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總是不斷地面臨挑戰。儘管過去之後回頭再看也許會覺得算不了什麼，但當初心中的畏懼，緊張不安與跨過去之後的釋然，也是份寶貴的回憶。
是說，作為哥哥的我，即將引來高考。
對於這個東西我實在不想說太多，那並不是什麼美好的回憶。但那痛苦的日子裡，有着妹妹的身影，所以我也總是不經意間會想起來。
儘管在一起的時間很少，但這片刻也好的夢幻，足以支撐我走下去了。何況，每天至少還可以在網上聊天，而且自從那個中秋夜以後，我真正感受到了，妹妹並沒有離開我。我沒有在這重複，虛脫的時間裡失去她。
她一直，一直在等着我，等我邁過這道坎，然後停下腳步，回過頭對她露出笑容。
雖然聊天記錄說明不了什麼，再多麼甜蜜，頻繁的記錄也維繫不了破裂的感情，這樣的例子比比皆是。
但是，那些毫無意義，卻又樸素真切傳遞着思念的語句，無疑是我們這些日子的見證。
高考前的一百天，很漫長，痛苦，卻也毫無疑問地有着對未來的憧憬在裡面。那些曾無數次在腦海中描繪過的與妹妹在一起的場景，在並不久遠的將來，會不會成真呢？那些定格住的黑白的畫面，會被緊緊相連的心意，染上怎樣的色彩呢？
懷着不安，頭頂的日月變換着，一個人的影子時長時短，不知不覺間，高考來臨了。
這幾天並沒有什麼不同，只是如老師說的般，像一場普通的考試。心裡出奇的平靜，因為我心中已經只有妹妹了吧。
高考結束了，我卻沒有什麼實感。不知道自己寫下了什麼，不知道結果會是怎樣的，只是有一句：啊，原來已經考完了啊。
走出考場的時候，周圍是壓抑已久，爆發出喧鬧的人群。儘管有人在維持秩序，但我還是在那些炙熱的目光，急切的話語中無處可藏。趕緊回家吧，我實在忍受不了這種場合。
“哥哥——我在這裡——”
我停下了剛邁出的腳步。一下子就看到了聲音的主人。
那個我苦苦思念的人，就在人群的最外端，正揮着手，踮着腳，努力想讓我看到。
似乎已經聽不到四周的喧囂，她彷彿就站在路的盡頭，等我追上她。
我再次邁開腳步，走得越來越快，最後跑了起來。
六月的驕陽下，心中涌動的感情再也抑制不住。從門口到她的距離，很短，但我就算再怎麼加速奔跑，也似乎追不上她。
奔跑着，視線變得模糊；奔跑着，心靈的枷鎖分崩離析。
然後，我緊緊抱住了她。無比安心，無比幸福。淚流不止，這個世界已經只有我和妹妹了。
“哥哥，你怎麼又哭了……”
“像個小孩子一樣，真是的……”
輕聲責怪我的話語，令我更加控制不了自己。
我貪婪地，瘋狂地，像是要填補這三年的空白似的，感受着妹妹的愛撫，醉倒在她的溫柔之中。
她一手撫着我的背，一手摸着我的頭，就像在哄哭鬧的孩子的母親一樣。
她的手，有着魔力，柔軟的，幸福的魔法就蘊藏其中。
“哭吧…哥哥就好好向我撒一次嬌吧…”
她靜靜地接受了我的傾訴，接受了我滿溢而出的愛意。
然後，贈予我比頭頂陽光還耀眼的溫暖。
“沒事了，已經沒事了……哥哥，我就在這裡哦，哪裡也沒有去…”
我抱着她，泣淚良久。
她抱着我，溫馨依舊。
“明天你就要回學校了吧？”
妹妹的後腦勺貼着我的胸口，縮在我的懷中，看着電視。
我對着這樣的她問道。
“是呀，哥哥已經考完了，我還要到下個月才放假。”
總感覺三年前好像也是類似的情況。
她挑弄着落在肩上的黑髮，淡淡的香氣撩撥着我的心弦。
“哥哥，你說……我能和你考上同一所大學嗎？”
鬆開了糾纏着手指的髮絲。
“分數還沒出來呢，你就別想這些了，而且又不是你高考。”
發出了不高興的聲音。
“可是哥哥到外地上大學后，我不就真的見不到哥哥了嗎……”
“但是寒暑假我還是會回來的，這點你放心好了。”
“那一年裡也只能見兩回啊…”
“要是我和哥哥一樣大就好了”
“那我就不是你的哥哥了”
“雙胞胎啦。只要我們是龍鳳胎就可以了”
“那倒也是……不過這樣誰年齡更大也不確定吧”
“嗯…那我是姐姐好了！快叫我姐姐——”
“啊？”
“啊什麼啊，叫聲姐姐嘛——”
今天怎麼了這是，突然就想轉變身份了？
她從我身上跳下來，又馬上坐到我旁邊，用那一如既往的眼神看着我。
“……姐姐？”
“哎—好弟弟——”
她笑眯眯地胡亂摸着我的頭。
“今天姐姐高興，給你做個膝枕吧”
“啥？”
我還沒反應過來，她就已經擺好了姿勢。
我被強迫般枕在了她的大腿上。
好柔軟。
這種感覺，有點讓人上癮啊。
眼裡是妹妹滿意的笑容。
“你好像很開心的樣子。”
“哼哼——”
不過妹妹還真是一馬平川啊。
“哥哥你在看哪裡——”
不玩奇怪的姐弟play了啊。
但確實有點困了，眼皮好沉。
不能白費了妹妹的心意，也不知道她從哪裡學來的這東西。
“我先睡了……”
“誒、誒？”
真的好舒服。
“……哥哥也真是的…”
“已經有白頭髮了……”
睡着的我，並窺不到妹妹的眼臉。
但這令人安心的氛圍，定有她那充滿憐愛的目光。
“要是能一直這樣不變，該有多好呢…”
第二天醒來，身旁只有淡淡的溫柔的余香。
高考成績出來了，和估的分差不多，能勉強上一本。
也就是說，等這格外漫長的暑假結束，我和妹妹就只能半年後再見了。
不過，還是先思量着段珍貴的時間該如何度過吧。
妹妹也結束了期末考試，離校的那一天，我在校門口接她。
就如高考結束的時候，她的等待一樣。
我們兄妹倆似乎總是在為對方做相同的事。
看着熟悉的高中校門，雖然並沒有離開多長時間，但仍有一種寂寞的感情在心底涌動。
我當然不懷念高中的生活，只是這個地方也承載了我對妹妹的思念。
滿溢而出的，幾近瘋狂的思念。
湧出的學生們自然滿是歡喜，我急切地搜尋着那個嬌小的身影。
依舊是耀眼的夏日，那份奪目，未曾忘卻。展開於眼前，收束在遠方的天空，映出明亮，透徹的湛藍。只是望着，就彷彿插上了翅膀，正飛向碧藍的彼方。
但是在那之前，先牽住妹妹的手吧。
妹妹慢慢地從門口走來，孤獨縈繞着般，低着頭，卻又不時地抬頭向遠處望去，像是在期待着什麼。
“我在這裡——”
我朝她喊道，就如那時的她一樣。
妹妹看見了我。抬頭的那一瞬，暗自期待的歡欣似乎就在她悄然展露的笑顏中了。
她一改寂寞，憂鬱的步調，像夏日閃爍的精靈，灑着一路滿溢而出的喜悅，降臨在我眼前。
“哥哥，你來接我了”
“怎麼一點也不驚訝的樣子。”
“因為我相信哥哥一定會在這裡等我的。”
她笑着說出了這句話。
“說起來，你的小說寫得怎麼樣了？”
躺在床上的妹妹，用手指戳着臉頰回答道：
“遇到麻煩的地方了，有些寫不去了。”
“怎麼了嗎？”
妹妹翻了個身，抱着枕頭看向坐在電腦前的我。
睡衣鬆鬆垮垮的，在家裡還是這個樣子啊。
她用枕頭遮住了大半張臉，只有稍稍低垂的眼睛露了出來。
“…妹妹和哥哥的感情怎麼寫都還是親情的樣子……”
“到底怎麼才能發展成戀情呢……”
含糊不清的聲音。
但是，我卻迷離起來。
我和妹妹，是怎麼發展成戀人的呢？
想要共度餘生的信念是不假，但真的是所謂愛情嗎？
回憶起妹妹的一顰一笑，心中的確是滿滿的愛意。
但，卻從未有過不潔的念頭。
“嗯……也許不是愛情也可以？”
“不管是親人間的，還是戀人間的，只要有愛，就可以了，不是嗎？”
我對自己做出了回答。
人的感情是很複雜的，並不能直接簡單地定義，分類。
誰也無法斷言，世界上不存在這麼一種感情，超越友情，親情，愛情，僅僅是愛着對方，不出於任何動機和目的，也能無條件地獻出所有。
回想牽着妹妹的手時，心中的悸動。
在雨中的車站，看着濕透的妹妹，雖無法平靜，卻絲毫沒有那種想法。
“不是愛情也可以？”
妹妹疑惑的目光。
“對，而且也不是親情。”
“那是一種，真的，真的很純粹的愛。”
和妹妹一起看着車窗外的風景。
“我不能很好地描述出來，只是，我堅信一定有這種感情存在。”
和妹妹一起漫步在流淌月光中。
“哥哥說的好深奧哦……”
和妹妹一起，在夕陽下起誓。
“那我和哥哥之間的愛，是什麼呢？”
當她第一次喊我“哥哥”時，心中說不出的滋味。
心裡隱隱作痛，我至今，仍無法得知，對妹妹的這份感情的真面目。
“我不知道……但我，是愛着你的。”
“作為哥哥？作為戀人？”
也許，也許。
“…我只是愛着你…而已……”
我和妹妹互相注視着。
我原來一直，一直都還沒弄清這份思念與酸楚。
“我想和你永遠在一起。”
“不是說成為夫妻什麼的，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是兄妹也好，不是兄妹也罷，真的，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想要你陪在我身邊，想要一直注視着你，想要你填滿我的世界。”
“哥哥……”
“也許你之前覺得是要和有血緣關係的哥哥成為戀人，然後結婚。”
“也許你覺得，只是喜歡的人，剛好是自己的哥哥，所以即使背上亂倫的罵名也無所謂。“
“但或許我，喜歡的，就是‘妹妹’”
“高於親情，又不只是愛情那麼簡單。”
“只是想和最喜歡的妹妹，永遠，永遠在一起而已。”
“結婚證之類世人給予的認可和證明都無所謂，我只是，如此愛着我的妹妹。”
“孩不孩子的都不需要，我只想要妹妹，想要她一個人一直在我身邊，就足夠了。”
無力感襲來，後悔自己的行為。
不敢去看妹妹。
不知道為什麼，眼淚又任性地跑出來了。
“…………”
“哥哥……”
“對不起，我出去冷靜一下。”
逃離了這個我們一直一起生活到現在的房間。
跑出了家門，從門口向外望去的風景似乎沒有改變。
以前經常和妹妹在這裡看樹葉在風中的擺動，和影子的長短變化。
走在和妹妹一起走過的石板路上。
駐足於和妹妹一起摘過其花枝的樹前。
坐在這條木頭長椅上，似乎妹妹還靠着我的肩膀，在寧靜的夏夜裡睡着過。
目之所及，皆有妹妹的身影，皆是妹妹的回憶。
“笨蛋哥哥——！！”
背後，有個無比熟悉的聲音在喊着我。
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但是，那股溫柔，如風般轉眼來到我身邊。
“哥哥只要喜歡我，愛着我就可以了——”
“我也是、只是單純的想要被哥哥愛，也毫不遜色地愛着哥哥！”
轉過身去，她淚眼婆娑地，站在七步外的地方。
“一開始是哥哥把我的橘子糖偷偷扔掉的吧？”
“當我回來看見哥哥在房間時，我就已經知道了。”
“那時候，我真的，很討厭哥哥。”
“真的，真的，很討厭你。”
“為什麼我的哥哥是這樣的人…會把妹妹的東西給扔掉……”
近乎遺忘的過去，再次在心中翻湧出痛楚。
“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去問哥哥，可你卻不理我。”
“我更加確信了是哥哥乾的事。是我的親哥哥，把我喜歡的東西扔掉了。”
“我真的很委屈，很難過，那是我第一次因為別人而哭泣。”
我獃獃地站着，動彈不得。
“哥哥知道我為什麼沒有向媽媽說嗎？”
她擦拭了眼淚。
“因為，我發現即使是這樣，我還是喜歡我的哥哥。”
“就算對我做出過分的事，我還是喜歡他。”
“不知道為什麼，我很害怕，害怕向媽媽說了后，我就會和哥哥逐漸遠去。”
“我發自內心地不想變成這樣，儘管不知道原因。”
“在那之前，哥哥不是一直都很冷淡地對待我嗎？”
“即使是那樣，在看着哥哥的時候，我也總是覺得很開心。”
“我毫無疑問地討厭着哥哥，可我又無可救藥地愛着哥哥。”
“我很糾結，不知道到底應該怎麼辦。”
“但是，在那時，哥哥幫我拭去了眼淚。”
“哥哥一臉不情願的樣子，卻依舊溫柔地幫我擦乾淚水。”
“那一刻，我真的很開心。”
妹妹又哭了出來，卻不再是冰冷的淚水。
“原來討厭的哥哥還有這樣的一面。”
“之後哥哥似乎很害羞似的逃走了，真的很狼狽。”
“但是，我的心裡，真切流淌着溫暖。”
她向前走了一步。
“之後，哥哥一直都對我很好，那個我討厭的哥哥，似乎已經不存在了。”
不知不覺，夕色已蔓上她的臉頰。
“我切實察覺到，我是真的愛着我的哥哥。”
“不只是作為妹妹，也不只是作為戀人。”
“我想要哥哥一直牽着我的手，能夠帶我去到他想去的地方，我想去的地方。想要他能一直思念着我，想要我能一直依靠着他。”
她向前走了一步。
她在餘暉下發著光，淚水也如此晶瑩。
“只要能陪在哥哥身邊就好，其它什麼的都不需要。”
“只要……哥哥能看着我就好……”
她向前走了一步。
她的笑容比霞光更燦爛。
“……哥哥…能再次，牽起妹妹的手嗎？”
她向我伸出了希望。
我向前走了一步，舉起了手。
指尖輕觸，隨後手指交織，從兒時萌芽的思念，便盛開在，相連的手心中。
地平線上的落日，將最後溫暖的光輝贈與我們。
“哥哥……”
“會一直，愛着我吧？
“至於是什麼樣的愛，就由我們，一起去定義吧。”
“這份超越親情，勝於愛情，無比純粹的，愛。”
她展露了笑容。
“哥哥——有個好消息，我的小說又能寫下去了。”
“那對兄妹之間的感情，是怎樣的呢？”
“哥哥這不是明知故問嘛——”
只是看着妹妹的笑容，似乎什麼都能忘掉。
是啊，不用去在意是什麼樣的愛。
我們只是單純的活在這個世界，單純地去愛着什麼而已。
不是為愛而愛，而是因愛而愛。
妹妹在電腦前奮力敲打着鍵盤，我則躺在床上看着她奮鬥的身影。
“我能看看我最喜歡的妹妹寫的小說嗎？”
“現在還不行。”
“那麼什麼時候才可以呢？”
妹妹停下了碼字的手，面朝我，歪着頭思考着。
“嗯……等哥哥陪着我到時間盡頭？”
“那不是一直都看不了了嗎？”
“至少等我寫完嘛——”
妹妹又轉回去，敲擊起了鍵盤。
多虧了妹妹的小說，我終是看清自己真正的心意。
我堅信這份愛，永遠不會褪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