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密魯思安時,斯考特去最初之地,取走了鐵門機關的妖精的雕像。雕像旋轉后的位置,依稀投射出長發女人的影子。

他感到激動的心跳,而他已然堅定。雖然無法從妖精口中得知親口述說的真實,在手中拿着妖精之淚時,斯考特會感到妖精的心跳——既是妖精的,也是自己的。他無法將之清晰地解釋,卻深深以為,妖精的意識就在其中,將在此後與他同行。

“密婭,走吧。”斯考特撫着心口,輕聲說道。今天,他——他們,就要離開這名為密魯思安的,被遠古的妖精守護庇佑的土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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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下輛比較大的馬車,七人上路了——伊娃和伊芙自然也被他們帶在身邊。

伊娃和伊芙兩人都為初次的遠行感到興奮,她們開心地趴在窗上向外探看,讓同行的其他人都揪了一把心。

原本短髮的伊芙在那晚變成了長發,兩人便除了靈魂和意識再無分別。力斯亞解釋說頭髮的改變是身體存續的魔力的體現,因為兩個孩子的同源——伊娃的軀體是被伊芙分予的,而維繫了這樣現象的是分宿於兩人體內的碎片——這樣的相同是必然的結果。為了分辨兩個孩子,伊魯在幾人興緻勃勃地提案中,將伊芙的長發盤成了兩個留有垂髮的糰子。伊芙原本就習慣了短髮,而為長髮帶來的行動不便感到困擾,這樣既能將與伊娃一樣的長發保留,也滿足伊芙的需求,便這樣皆大歡喜地決定下來。

除此之外,在力斯亞指示下,他們將水晶洞窟里諸多質量上乘的水晶石收集起來,其中最為存粹的一枚被加工成雙翼和雙尾貓的兩枚吊墜,雙翼的戴給伊娃,雙尾貓的戴給伊芙。而關於寄宿於她們身上的芝尼雅的事情,鑒於兩人的神智都停留在三年前,還只是天真懵懂的女孩,他們沒有深究,將之留存為未來的期待。

伊魯從地指書上找到下一個碎片的下落,藉助地圖和斯考特的了解,他們在反覆推敲中查到了下一個目的地。

那是一個名叫圖麗拉蒂的地方。

“就這樣繼續向北,在王國邊境的位置就是圖麗拉蒂了。”斯考特的手指在地圖上劃過,“但是那個地方,好像一直都很混亂。”

“混亂?是指什麼?”力斯亞說著,他從水晶中化出身形來,托着下巴,“圖麗拉蒂有妖精的傳說嗎?”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像密魯思安的妖精一樣,妖精的傳說往往都是一地之言,因為太過古老,現在已經很少有人知曉了,更不要說傳播到外地去。不過,我倒是聽說那裡有傳說中擅長歌舞和與萬物對話的杜帕一族。”

從他們掌握的情報來看,傑拉德的目的是喚醒各地沉睡的妖精。如果他們的目的地與妖精有所牽扯,遲早會再見到吧。

“嗯,是嗎……”力斯亞凝視着地指書,新的指引線和之前的不同,更加清晰,卻讓人感到一絲怪異,“嘛,算了,到時候再說吧。伊魯,把那本筆記給我。”

“好的,力斯亞大人。”伊魯從座位下取出從密魯思安舊領主館的密室搬來的其中一本筆記,放到當成桌子的箱子上,把力斯亞的水晶放到了書前,“這樣就可以了吧?”

“嗯。”力斯亞的身形轉眼化入水晶中,水晶立起來緩緩旋轉,發出光絲觸在書上。筆記受到牽引泛出淡淡的光芒而張開,紙頁以如同花朵綻放般奇妙的狀態輕輕浮動。

考慮到這些用古老的文字書寫的筆記以後可能會有用處,力斯亞決定翻閱所有的記錄以翻譯理解那些文字。看着眼前神奇的景象,見識過傑拉德和龍之妖精的事情的斯考特還是感到驚訝。

“力斯亞大人果然很厲害,這種事情都能做得到。”

靠在薩頓身上的米歇爾抬起眼皮默默看着書籍和旋轉的水晶,又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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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斯考特原本期待的不同,他們的旅程輕鬆悠閑——雖說本就該如此,密魯思安那樣的事情,斯考特也不想再次經歷。

和在海面航行不同,馬車趕路給了他們很大的自由性,瑪克辛也不用忍受腥鹹的海水的味道了。她本來就感到反感,加上與傑拉德相抗時承受海風的攻擊,瑪克辛已經受夠了。因為並不急切,也考慮到同伴中有孩子,雖然他們大部分時間還是在趕路,行進的速度卻不是很快。畢竟連力斯亞自己也不急於將碎片找尋收集。

路上他們曾問力斯亞,需要找尋的碎片究竟有多少。力斯亞裝模作樣地掰着手指數了十三個,可信度堪憂,僅供參考。不論如何,而今他們這裡,只收集到了四個。

“之前就一直覺得奇怪了,”那時斯考特問道,“為什麼說是力斯亞大人您的碎片,卻又各自獨立呢?”

“這也正是本力斯亞·拉弗林薩多大人的偉大之處啊——”力斯亞就這麼得意洋洋地笑着糊弄過去了。

伊魯和斯考特輪流駕車,薩頓照顧兩個喜歡黏着他的女孩。他們準備了足夠多且種類豐富的食物,薩頓和米歇爾至今為擺脫腌製品感到慶幸。雖然糧食之類便於儲存,想要獲得新鮮的肉與菜類只能靠他們自己。因此在遠離城鎮的地方,他們開始進行狩獵,與此同時,力斯亞指導薩頓和瑪克辛使用寄宿在體內的碎片的能力。

與力斯亞之前指引的相同,沒有直接因為碎片的寄宿而獲得強健體質的薩頓通過使用道具——伊魯給他的兩把手銃進行攻擊。

據力斯亞所說,道具並不是必需的,但對攻擊形態已經具備清晰的認知,會使魔法的使用更加簡單順利。槍聲響起,發射出去的並不是彈丸,而是凝縮的魔力。漸漸熟練后,薩頓可以控制釋放出的力量的大小,以造成穿透和擊退等不同的效果。

因為自身性質,薩頓顯然不是直接參与戰鬥的定位,而且現在他的體力也還跟不上,因此他主要在不遠處輔助。負責對龐大兇猛的野獸進行近身狩獵的是直接使用軀體攻擊的瑪克辛和伊魯,危險性小一些的會交給使用匕首和從薩頓那裡分得的一把新式手銃的米歇爾,和有一定體術劍術基礎的斯考特。如此日復一日,幾人的身體能力、被寄宿的幾人對魔法的理解和對自身魔力的掌控都有所長進。但也托福於此,狩獵后的夜晚和月更時那天,伊魯、薩頓和瑪克辛都會沉沉昏睡,留下斯考特這除薩頓外唯一的成年男性獨自照看三個女孩和昏睡的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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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可休弗里——這是中央王國的名字。王國下又分都署國,都署國有各自獨立的領土,同時共屬於瑞可休弗里王國。王國的最高位者大國主則掌有與王國同名的獨立領土,同時直接管轄部分未被劃分入都署國的領地,比如密魯思——你們還真是對王國的事情一無所知呢。”

在經過國境關口時斯考特向幾人解釋道。一路上各種手續的辦理都交給斯考特,他前領主的身份和見識給他們行了不少便利。讓他成為同伴看來是正確的事情,如果不是斯考特,想要抵達圖麗拉蒂不知道還要多久。考慮到瑪克辛加入前三人低效的旅程,薩頓對斯考特的加入由衷地感激。

“這一片是鳩依立都署國的領地,我們要去的圖麗拉蒂在鳩依立的北部。”

“看來帶上你是正確的選擇,”力斯亞不無得意地說著。

過了關口,又趕了兩周的路,他們總算是抵達了圖麗拉蒂。

“是個小城鎮啊,”——相比密魯思安,圖麗拉蒂的規模小了很多。畢竟是到新的地方,他們都充滿好奇,因此他們下車步行,薩頓牽着兩個女孩——伊芙和伊娃,他們一同打量街道,“不過還是比我和米歇爾原來在的鎮子大很多。”

“……那個,薩頓先生,”驅使馬車緩慢前進的斯考特則從他們下車開始就一直盯着身邊的幾人,“你們這樣,沒關係嗎?”

薩頓看向斯考特,這才發現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換了厚一些的衣服。在後面跟着的米歇爾也是抱着手臂,街道上穿着秋衣的人們來來往往,不時有人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們。

“普尼陸也有普通的寒冷啊,我還以為一直都是那樣的氣候。”伊魯胸前的水晶透過衣服泛起光色,“因為魔力的加護,你們的體力比普通人強了不少,不過不要試圖依賴它。放輕鬆,你們要盡量讓感官和普通人一樣,不要失去人類的敏銳。現在先去換上厚一些的衣服吧,無論如何,你們的身體仍是人類的血肉之軀,等感到寒冷就晚了。”

“啊,但是……”薩頓也很驚訝,之前他都不曾意識到這個問題,“我們的行李里沒有帶那樣的衣服……”

“總之先用我的衣服應付一下,接下來就去採購秋冬的衣物吧。”斯考特說著脫下風衣披在了穿着單薄微微打顫的米歇爾身上,,“真是幸好秘書官很多事,走的時候給我備了不少衣服。”

“我就算了。”瑪克辛說道。

“我也不用了,先給孩子們吧。”薩頓也說著,“我們直接去店裡就好。”

伊魯穿着當時在領主館被換上的貴族式的少年裝,雖然穿得不多,他身上還有一直披着的斗篷。因此斯考特只是翻出另外一件衣服自己換上,然後找了兩塊毯子給伊娃和伊芙。女孩們太嬌小,他的衣服對她們來說太大了。

“好了。”斯考特揉揉女孩的頭髮,“是我的錯覺嗎,怎麼感覺伊娃和伊芙好像稍微長高了一點?”

“是的,斯考特大人。”伊魯眨着金色的眼,看着被薩頓引着背靠背站在一起的兩個女孩,她們連身高也一模一樣,“伊娃和伊芙確實是長高了一些的。”

“是嗎?”薩頓蹲下去看着兩個女孩,“但是,我們的時間不是……”

“她們的情況比較特殊哦。”力斯亞開口道,“之前也說過吧,被直接降臨的是伊娃,而她的身體是伊芙的一部分。也就是說雖然兩個孩子是互通的,伊娃的本質是沒有實體的靈魂(精神體),而伊芙的本質還是人類。之前的停滯是因為兩人分開而各自都不完整,現在她們重新相遇,兩人的本質各自完整,身為人類的伊芙自然會像普通的孩子那樣成長,與她同源的伊娃則因為與伊芙相連,會和她擁有一樣的外表——啊,真好啊,存在於此的擁有美好未來的美麗少女,竟有兩人!”

“是嗎,”薩頓也已經習慣了無視力斯亞的鬧劇,他只是欣慰地微笑着看着兩個孩子,“真是太好了呢。”

“卡林帕!”兩個女孩一起甜甜地叫着,一左一右抱住薩頓。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真的會覺得薩頓先生和她們是父女呢。”斯考特打趣道,“關係這麼好。”

米歇爾看着身上的衣服,拽着衣邊的手往裡緊了緊。

“那走吧,總不能一直讓她們披着毯子。”

他們在服飾店停留。女性總是需要更多時間——就算瑪克辛和米歇爾都不是很關注着裝的事情,現在她們還有需要被寵愛的兩位可愛的女士。而等待的薩頓察覺到伊魯一直在關注外面。

“伊魯,怎麼了?”

“薩頓大人。”伊魯應了聲,向胸前的水晶問道,“力斯亞大人,您感覺到了嗎?”

力斯亞慵懶的聲音里含着些笑意。“啊。大豐收啊。”

“……怎麼回事?”薩頓感到力斯亞心情愉快,奇怪地問道。

“薩頓先生,”換上新衣服的伊芙和伊娃靈巧地跑過來,伊魯牽過兩個孩子,眼前浮現魔法陣的圖案,“我看到力斯亞大人的碎片了。”

“這麼快?”斯考特湊過來,好奇地伸手去觸碰伊魯眼前的魔法陣,但什麼都沒有碰到,“雖然之前也注意到了,伊魯少爺還真是有一雙相當美麗的眼呢。”

“都是多虧了力斯亞大人呢。”在薩頓的堅持下,伊魯的斗篷里多了件外衣,他沒有扣起的外衣松落下來,薩頓蹲下身體貼地幫他一一系好了扣子,“謝謝您,薩頓大人,伊魯我餓了呢,可以去吃些什麼嗎?”

“嗯,好的。”薩頓沒有多想地應下來,而隨後,伊魯帶着幾人穿過一條條巷路,停在一處氣氛微妙的酒館前面。

“……這是?”斯考特仰頭看着酒館寫着“圖阿里”的招牌,裡面混亂的聲音甚至傳到外面,讓身為前領主的斯考特深感憂慮,“伊魯,你確定我們要在這裡……我想我們的財政問題沒有嚴峻到這種地步。”

“不,斯考特大人,這裡才好。”伊魯說著,沒有猶豫地推開門走進這個酒館。開門的一瞬,熾熱的氣息奔涌而出,嘈雜的聲音猛然充斥雙耳。

“誒——小孩子?”有人注意到他們,大笑起來,“這地方可不是小娃娃們該來的地方啊。”

粗俗的鬨笑聲震得耳朵發痛。伊魯在旁邊高一些的位置找了個空桌,和幾人一起坐了下來,然後回頭看過去,歪着腦袋,淡然說道:“有什麼不可以嗎?”

“哈哈哈,說得對,有什麼不可以呢?”那人還是大笑着喝酒,完全沒把他們當回事。他捶下酒杯,用力地在桌子上拍打着招呼,“喂,老闆!大姐和小姑娘呢?我們可是在太陽還沒落下時就等在這裡了啊!”

“就是,快點!”有人一起拍着桌子,“我們的酒水錢可不只是為了酒水而支付的啊!”

“這地方是怎麼回事?”斯考特眉頭禁不住顫動。

“嗯……”薩頓坐在里側照看伊芙和伊娃,而其他人坐在外側將女孩與外隔開,“不過既然是伊魯選擇了這裡,一定是有什麼意義吧。”

伊魯看着他,眨了眨眼,然後點了下頭。

斯考特看在眼裡,無奈地嘆了口氣,釋然地笑着攤開手。“你們關係還真是好呢。”

伊魯會做對他們來說莫名其妙的事情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而每一次薩頓都是這樣相信着他。對斯考特來說,那兩人間的信賴,是一種很奇妙的關係。

“啊,來了,呦——”

“呦吼——”

酒館裡的男人們吆喝起來,喧囂着叫着,拍打着桌子。幾人順着他們的視線看去,在酒館中間被圍欄隔開的地方,披着紅色綢布的某物從下方升起到圍欄后的檯子。

薩頓忽然感到心臟揪痛。不好的預感隱隱浮現,他不禁皺起了眉頭,又為身邊兩個女孩握住自己的手的動作引去注意力。

在那裡有什麼在——對他們的旅途、對他來說,非常重要的什麼。

薩頓被那嫣紅的綢布吸引了視線。