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這格外漫長的特別的暑假終是到了盡頭。
學生時代還能度過多少假期呢？
只是對我來說都沒什麼區別罷了。
因為我都無一例外的，用妹妹的笑容填滿了時間。
“馬上...就要走了吧......”
久違的，我和妹妹一起在外面散心。
在即將迎來分別的夏夜裡。
在那並不完美的月亮下。
“上次中秋節哥哥放了我鴿子呢...”
“那次啊......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妹妹回憶起些許的失落瞬間化為夜色里輕盈的笑聲。
“好啦別再自責了，我都說過好多次沒有生氣了，哥哥還是在道歉。”
“雖然不是八月十五，但哥哥不還是陪我這樣賞月了嘛”
也許月亮的圓缺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一份心意。
“只要哥哥在身邊我就很滿足啦”
妹妹的笑同那晚間的微風，夜空下流淌着樹葉在風中互相敲擊的悉娑聲。
上回和妹妹一起坐在這長椅上看着天空，我們還都是小孩子。
“以前你不知不覺的就睡著了，還是我背着你回家的。”
“不知道現在還背得動你嗎…”
“哥哥真是的————”
嘟着嘴，滿含愛意的嗔怪。
“哥哥……你走了后不會忘記我吧…”
依偎在身旁，是隱隱跳動不安的心。
過去她的影子重疊在現在我的眼裡，那濕潤，明亮不輸星光的眼眸仍望着夜空，從小小的孩童看到漸漸長大的自己。
“在說什麼傻話呢”
我的視線離開了她，投向了默默注視着我們長大的這片天空。
陷入稍顯寂寞的回憶中。
肩頭的感覺變重了。
她又睡著了。
這副毫無防備的樣子真是一點沒變。
“這樣睡着會着涼的啊。”
再次說出口的話語。
本想叫醒她，但抬起的手在空中停下。
“唉……”
甩了甩有些酸麻的手臂，把她的雙手環繞在我的肩上。
“有點重吶……”
背着她走在月光照耀的路上。
二人的影子在日月的輪轉中越來越長。
搖曳着，影子消失在歪斜了的台階旁。
大學的迎新典禮上，我遇到了她。
雙方都很驚訝。
儘管高中時她就已經開朗了許多，不再是初中那會兒自閉的樣子了。
但短短一個暑假過後，在新的環境里再次遇到她，還是有很不一樣的感受的。
“啊，好巧啊…”
我不知所措的話語。
不知為何，她稍微有種想哭的感覺。
但她還是露出了陽光的笑容。
新的生活當然也遇到了不少麻煩，不過能有一個熟悉的人至少也能安心一些。
一個室友也有妹妹，但他說他們兄妹間關係很不好，看到我每天都和妹妹發消息的時候着實羨慕了一把。
對於他的疑惑我只是笑着敷衍過去。
他們也看見過我和一個女生在一起的樣子，而且還總是主動來找我，我也只能說是老同學，比較熟。
事實亦如此。
他們怎麼八卦是他們的事，不過高中以來她確實變了很多。
變得開朗了，能主動跟別人交流，也愛笑了。
在大學相遇后，她着實幫了我許多，處理各種事情也得心應手。
跟從未改變的我不一樣，她也正一步步地向前走吧。
大學的第一個寒假，到來了。
和妹妹說著返鄉的事，順便聽她抱怨為什麼她還要半個月才放假。
帶着行李，在候車廳等待着。
感覺身邊空蕩蕩的。
過了檢票，上了火車，找到自己的位置。
對面是一個孩子，不一會兒他的家長就過來了。
“啊..小同志打擾一下，我們買票的時候沒買到挨在一起的，小孩子一個人不放心，能和你換一下票嗎？”
我馬上答應了，以前母親帶着我和妹妹出去旅遊的時候也是跟別人換了票才能坐在一起的。
“謝謝你啊，真是不好意思。”
我答着沒事，又拿起行李去找更換后的地方。
“啊，就是這裡了。”
我抬頭看去，卻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欸，我居然和你一起誒。”
是她。
沒想到回個家都這麼湊巧嗎。
“有個人跟我換票我才過來的，沒想到這麼巧。”
她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
兩個人都是硬卧下鋪，只能說緣分這種事誰也猜不到。
唉，先給妹妹和母親報個平安吧。
“妹妹還在學校里嗎？”
她猜到了嗎。
說起來在動物園那會兒她就主動向妹妹搭話過好幾次。
現在又主動問起妹妹的事了，看了告白那事是真的釋懷了吧。
“嗯，她高中還要再上半個月。”
“也一個學期沒見了，她肯定很想你吧。”
我苦笑着，用沉默回答。
整個歸途，我和她聊了很多妹妹的事。
主要是妹妹小時候乾的傻事，當然我還是盡量美化着往可愛的感覺說的。
“有妹妹真好吶——”
對於她的回答我也只能認同了。
回到家后，我跟妹妹發了信息說我已經放假了
晚上，她發來了回復，表示強烈的不滿與抗議
當初她上初中我上高中的時候，我也是這麼想的
她現在說的話甚至和我那時說的一模一樣
又要說這句話了，真不愧是兄妹啊
整理完行李后，我走進了那個承載着我，她，一切回憶的房間
那時即使住着兩個人也略顯空曠的房間，現在顯得十分狹小
兩人慢慢長大，各自的東西也越來越多
但直到現在，我們還是一起住在這裡
原因之一嘛，母親不知說是有先見之明還是什麼，一開始買的就是兩張正常尺寸的單人床，而不是兒童床之類的
當然，這也為妹妹從小時候開始就時不時地跑到我床上和我一起睡創造了有利條件
她的書桌上還放着一袋橘子糖，沒有開封
應該是新買的吧，不過似乎忘記帶到學校去了
是說，她還是很喜歡這個東西啊
因為我
因為我的壞心眼
打開電腦，擦凈落了灰塵的屏幕
熟悉的，一直沒有換的壁紙，是我和妹妹小時候的合照
說起來，長大后就再沒有一起拍過照了
桌面上一個文件夾很直白地寫着“小說”兩個字
喂喂，這樣不是很容易讓我發現嗎
真不怕我偷看啊
打開文件夾，裡面文本文檔的最近修改時間是上次她放假回來的時候
也就是說，直到現在她還在一直寫着嗎
本以為只是心血來潮，沒想到真的堅持到現在了啊
這點實在不像我這個三分鐘熱度的哥哥
不過，真的要打開看看嗎？
已經和妹妹說好，等她寫完再給我看的
但是，只是看一點的話，應該沒事吧？
握着鼠標的手，隨着內心的搖擺不定而顫抖着
算了，還是不看了
畢竟和妹妹約定好了的，難得她這麼信任我
於是，很快就迎來了妹妹放假的這一天
我早早地就在學校門口等着她
又是熟悉的場景呢，只是這次稍微有些不同
妹妹出了校門，看到了我身邊還站着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啊，哥哥，這位是……”
“這個，她說她也好久沒見過你了，想來一起接你…”
“如果妨礙到你們的話,我就先走了,抱歉”
“沒事…這還是那個姐姐嗎,變化好大…”
“對她來說，你的改變才是最大的吧，第一次見時還是個只會躲在我背後的小孩子，現在已經是個高中生了。”
“呵呵，確實是呢。看到的時候嚇了我一跳，妹妹越來越可愛了呢。”
“嗚——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你要來坐會兒嗎？我們家離這挺近的”
“妹妹不介意嗎？”
“怎麼會介意呢，真是的——”
我以為她們倆會很尷尬呢，畢竟發生過各種各樣的事。
這不是相處的挺融洽的嘛。
回到家后，我逃進廚房裡，準備招待的水果之類的東西。
她們則在客廳不知道在幹什麼。
我透過門縫，偷聽着外面的動靜。
似乎是在很正常地聊着天。
“你喜歡我哥哥嗎？”
但是聊的內容一點兒也不正常的。
“嗯……喜歡過吧…”
“初中那次是想？”
“嗯。”
“高中和我哥哥一直是同班同學？”
“嗯。”
聽着感覺快成審問了。
妹妹什麼時候能這樣跟別人說話了。
“那次中秋節，是你把哥哥送到醫務室的嗎？”
居然被她看到？
啊，好像她給我發的消息提到過。
“嗯。”
她也居然就這樣配合妹妹。
水果早就準備好了，只是這種情況我真不敢出門啊。
“你和哥哥上了同一所大學？”
“嗯。”
“碰巧？”
“碰巧。”
“哥哥受了你很多照顧？”
“他幫了我很多忙。”
“你對哥哥很好？”
“他一直在念叨着你的事情。”
“你仍然喜歡着哥哥？”
“……”
“沒有。”
“可以哦？”
“喜歡我的哥哥，可以哦——”
啥？妹妹在說什麼？
“畢竟，喜歡有很多種呢。”
“人和人之間，異性之間的喜歡，不只有狹隘的戀愛的喜歡。”
“你不是哥哥的朋友嗎？我的哥哥，為數不多的的朋友。”
“而且，還算是從小到大的朋友。”
“就算有那種喜歡也很正常啦。”
“不過，也許朋友在某些地方比戀人更重要。”
“你能弄清自己的感情到底是什麼樣的嗎？”
“作為妹妹，無論是哪種喜歡我都應該為哥哥感到高興。”
“但是，哥哥對我來說，不只是我的哥哥。”
“我們不是兄妹，不是戀人，只是無法離開彼此而已。”
“出於我的私心，我當然不希望你向哥哥表白。”
“甚至不希望哥哥再和你有任何接觸。”
“但是，哥哥在作為我的哥哥，我的最重要的人之前。”
“先是他自己。”
“我一直都不想成為哥哥的拖油瓶，從各種方面都是。”
“所以，請你繼續做哥哥的朋友，繼續喜歡着哥哥吧。”
“一直以來，哥哥都受你照顧了。真的，謝謝你。”
我端着果盤走出了廚房。
“不好意思，久等了。”
兩人同時看向我。
“說吧，哥哥偷聽了多久。”
“啊…這…從一開始吧…”
妹妹嘟起了嘴,表示不滿.
“好了好了,不說這個了,快吃吧。”
我用牙籤插起一塊蘋果送到妹妹面前。
她不情不願地張大嘴，然後咬了下去。
“呵呵，妹妹剛才說話的時候像個很成熟的大人呢，不過這時候看起來還是小孩子啊。”
她笑着說道。
“你們真是對令人羨慕的兄妹呢。”
她意味深長地看着妹妹，插起一塊蘋果送進嘴裡。
“我會和你哥哥做好朋友的，也會一直支持你們的。”
“支持什麼？”
我有點迷惑。
“你們不是要一直在一起嗎？”
聽別人對我們說這句話還是有點不好意思。
不過，我不會去辯解，否認。
因為我們所希望的就是如此。
不論別人的歧視，偏見，冷嘲熱諷。
就算沒人理解，
我們也會堅定地自信地走下去。
“是的，既不是兄妹，也不是戀人。”
她笑了笑，接下了我的話。
“而是作為那一切之上的，最純粹，最珍愛的存在。”
我有些吃驚。
“你……”
“第一次見到你妹妹和你在一起時，我就隱約感覺到了。”
“你們是特別的。”
“然後我漸漸確信了這種想法。”
“也接受了這一切。”
“我能看見你們之間特別的愛。”
“也是那最純潔，最動人的愛，令我自慚形愧。”
“所以說，我會支持你們的。”
她笑了笑。
“還有一個原因。”
她突然把妹妹抱入懷裡。
“妹妹真可愛呢——”
妹妹一臉不情願又很高興的樣子，真有意思。
是說，她的問題終於解決了吧。
妹妹也接納了她的存在。
她也終於正視了我的關係。
這之後，我們又聊了很多妹妹小時候的事。
不過這次當事人在場而且很害羞就是了。
她回去之後，這個家回歸了原本的樣子。
晚飯前母親才回來。
我們一家人出去大吃了一頓。
除了習以為常的妹妹的笑容。
也難得看見母親這樣開心的樣子。
我想起了母親對我說過的話。
也許我和妹妹的周圍並不是空無一人。
也許我們聽到的，並不都是譏諷的話語。
也許，這個世界上，還有理解、支持我們的人。
先是母親，然後是她。
看着身旁在座位上睡着的妹妹，嘴角似還翹起。
街上的燈火光影在車窗外流淌。
來往的車輛、行人，彷彿來自另一個世界。
他們似乎從未注意到我們的存在。
心裡有點淡淡的酸楚。
我們的世界與別人的世界並沒有交匯。
人們大概不會關心自己的世界外的事情吧。
與許多人擦肩而過，然而再也不見。
他們並不會在意，在這個世界上有着這樣一對兄妹。
我長舒了一口氣。
安心看着眼前的妹妹就好了。
不必去在意世界外的事情。
打開家門，撲面而來的是熟悉的氣息。
隨着門被輕輕關上，
世界又縮小在重合的手心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