧?

雖然說“無可挑剔的戀愛喜劇”這個書名確實給人一種作者的極端自信的感覺,但實際上當我們意識到無可挑剔的並不是這部作品,而是桐島祐樹和神明澤世界的戀愛故事的時候,倒是很難否認這樣的結論。雖然輕小說並不是什麼莊嚴的文學體裁,但是無可挑剔毫無疑問是一部歌頌祐樹和世界兩個人愛情故事的史詩,而且僅僅是這部跨越了無數時空的史詩中,被鈴木大輔隨意摘選的幾篇故事而已。無可挑剔是戀愛喜劇沒錯,但它更是一個走在由無數悲劇交織的道路上,最終通向喜劇的故事,這些交織無數的悲劇是鈴木大輔努力將無可挑剔塑造成一個史詩作品的努力,而他也確實做到了。

“只要有愛就沒有問題了對吧?”,這句話出自哥哥有愛,而這個思想貫穿鈴木大輔的所有作品之中,如果單獨看這一句話,鈴木大輔可能是一個普通的在世界中心呼喊愛的純純輕小說作家。但是在他這裡這句話的前提有些奇怪,不是“就算是哥哥”就是“就算是吸血鬼”一類的非現實產物,讓人不能不對這個“沒有問題”產生一定的質疑。

把“愛情史詩”和“只要有愛就沒有問題了對吧”結合到一起的時候,會發生什麼樣的情況呢?

鈴木大輔另一個非常鮮明的特色就是在作品中不斷出現的角色自我解說或者是“書寫着者”的自我解說,比起增強讀者的帶入感,讓讀者和主角融為一體,他好像更喜歡作為一個故事的講述者,單純地讓讀者享受閱讀故事的樂趣。這一點對於輕小說來說並不是什麼加分的地方,但是對於一個渴望着被吟遊詩人四處吟唱的史詩來說,毫無疑問是必須存在的部分;反過來,無論如何先用愛掩飾過去再說的劇情推進對於史詩來說也不是加分點,但是對於電波系輕小說來說就是畫龍點睛般的一筆。

雖然說宏大史詩加輕小說的組合怎麼想都不是一個能寫出平均線往上的作品的組合,但是有了鈴木大輔的那一點神經的調和,似乎一切都變得合理了起來,超高速的劇情推進讓史詩一直處於激昂的詠唱部分,輕小說的筆調又讓整個故事在輕鬆的氛圍中前進,無可挑剔不是合理性的產物,它是無數情緒堆疊誕生的東西,當對上了情緒的電波的時候,就可以忽略掉一切的合理性,單純地享受這個無可挑剔的故事。

五、精神病人遇到了最適合他的神經病院

作為著名的毒電波系作家,從《請別哀傷了二之宮君》到最新的作品《就只為表達宮本櫻有多可愛的小說》(宮本サクラが可愛いだけの小説。),鈴木大輔的風評實際上一直處於兩極分化的狀態,對上電波的人趨之若鶩,對不上電波的人棄之如履。對於筆者來說,鈴木大輔在無可挑剔這部作品中出現了一次自我的蛻變,從放飛自我變得更加放飛自我,由此帶來的魅力絲毫未減,反倒是更加強烈了。

鈴木大輔本身就善於寫快節奏的故事,但是局限於“長篇“和”日常“的限制,二之宮和哥哥有愛兩部作品節奏又不能太快,所以鈴木大輔一直在放飛自我和不放飛自我中間掙扎,導致兩部作品的觀感並不算太好。但是到了無可挑剔這裡,快節奏的所帶來的,短戰線與大長篇之間產生的矛盾被完美地解決了。反正當作無限Save&Load的作品來寫,一次讀檔寫長寫短可以自由調整,他乾脆就一直放飛自我了。

這就是名為鈴木大輔這個作家“毒”的真正來源,如果說閱讀一般的輕小說是在河邊隨着水流緩步而行,同時欣賞沿途的風景的話,閱讀鈴木大輔的作品就是自己被捲入洪水之中,同時迎面擊來浪花或者同樣被卷進洪水之中的硬物,但如果你掌握了在洪水中衝浪的技巧,就能獲得比起緩步行走刺激萬倍的閱讀體驗。

而無可挑剔——這部鈴木大輔的蛻變之作比起前作最大的特點就在於敘事結構的改變,改變敘事結構之後鈴木大輔無需思考如何在一條固定長度的河流之中合理配備洪水,讓讀者能在既定的時間內到達終點。他現在要做的是在一條無限長的奔涌河流之中挑選出最為激烈的幾段,然後把讀者拋進去,不需要前奏也不需要中場休息,只取出最高潮的部分將讀者沖的七葷八素,暈頭轉向之後再丟進另一個高潮之中。

結語、

鈴木大輔的創作可以分為無可挑剔時期和后無可挑剔時期——雖然好像每一部作品都可以用來這麼分割,但是在無可挑剔前後可以很明顯地體會到鈴木大輔風格的轉變,即上文多次提及的從放飛自我到更放飛自我。

在前無可挑剔時期,鈴木大輔的作品雖然也能掛上“電波系”的名頭,但忽慢忽快的敘事節奏更容易讓人感受到劇情的跳脫,跟上電波本就不易,還要在各種地方踩住剎車才能維持住與作者一致的節奏,對上電波的難度大大提高。但是到了無可挑剔這裡,讀者只需要乘上鈴木大輔選出來的風浪,然後一路按下快進鍵,就能體會到在洪水中衝浪的爽感。

無可挑剔讓鈴木大輔意識到即使不去刻意控制劇情發展的速度,輕小說一樣能寫的非常好看。事實上他在後續的作品中也一直堅信着這一點,無論是宮本櫻還是吸血鬼母女丼都加速的一塌糊塗,但是鈴木大輔偏偏能用自己強大的女主角刻畫能力把作品拉扯在主線旁邊,再把讀者吸引到作品旁邊,無可挑剔確實地給了鈴木大輔極強的自信心,讓他能在展現自我風格的路上越走越遠。

輕小說界不缺少循規蹈矩的中堅力量,但是更需要這類你不知道神經究竟連向何處,看起來是亂寫一氣,實際上又帶着自己獨特魅力的作品。無可挑剔之於鈴木大輔是覺醒的號角,之於輕小說業界更是一顆升起的新星,但在無可挑剔之後,鈴木大輔究竟還能如何運用他的神經質打動讀者,就只能等待時間去給出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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